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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书》1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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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后,秋军乃 退。艾乘胜奔击,遂大败之,斩秋将杜勋、汲鱼,俘斩一万三级,秋匹马奔大夏。 重华论功,以谢艾为太府左长史,进封福禄县伯,邑五千户,帛八千匹。

  麻秋又据枹罕,有众十二万,进屯河内,遣王擢略地晋兴、广武,越洪池岭, 至于曲柳,姑臧大震。重华议欲亲出距之,谢艾固谏以为不可。别驾从事索遐进曰: “贼众甚盛,渐逼京畿。君者,国之镇也,不可以亲动。左长史谢艾,文武兼资, 国之方邵,宜委以推毂之任。殿下居中作镇,授以算略,小贼不足平也。”重华纳 之,于是以艾为使持节、都督征讨诸军事、行卫将军,遐为军正将军,率步骑二万 距之。艾建牙旗,盟将士,有西北风吹旌旗东南指。遐曰:“风为号令,今能令旗 指之,天所赞也,破之必矣。”军次神鸟,王擢与前锋战,败,遁还河南。还讨叛 虏斯骨真万余落,破之,斩首千余级,俘擒二千八百,获牛羊十余万头。

  重华自以连破勍敌,颇怠政事,希接宾客。司直索遐谏曰:“殿下承四圣之基, 当升平之会,荷当今之任,忧率土之涂炭。宜躬亲万机,开延英乂,夙夜乾乾,勉 于庶政。自顷内外嚣然,皆云去贼投诚者应即抚慰,而弥日不接。国老朝贤,当虚 己引纳,询访政事,比多经旬积朔,不留意接之。文奏入内,历月不省,废替见务, 注情于棋弈之间,缱绻左右小臣之娱,不存将相远大之谋。至使亲臣不言,朝吏杜 口,愚臣所以回惶忘寝与食也。今王室如毁,百姓倒悬,正是殿下衔胆茹辛厉心之 日。深愿垂心朝政,延纳直言,周爰五美,以成六德,捐彼近习,弭塞外声,修政 听朝,使下观而化。”重华览之大悦,优文答谢,然不之改也。

  诏遣侍御史俞归拜重华护羌校尉、凉州刺史、假节。是时石季龙西中郎将王擢 屯结陇上,为苻雄所破,奔重华。重华厚宠之,以为征虏将军、秦州刺史、假节, 使张弘、宗悠率步骑万五千配擢,伐苻健。健遣苻硕御之,战于龙黎。擢等大败, 单骑而还,弘、悠皆没。重华痛之,素服为战亡吏士举哀号恸,各遣吊问其家。复 授擢兵,使攻秦州,克之。遣使上疏曰:“季龙自毙,遗烬游魂,取乱侮亡,睹机 则发。臣今遣前都锋督裴恆步骑七万,遥出陇上,以俟圣朝赫然之威。山东骚扰不 足厝怀,长安膏腴,宜速平荡。臣守任西荒,山川悠远,大誓六军,不及听受之末; 猛将鹰扬,不豫告成之次,瞻云望日,孤愤义伤,弹剑慷慨,中情蕴结。”于是康 献皇后诏报,遣使进重华为凉州牧。

  是时御史俞归至凉州,重华方谋为凉王,不肯受诏,使亲信人沈猛谓归曰: “我家主公奕世忠于晋室,而不如鲜卑矣。台加慕容皝燕王,今甫授州主大将军, 何以加劝有功忠义之臣乎!明台今宜移河右,共劝州主为凉王。大夫出使,苟利社 稷,专之可也。”归对曰:“王者之制,异姓不得称王;九州之内,重爵不得过公。 汉高一时王异姓,寻皆诛灭,盖权时之宜,非旧体也。故王陵曰:‘非刘氏而王, 天下共伐之。’至于戎狄,不从此例。春秋时吴楚称王,而诸侯不以为非者,盖蛮 夷畜之也。假令齐鲁称王,诸侯岂不伐之!故圣上以贵公忠贤,是以爵以上公,位 以方伯,鲜卑北狄,岂足为比哉!子失问也。且吾又闻之,有殊勋绝世者亦有不世 之赏,若今便以贵公为王者,设贵公以河右之众南平巴蜀,东扫赵魏,修复旧都, 以迎天子,天子复以何爵何位可以加赏?幸三思之。”猛具宣归言,重华遂止。

  重华好与群小游戏,屡出钱帛以赐左右。征事索振谏曰:“先王寝不安席,志 平天下,故缮甲兵,积资实。大业未就,怀恨九泉。殿下遭巨寇于谅闇之中,赖重 饵以挫勍敌。今遗烬尚广,仓帑虚竭,金帛之费,所宜慎之。昔世祖即位,躬亲万 机,章奉诣阙,报不终日,故能隆中兴之业,定万世之功。今章奉停滞,动经时月, 下情不得上达,哀穷困于囹圄,盖非明主之事,臣窃未安。”重华善之。

  将受诏,未及而卒,时年二十七。在位十一年。私谥曰昭公,后改曰桓公,穆 帝赐谥曰敬烈。子耀灵嗣。

  耀灵字元舒。年十岁嗣事,称大司马、校尉、刺史、西平公。伯父长宁侯祚性 倾巧,善承内外,初与重华宠臣赵长、尉缉等结异姓兄弟。长等矫称重华遗令,以 祚为持节、督中外诸军、抚军将军,辅政。长待议以耀灵冲幼,时难未夷,宜立长 君。祚先烝重华母马氏,马氏遂从缉议,命废耀灵为凉宁侯而立祚。祚寻使杨秋胡 害耀灵于东苑,埋之于沙坑,私谥曰哀公。

  祚字太伯,博学雄武,有政事之才。既立,自称大都督、大将军、凉州牧、凉 公。淫暴不道,又通重华妻裴氏,自阁内媵妾及骏、重华未嫁子女,无不暴乱,国 人相目,咸赋《墙茨》之诗。

