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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书》1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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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章曰:“人亦有言,有因有 缘。官无中人,不如归田。明明在上,斯语岂然!”武帝忿之,于是都官从事奏免 密官。后卒于家。二子:赐、兴。

  赐字宗石,少能属文,尝为《玄鸟赋》,词甚美。州辟别驾,举秀才,未行而 终。兴字隽石,亦有文才,刺史罗尚辟别驾。尚为李雄所攻,使兴诣镇南将军刘弘 求救,兴因愿留,为弘参军而不还。尚白弘,弘即夺其手版而遣之。兴之在弘府, 弘立诸葛孔明、羊叔子碣,使兴俱为之文,甚有辞理。

  盛彦,字翁子,广陵人也。少有异才。年八岁,诣吴太尉戴昌,昌赠诗以观之, 彦于坐答之。辞甚康慨。母王氏因疾失明,彦每言及,未尝不流涕。于是不应辟召, 躬自侍养,母食必自哺之。母既疾久,至于婢使数见捶挞。婢忿恨,伺彦暂行,取 蛴螬灸饴之。母食以为美,然疑是异物,密藏以示彦。彦见之,抱母恸哭,绝而复 苏。母目豁然即开,从此遂愈。彦仕吴,至中书侍郎,吴平,陆云荐之于刺史周浚, 本邑大中正刘颂又举彦为小中正。太康中卒。

  夏方,字文正,会稽永兴人也。家遭疫疠,父母伯叔群从死者十三人。方年十 四,夜则号哭,昼则负土,十有七载,葬送得毕,因庐于墓侧,种植松柏,乌鸟猛 兽驯扰其旁。吴时拜仁义都尉,累迁五官中郎将。朝会未尝乘车,行必让路。吴平, 除高山令。百姓有罪应加捶挞者,方向之涕泣而不加罪,大小莫敢犯焉。在官三年, 州举秀才,还家,卒,年八十七。

  王裒,字伟元,城阳营陵人也。祖修,有名魏世。父仪,高亮雅直,为文帝司 马。东关之役,帝问于众曰:“近曰之事,谁任其咎?”仪对曰:“责在元帅。” 帝怒曰:“司马欲委罪于孤邪!”遂引出斩之。

  裒少立操尚,行己以礼,身长八尺四寸,容貌绝异,音声清亮,辞气雅正,博 学多能,痛父非命,未尝西向而坐。示不臣朝廷也。于是隐居教授,三征七辟皆不 就。庐于墓侧,旦夕常至墓所拜跪,攀柏悲号,涕泪著树,树为之枯。母性畏雷, 母没,每雷,辄到墓曰:“裒在此。”及读《诗》至“哀哀父母,生我劬劳”,未 尝不三复流涕,门人受业者并废《蓼莪》之篇。

  家贫,躬耕,计口而田,度身而蚕。或有助之者,不听。诸生密为刈麦,裒遂 弃之。知旧有致遗者,皆不受。门人为本县所役,告裒求属令,良曰:“卿学不足 以庇身,吾德薄不足以廕卿,属之何益!且吾不执笔已四十年矣。”乃步担干饭, 兒负盐豉草屐,送所役生到县,门徒随从者千余人。安丘令以为诣己,整衣出迎之。 裒乃下道至土牛旁,磬折而立,云:“门生为县所役,故来送别。”因执手涕泣而 去。令即放之,一县以为耻。

  乡人管彦少有才而未知名,裒独以为必当自达,拔而友之,男女各始生,便共 许为婚。彦后为西夷校尉,卒而葬于洛阳,裒后更嫁其女。彦弟馥问裒,裒曰: “吾薄志毕愿山薮,昔嫁姊妹皆远,吉凶断绝,每以此自誓。今贤兄子葬父子洛阳。 此则京邑之人也,由吾结好之本意哉!”馥曰:“嫂,齐人也,当还临淄。”裒曰: “安有葬父河南而随母还齐!用意如此,何婚之有!”

  北海邴春少立志操,寒苦自居,负笈游学,乡邑佥以为邴原复出。裒以春性险 狭慕名,终必不成。其后春果无行,学业不终,有识以此归之。裒常以为人之所行 期于当归善道,何必以所能而责人所不能。

  及洛京倾覆,寇资蜂起,亲族悉欲移渡江东,裒恋坟垄不去。贼大盛,方行, 犹思慕不能进,遂为贼所害。

  许孜,字季义,东阳吴宁人也。孝友恭让,敏而好学。年二十,师事豫章太守 会稽孔冲,受《诗》、《书》、《礼》、《易》及《孝经》、《论语》。学竟,还 乡里。冲在郡丧亡,孜闻问尽哀,负担奔赴,送丧还会稽,蔬食执役,制服三年。 俄而二亲没,柴毁骨立,杖而能起,建墓于县之东山,躬自负土,不受乡人之助。 或愍孜羸惫,苦求来助,孜昼助不逆,夜便除之。每一悲号,鸟兽翔集。孜以方营 大功,乃弃其妻,镇宿墓所,列植松柏亘五六里。时有鹿犯其松栽,改悲叹曰: “鹿独不念我乎!”明日,忽见鹿为猛兽所杀,置于所犯栽下。孜怅惋不已,乃为 作冢,埋于隧侧。猛兽即于孜前自扑而死,孜益叹息,又取埋之。自后树木滋茂, 而无犯者。积二十余年孜乃更娶妻,立宅墓次,烝烝朝夕,奉亡如存,鹰雉栖其梁, 檐鹿与猛兽扰其庭圃,交颈同游,不相搏噬。元康中,郡察孝廉,不起,巾褐终身。 年八十余,卒于家。邑人号其居为孝顺里。

  咸康中,太守张虞上疏曰:“臣闻圣贤明训存乎举善,褒贬所兴,不远千载。 谨案所领吴宁县物故人许孜,至性孝友,立节清峻,与物恭让,言行不贰。当其奉 师,则在三之义尽;及其丧亲,实古今之所难。咸称殊类致感,猛兽弭害。虽臣不 及见,然备闻斯语,窃谓蔡顺、董黯无以过之。孜没积年,其子尚在,性行纯悫, 今亦家于墓侧。臣以为孜之履操,世所希逮,宜标其令迹,甄其后嗣,以酬既往, 以奖方来。《阳秋传》曰:‘善善及其子孙’。臣不达大体,请台量议。”疏奏, 诏旌表门闾。蠲复子孙。其子生亦有孝行。图孜像于堂,朝夕拜焉。

