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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书》1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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氐贼自并东胡,丑类实繁,而蜀汉寡弱,西凉无备,斯诚暴与疾颠,祇速其亡。 然而天未剿绝,屡为国患。臣闻胜于无形,功立事表,伐谋之道,兵之上略。况此 贼陆梁,终必越逸。北狄陵纵,常在秋冬。今日月迅迈,高风行起,臣辄较量畿甸, 守卫重复,又淮泗通流,长江如海,荆楚偏远,密迩寇仇,方城、汉水无天险之实, 而过备之重势在西门。

  臣虽凡庸,识乏武略,然猥荷重任,思在投袂。请率所统,径进南郡,与征西 将军臣豁参同谋猷。贼若果驱犬羊,送死沔汉,庶仰凭正顺,因致人利,一举乘风, 扫清氛秽,不复重劳王师,有事三秦,则先帝盛业永隆于圣世,宣武遗志无恨于在 昔。如其慑惮皇威,窥窬计屈,则观兵伺衅,更议进取,振旅旋旆,迟速唯宜。伏 愿陛下览臣所陈,特垂听许。

  诏答曰:“丑类违天,比年纵肆,梁益不守,河西倾丧。每惟宇内未一,愤叹 盈怀。将军经略深长,思算重复,忠国之诚,形于义旨。览省未周,以感以慨。寇 虽乘间窃利,而以无道临之,黩武穷凶,虐用其众,灭亡之期,势何得久!然备豫 不虞,军之善政。辄询于群后,敬从高算。想与征西协参令图,嘉谋远猷,动静以 闻。”会张天锡陷没,于是罢兵。俄而豁卒,迁都督江荆梁益宁交广七州扬州之义 成雍州之京兆司州之河东军事、领护南蛮校尉、荆州刺史、持节,将军、侍中如故。 又以其子嗣为江州刺史。冲将之镇,帝饯于西堂,赐钱五十万。又以酒三百四十石、 牛五十头犒赐文武。谢安送至溧洲。

  冲既到江陵,时苻坚强盛,冲欲移阻江南,乃上疏曰:“自中兴以来,荆州所 镇,随宜回转。臣亡兄温以石季龙死,经略中原,因江陵路便,即而镇之。事与时 迁,势无常定。且兵者诡道,示之以弱,今宜全重江南,轻戍江北。南平孱陵县界, 地名上明,田土膏良,可以资业军人。在吴时乐乡城以上四十余里,北枕大江,西 接三峡。若狂狡送死,则旧郢以北坚壁不战,接会济江,路不云远,乘其疲堕,扑 翦为易。臣司存阃外,辄随宜处分。”于是移镇上明,使冠军将军刘波守江陵,谘 议参军杨亮守江夏。诏以荆州水旱饥荒,又冲新移草创,岁运米三十万斛以供军资, 须年丰乃止。

  坚遣其将苻融寇樊、邓,石越寇鲁阳,姚苌寇南乡,韦钟寇魏兴,所在陷没。 冲遣江夏相刘奭、南中郎将硃序击之,而奭畏懦不进,序又为贼所擒。冲深自咎责, 上疏送章节,请解职,不许。遣左卫将军张玄之诣冲谘谋军事。冲率前将军刘波及 兄子振威将军石民、冠军将军石虔等伐苻坚,拔坚筑阳。攻武当,走坚兗州刺史张 崇。坚遣慕容垂、毛当寇邓城,苻熙、石越寇新野。冲既惮坚众,又以疾疫,还镇 上明。表以“夏口江沔卫要,密迩强寇,兄子石民堪居此任,辄版督荆江十郡军事、 振武将军、襄城太守。寻阳北接强蛮,西连荆郢,亦一任之要。今府州既分,请以 王荟补江州刺史”诏从之。时荟始遭兄劭丧,将葬,辞不欲出。于是卫将军谢安更 以中领军谢輶代之。冲闻之而怒,上疏以为輶文武无堪,求自领江州,帝许之。冲 使石虔伐坚襄阳太守阎震,擒之,及大小帅二十九人,送于京都,诏归冲府。以平 震功,封次子谦宜阳侯。坚使其将郝贵守襄阳,冲使扬威将军硃绰讨之,遂焚烧沔 北田稻,拔六百余户而还。又遣上庸太守郭宝伐坚魏兴太守褚垣、上庸太守段方, 并降之。新城太守麹常遁走,三郡皆平。诏赐钱百万,袍表千端。