  永和十年。祚纳尉缉、赵长等议,僭称帝位,立宗庙,舞八佾,置百官,下书 曰:“昔金行失驭,戎狄乱华,胡、羯、氐、羌咸怀窃玺。我武公以神武拨乱,保 宁西夏,贡款勤王,旬朔不绝。四祖承光,忠诚弥著。往受晋禅,天下所知,谦冲 逊让,四十年于兹矣。今中原丧乱,华裔无主,群后佥以九州之望无所依归,神祇 岳渎罔所凭系,逼孤摄行大统,以一四海之心。辞不获已,勉从群议。待扫秽二京, 荡清周魏,然后迎帝旧都,谢罪天阙,思与兆庶,同兹更始。”改建兴四十二年为 和平元年,赦殊死,赐鳏寡帛,加文武爵各一级,追崇曾祖轨为武王,祖寔为昭王, 从祖茂为成王,父骏为文王,弟重华为明王。立妻辛氏为皇后,弟天锡为长宁王, 子泰和为太子,庭坚为建康王,耀灵弟玄靓为凉武侯。其夜,天有光如车盖,声若 雷霆,震动城邑。明日,大风拔木。灾异屡见,而祚凶虐愈甚。其尚书马岌以切谏 免官。郎中丁琪又谏曰:“先公累执忠节,远宗吴会,持盈守谦,五十作载,苍生 所以鹄企西望,四海所以注心大凉,皇天垂赞,士庶效死者,正以先公道高彭昆, 忠逾西伯,万里通虔,任节不贰故也。能以一州之众抗崩天之虏,师徒岁起,人不 告疲。陛下虽以大圣雄姿纂戎鸿绪,勋德未高于先公,而行革命之事,臣窃未见其 可。华夷所以归系大凉、义兵所以千里响赴者,以陛下为本朝之故。今既自尊,人 斯高竞,一隅之地何以当中国之师!城峻冲生,负乘致寇,惟陛下图之。”祚大怒, 斩之于阙下。遣其将和昊率众伐丽靬戎于南山,大败而还。

  太尉桓温入关,王擢时镇陇西,驰使于祚,言温善用兵,势在难测。祚既震惧, 又虑擢反噬,即召马岌复位而与之谋。密遣亲人刺擢,事觉,不克。祚益惧,大聚 众,声言东征,实欲西保敦煌。会温还而止。更遣其平东将军秦州刺史牛霸、司兵 张芳率三千人击擢,破之。擢奔于苻健。其国中五月霜降,杀苗稼果实。

  祚宗人张瓘时镇枹罕,祚恶其强,遣其将易揣、张玲率步骑万三千以袭之。时 张掖人王鸾颇知神道,言于祚曰:“军出不复还,凉国将有不利矣。”祚大怒,以 鸾妖言沮众,斩之以徇,三军乃发。鸾临刑曰:“我死不二十日,军必败。”时有 神降于玄武殿,自称玄冥,与人交语。祚日夜祈之,神言与之福利,祚甚信之。祚 又遣张掖太守索孚代瓘镇枹罕,为瓘所杀。玲等济河未毕,又为瓘兵所破。仍旧单 骑奔走,瓘军蹑之。祚众震惧。敦煌人宋混与弟澄等聚众以应瓘。赵长、张璹等惧 罪,入阁呼重华母马氏出殿,拜耀灵庶弟玄靓为主。揣等率众入殿伐长,杀之。瓘 弟琚及子嵩募数百市人,扬声言:“张祚无道,我兄大军已到城东,敢有举手者诛 三族。”祚众披散。琚、嵩率众入城,祚按剑殿上,大呼,令左右死战。祚既失众 心,莫有斗志,于是被杀。枭其首,宣示内外,暴尸道左,国内咸称万岁。祚篡立 三年而亡。

  玄靓字元安。既立,自号大都督、大将军、校尉、凉州牧、西平公,赦其国内, 废和平之号,复称建兴四十三年。诛祚二子,以张瓘为卫将军,领兵万人,行大将 军事,改易僚属。

  有陇西人李俨,诛大姓彭姚,自立于陇右,奉中兴年号,百姓悦之。玄靓遣牛 霸率众讨之,未达,而西平人卫綝又据郡叛。霸众溃,单骑而还。瓘先欲征綝、以 兄珪在綝中为疑,綝亦以弟在瓘中,故彼我经年不相伐。西平人郭勋解天文,不应 州郡之命,綝礼聘之。勋曰:“张氏应衰,卫氏当兴,岂得以一弟而灭一门,宜速 伐瓘。”綝将从之。瓘遣弟琚领大众征綝败之。西平田旋要酒泉太守马基背瓘应綝, 旋谓基曰:“綝击其东,我等绝其西,不六旬,天下可定,斯闭口捕舌也。”基许 之。瓘遣司马张姚、王国将二千人伐基,败之,斩基、旋二人之首,传姑臧。

  瓘兄弟强盛,负其勋力,有篡立之谋。辅国宋混与弟澄共讨瓘,尽夷其属,玄 靓以混为都督中外诸军事、车骑大将军、假节,辅政。混卒,又以澄代之。玄靓右 司马张邕恶澄专擅,杀之。遂灭宋氏,玄靓乃以邕为中护军,叔父天锡为中领军, 共辅政。

  邕自以功大,骄矜淫纵,又通马氏,树党专权。国人患之。天锡腹心郭增、刘 肃二人,并年十八九,因寝,谓天锡曰:“天下事欲未静。”天锡曰:“何谓也?” 二人曰:“今护军出入,有似长宁。”天锡大惊曰:“我早疑之,未敢出口。计当 云何?”肃曰:“政当速除之耳。”天锡曰:“安得其人?”肃曰:“肃即是也。” 天锡曰:“汝年少,更求可与谋者。”肃曰:“赵白驹及肃二人足以办之矣。”于 是天锡从兵四百人,与邕俱入朝,肃与白驹剔刀鞘出刃,从天锡入。值邕于门下, 肃斫之不中,白驹继之,又不克,二人与天锡俱入禁中。邕得逸走,因率甲士三百 余人反攻禁门。天锡上屋大呼,谓将士曰:“张邕凶逆,所行无道,诸宋何罪,尽 诛灭之?倾覆国家,肆乱社稷。我不惜死,实惧先人废祀,事不获已故耳。我家门 户事,而将士岂可以干戈见向!今之所取,邕身而已。天地有灵,吾不食言。”邕 众闻之,悉散走,邕以剑自刎而死。于是悉诛邕党。