  庾衮,字叔褒,明穆皇后伯父也。少履勤俭,笃学好问,事亲以孝称。咸宁中, 大疫,二兄俱亡,次兄毗复殆,疠气方炽,父母诸弟皆出次于外,衮独留不去。诸 父兄强之,乃曰:“衮性不畏病。”遂亲自扶持,昼夜不眠,其间复抚柩哀临不辍。 如此十有余旬,疫势既歇,家人乃反,毗病得差,衮亦无恙。父老咸曰:“异哉此 子!守人所不能守,行人所不能行,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始疑疫疠之不相染也。”

  初,衮诸父并贵盛,惟父独守贫约。衮躬亲稼穑,以给供养,而执事勤恪,与 弟子树篱,跪以授条。或曰:“今在隐屏,先生何恭之过?”衮曰:“幽显易操, 非君子之志也。”父亡,作筥卖以养母。母见其勤,曰:“我无所食。”对曰: “母食不甘,衮将何居!”母感而安之。衮前妻荀氏,继妻乐氏,皆官族富室,及 适衮,俱弃华丽,散资财,与衮共安贫苦,相敬如宾。母终,服丧居于墓侧。

  岁大饥,藜羹不糁,门人欲进其饭者,而衮每曰已食,莫敢为设。及麦熟,获 者已毕,而采捃尚多,衮乃引其群子以退,曰“待其间。”及其捃也,不曲行,不 旁掇,跪而把之,则亦大获,又与邑人入山拾橡,分夷险,序长幼,推易居难,礼 无违者。或有斩其墓柏,莫知其谁,乃召邻人集于墓而自责焉,因叩头泣涕,谢祖 祢曰:“德之不修,不能庇先人之树,衮之罪也。”父老咸亦为之垂泣,自后人莫 之犯。抚诸孤以慈,奉诸寡以仁,事加于厚而教之义方,使长者体其行,幼者忘其 孤。孤甥郭秀,比诸子侄,衣食而每先之。孤兄女曰芳,将嫁,美服既具,衮乃刈 荆苕为箕帚,召诸子集之于堂,男女以班,命芳曰:“芳乎!汝少孤,汝逸汝豫, 不汝疵瑕。今汝适人,将事舅姑,洒扫庭内,妇之道也,故赐汝此。匪器之为美, 欲温恭朝夕,虽休勿休也。”而以旧宅与其长兄子赓、翕。及翕卒,衮哀其早孤, 痛其成人而未娶,乃抚柩长号,哀感行路,闻者莫不垂涕。

  初,衮父诫衮以酒,每醉,辄自责曰:“余废先父之诫,其何以训人!”乃于 父墓前自杖三十。邻人褚德逸者,善事其亲,老而不倦,衮每拜之。尝与诸兄过邑 人陈准兄弟,诸兄友之,皆拜其母,衮独不拜。准弟徽曰:“子不拜吾亲何?”衮 曰:“未知所以拜也。夫拜人之亲者,将自同于人之子也,其义至重,衮敢轻之乎?” 遂不拜。准、徽叹曰:“古有亮直之士,君近之矣。君若当朝,则社稷之臣欤!君 若握兵,临大节,孰能夺之!方今征聘,君实宜之。”于是乡党荐之,州郡交命, 察孝廉,举秀才、清白异行,皆不降志,世遂号之为异行。

  元康末,颍川太守召为功曹,衮服造役之衣,杖锸荷斧,不俟驾而行,曰: “请受下夫之役。”太守饰车而迎,衮逡巡辞退,请徒行入郡,将命者遂逼扶升车, 纳于功曹舍。既而衮自取己车而寝处焉,形虽恭而神有不可动之色。太守知其不屈, 乃叹曰:“非常士也,吾何以降之!”厚为之礼而遣焉。

  齐王冏之唱义也,张泓等肆掠于阳翟,衮乃率其同族及庶姓保于禹山。是时百 姓安宁,未知战守之事,衮曰:“孔子云:‘不教而战,是谓弃之。’”乃集诸如 士而谋曰:“二三君子相与处于险,将以安保亲尊,全妻孥也。古人有言:‘千人 聚而不以一人为主,不散则乱矣。’将若之何!”众曰:“善。今日之主,非君而 谁!”衮默然有间,乃言曰:“古人急病让夷,不敢逃难,然人之立主,贵从其命 也。”乃誓之曰:“无恃险,无怙乱,无暴邻,无抽屋,无樵采人所植,无谋非德, 无犯非义,戮力一心,同恤危难。”众咸从之。于是峻险厄,杜蹊径,修壁坞,树 蕃障,考功庸,计丈尺,均劳逸,通有无,缮完器备,量力任能,物应其宜,使邑 推其长,里推其贤,而身率之。分数既明,号令不二,上下有礼,少长有仪,将顺 其美,匡救其恶。及贼至,衮乃勒部曲,整行伍,皆持满而勿发。贼挑战,晏然不 动,且辞焉。贼服其慎而畏其整,是以皆退,如是者三。时人语曰:“所谓临事而 惧、好谋而成者,其庾异行乎!”

  及冏归于京师,逾年不朝,衮曰:“晋室卑矣,寇难方兴!”乃携其妻适林虑 山,事其新乡如其故乡,言忠信,行笃敬。经及期年,而林虑之人归之,咸曰庾贤。 及石勒攻林虑,父老谋曰:“此有大头山,九州之绝险也。上有古人遗迹,可共保 之。”惠帝迁于长安,衮乃相与登于大头山而田于其下。年谷未熟,食木实,饵石 蕊,同保安之,有终焉之志。及将收获,命子怞与之下山,中途目眩瞀,坠崖而卒。 同保赴哭曰:“天乎!独不可舍我贤乎!”时人伤之曰:“庾贤绝尘避地,超然远 迹,固穷安陋,木食山栖,不与世同荣,不与人争利,不免遭命,悲夫!”