  初,冲之西镇,以贼寇方强,故移镇上明,谓江东力弱,正可保固封疆,自守 而已。又以将相异宜,自以德望不逮谢安,故委之内相,而四方镇捍,以为己任。 又与硃序款密。俄而序没于贼,冲深用愧惋。既而苻坚尽国内侵,冲深以根本为虑, 乃遣精锐三千来赴京都。谢安谓三千人不足以为损益,而欲外示闲暇,闻军在近, 固不听。报云:“朝廷处分已定,兵革无阙,西籓宜以为防。”时安已遣兄子玄及 桓伊等诸军,冲谓不足以为废兴,召佐吏,对之叹曰:“谢安乃有庙堂之量,不闲 将略。今大敌垂至,方游谈不暇,虽遣诸不经事少年,众又寡弱,天下事可知,吾 其左衽矣!”俄而闻坚破,大勋克举,又知硃序因以得还,冲本疾病,加以惭耻, 发病而卒,时年五十七。赠太尉,本官如故,谥曰宣穆。赙钱五十万,布五百匹。

  冲性俭素,而谦虚爱士。尝浴后,其妻送以新衣,冲大怒,促令持去。其妻复 送之,而谓曰:“衣不经新,何缘得故!”冲笑而服之。命处士南阳刘邻之为长史, 邻之不屈,亲往迎之,礼之甚厚。又辟处士长沙邓粲为别驾,备礼尽恭。粲感其好 贤,乃起应命。初,郗鉴、庾亮、庾翼临终皆有表,树置亲戚,唯冲独与谢安书云: “妙灵、灵宝尚小,亡兄寄托不终,以此为恨!”言不及私,论者益嘉之。及丧下 江陵,士女老幼皆临江瞻送,号哭尽哀。后玄篡位,追赠太傅、宣城王。有七子: 嗣、谦、修、崇、弘、羡、怡。

  嗣字恭祖。少有清誉,与豁子石秀并为桓氏子侄之冠。冲既代豁西镇,诏以嗣 督荆州之三郡豫州之四郡军事、建威将军、江州刺史。莅事简约,修所住斋,应作 版檐,嗣命以茅代之,版付船官。转西阳、襄城二郡太守,镇夏口。后领江夏相, 卒官。追赠南中郎将,谥曰靖。子胤嗣。

  胤字茂远。少有清操,虽奕世华贵,甚以恬退见称。初拜秘书丞,累迁中书郎、 秘书监。玄甚钦爱之,迁中书令。玄篡位,为吏部尚书,随玄西奔。玄死,归降。 诏曰:“夫善著则祚远,勋彰故事殊。以宣孟之忠,蒙后晋国;子文之德,世嗣获 存。故太尉冲,昔籓陕西,忠诚王室。诸子染凶,自贻罪戮。念冲遗勤,用忄妻于 怀。其孙胤宜见矜宥,以奖为善。可特全生命,徙于新安。”及东阳太守殷仲文、 永嘉太守骆球等谋反,阴欲立胤为玄嗣,事觉,伏诛。

  谦字敬祖,详正有器望。初以父功封宜阳县开国侯,累迁辅国将军、吴国内史。 孙恩之乱,谦出奔无锡。征拜尚书,骠骑大将军元显引为谘议参军,转司马。元兴 初,朝廷将伐玄,以桓氏世在陕西,谦父冲有遗惠于荆楚,惧人情向背,乃用谦为 持节、都督荆益宁梁四州诸军事、西中郎将、荆州刺史、假节,以安荆楚。

  玄既用事,以谦为尚书左仆射,领吏部,加中军将军。谦兄弟显列,玄甚倚杖 之,而内不能善也。改封谦为宁都侯,拜尚书令,加散骑常侍。迁侍中、卫将军、 开府、录尚书事。玄篡位,复领扬州刺史,本官如故,封新安王。