  玄靓年既幼冲,性又仁弱,天锡既克邕,专掌朝政,改建兴四十九年,奉升平 之号。兴宁元年,骏妻马氏卒,玄靓以其庶母郭氏为太妃。郭氏以天锡专政,与大 臣张钦等谋讨之。事泄,钦等伏法。是岁,天锡率众入禁门,潜害玄靓,宣言暴薨, 时年十四。在位九年。私谥曰冲公,孝武帝赐谥曰敬悼公。

  天锡字纯嘏,骏少子也,小名独活。初字公纯嘏,入朝,人笑其三字,因自改 焉。玄靓死,国人立之,自号大将军、校尉、凉州牧、西平公。遣司马纶骞奉章请 命,并送御史俞归还京都。太和初,诏以天锡为大将军、大都督、督陇右关中诸军 事、护羌校尉、凉州刺史、西平公。

  天锡数宴园池,政事颇废。荡难将军、校书祭酒索商上疏极谏,天锡答曰: “吾非好行,行有得也。观朝荣,则敬才秀之士;玩芝兰,则爱德行之臣;睹松竹, 则思贞操之贤;临清流,则贵廉洁之行;览蔓草,则贱贪秽之吏;逢飚风,则恶凶 狡之徒。若引而申之,触类而长之,庶无遗漏矣。”

  羌廉岐自称益州刺史,率略阳四千家背苻坚就李俨。天锡自往讨之,以别驾杨 遹为监前锋军事、前将军,趣金城。晋兴相常据为使持节、征东将军,向左南,游 击将军张统出白土,天锡自率三万人次仓松,伐俨。俨大败,入城固守,遣子纯求 救于苻坚。坚使其将王猛救之。天锡败绩,死者十二三,天锡乃还。立子大怀为世 子。

  自天锡之嗣事也,连年地震山崩,水泉涌出,柳化为松,火生泥中。而天锡荒 于声色,不恤政事。初,安定梁景、敦煌刘肃并以门胄,总角与天锡友昵。张邕之 诛,肃、景有勋,天锡深德之赐姓张氏,又改其字,以为己子。天锡诸子皆以大为 字,故景曰大奕,肃曰大诚。废大怀为高昌公,更立嬖子大豫为世子,景、肃等俱 参政事。人情怨惧,从弟从事中郎宪切谏,不纳。

  时苻坚强盛,每攻之,兵无宁岁。天赐甚惧,乃立坛刑牲,率典军将军张宁、 中坚将军马芮等,遥与晋三公盟誓,献书大司马桓温,克六年夏誓同大举。遣从事 中郎韩博、奋节将军康妙奉表,并送盟文。博有口才,温甚称之。尝大会,温使司 马刁彝嘲之,彝谓博曰:“君是韩卢后邪?”博曰:“卿是韩卢后。”温笑曰: “刁以君姓韩,故相问焉。他自姓刁,那得韩卢后邪!”博曰:“明公脱未之思, 短尾者则为刁也。”一坐推叹焉。

  太元元年,苻坚遣其将苟苌、毛当、梁熙、姚苌来寇,渡石城津。天锡集议, 中录事席仂曰:“先公既有故事,徐思后变,此孙仲谋屈伸之略也。”众以仂为老 怯,咸曰:“龙骧将军马达,精兵万人距之,必不敢进。”广武太守辛章保城固守。 章与晋兴相彭知正、西平相赵疑谋曰:“马达出于行阵,必不为用,则秦军深入。 吾相与率三郡精卒,断其粮运,决一朝命矣。”征东常据亦欲先击姚苌,须天锡命。 天锡率万人顿金昌城。马达万人逆苌等,因请降,兵人散走。常据、席仂皆战死。 司兵赵充哲与苌苦战,又死。中卫将军史景亦没于阵。天锡大惧,出城自战,城内 又反。天锡窘逼,降于苌等。初,天锡所居安昌门及平章殿无故而崩,旬日而国亡。 即位凡十三年。自轨为凉州,至天锡,凡九世,七十六年矣。苻坚先为天锡起宅, 至,以为尚书,封归义侯。

  坚大败于淮肥时,天锡为苻融征南司马,于阵归国。诏曰:“昔孟明不替,终 显厥功,岂以一眚而废才用!其以天锡为散骑常侍、左员外。”又诏曰:“故太尉、 西平公张轨著德遐域,世袭前劳。强兵纵害,遂至失守。散骑常侍天锡拔迹登朝, 先祀沦替,用增矜慨,可复天锡西平郡公爵。”俄拜金紫光禄大夫。

  天锡少有文才,流誉远近。及归朝,甚被恩遇。朝士以其国破身虏,多共毁之。 会稽王道子尝问其西土所出,天锡应声曰:“桑葚甜甘,鸱鸮革响,乳酪养性,人 无妒心。”后形神昏丧,虽处列位,不复被齿遇。隆安中,会稽世子元显用事,常 延致之,以为戏弄。以其家贫,拜庐江太守,本官如故。桓玄时,欲招怀四远,乃 用天锡为护羌校尉、凉州刺史。寻卒,年六十一。追赠金紫光禄大夫。

  史臣曰:长河外区,流沙作纪,玉关悬险,金城负固,有苗攸窜,帝舜投而不 羁;渠搜是居,大禹即而方叙。世逢多难,婴五郡以谁何;时遇兵凶,阻三边而高 视。虽非久安之地,足为苟全之所乎!周公保之而立功,士彦拥之布延世。挚虞观 象,记洪灾之不流;侯瑾觇泉,知霸者之斯在。匪唯地势,抑亦有天道歙!茂、骏、 重华资忠踵武,崎岖僻陋,无忘本朝,故能西控诸戎,东攘巨猾,绾累叶之珪组, 赋绝域之琛賨,振曜遐荒,良由杖顺之效矣。祚以卑孽,阴倾冢嗣,播有茨于彤管, 拟宸居于黑山,丁琪以切谏遇诛夷,王鸾以谠言婴显戮,境内云据,仇其窃名,卒 致枭悬,自然之理也。纯嘏微弱,竟亡其众。奉身魏阙,齿迹朝流,再袭银黄,祖 德之延庆矣。

  赞曰:三象构氛,九土瓜分。鼎迁江介,地绝河濆。归诚晋室,美矣张君。内 抚遗黎,外攘逋寇。世既绵远,国亦完富。杖顺为基,盖天所佑。

 

 

《列传·第五十七章》

 