  衮学通《诗》《书》,非法不言,非道不行,尊事耆老,惠训蒙幼,临人之丧 必尽哀,会人之葬必躬筑,劳则先之,逸则后之,言必行之,行必安之。是以宗族 乡党莫不崇仰,门人感慕,为人树碑焉。

  有四子:怞、蔑、泽、捃。在泽生,故名泽,因捃生,故曰捃。蔑后南渡江, 中兴初,为侍中。蔑生愿,安成太守。

  孙晷,字文度,吴国富春人,吴伏波将军秀之曾孙也。晷为兒童,未尝被呵怒。 顾荣见而称之,谓其外祖薛兼曰:“此兒神明清审,志气贞立,非常童也。”及长, 恭孝清约,学识有理义,每独处幽暗之中,容止瞻望未尝倾邪。虽侯家丰厚,而晷 常布衣蔬食,躬亲垄亩,诵咏不废,欣然独得。父母愍其如此,欲加优饶,而夙兴 夜寐,无暂懈也。父母起居尝馔,虽诸兄亲馈,而晷不离左右。富春车道既少,动 经江川,父难于风波,每行乘篮舆,晷躬自扶侍,所诣之处,则于门外树下籓屏之 间隐息,初不令主人知之。兄尝笃疾经年,晷躬自扶侍,药石甘苦,必经心目,跋 涉山水,祈求恳至。而闻人之善,欣若有得;闻人之恶,惨若有失。见人饥寒,并 周赡之,乡里赠遗,一无所受。亲故有穷老者数人,恆往来告索,人多厌慢之,而 晷见之。欣敬逾甚,寒则与同衾,食则与同器,或解衣推被以恤之。时年饥谷贵, 人有生刈其稻者,晷见而避之,须去而出,既而自刈送与之。乡邻感愧,莫敢侵犯。

  会稽虞喜隐居海嵎,有高世之风。晷钦其德,聘喜弟预女为妻。喜戒女弃华尚 素,与晷同志。时人号为梁鸿夫妇。济阳江淳少有高操,闻晷学行过人,自东阳往 候之,始面,便终日谭宴,结欢而别。

  司空何充为扬州,檄晷为主簿,司徒蔡谟辟为掾属,并不就。尚书经国明,州 土之望,表荐晷,公车径征。会卒,时年三十八,朝野嗟痛之。晷未及大敛,有一 老父缊袍草屦,不通姓名,径入抚柩而哭,哀声慷慨,感于左右。哭止便出,容貌 甚清,眼瞳又方,门者告之丧主,怪而追焉。直去不顾。同郡顾和等百余人叹其神 貌有异,而莫之测也。

  颜含,字弘都,琅邪莘人也。祖钦,给事中。父默,汝阴太守。含少有操行, 以孝闻。兄畿,咸宁中得疾,就医自疗,遂死于医家。家人迎丧,旐每绕树而不可 解,引丧者颠仆,称畿言曰:“我寿命未死,但服药太多,伤我五藏耳。今当复活, 慎无葬也。”其父祝之曰:“若尔有命复生,岂非骨肉所愿!今但欲还家,不尔葬 也。”旐乃解。及还,其妇梦之曰:“吾当复生,可急开棺。”妇颇说之。其夕, 母及家人又梦之,即欲开棺,而父不听。含时尚少,乃慨然曰:“非常之事,古则 有之,今灵异至此,开棺之痛,孰与不开相负?”父母从之,乃共发棺果有生验, 以手刮棺,指爪尽伤,然气息甚微,存亡不分矣。饮哺将护,累月犹不能语,饮食 所须,托之以梦。阖家营视,顿废生业,虽在母妻,不能无倦矣。含乃绝弃人事, 躬亲侍养,足不出户者十有三年。石崇重含淳行,赠以甘旨,含谢而不受。或问其 故,答曰:“病者绵昧,生理未全,既不能进敢,又未识人惠,若当谬留,岂施 者之意也!”畿竟不起。

  含二亲既终,两兄继没,次嫂樊氏因疾失明,含课励家人,尽心奉养,每日自 尝省药馔,察问息耗,必簪屦束带。医人疏方,应须髯蛇胆,而寻求备至,无由得 之,含忧叹累时。尝昼独坐,忽有一青衣童子年可十三四,持一青囊授含,含开视, 乃蛇胆也。童子逡巡出户,化成青鸟飞去。得胆,药成,嫂病即愈。由是著名。

  本州辟,不就。东海王赵以为太傅参军,出补闿阳令。元帝初镇下邳,复命为 参军。过江,以含为上虞令。转王国郎中、丞相东阁祭酒,出为东阳太守。东宫初 建,含以儒素笃行补太子中庶子,迁黄门侍郎、本州大中正,历散骑常侍、大司农。 豫讨苏峻功,封西平县侯,拜侍中,除吴郡太守。王导问含曰:“卿今莅名郡,政 将何先?”答曰:“王师岁动,编户虚耗,南北权豪竞招游食,国弊家丰,执事之 忧。且当征之势门,使反田桑,数年之间,欲令户给人足,如其礼乐,俟之明宰。” 含所历简而有恩,明而能断,然以威御下。导叹曰:“颜公在事,吴人敛手矣。” 未之官,复为侍中。寻除国子祭酒,加散骑常侍,迁光禄勋,以年老逊位。成帝美 其素行,就加右光禄大夫,门施行马,赐床帐被褥,敕太官四时致膳,固辞不受。

  于时论者以王导帝之师傅,名位隆重,百僚宜为降礼。太常冯怀以问于含,含 曰:“王公虽重,理无偏敬,降礼之言,或是诸君事宜。鄙人老矣,不识时务。” 既而告人曰:“吾闻伐国不问仁人。向冯祖思问佞于我,我有邪德乎?”人尝论少 正卯、盗跖其恶孰深。或曰:“正卯虽奸,不至剖人弃膳,盗跖为甚。”含曰: “为恶彰露,人思加戮;隐伏之奸,非圣不诛。由此言之,少正为甚。”众咸服焉。 郭璞尝遇含,欲为之筮。含曰:“年在天,位在人,修己而天不与者,命也;守道 而人不知者,性也。自有性命,无劳蓍龟。”桓温求婚于含,含以其盛满,不许。 惟与邓攸深交。或问江左群士优劣,答曰:“周伯仁之正,邓伯道之清,卞望之之 节,余则吾不知也。”其雅重行实,抑绝浮伪如此。