  及桓振作乱,谦保护乘舆,颇有功焉。然而暗懦,尤不可以造事。初,劝振率 军下战,己守江陵。振既轻谦用事,故不从。及振败,谦奔于姚兴。先是,谯纵称 籓于姚兴,纵与卢循通使,潜相影响,乃表兴请谦共顺流东下。兴问谦,谦曰: “臣门著恩荆楚,从弟玄末虽篡位,皆是逼迫,人神所明。今臣与纵东下,百姓自 应骇动。”兴曰:“小水不容大舟,若纵才力足以济事,亦不假君为鳞翼。宜自求 多福。”遂遣之。谦至蜀,欲虚怀引士,纵疑之,乃置谦于龙格,使人守之。谦向 诸弟泣曰:“姚主言神矣!”后与纵引谯道福俱下,谦于道占募,百姓感冲遗惠, 投者二万人。刘道规破谦,斩之。

  修字承祖。尚简文帝女武昌公主,历吏部郎,稍迁左卫将军。王恭将伐谯王尚 之,先遣何澹之、孙无终向句容。修以左卫领振武将军,与辅国将军陶无忌距之。 修次句容。俄而恭败,无终遣书求降。修既旋军,而杨佺期已至石头,时朝廷无备, 内外崩骇。修进说曰:“殷、桓之下,专恃王恭,恭既破灭,莫不失色。今若优诏 用玄,玄必内喜,则能制仲堪、佺期,使并顺命。”朝廷纳之。以修为龙骧将军、 荆州刺史、假节,权领左卫文武之镇。又令刘牢之以千人送之。转仲堪为广州。修 未及发,而玄等盟于寻阳,求诛牢之。尚之并诉仲堪无罪,独被降黜。于是诏复仲 堪荆州。御史中丞江绩奏修承受杨佺期之言,交通信命,宣传不尽,以为身计,疑 误朝算,请收付廷尉。特诏免官。寻代王凝之为中护军。顷之,玄破仲堪、佺期, 诏以修为征虏将军、江州刺史。寻复为中护军。玄执政,以修都督六州、右将军、 徐兗二州刺史、假节。寻进抚军将军,加散骑常侍。玄篡,以为抚军大将军,封安 成王。刘裕义旗起,斩之。

  徐宁者,东海郯人也。少知名,为舆县令。时廷尉桓彝称有人伦鉴识,彝尝去 职,至广陵寻亲旧,还遇风,停浦中,累日忧悒,因上岸,见一室宇,有似廨署, 访之,云是舆县。彝乃造之。宁清惠博涉,相遇欣然,因留数夕。彝大赏之,结交 而别。至都,谓庾亮曰:“吾为卿得一佳吏部郎。”语在彝传。即迁吏部郎、左将 军、江州刺史,卒官。

  史臣曰:醨风潜煽,醇源浸竭,遗道德于情性,显忠信于名教。首阳高节,求 仁而得仁;泗上微言,朝闻而夕死。原轸免胄,懔然于往策;季路绝缨,邈矣于前 志。况交霜雪于杪岁,晦风雨于将晨,喈响或以变其音,贞柯罕能全其性。桓茂伦 抱中和之气,怀不挠之节,迈周庾之清尘,遵许郭之遐轨。惧临危于取免,知处死 之为易,扬芬千载之上,沦骨九泉之下。仁者之勇,不其然乎!至夫基构迭污隆, 龙蛇俱山泽,冲逡巡于内辅,豁陵厉于上游,虔振北门之威,秀坦西阳之务,外有 捍城之用,里无末大之嫌,求之名臣,抑亦可算。而温为亢极之资,玄遂履霜之业, 是知敬仲之美不息檀台之乱,宁俞之忠无救弈棋之祸。子文之不血食,悲夫!