  武昭王讳暠,字玄盛,小字长生,陇西成纪人,姓李氏,汉前将军广之十六世 孙也。广曾祖仲翔,汉初为将军,讨叛羌于素昌,素昌即狄道也,众寡不敌,死之。 仲翔子伯考奔丧,因葬于狄道之东川,遂家焉,世为西州右姓。高祖雍,曾祖柔, 仕晋并历位郡守。祖弇,仕张轨为武卫将军、安世亭侯。父昶,幼有令名,早卒, 遗腹生玄盛。少而好学,性沈敏宽和,美器度,通涉经史,尤善文义。及长,颇习 武艺,诵孙吴兵法。尝与吕光太史令郭黁及其同母弟宋繇同宿,黁起谓繇曰:“君 当位极人臣,李君有国土之分,家有騧草马生白额驹,此其时也。”

  吕光末,京兆段业自称凉州牧,以敦煌太守赵郡孟敏为沙州刺史,署玄盛效谷 令。敏寻卒,敦煌护军冯翊郭谦、沙州治中敦煌索仙等以玄盛温毅有惠政,推为宁 朔将军、敦煌太守。玄盛初难之,会宋繇仕于业,告归敦煌,言于玄盛曰:“兄忘 郭黁之言邪?白额驹今已生矣。”玄盛乃从之。寻进号冠军,称籓于业。业以玄盛 为安西将军、敦煌太守,领护西胡校尉。

  及业僭称凉王,其右卫将军索嗣构玄盛于业,乃以嗣为敦煌太守,率骑五百而 西,未至二十里,移玄盛使迫己。玄盛惊疑,将出迎之,效谷令经邈及宋繇止之曰: “吕氏政衰,段业暗弱,正是英豪有为之日,将军处一国成资,奈何束手于人!索 嗣自以本邦,谓人情附己,不虞将军卒能距之,可一战而擒矣。”宋繇亦曰:“大 丈夫已为世所推,今日便授首于嗣,岂不为天下笑乎!大兄英姿挺杰,有雄霸之风, 张王之业不足继也。”玄盛曰:“吾少无风云之志,因官至此,不图此郡士人忽尔 见推。向言出迎者,未知士大夫之意故也。”因遣繇觇嗣。繇见嗣,啖以甘言,还 谓玄盛曰:“嗣志骄兵弱,易擒耳。”于是遣其二子士业、让与邈、繇及以司马尹 建兴等逆战,破之,嗣奔还张掖。玄盛素与嗣善,结为刎颈交,反为所构,故深恨 之,乃罪状嗣于段业。业将且渠男又恶嗣,至是,因劝除之。业乃杀嗣,遣使谢玄 盛,分敦煌之凉兴、乌泽、晋昌之宜禾三县为凉兴郡,进玄盛持节、都督凉兴已西 诸军事、镇西将军,领护西夷校尉。时有赤气起于玄盛后园,龙迹见于小城。

  隆安四年,晋昌太守唐瑶移檄六郡,推玄盛为大都督、大将军、凉公、领秦凉 二州牧、护羌校尉。玄盛乃赦其境内,建年为庚子,追尊祖弇曰凉景公,父昶凉简 公。以唐瑶为征东将军,郭谦为军谘祭酒,索仙为左长史,张邈为右长史,尹建兴 为左司马,张体顺为右司马,张条为牧府左长史,令狐溢为右长史,张林为太府主 簿,宋繇、张谡为从事中郎,繇加折冲将军,谡加扬武将军,索承明为牧府右司马, 令狐迁为武卫将军、晋兴太守,氾德瑜为宁远将军、西郡太守,张靖为折冲将军、 河湟太守,索训为威远将军,西平太守,赵开为骍马护军、大夏太守,索慈为广武 太守,阴亮为西安太守,令狐赫为武威太守,索术为武兴太守,以招怀东夏。又遣 宋繇东伐凉兴,并击玉门已西诸城,皆下之,遂屯玉门、阳关,广田积谷,为东伐 之资。

  初,吕光之称王也,遣使市六玺玉于于阗,至是,玉至敦煌,纳之郡府。仍于 南门外临水起堂,名曰靖恭之堂,以议朝政,阅武事。图赞自古圣帝明王、忠臣孝 子、烈士贞女,玄盛亲为序颂,以明鉴戒之义,当时文武群僚亦皆图焉。有白雀翔 于靖恭堂,玄盛观之大悦。又立泮宫,增高门学生五百人。起嘉纳堂于后园,以图 赞所志。

  义熙元年,玄盛改元为建初,遣舍人黄始、梁兴间行奉表诣阙曰:

  昔汉运将终,三国鼎峙,钧天之历,数钟皇晋。高祖阐鸿基,景文弘帝业,嗣 武受终,要荒率服,六合同风,宇宙齐贯。而惠皇失驭,权臣乱纪,怀愍屯邅,蒙 尘于外,悬象上分,九眼下裂,眷言顾之,普天同憾。伏惟中宗元皇帝基天绍命, 迁幸江表,荆扬蒙弘覆之矜,五都为荒榛之薮。故太尉、西平武公轨当元康之初, 属扰攘之际,受命典方,出抚此州,威略所振,声盖海内。明盛继统,不损前志, 长旌所指,仍辟三秦,义立兵强,拓境万里。文桓嗣位,奕叶载德,囊括关西,化 被崐裔,遐迩款籓,世修职贡。晋德之远扬,翳此州是赖。大都督、大将军天锡以 英挺之姿,承七世之业,志匡时难,克隆先勋,而中年降灾,兵寇侵境,皇威遐邈, 同奖弗及,以一方之师抗七州之众,兵孤力屈,社稷以丧。