  致仕二十余年,年九十三卒。遗命素棺薄敛。谥曰靖。丧在殡而邻家失火,移 棺绋断,火将至而灭,佥以为淳诚所感也。

  三子:髦、谦、约。髦历黄门郎、侍中、光禄勋,谦至安成太守,约零陵太守, 并有声誉。

  刘殷,字长盛,新兴人也。高祖陵,汉光禄大夫。殷七岁丧父,哀毁过礼,服 丧三年,未曾见齿。曾祖母王氏,盛冬思堇而不言,食不饱者一旬矣。殷怪而问之, 王言其故。殷时年九岁,乃于泽中恸哭,曰:“殷罪衅深重,幼丁艰罚,王母在堂, 无旬月之养。殷为人子,而所思无获,皇天后土,愿垂哀愍。”声不绝者半日,于 是忽若有人云:“止,止声。”殷收泪视地,便有堇生焉,因得斛余而归,食而不 减,至时,堇生乃尽。又尝夜梦人谓之曰:“西篱下有粟。”寤而掘之,得粟十五 钟,铭曰“七年粟百石,以赐孝子刘殷。”自是食之,七载方尽。时人嘉其至性通 感,竞以谷帛遗之。殷受而不谢,直云待后贵当相酬耳。

  弱冠,博通经史,综核群言,文章诗赋靡不该览,性倜傥,有济世之志,俭而 不陋,清而不介,望之颓然而不可侵也。乡党亲族莫不称之。郡命主簿,州辟从事, 皆以供养无主,辞不赴命。司空、齐王攸辟为掾,征南将军羊祜召参军事,皆以疾 辞。同郡张宣子,识达之士也,劝殷就征。殷曰:“当今二公,有晋之栋楹也。吾 方希达如榱椽耳,不凭之,岂能立乎!吾今王母在堂,既应他命,无容不竭尽臣礼, 使不得就养。子舆所以辞齐大夫,良以色养无主故耳。”宣子曰:“如子所言,岂 庸人所识哉!而今而后,吾子当为吾师矣。”遂以女妻之。宣子者,并州豪族也, 家富于财,其妻怒曰:“我女年始十四。姿识如此,何虑不得为公侯妃,而遽以妻 刘殷乎!”宣子曰:“非尔所及也。”诫其女曰:“刘殷至孝冥感,兼才识超世, 此人终当远达,为世名公,汝其谨事之。”张氏性亦婉顺,事王母以孝闻,奉殷如 君父焉。及王氏卒,殷夫妇毁瘠,几至灭性,时柩在殡而西邻失火,风势甚盛,殷 夫妇叩殡号哭,火遂越烧东家。后有二白鸠巢其庭树,自是名誉弥显。

  太傅杨骏辅政,备礼聘殷,殷以母老固辞。骏于是表之,优诏遂其高志,听终 色养,敕所在供其衣食,蠲其徭赋,赐帛二百匹,谷五百斛。赵王伦纂位,孙秀重 殷名,以散骑常侍征之,殷逃奔雁门。及齐王冏辅政,辟为大司马军谘祭酒。既至, 谓殷曰;“先王虚心召君,君不至。今孤辟君,君何能屈也?”殷曰:“世祖以大 圣应期,先王以至德辅世,既尧舜为君,稷契为佐,故殷希以一夫而距千乘,为不 可回之图,幸邀唐虞之世,是以不惧斧钺之戮耳。今殿下以神武睿姿,除残反政, 然圣迹稍粗,严威滋肃,殷若复尔,恐招华士之诛,故不敢不至也。”冏奇之,转 拜新兴太守,明刑旌善,甚有政能。

  属永嘉之乱,没于刘聪。聪奇其才而擢任之,累至侍中、太保、录尚书事。殷 恆戒子孙曰:“事君之法,当务几谏,凡人尚不可面斥其过,而况万乘乎!夫犯颜 之祸,将彰君过,宜上思召公咨商之义,下念鲍勋触鳞之诛也。”在聪之朝,与公 卿恂恂然,常有后己之色。士不修操行者,无得入其门,然滞理不申,藉殷而济者, 亦已百数。

  有七子,五子各授一经。一子授《太史公》,一子授《汉书》,一门之内,七 业俱兴,北州之学,殷门为盛。竟以寿终。

  王延,字延元。西河人也。九岁丧母,泣血三年,几至灭性。每至忌日,则悲 啼至旬。继母卜氏遇之无道,恆以薄穰及败麻头与延贮衣。其姑闻而问之,延知而 不言,事母弥谨。卜氏尝盛冬思生鱼,敕延求而不获,杖之流血。延寻汾叩凌而哭, 忽有一鱼长五尺,踊出水上,延取以进母。卜氏食之,积日不尽,于是心悟,抚延 如己生。延事亲色养,夏则扇枕席,冬则以身温被,隆立盛寒,体无全衣,而亲极 滋味。昼则佣赁,夜则诵书,遂究览经史,皆通大义。州郡礼辟,贪供养不起。父 母终后,庐于墓侧,非其蚕不衣,非其耕不食。属天下丧乱,随刘元海迁于平阳, 农蚕之暇,训诱宗族,侃侃不倦。家牛一生犊,他人认之,延牵而授与,初无吝色。 其人后自知妄认,送犊还延,叩头谢罪,延仍以与之,不复取也。年六十,方仕于 刘聪,稍迁尚书左丞,至金紫光禄大夫。聪死后,靳准将作乱,谋之于延,延不从。 准既诛刘氏,自号汉天王,以延为左光禄大夫,延又大骂不受,准遂杀之。

  王谈,吴兴乌程人也。年十岁,父为邻人窦度所杀。谈阴有复仇志,而惧为度 所疑,寸刃不畜,日夜伺度,未得。至年十八,乃密市利锸,阳若耕锄者。度常乘 船出入,经一桥下,谈伺度行还,伏草中,度既过,谈于桥上以锸斩之,应手而死。 既而归罪有司,太守孔岩义其孝勇,列上宥之。岩诸子为孙恩所害,无嗣,谈乃移 居会稽,修理岩父子坟墓,尽其心力。后太守孔廞究其义行,元兴三年,举谈为孝 廉,时称其得人。谈不应召,终于家。