  赞曰:矫矫宣城,贞心莫陵。身随露夭,名与云兴。虔豁重世,冲秀双美。国 赖忠臣,家推才子。振武谦文,寻邑为群。归之篡乱,曷足以云。

《列传·第四十五章》

 

  王湛,字处冲,司徒浑之弟也。少有识度。身长七尺八寸,龙颡大鼻,少言语。 初有隐德,人莫能知,兄弟宗族皆以为痴,其父昶独异焉。遭父丧,居于墓次。服 阕,阖门守静,不交当世,冲素简淡,器量隤然,有公辅之望。

  兄子济轻之,所食方丈盈前,不以及淇。湛命取菜蔬,对而食之。济尝诣湛, 见床头有《周易》,问曰:“叔父何用此为?”湛曰:“体中不佳时,脱复看耳。” 济请言之。湛因剖析玄理,微妙有奇趣,皆济所未闻也。济才气抗迈,于湛略无子 侄之敬。既闻其言,不觉栗然,心形俱肃。遂留连弥日累夜,自视缺然,乃叹曰: “家有名士,三十年而不知,济之罪也。”既而辞去,湛送至门。济有从马绝难乘, 济问湛曰:“叔颇好骑不?”湛曰:“亦好之。”因骑此马,姿容既妙,回策如萦, 善骑者无以过之。又济所乘马,甚爱之,湛曰:“此马虽快,然力薄不堪苦行。近 见督邮马当胜,但刍秣不至耳。”济试养之,而与己马等。湛又曰:“此马任重方 知之,平路无以别也。”于是当蚁封内试之,济马果踬,而督邮马如常。济益叹, 还白其父,曰:“济始得一叔,乃济以上人也。”武帝亦以湛为痴,每见济,辄调 之曰:“卿家痴叔死未?”济常无以答。及是,帝又问如初,济曰:“臣叔殊不痴。” 因称其美。帝曰:“谁比?”济曰:“山涛以下,魏舒以上。”时人谓湛上方山涛 不足,下比魏舒有余。湛闻曰:“欲处我于季孟之间乎?”

  湛少仕历秦王文学、太子洗马、尚书郎、太子中庶子,出为汝南内史。元康五 年卒,年四十七。子承嗣。

  承字安期。清虚寡欲,无所修尚。言理辩物,但明其指要而不饰文辞,有识者 服其约而能通。弱冠知名。太尉王衍雅贵异之,比南阳乐广焉。永宁初,为骠骑参 军。值天下将乱,乃避难南下。迁司空从事中郎。豫迎大驾,赐爵蓝田县侯。迁尚 书郎,不就。东海王越镇许,以为记室参军。雅相知重,敕其子毗曰:“夫学之所 益者浅,体之所安者深。闲习礼度,不如式瞻仪形;讽味遗言,不若亲承音旨。王 参军人伦之表,汝其师之。”在府数年,见朝政渐替,辞以母老,求出。越不许。 久之,迁东海太守,政尚清净,不为细察。小吏有盗池不鱼者,纲纪推之,承曰: “文王之囿与众共之,池鱼复何足惜耶!”有犯夜者,为吏所拘,承问其故,答曰: “从师受书,不觉日暮。”承曰:“鞭挞宁越以立威名,非政化之本。”使吏送, 令归家。其从容宽恕若此。

  寻去官,东渡江。是时道路梗涩,人怀危惧,承每遇艰险,处之夷然,虽家人 近习,不见其忧喜之色。既至下邳,登山北望,叹曰:“人言愁,我始欲愁矣。” 及至建鄴,为元帝镇东府从事中郎,甚见优礼。承少有重誉,而推诚接物,尽弘恕 之理,故众咸亲爱焉。渡江名臣王导、卫玠、周顗、庾亮之徒皆出其下,为中兴第 一。年四十六卒,朝野痛惜之。自昶至承,世有高名,论者以为祖不及孙,孙不及 父。子述嗣。

  述字怀祖。少孤,事母以孝闻。安贫守约,不求闻达。性沈静,每坐客驰辨, 异端竞起,而述处之恬如也。少袭父爵。年三十,尚未知名,人或谓之痴。司徒王 导以门地辟为中兵属。既见,无他言,惟问以江东米价。述但张目不答。导曰: “王掾不痴,人何言痴也?”尝见导每发言,一坐莫不赞美,述正色曰:“人非尧 舜,何得每事尽善!”导改容谢之,庾亮曰:“怀祖清贞简贵,不减祖、父,但旷 淡微不及耳。”