  臣闻历数相推,归余于终,帝王之兴,必有闰位。是以共工乱象于黄农之间, 秦项篡窃于周汉之际,皆机不转踵,覆束成凶。自戎狄陵华,已涉百龄,五胡僭袭, 期运将杪,四海颙颙,悬心象魏。故师次东关,赵魏莫不企踵;淮南大捷,三方欣 然引领。伏惟陛下道协少康,德侔光武,继天统位,志清函夏。至如此州,世笃忠 义,臣之群僚以臣高祖东莞太守雍、曾祖北地太守柔荷宠前朝,参忝时务,伯祖龙 骧将军、广晋太守、长宁侯卓,亡祖武卫将军、天水太守、安世亭侯弇毗佐凉州, 著功秦陇,殊宠之隆,勒于天府,妄臣无庸,辄依窦融故事,迫臣以义,上臣大都 督、大将军、凉公、领秦凉二州牧、护羌校尉。臣以为荆楚替贡。齐桓兴召陵之师, 诸侯不恭,晋文起城濮之役,用能勋光践土,业隆一匡,九域赖其弘猷,《春为》 恕其专命。功冠当时,美垂干祀。况今帝居未复,诸夏昏垫,大禹所经,奄为戎墟, 五岳神山,狄污其三,九州名都,夷秽其七,辛有所言,于兹而验。微臣所以叩心 绝气,忘寝与食,雕肝焦虑,不遑宁息者也。江凉虽辽,义诚密迩,风云苟通,实 如脣齿。臣虽名未结于天台,量未著于海内,然凭赖累祖宠光余烈,义不细辞,以 稽大务,辄顺群议,亡身即事。辕弱任重,惧忝威命。昔在春秋,诸侯宗周,国皆 称元,以布时令。今天台邈远,正朔未加,发号旋令,无以纪数。辄年冠建初,以 崇国宪。冀杖宠灵,全制一方,使义诚著于所天,玄风扇于九壤,殉命灰身,陨越 慷慨。

  玄盛谓群僚曰:“昔河右分崩,群豪竞起,吾以寡德为众贤所推,何尝不忘寝 与食,思济黎庶。故前遣母弟繇董率云骑,东殄不庭,军之所至,莫不宾下。今惟 蒙逊鸱跱一城。自张掖已东,晋之遗黎虽为戎虏所制,至于向义思风,过于殷人之 望西伯。大业须定,不可安寝,吾将迁都酒泉,渐逼寇穴,诸君以为何如?”张邈 赞成其议,玄盛大悦曰:“二人同心,其利断金。张长史与孤同矣,夫复何疑!” 乃以张体顺为宁远将军、建康太守,镇乐涫,征宋繇为右将军,领敦煌护军,与其 子敦煌太守让镇敦煌,遂迁居于酒泉。手令诫其诸子曰:

  吾自立身,不营世利;经涉累朝,通否任时;初不役智,有所要求,今日之举, 非本愿也。然事会相驱,遂荷州土,忧责不轻,门户事重。虽详人事,未知天心, 登车理辔,百虑填胸。后事付汝等,粗举旦夕近事数条,遭意便言,不能次比。至 于杜渐防萌,深识情变,此当任汝所见深浅,非吾敕诫所益也。汝等虽年未至大, 若能克己纂修,比之古人,亦可以当事业矣。苟其不然,虽至白首,亦复何成!汝 等其戒之慎之。

  节酒慎言,喜怒必思,爱而知恶,憎而知善,动念宽恕,审而后举。众之所恶, 勿轻承信,详审人,核真伪,远佞谀,近忠正。蠲刑狱,忍烦扰,存高年,恤丧病, 勤省案,听讼诉。刑法所应,和颜任理,慎勿以情轻加声色。赏勿漏疏,罚勿容亲。 耳目人间,知外患苦。禁御左右,无作威福。勿伐善施劳,逆诈亿必,以示己明。 广加谘询,无自专用,从善如顺流,去恶如探汤。富贵而不骄者至难也,念此贯心, 勿忘须臾。僚佐邑宿,尽礼承敬,宴飨馔食,事事留怀。古今成败,不可不知,退 朝之暇,念观典籍,面墙而立,不成人也。

  此郡世笃忠厚,人物郭雅,天下全盛时,海内犹称之,况复今日,实是名邦, 正为五百年乡党婚亲相连,至于公理,时有小小颇回,为当随宜斟酌。吾临莅五年, 兵难骚动,未得休众息役,惠康士庶。至于掩瑕藏疾,涤除疵垢,朝为寇仇,夕委 心膂,虽未足希准古人,粗亦无负于新旧。事任公平,坦然无类,初不容怀,有所 损益,计近便为少,经远如有余,亦无愧于前志也。

  初,玄盛之西也,留女敬爱养于外祖尹文。文既东迁,玄盛从姑梁褒之母养之。 其后秃发傉檀假道于北山。鲜卑遣褒送敬爱于酒泉,并通和好。玄盛遣使报聘,赠 以方物。玄盛亲率骑二万,略地至于建东,鄯善前部王遣使贡其方物,且渠蒙逊来 侵,至于建康,掠三千余户而归。玄盛大怒,率骑追之,及于弥安,大败之,尽收 所掠之户。

  初,苻坚建元之末,徙江汉之人万余户于郭煌,中州之人有田畴不辟者,亦徙 七千余户。郭黁之寇武威,武威、张掖已东人西奔敦煌、晋昌者数千户。及玄盛东 迁。皆徙之于酒泉,分南人五千户置会稽郡,中州人五千户置广夏郡,余万三千户 分置武威、武兴、张掖三郡,筑城于敦煌南子亭,以威南虏,又以前表未报,复遣 沙门法泉间行奉表,曰:

  江山悠隔,朝宗无阶,延首云极,翘企遐方。伏惟陛下应期践位,景福自天, 臣去乙巳岁顺从群议,假统方城,时遣舍人黄始奉表通诚,遥途险旷,未知达不? 吴凉悬邈,蜂虿充衢,方珍贡使,无由展御,谨副写前章,或希简达。

  臣以其岁进师酒泉,戒戎广平,庶攘茨秽,而黠虏恣睢,未率威教,凭守巢穴, 阻臣前路。窃以诸事草创,仓帑未盈,故息兵按甲,务农养士。时移节迈,荏苒三 年,抚剑叹愤,以日成岁。今资储已足,器械已充,西招城郭之兵,北引丁零之众, 冀凭国威席卷河陇,扬旌秦川,承望诏旨,尽节竭诚,陨越为效。

  又臣州界回远,勍寇未除,当顺镇副为行留部分,辄假臣世子士业监前锋诸军 事、抚军将军、护羌校尉,督摄前军,为臣先驱。又敦煌郡大众殷,制御西域,管 辖万里,为军国之本,辄以次子让为宁朔将军、西夷校尉、敦煌太守,统摄昆裔, 辑宁殊方。自余诸子,皆在戎间,率先士伍,臣总督大纲,毕在输力,临机制命, 动靖续闻。