  桑虞,字子深,魏郡黎阳人也。父冲,有深识远量,惠帝时为黄门郎。河间王 颙执权,引为司马。冲知颙必败,就职一旬,便称疾求退。虞仁孝自天至,年十四 丧父,毁瘠过礼,日以米百粒用糁藜藿,其姊谕之曰:“汝毁瘠如此,必至灭性, 灭性不孝,宜自抑割。”虞曰:“藜藿杂米,足以胜哀。”虞有园在宅北数里,瓜 果初熟,有人逾垣盗之。虞以园援多棘刺,恐偷见人惊走而致伤损,乃使奴为之开 道。及偷负瓜将出,见道通利,知虞使除之,乃送所盗瓜,叩头请罪。虞乃欢然, 尽以瓜与之。尝行,寄宿逆旅,同宿客失脯,疑虞为盗。虞默然无言,便解衣偿之。 主人曰:“此舍数失鱼肉鸡鸭,多是狐狸偷去,君何以疑人?”乃将脯主至山冢间 寻求,果得之。客求还衣,虞投之不顾。

  虞诸兄仕于石勒之世,咸登显位,惟虞耻臣非类,阴欲避地海东,会丁母忧, 遂止。哀毁骨立,庐于墓侧。五年后,石勒以为武城令。虞以密迩黄河,去海微近, 将申前志,欣然就职。石季龙太守刘徵甚器重之,徵迁青州刺史,请虞长史,带祝 阿郡。徵遇疾还鄴,令虞监行州府属。季龙死,国中大乱,朝廷以虞名父之子,必 能立功海岱,潜遣东莞人华挺授虞宁朔将军、青州刺史。虞曰:“功名非吾志也。” 乃附使者启,让刺史,靖居海右,不交境外。虽历伪朝,而不豫乱,世以此高之。 卒于官。

  何琦,字万伦,司空充之从兄也。祖父龛,后将军。父阜,淮南内史。琦年十 四丧父,哀毁过礼。性沈敏有识度,好古博学,居于宣城阳谷县,事母孜,朝夕色 养。常患甘鲜不赡,乃为郡主簿,察孝廉,除郎中,以选补宣城泾县令。司徒王导 引为参军,不就。及丁母忧,居丧泣血,杖而后起,停柩在殡,为邻火所逼,烟焰 已交,家乏僮使,计无从出,乃匍匐抚棺号哭。俄而风止火息,堂屋一间免烧,其 精诚所感如此。服阕,乃慨然叹曰:“所以出身仕者,非谓有尺寸之能以效智力, 实利微禄,私展供养。一旦茕然,无复恃怙,岂可复以朽钝之质尘默清朝哉!”于 是养志衡门,不交人事,耽玩典籍,以琴书自娱。不营产业,节俭寡欲,丰约与乡 邻共之。乡里遭乱,姊没人家,琦惟有一婢,便为购赎。然不为小谦,凡有赠遗, 亦不苟让,但于己有余,辄复随而散之。任心而行,率意而动,不占卜,无所事。 司空陆玩、太尉桓温并辟命,皆不就。诏征博士,又不起。简文帝时为抚军,钦其 名行,召为参军,固辞以疾。公车再征通直散骑侍郎、散骑常侍,不行。由是君子 仰德,莫能屈也。桓温尝登琦县界山,喟然叹曰:“此山南有人焉,何公真止足者 也!”琦善养性,老而不衰,布褐蔬食,恆以述作为事,著《三国评论》,凡所撰 录百许篇,皆行于世。年八十二卒。

  吴逵,吴兴人也。经荒饥疾病,合门死者十有三人,逵时亦病笃,其丧皆邻里 以苇席裹而埋之。逵夫妻既存,家极贫窘,冬无衣被,昼则佣赁,夜烧砖甓,昼夜 在山,未尝休止,遇毒虫猛兽,辄为之下道。期年,成七墓、十三棺。时有赙赠, 一无所受。太守张崇义之,以羔雁之礼礼焉。卒于家。

  史臣曰:尊亲之道,礼经之明训;孝友之义,诗人之美谈,是知人伦之本,罔 兹攸尚。盛翁子立行淳至,素蓄异才,流恸致其感通,含哺申其就养,戴昌赏其清 韵,陆云嘉其茂德。王裒隐居不从其辟,行己莫逾其礼,枯柏以应其诚,惊雷以危 其虑。永言董蔡,异时均美。许孜少而敏学,礼备在三,驯雉栖其梁栋,猛兽扰其 庭圃,居丧之礼,实古今之所难焉。庾叔褒不匮表于执勤,则裕存乎敬业,幽显不 易其操,疫疠不骇其心,急病让夷之规,有古人之风烈矣。孙晷之匪懈,王谈之复 仇,神人惜其亡,良守宥其罪。刘殷幼丁艰酷,柴毁逾制,发三冬之堇,赐七年之 粟,至诚之契,义形于兹。王延叩冰而召鳞,扇席而清暑,虽黄香、孟宗,抑为伦 辈。其余群子,并孝养可崇,清风素范,高山景行,会其宗流,同斯志也。

  赞曰:德之所届,有感和征。孝哉王许,永慕烝烝。挥泗凋柏,对榥巢鹰。密、 彦、夏、庾,夙标至性。文度、弘都,勤修懿行。敦彼孝友,载光谣咏。鸠驯长盛, 鱼荐延元。谈桑义阐,琦吴道存。专洞之德,咸摛左言。

 

《列传·第五十九章》

 

  ○嵇绍从子含 王豹 刘沉 麹允 焦嵩 贾浑 王育 韦忠 辛勉 刘敏 元 周该 桓雄 韩阶 周崎 易雄 乐道融 虞悝 沈劲 吉挹 王谅 宋矩 车济 丁穆 辛恭靖 罗企生 张祎

  古人有言:“君子杀身以成仁,不求生以害仁。”又云:“非死之难,处死之 难。”信哉斯言也!是知陨节苟合其宜,义夫岂吝其没;捐躯若得其所,烈士不爱 其存。故能守铁石之深衷,厉松筠之雅操,见贞心于岁暮,标劲节于严风,赴鼎镬 其如归,履危亡而不顾,书名竹帛,画象丹青,前史以为美谈,后来仰其徽烈者也。

  晋自元康之后,政乱朝昏,祸难荐兴,艰虞孔炽,遂使奸凶放命,戎狄交侵, 函夏沸腾,苍生涂炭,干戈日用,战争方兴。虽背恩忘义之徒不可胜载,而蹈节轻 生之士无乏于时。至若嵇绍之卫难乘舆,卡壸之亡躯锋镝,桓雄之义高田叔,周崎 之节迈解扬,罗丁致命于旧君,辛吉耻臣于戎虏,张祎引鸩以全节,王谅断臂以厉 忠,莫不志烈秋霜,精贯白日,足以激清风于万古,厉薄俗于当年者欤!所谓乱世 识忠臣,斯之谓也。卡壸、刘超、钟雅、周虓等已入列传,其余即叙其行事以为 《忠义传》,用旌晋氏之有人焉。