  康帝为骠骑将军,召补功曹,出为宛陵令。太尉、司空频辟,又除尚书吏部郎, 并不行。历庾冰征虏长史。时庾翼镇武昌,以累有妖怪,又猛兽入府,欲移镇避之。 述与冰笺曰:

  窃闻安西欲移镇乐乡,不审此为算邪,将为情邪?若谓为算,则彼去武昌千有 余里,数万之众造创移徒,方当兴立城壁,公私劳扰。若信要害之地,所宜进据, 犹当计移徙之烦,权二者轻重,况此非今日之要邪!方今强胡陆梁,当畜力养锐, 而无故迁动,自取非算。又江州当溯流数千,供继军府,力役增倍,疲曳道路。且 武昌实是江东镇戍之中,非但捍御上流而已。急缓赴告,骏奔不难。若移乐乡,远 在西陲,一朝江渚有虞,不相接救。方岳取重将,故当居要害之地,为内外形势。 使窥窬之心不知所向。若是情邪,则天道玄远,鬼神难言,妖祥吉凶,谁知其故! 是以达人君子直道而行,不以情失。昔秦忌:“亡胡”之谶,卒为刘项之资;周恶 檿弧之谣,而成褒姒之乱。此既然矣。历观古今,鉴其遗事,妖异速祸败者,盖不 少矣,禳避之道,苟非所审,且当择人事之胜理,思社稷之长计,斯则天下幸甚, 令名可保矣。

  若安西盛意已耳,不能安于武昌,但得近移夏口,则其次也。乐乡之举,咸谓 不可。愿将军体国为家,固审此举。

  时朝议亦不允,翼遂不移镇。

  述出补临海太守,迁建威将军、会稽内史。莅政清肃,终日无事。母忧去职。 服阕,代殷浩为扬州刺史,加征虏将军。初至,主簿请讳。报曰:“亡祖先君,名 播海内,远近所知;内讳不出门,余无所讳。”寻加中书监,固让,经年不拜。复 加征虏将军,进都督扬州徐州之琅邪诸军事、卫将军、并冀幽平四州大中正,刺史 如故。寻迁散骑常侍、尚书令,将军如故。述每受职,不为虚让,其有所辞,必于 不受。至是,子坦之谏,以为故事应让。述曰:“汝谓我不堪邪?”坦之曰:“非 也。但克让自美事耳。”述曰:“既云堪,何为复让!人言汝胜我,定不及也。” 坦之为桓温长史。温欲为子求婚于坦之。及还家省父,而述爱坦之。虽长大,犹抱 置膝上。坦之因言温意。述大怒,遽排下,曰:“汝竟痴邪!讵可畏温面而以女妻 兵也。”坦之乃辞以他故。温曰:“此尊君不肯耳。”遂止。简文帝每言述才既不 长,直以真率便敌人耳。谢安亦叹美之。

  初,述家贫。求试宛陵令。颇受赠遗。而修家具,为州司所检,有一千三百条。 王导使谓之曰:“名父之子不患无禄,屈临小县,甚不宜耳。”述答曰:“足自当 止。时人未之达也。”比后屡居州郡,清洁绝伦,禄赐皆散之亲故,宅宇旧物不革 于昔,始为当时所叹。但性急为累。尝食鸡子,以箸刺之,不得,便大怒掷地。鸡 子圆转不止,便下床以屐齿踏之,又不得。瞋甚,掇内口中,啮破而吐之。既跻重 位,每以柔克为用。谢奕性粗,尝忿述,极言骂之。述无所应,面壁而已,居半日, 奕去,始复坐。人以此称之。

  太和二年,以年迫悬车,上疏乞骸骨,曰:“臣曾祖父魏司空昶白笺于文皇帝 曰:‘昔与南阳宗世林共为东宫官属。世林少得好名,州里瞻敬。及其年老,汲汲 自励,恐见废弃,时人咸共笑之。若天假其寿,致仕之年,不为此公婆娑之事。’ 情旨慷慨,深所鄙薄。虽是笺书,乃实训诫。臣忝端右,而以疾患,礼敬废替。犹 谓可有差理,日复一日,而年衰疾痼,永无复瞻华幄之期。乞奉先诫,归老丘园。” 不许。述竟不起。三年卒,时年六十六。