  玄盛既迁酒泉,乃敦劝稼穑。郡僚以年谷频登,百姓乐业,请勒铭酒泉,玄盛 许之。于是使儒林祭酒刘彦明为文,刻石颂德。既而蒙逊每年侵寇不止,玄盛志在 以德抚其境内,但与通和立盟,弗之校也。是时白狼、白兔、白雀、白雉、白鸠皆 栖其园囿,其群下以为白祥金精所诞,皆应时邕而至,又有神光、甘露、连理、嘉 禾众瑞,请史官记其事,玄盛从之。寻而蒙逊背盟来侵,玄盛遣世子士业要击败之, 获其将且渠百年。

  玄盛上巳日宴于曲水,命群僚赋诗。而亲为之序。于是写诸葛亮训诫以勖诸子 曰:“吾负荷艰难,宁济之勋未建,虽外总良能,凭股肱之力,而戎务孔殷,坐而 待旦。以维城之固,宜兼亲贤,故使汝等未及师保之训,皆弱年受任。常惧弗克, 以贻咎悔。古今之事不可以不知,苟近而可师,何必远也。览诸葛亮训励,应璩奏 谏,寻其终始,周孔之教尽在中矣。为国足以致安,立身足以成名,质略易通,寓 目则了,虽言发往人,道师于此。且经史道德如采菽中原,勤之者则功多,汝等可 不勉哉!”玄盛乃修敦煌旧塞东西二围,以防北虏之患,筑敦煌旧塞西南二围,以 威南虏。

  玄盛以纬世之量,当吕氏之末,为群雄所奉,遂启霸图,兵无血刃,坐定千里, 谓张氏之业指期而成,河西十郡岁月而一。既而秃发傉檀入据姑臧,且渠蒙逊基宇 稍广,于是慨然著《述志赋》焉,其辞曰:

  涉至虚以诞驾,乘有舆于本无,禀玄元而陶衍,承景灵之冥符。廕朝云之庵蔼, 仰朗日之照煦。既敷既载,以育以成。幼希颜子曲肱之荣,游心上典,玩礼敦经。 蔑玄冕于硃门,羡漆园之傲生;尚渔父于沧浪,善沮溺之耦耕,秽鵄鸢之笼哧,钦 飞凤于太清;杜世竞于方寸,绝时誉之嘉声。超霄吟于崇岭。奇秀木之陵霜;挺修 干之青葱,经岁寒而弥芳。情遥遥以远寄,想四老军光;将戢繁荣于常衢,控云 辔而高骧;攀琼枝于玄圃,漱华泉之渌浆;和吟凤之逸响,应鸣鸾于南冈。

  时弗获青彡,心往形留,眷驾阳林,宛首一丘;冲风沐雨,载沈载浮。利害缤 纷以交错,叹感循环而相求。乾扉奄寂以重闭,天地绝津而无舟;悼贞信之道薄, 谢惭德于圜流。遂乃去玄览,庆世宾,肇弱巾于东宫,并羽仪于英伦,践宣德之秘 庭,翼明后于紫宸。赫赫谦光,崇明奕奕,岌岌王居,诜诜百辟,君希虞夏,臣庶 夔益。

  张王颓岩,梁后坠壑,淳风杪莽以永丧,搢绅沦胥而覆溺。吕发衅于闺墙,厥 构摧以倾颠;疾风飘于高木,回汤沸于重泉;飞尘翕以蔽日,大火炎其燎原;名都 幽然影绝,千邑阒而无烟。斯乃百六之恆数,起灭相因而迭然。于是人希逐鹿之图, 家有雄霸之想,暗王命而不寻,邀非分于无象。故覆车接路而继轨,膏生灵于土壤。 哀余类之忪懞,邈靡依而靡仰;求欲专而失逾远,寄玄珠于罔象。

  悠悠凉道。鞠焉荒凶,杪杪余躬,迢迢西邦,非相期之所会,谅冥契而来同。 跨弱水以建基,蹑昆墟以为墉,总奔驷之骇辔,接摧辕于峻峰。崇崖崨嶪,重险万 寻,玄邃窈窕,磐纡嵚岑,榛棘交横,河广水深,狐狸夹路,鸮鵄群吟,挺非我以 为用,任至当如影响;执同心以御物,怀自彼于握掌;匪矫情而任荒,乃冥合而一 往,华德是用来庭,野逸所以就鞅。

  休矣时英,茂哉隽哲,庶罩网以远笼,岂徒射钩与斩袂!或脱梏而缨蕤,或后 至而先列,采殊才于岩陆,拔翘彦于无际。思留侯之神遇,振高浪以荡秽;想孔明 于草庐,运玄筹之罔滞;洪操盘而慷慨,起三军以激锐。咏群豪之高轨,嘉关张之 飘杰,誓报曹而归刘,何义勇之超出!据断桥而横矛,亦雄姿之壮发。辉辉南珍, 英英周鲁,挺奇荆吴,昭文烈武,建策乌林,龙骧江浦。摧堂堂之劲阵,郁风翔而 云举,绍攀韩之远踪,侔徽猷于召武,非刘孙之鸿度,孰能臻兹大祜!信乾坤之相 成,庶物希风而润雨。

  崏益既荡,三江已清,穆穆盛勋,济济隆平,御群龙而奋策,弥万载以飞荣, 仰遗尘于绝代,企高山而景行。将建硃旗以启路,驱长毂而迅征,靡商风以抗旆, 拂招摇之华旌,资神兆于皇极,协五纬之所宁。赳赳干城,翼翼上粥,恣馘奔鲸, 截彼丑类。且洒游尘于当阳,拯凉德于已坠。间昌寓之骖乘,暨襄城而按辔。知去 害之在兹,体牧童之所述,审机动之至微,思遗餐而忘寐,表略韵于纨素,托精诚 于白日。

  玄盛寝疾,顾命宋繇曰:“吾少离荼毒,百艰备尝,于丧乱之际,遂为此方所 推,才弱智浅,不能一同河右。今气力惙然,当不复起矣。死者大理,吾不悲之, 所恨志不申耳。居元首之位者,宜深诫危殆之机。吾终之后,世子犹卿子也,善相 辅导,述吾平生,勿令居人之上,专骄自任。军国之宜,委之于卿,无使筹略乖衷, 失成败之要。”十三年,薨,时年六十七。国人上谥曰武昭王,墓曰建世陵,庙号 太祖。