  嵇绍,字延祖,魏中散大夫康之子也。十岁而孤,事母孝谨。以父得罪,靖居 私门。山涛领选,启武帝曰:“《康诰》有言:‘父子罪不相及。’嵇绍贤侔郤缺, 宜加旌命,请为秘书郎。”帝谓涛曰:“如卿所言,乃堪为丞,何但郎也。”乃发 诏征之,起家为秘书丞。

  绍始入洛,或谓王戎曰:“昨于稠人中始见嵇绍,昂昂然如野鹤之在鸡群。” 戎曰:“君复未见其父耳。”累迁汝阴太守。尚书左仆射裴頠亦深器之,每曰: “使延祖为吏部尚书,可使天下无复遗才矣。”沛国戴晞少有才智,与绍从子含相 友善,时人许以远致,绍以为必不成器。晞后为司州主簿,以无行被斥,州党称绍 有知人之明。转豫章内史,以母忧,不之官。服阕,拜徐州刺史。时石崇为都督, 性虽骄暴,而绍将之以道,崇甚亲敬之。后以长子丧去职。

  元康初,为给事黄门侍郎。时侍中贾谧以外戚之宠,年少居位,潘岳、杜斌等 皆附托焉。谧求交于绍,绍距而不答。及谧诛,绍时在省,以不阿比凶族,封弋阳 子,迁散骑常侍,领国子博士。太尉、广陵公陈准薨,太常奏谥,绍驳曰:“谥号 所以垂之不朽,大行受大名,细行受细名,文武显于功德,灵厉表于暗蔽。自顷礼 官协情,谥不依本。准谥为过,宜谥曰缪。”事下太常。时虽不从,朝廷惮焉。

  赵王伦篡位,署为侍中。惠帝复阼,遂居其职。司空张华为伦所诛,议者追理 其事,欲复其爵,绍又驳曰:“臣之事君,当除烦去惑。华历位内外,虽粗有善事, 然阖棺之责,著于远近,兆祸始乱,华实为之。故郑讨幽公之乱,斫子家之棺;鲁 戮隐罪,终篇贬翚。未忍重戮,事已弘矣,谓不宜复其爵位,理其无罪。”时帝初 反正,绍又上疏曰:“臣闻改前辙者则车不倾,革往弊者则政不爽。太一统于元首, 百司役于多士,故周文兴于上,成康穆于下也。存不忘亡,《易》之善义;愿陛下 无忘金墉,大司马无忘颍上,大将军无忘黄桥,则祸乱之萌无由而兆矣。”

  齐王冏既辅政,大兴第舍,骄奢滋甚,绍以书谏曰:“夏禹以卑室称美,唐虞 以茅茨显德,丰屋蔀家,无益危亡。窃承毁败太乐以广第舍,兴造功力为三王立宅, 此岂今日之先急哉!今大事始定,万姓颙,咸待覆润,宜省起造之烦,深思谦损之 理。复主之勋不可弃矣,矢石之殆不可忘也。”冏虽谦顺以报之,而卒不能用。绍 尝诣炯谘事,遇炯宴会,召董艾、葛旗等共论时政。艾言于炯曰:“嵇侍中善于丝 竹,公可令操之。”左右进琴,绍推不受。冏曰:“今日为欢,卿何吝此邪!”绍 对曰:“公匡复社稷,当轨物作则,垂之于后。绍虽虚鄙,忝备常伯,腰绂冠冕, 鸣玉殿省,岂可操执丝竹,以为伶人之事!若释公服从私宴,所不敢辞也。”冏大 惭。艾等不自得而退。顷之,以公事免,冏以为左司马。旬日,冏被诛。初,兵交, 绍奔散赴宫,有持弩在东阁下者,将射之,遇有殿中将兵萧隆,见绍姿容长者,疑 非凡人,趣前拔箭,于此得免。遂还荥阳旧宅。

  寻征为御史中丞,未拜,复为侍中。河间王颙、成都王颖举兵向京都,以讨长 沙王乂,大驾次于城东。乂言于众曰:“今日西讨,欲谁为都督乎?”六军之士皆 曰:“愿嵇侍中戮力前驱,死犹生也。”遂拜绍使持节、平西将军。属乂被执,绍 复为侍中。公王以下皆诣鄴谢罪于颖,绍等咸见废黜,免为庶人。寻而朝廷复有北 征之役,征绍,复其爵位。绍以天子蒙尘,承诏驰诣行在所。值王师败绩于荡阴, 百官及侍卫莫不散溃,唯绍俨然端冕,以身捍卫,兵交御辇,飞箭雨集,绍遂被害 于帝侧,血溅御服,天子深哀叹之。及事定,左右欲浣衣,帝曰:“此嵇侍中血, 勿去。”

  初,绍之行也,侍中秦准谓曰:“今日向难,卿有佳马否?”绍正色曰:“大 驾亲征,以正伐逆,理必有征无战。若使皇舆失守,臣节有在,骏马何为!”闻者 莫不叹息。及张方逼帝迁长安,河间王颙表赠绍司空,进爵为公。会帝还洛阳,事 遂未行。东海王越屯许,路经荥阳,过绍墓,哭之悲恸,刊石立碑,又表赠官爵。 帝乃遣使册赠侍中、光禄大夫,加金章紫绶,进爵为侯,赐墓田一顷,客十户,祠 以少牢。元帝为左丞相,承制,以绍死节事重,而赠礼未副勋德,更表赠太尉,祠 以太牢。及帝即位,赐谥曰忠穆,复加太牢之祠。

  绍诞于行己,不饰小节,然旷而有检,通而不杂。与从子含等五人共居,抚恤 如所同生。门人故吏思慕遗爱,行服墓次,毕三年者三十余人。长子,有父风, 早夭。以从孙翰袭封。成帝时追述绍忠,以翰为奉朝请。翰以无兄弟,自表还本宗。 太元中,孝武帝诏曰:“褒德显仁,哲王令典。故太尉、忠穆公执德高邈,在否弥 宣,贞洁之风,义著千载。每念其事,怆然伤怀。忠贞之胤,蒸尝宜远,所以大明 至节,崇奖名教。可访其宗族,袭爵主祀。”于是复以翰孙旷为弋阳侯。

  含字君道。祖喜,徐州刺史。父蕃,太子舍人。含好学能属文。家在巩县亳丘, 自号亳丘子,门曰归厚之门,室曰慎终之室。楚王玮辟为掾。玮诛,坐免。举秀才, 除郎中。时弘农王粹以贵公子尚主,馆宇甚盛,图庄周于室,广集朝士,使含为之 赞。含援笔为吊文,文不加点。其序曰:“帝婿王弘远华池丰屋,广延贤彦,图庄 生垂纶之象,记先达辞聘之事,画真人于刻桷之室,载退士于进趣之堂,可谓托非 其所,可吊不可赞也。”其辞曰:“迈矣庄周,天纵特放,大塊授其生,自然资其 量,器虚神清,穷玄极旷。人伪俗季,真风既散,野无讼屈之声,朝有争宠之叹, 上下相陵,长幼失贯,于是借玄虚以助溺,引道德以自奖,户咏恬旷之辞,家画老 庄之象。今王生沈沦名利,身尚帝女,连耀三光,有出无处,池非岩石之溜,宅非 茅茨之宇,驰屈产于皇衢,画兹象其焉取!嗟乎先生,高迹何局!生处岩岫之居, 死寄雕楹之屋,托非其所,没有余辱,悼大道之湮晦,遂含悲而吐曲。”粹有愧色。

  齐王冏辟为征西参军,袭爵武昌乡侯。长沙王乂召为骠骑记室督、尚书郎。乂 与成都王颖交战,颖军转盛,尚书郎旦出督战,夜还理事。含言于乂曰:“昔魏武 每有军事,增置掾属。青龙二年,尚书令陈矫以有军务,亦奏增郎。今奸逆四逼, 王路拥塞,倒悬之急,不复过此。但居曹理事,尚须增郎,况今都官中骑三曹昼出 督战,夜还理事,一人两役,内外废乏。含谓今有十万人,都督各有主帅,推毂授 绥,委付大将,不宜复令台僚杂与其间。”乂从之,乃增郎及令史。

  怀帝为抚军将军,以含为从事中郎。惠帝北征,转中书侍郎。及荡阴之败,含 走归荥阳。永兴初,除太弟中庶子。西道阻阂,未得应召。范阳王虓为征南将军, 屯许昌,复以含为从事中郎。寻授振威将军、襄城太守。虓为刘乔所破,含奔镇南 将军刘弘于襄阳,弘待以上宾之礼。含性通敏,好荐达才贤,常欲崇赵武之谥,加 臧文之罪。属陈敏作乱,江扬震荡,南越险远,而广州刺史王毅病卒,弘表含为平 越中郎将、广州刺史、假节。未发,会弘卒,时或欲留含领刑州。含性刚躁,素与 弘司马郭劢有隙,劢疑含将为己害,夜掩杀之,时年四十四。怀帝即位,谥曰宪。

  王豹,顺阳人也。少而抗直。初为豫州别驾,齐王冏为大司马,以豹为主簿。 冏骄纵,失天下心,豹致笺于冏日:

  豹闻王臣蹇蹇,匪躬之故,将以安主定时,保存社稷者也。是以为人臣而欺其 君者,刑罚不足以为诛;为人主而逆其谏者,灵厉不足以为谥。伏惟明公虚心下士, 开怀纳善,款诚以著,而逆耳之言未入于听。豹伏思晋政渐缺,始自元康以来,宰 相在位,未有一人获终,乃事势使然,未为辄有不善也。今公克平祸乱,安国定家, 故复因前倾败之法,寻中间覆车之轨,欲冀长存,非所敢闻。今河间树根于关右, 成都盘桓于旧魏,新野大封于江汉,三面贵王,各以方刚强盛,并典戎马,处险害 之地。且明公兴义讨逆,功盖天下,圣德光茂,名震当世。今以难赏之功,挟震主 之威,独据京都,专执大权,进则亢龙有悔,退则蒺藜生庭,冀此求安,未知其福。 敢以浅见,陈写愚情。

  昔武王伐纣,封建诸侯为二伯,自陕以东,周公主之,自陕以西,召公主之。 及至其末,霸国之世,不过数州之地,四海强兵不敢入窥九鼎,所以然者,天下习 于所奉故也。今诚能尊用周法,以成都为北州伯,统河北之王侯,明公为南州伯, 以摄南土之官长,各因本职,出居其方,树德于外,尽忠于内,岁终率所领而贡于 朝,简良才,命贤俊,以为天子百官,则四海长宁,万国幸甚,明公之德当与周召 同其至美,危败路塞,社稷可保。顾明公思高祖纳娄敬之策,悟张良履足之谋,远 临深之危,保泰山之安。若合圣思,宛许可都也。

  书入,无报,豹重笺曰:

  豹书御已来,十有二日,而圣旨高远,未垂采察,不赐一字之令,不敕可否之 宜。盖霸王之神宝,安危之秘术,不可须臾而忽者也。伏思明公挟大功,抱大名, 怀大德,执大权,此四大者,域中所不能容,贤圣所以战战兢兢,日昃不暇食,虽 休勿休者也。昔周公以武王为兄,成王为君,伐纣有功,以亲辅政,执德弘深,圣 思博远,至忠至仁,至孝至敬。而摄事之日,四国流言,离主出奔,居东三年,赖 风雨之变,成王感悟。若不遭皇天之应,神人之察,恐公旦之祸未知所限也。至于 执政,犹与召公分陕为伯。今明公自视功德孰如周公。且元康以来,宰相之患,危 机窃发,不及容思,密祸潜起,辄在呼噏,岂复晏然得全生计!前鉴不远,公所亲 见也。君子不有远虑,必有近忧,忧至乃悟,悔无所及也。

  今若从豹此策,皆遣王侯之国,北与成都分河为伯,成都在鄴,明公都宛,宽 方千里,以与圻内侯伯子男小大相率,结好要盟,同奖皇家;贡御之法,一如周典。 若合圣规,可先旨与成都共论。虽以小才,愿备行人。昔厮养,燕赵之微者耳,百 里奚,秦楚之商人也,一开其说,两国以宁。况豹虽陋,大州之纲纪,加明公起事 险难之主簿也。故身虽轻,其言未必否也。