  先是,河右不生楸、槐、柏、漆,张骏之世,取于秦陇而植之,终于皆死,而 酒泉宫之西北隅有槐树生焉,玄盛又著《槐树赋》以寄情,盖叹僻陋遐方,立功非 所也。亦命主簿梁中庸及刘彦明等并作文。感兵难繁兴,时俗喧竞,乃著《大酒容 赋》以表恬豁之怀。与辛景、辛恭靖同志友善,景等归晋,遇害江南,玄盛闻而吊 之。玄盛前妻,同郡辛纳女,贞顺有妇仪,先卒,玄盛亲为之诔。自余诗赋数十篇。 世子谭早卒,第二子士业嗣。

  凉后主讳歆,字士业。玄盛薨时,府僚奉为大都督、大将军、凉公、领凉州牧、 护羌校尉,大赦境内,改年为嘉兴。尊母尹氏为太后,以宋繇为武卫将军、广夏太 守、军谘祭酒、录三府事,索仙为征虏将军、张掖太守。

  且渠蒙逊遣其张掖太守且渠广宗祚降诱士业,士业遣武卫温宜等赴之,亲勒大 军为之后继。蒙逊率众三万,设伏于蓼泉。士业闻,引兵还,为逊所逼。士业亲贯 甲先登,大败之,追奔百余里,俘斩七千余级。明年,蒙逊又伐士业,士业将出距 之,左长史张体顺固谏,乃止。蒙逊大芟秋稼而还。是岁,朝廷以士业为持节、都 督七郡诸军事、镇西大将军、护羌校尉、酒泉公。

  士业用刑颇严,又缮筑不止,从事中郎张显上疏谏曰:“入岁已来,阴阳失序, 屡有贼风暴雨,犯伤和气。今区域三分,势不久并,并兼之本,实在农战,怀远之 略,事归宽简。而更繁刑峻法,宫室是务,人力凋残,百姓愁悴。致灾之咎,实此 之由。”主簿氾称又上疏谏曰:

  臣闻天之子爱人后,殷勤至矣。故政之不修,则垂灾谴以戒之。改者虽危必昌, 宋景是也;其不改者,虽安必亡,虢公是也。元年三月癸卯,敦煌谦德堂陷;八月, 效谷地烈;二年元日,昏雾四塞;四月,日赤无光,二旬乃复;十一月,狐上南门; 今兹春夏地颇五震;六月,陨星于建康。臣虽学不稽古,敏谢仲舒,颇亦闻道于先 师,且行年五十有九,请为殿下略言耳目之所闻见,不复能远论书传之事也。

  乃者咸安之初,西平地烈,狐入谦光殿前,俄而秦师奄至,都城不守。梁熙既 为凉州,藉秦氏兵乱,规有全凉之地,外有抚百姓,内多聚敛,建元十九年姑臧南 门崩,陨石于闲豫堂,二十年而吕光东反,子败于前,身戮于后。段业因群胡创乱, 遂称制此方,三年之中,地震五十余所,既而先王龙兴瓜州,蒙逊杀之张掖。此皆 目前之成事,亦殿下之所闻知。效谷,先王鸿渐之始,谦德,即尊之室,基陷地裂, 大凶之征也。日者太阳之精,中国之象,赤而无光,中国将为胡夷之所陵灭。谚曰: “野兽入家,主人将去。”今狐上南门,亦灾之大也。又狐者胡也,天意若曰将有 胡人居于此城,南面而居者也。昔春秋之世,星陨于宋,襄公卒为楚所擒。地者至 阴,胡夷之象,当静而动,反乱天常,天意若曰胡夷将震动中国,中国若不修德, 将有宋襄之祸。

  臣蒙先朝布衣之眷,辄自同子弟之亲,是以不避忤上之诛,昧死而进愚款。愿 殿下亲仁善邻,养威观衅,罢宫室之务,止游畋之娱。后宫嫔妃、诸夷子女,躬受 分田,身劝蚕绩,以清俭素德为荣,息兹奢靡之费,百姓租税,专拟军国。虚衿下 士,广招英隽,修秦氏之术,以强国富俗。待国有数年之积,庭盈文武之士,然后 命韩白为前驱,纳子房之妙算,一鼓而姑臧可平,长驱可以饮马泾渭,方江面而争 天下,岂蒙逊之足忧!不然,臣恐宗庙之危必不出纪。

  士业并不纳。

  士业立四年而宋受禅,士业将谋东伐,张体顺切谏,乃止。士业闻蒙逊南伐秃 发傉檀,命中外戒严,将攻张掖,尹氏固谏,不听,宋繇又固谏,士业并不从。繇 退而叹曰:“大事去矣,吾见师之出,不见师之还也!”士业遂率步骑三万东伐, 镒于都渎涧。蒙逊自浩亹来,距战于怀城,为蒙逊所败。左右劝士业还酒泉,士业 曰:“吾违太后明诲,远取败辱,不杀此胡,复何面目以见母也!”勒众复战,败 于蓼泉,为蒙逊所害。士业诸弟酒泉太守翻、新城太守预、领羽林右监密、左将军 眺、右将军亮等西奔敦煌,蒙逊遂入于酒泉。士业之未败也,有大蛇从南门而入, 至于恭德殿前;有双雉飞出宫内;通街大树上有乌鹊争巢,鹊为乌所杀。又有敦煌 父老令狐炽梦白头公衣帢而谓炽曰:“南风动,吹长木,胡桐椎,不中毂。”言讫 忽然不见。士业小字桐椎,至是而亡。

  翻及弟敦煌太守恂与诸子等弃敦煌,奔于北山,蒙逊以索嗣子远绪行敦煌太守。 元绪粗险好杀,大失人和。郡人宋承、张弘以恂在郡有惠政。密信招恂。恂率数十 骑入于敦煌,元绪东奔凉兴,宋承等推恂为冠军将军、凉州刺史。蒙逊遣世子德政 率众攻恂,恂闭门不战,蒙逊自率众二万攻这,三面起隄,以水灌城。恂遣壮士一 千,连版为桥,潜欲决隄,蒙逊勒兵逆战,屠其城。士业子重耳,脱身奔于江左, 仕于宋。后归魏,为恆农太守。蒙逊徙翻子宝等于姑臧,岁余,北奔伊吾,后归于 魏,独尹氏及诸女死于伊吾。