  冏令曰:“得前后白事,具意,辄别思量也。”会长沙王乂至,于冏案上见豹 笺,谓冏曰:“小子离间骨肉,何不铜驼下打杀!”冏既不能嘉豹之策,遂纳乂言, 乃奏豹曰:“臣忿奸凶肆逆,皇祚颠坠,与成都、长沙、新野共兴义兵,安复社稷, 唯欲戮力皇家,与亲亲宗室腹心从事,此臣夙夜自誓,无负神明。而主簿王豹比有 白事,敢造异端,谓臣忝备宰相,必遘危害,虑在一旦,不祥之声可蹻足而待,欲 臣与成都分陕为伯,尽出籓王。上诬圣朝鉴御之威,下长妖惑,疑阻众心,噂沓 背憎,巧卖两端,讪上谤下,谗内间外,遘恶导奸,坐生猜嫌。昔孔丘匡鲁,乃诛 少正;子产相郑,先戮邓析,诚以交乱名实,若赵高诡怪之类也。豹为臣不忠不顺 不义,辄敕都街考竟,以明邪正。”豹将死,曰:“悬吾头大司马门,见兵之攻齐 也。”众庶冤之。俄而冏败。

  刘沈,字道真,燕国蓟人也。世为北州名族。少仕州郡,博学好古。太保卫瓘 辟为掾,领本邑大中正。敦儒道,爱贤能,进霍原为二品,及申理张华,皆辞旨明 峻,为当时所称。齐王冏辅政,引为左长史,迁侍中。于时李流乱蜀,诏沈以侍中、 假节,统益州刺史罗尚、梁州刺史许雄等以讨流。行次长安,河间王颙请留沉为军 司,遣席薳代之。后领雍州刺史。及张昌作乱,诏颙遣沉将州兵万人并征西府五千 人,自蓝田关以讨之,颙不奉诏。沉自领州兵至蓝田,颙又逼夺其众。长沙王乂命 沉将武吏四百人还州。

  张方既逼京都,王师屡败,王瑚、祖逖言于乂曰:“刘沈忠义果毅,雍州兵力 足制河间,宜启上诏与沈,使发兵袭颙,颙窘急,必召张方以自救,此计之良也。” 乂从之。沈奉诏驰檄四境,合七郡之众及守防诸军、坞壁甲士万余人,以安定太守 卫博、新平太守张光、安定功曹皇甫澹为先登,袭长安。颙时顿于郑县之高平亭, 为东军声援,闻沈兵起,还镇渭城,遣督护虞夔率步骑万余人逆沈于好畤。接战, 夔众败,颙大惧,退入长安,果急呼张方。沈渡渭而垒,颙每遣兵出斗,辄不利, 沈乘胜攻之,使澹、博以精甲五千,从长安门而入,力战至颙帐下。沈军来迟,颙 军见澹等无继,气益倍。冯翊太守张辅率众救颙,横击之,大战于府门,博父子皆 死之,澹又被擒。颙奇澹壮勇,将活之。澹不为之屈,于是见杀。沈军遂败,率余 卒屯于故营。张方遣其将敦伟夜至,沈军大惊而溃,与麾下百余人南遁,为陈仓令 所执。沈谓颙曰:“夫知己之顾轻,在三之节重,不可违君父之诏,量强弱以苟全。 投袂之日,期之必死,菹醢之戮,甘之如荠。”辞义慷慨,见者哀之。颙怒,鞭之 而后腰斩。有识者以颙干上犯顺,虐害忠义,知其灭亡不久也。

  麹允,金城人也。与游氏世为豪族,西州为之语曰:“麹与游,牛羊不数头。 南开硃门,北望青楼。”洛阳倾覆,阎鼎等立秦王为皇太子于长安,鼎总摄百揆。 允时为安夷护军、始平太守,心害鼎功,且规权势,因鼎杀京兆太守梁综,乃与综 弟冯翊太守纬等攻鼎,走之。会雍州刺史贾疋为屠各所杀,允代其任。愍帝即尊位, 以允为尚书左仆射、领军、持节、西戎校尉、录尚书事,雍州如故。时刘曜、殷凯、 赵染数万众逼长安,允击破之,擒凯于阵。曜复攻北地,允为太都督、骠骑将军, 次于青白城以救之。曜闻而转寇上郡,允军于灵武,以兵弱不敢进。曜后复围北地, 太守麹昌遣使求救,允率步骑赴之。去城数十里,群贼绕城放火,烟尘蔽天,纵反 间诈允曰:“郡城已陷,焚烧向尽,无及矣。”允信之,众惧而溃。后数日,麹昌 突围赴长安,北地遂陷。

  允性仁厚,无威断,吴皮、王隐之徒,无赖凶人,皆加重爵,新平太守竺恢, 始平太守杨像、扶风太守竺爽、安定太守焦嵩,皆征镇杖节,加侍中、常侍,村坞 主帅小者,犹假银青、将军之号,欲以抚结众心。然诸将骄恣,恩不及下,人情颇 离,由是羌胡因此跋扈,关中淆乱,刘曜复攻长安,百姓饥甚,死者太半。久之, 城中窘逼,帝将出降,叹曰:“误我事者,麹、索二公也。”帝至平阳,为刘聪所 幽辱,允伏地号哭不能起。聪大怒,幽之于狱,允发愤自杀。聪嘉其忠烈,赠车骑 将军,谥节愍侯。

  焦嵩,安定人。初率众据雍。曜之逼京都,允告难于嵩,嵩素侮允,曰:“须 允困,当救之。”及京都败,嵩亦寻为寇所灭。

  贾浑,不知何郡人也。太安中,为介休令。及刘元海作乱,遣其将乔晞攻陷之。 浑抗节不降,曰:“吾为晋守,不能全之,岂苟求生以事贼虏,何面目以视息世间 哉!”晞怒,执将杀之,晞将尹崧曰:“将军舍之,以劝事君。”晞不听,遂害之。

  王育,字伯春,京兆人也。少孤贫,为人佣牧羊,每过小学,必歔欷流涕。时 有暇,即折蒲学书,忘而失羊,为羊主所责,育将鬻己以偿之。同郡许子章,敏达 之士也,闻而嘉之,代育偿羊,给其衣食,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