  玄盛以安帝隆安四年立,至宋少帝景平元年灭,据河右凡二十四年。

  史臣曰:王者受图,咸资世德,犹混成之先大帝,若一气之生两仪。是以中阳 勃兴,资豢龙之构趾;景亳垂统,本吞燕之开基。凉武昭王英姿杰出,运阴阳而纬 武,应变之道如神;吞日月以经天,成物之功若岁。故能怀茺弭暴,开国化家,宅 五郡以称籓,屈三分而奉顺。若乃《诗》褒秦仲,后嗣建削平之业;颂美公刘,末 孙兴配天之祚。或发迹于汧渭,或布化于邠岐,覆篑创元天之基,疏涓开环海之宅。 彼既有渐,此亦同符,是知景命攸归,非一朝之可致,累功积庆,其所由来远矣。

  赞曰:武昭英睿,忠勇霸世。王室虽微,乃诚无替。遗黎饮德,绝壤沾惠。积 祉丕基,克昌来裔。

 

《列传·第五十八章》

 

  ○李密 盛彦 夏方 王裒 许孜 庾衮 孙晷 颜含 刘殷 王延 王谈桑 虞 何琦 吴逵

  大矣哉,孝之为德也!分浑元而立体,道贯三灵;资品汇以顺名,功苞万象。 用之于国,动天地而降休征;行之于家,感鬼神而昭景福。若乃博施备物,尊仁安 义,柔色承颜,怡怡尽乐,击鲜就养,亹癖忘劬,集包思艺黍之勤,循陔有采兰之 咏,事亲之道也。属属如在,哀哀罔极,聚薪流恸,衔索兴嗟,晒风树以隤心,頫 寒泉而沫泣,追远之情也。审德筮仕,正务移官,居高匪危,在丑无争,协修升以 匡化,怀履冰而砥节,立身之行也。是以闵曾翼翼,遵六教而缉贞规;蔡董烝烝, 弘七体而垂令迹。亦有至诚上感,明祗下赞,郭巨致锡金之庆。阳雍标莳玉之祉; 乌驯丹羽,巢叔和之室,鹿呈白毳,扰功文之庐。然则因彼孝慈而生友悌,理在兼 综,义归一揆。夫天伦之重,共气分形,心睽则叶悴荆权,性合则华承棣萼。乃有 推代瘦,徇急难之情;让果同衾,尽欢愉之致:缅窥缃素,载流尘躅者欤!

  晋氏始自中朝,逮于江左,虽百六之灾遄及,而君子之道未消,孝悌名流,犹 为继踵。王伟元之行己,许季义之立节,夏方、盛彦体至性以驰芬,庾衮、颜含笃 友于而宣范,自余群士,咸标懿德。采其遗绚,足厉浇风,故著《孝友篇》以续前 史云耳。

  李密,字令伯,犍为武阳人也,一名虔。父早亡,母何氏醮。密时年数岁,感 恋弥至,烝烝之性,遂以成疾。祖母刘氏,躬自抚养,密奉事以孝谨闻。刘氏有疾, 则涕泣侧息,未尝解衣,饮膳汤药必先尝后进。有暇则讲学忘疲,而师事谯周,周 门人方之游夏。

  少仕蜀,为郎。数使吴,有才辩,吴人称之。蜀平,泰始初,诏征为太子洗马。 密以祖母年高,无人奉养,遂不应命。乃上疏曰:

  臣以险衅,夙遭闵凶,生孩六月,慈父见背,行年四岁,舅夺母志。祖母刘愍 臣孤弱,躬亲抚养。臣少多疾病,九岁不行,零丁辛苦,至于成立。既无伯叔,终 鲜兄弟,门衰祚薄,晚有兒息。外无期功强近之亲,内无应门五尺之童,茕茕孑立, 形影相吊。而刘早婴疾病,常在床蓐。臣侍汤药,未尝废离。

  自奉圣朝,沐浴清化,前太守臣逵,察臣孝廉,后刺史臣荣,举臣秀才。臣以 供养无主,辞不赴命。明诏特下,拜臣郎中,寻蒙国恩,除臣洗马。猥以微贱,当 侍东宫,非臣陨首所能上报。臣具以表闻,辞不就职。诏书切峻,责臣逋慢,郡县 逼迫,催臣上道,州司临门,急于星火。臣欲奉诏奔驰,则刘病日笃;苟徇私情, 则告诉不许。臣之进退,实为狼狈。

  伏惟圣朝以孝治天下,凡在故老,犹蒙矜恤,况臣孤苦尪羸之极。且臣少仕伪 朝,历职郎署,本图宦达,不矜名节。今臣亡国贱俘,至微至陋,猥蒙拔擢,宠命 殊私,岂敢盘桓,有所希冀!但以刘日薄西山,气息奄奄,人命危浅,朝不虑夕。 臣无祖母,无以至今日;祖母无臣,无以终余年。母孙二人,更相为命,是以私情 区区不敢弃远。臣密今年四十有四,祖母刘今年九十有六,是臣尽节于陛下之日长, 而报养刘之日短也。乌鸟私情,愿乞终养。

  臣之辛苦,非但蜀之人士及二州牧伯之所明知,皇天后土,实所鉴见。伏愿陛 下矜愍愚诚,听臣微志,庶刘侥幸,保卒余年。臣生当陨身,死当结草。

  帝览之曰:“士之有名,不虚然哉!”乃停召。后刘终,服阕,复以洗马征至 洛。司空张华问之曰:“安乐公何如?”密曰:“可次齐桓。”华问其故,对曰: “齐桓得管仲而霸,用竖刁而虫流。安乐公得诸葛亮而抗魏,任黄皓而丧国,是知 成败一也。”次问:“孔明言教何碎?”密曰:“昔舜、禹、皋陶相与语,故得简 雅;《大诰》与凡人言,宜碎。孔明与言者无己敌,言教是以碎耳。”华善之。

  出为温令,而憎疾从事,尝与人书曰:“庆父不死,鲁难未已。”从事白其书 司隶,司隶以密在县清慎,弗之劾也。密有才能,常望内转,而朝廷无援,乃迁汉 中太守,自以失分怀怨。及赐饯东堂,诏密令赋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