  初,桓温平洛阳,议欲迁都,朝廷忧惧,将遣侍中止之。述曰:“温欲以虚声 威朝廷,非事实也。但从之,自无所至。”事果不行。又议欲移洛阳钟虡,述曰: “永嘉不竞,暂都江左。方当荡平区宇,旋轸旧京。若其不耳,宜改迁园陵。不应 先事钟虡。”温竟无以夺之。追赠侍中、骠骑将军、开府,谥曰穆,以避穆帝,改 曰简。子坦之嗣。

  坦之字文度。弱冠与郗超俱有重名,时人为之语曰:“盛德绝伦郗嘉宾,江东 独步王文度。”嘉宾,超小字也。仆射江[A170]领选,将拟为尚书郎。坦之闻曰: “自过江来,尚书郎正用第二人,何得以此见拟!”[A170]遂止。简文帝为抚军将 军,辟为掾。累迁参军、从事中郎,仍为司马,加散骑常侍。出为大司马桓温长史。 寻以父忧去职,服阕。征拜侍中,袭父爵。时卒士韩怅逃之归首,云“失牛故叛。” 有司劾怅偷牛,考掠服罪。坦之以为怅束身自归,而法外加罪,懈怠失牛,事或可 恕,加之木石,理有自诬,宜附罪疑从轻之例,遂以见原。海西公废,领左卫将军。

  坦之有风格,尤非时俗放荡,不敦儒教,颇尚刑名学,著《废庄论》曰:

  荀卿称庄子“蔽于天而不知人”,扬雄亦曰“庄周放荡而不法”,何晏云“鬻 庄躯,放玄虚,而不周乎时变”。三贤之言,远有当乎!夫独构之唱,唱虚而莫和; 无感之作,义偏而用寡。动人由于兼忘,应物在乎无心。孔父非不体远,以体远故 用近;颜子岂不具德,以德备故膺教。胡为其然哉?不获已而然也。

  夫自足者寡,故理悬于羲农;徇教者众,故义申于三代。道心惟微,人心惟危, 吹万不同,孰知正是!虽首阳之情,三黜之智,摩顶之甘,落毛之爱,枯槁之生, 负石之死,格诸中庸,未入乎道,而况下斯者乎!先王知人情之难肆,惧违行以致 讼,悼司彻之贻悔,审褫带之所缘,故陶铸群生,谋之未兆,每摄其契,而为节焉。 使夫敦礼以崇化,日用以成俗,诚存而邪忘,利损而竞息,成功遂事,百姓皆曰我 自然。盖善暗者无怪,故所遇而无滞,执道以离俗,孰逾于不达!语道而失其为者, 非其道也;辩德而有其位者,非其德也。言默所未究,况扬之以为风乎!且即濠以 寻鱼,想彼之我同;推显以求隐,理得而情昧。若夫庄生者,望大庭而抚契,仰弥 高于不足,寄积想于三篇,恨我怀之未尽,其言诡谲,其义恢诞。君子内应。从我 游方之外,众人因藉之,以为弊薄之资。然则天下之善人少,不善人多,庄子之利 天下也少,害天下也多。故曰鲁酒薄而邯郸围,庄生作而风俗颓。礼与浮云俱征, 伪与利荡并肆,人以克己为耻,士以无措为通,时无履德之誉,俗有蹈义之愆。骤 语赏罚不可以造次,屡称无为不可与适变。虽可用于天下,不足以用天下人。

  昔汉阴丈人修浑沌之术,孔子以为识其一不识其二。庄生之道,无乃类乎!与 夫如愚之契,何殊间哉!若夫利而不害,天之道也;为而不争,圣之德也。群方所 资而莫知谁氏,在儒而非儒,非道而有道。弥贯九流,玄同彼我,万物用之而不既, 亹癖日新而不朽,昔吾孔老固已言之矣。

  又领本州大中正。简文帝临崩,诏大司马温依周公居摄故事。坦之自持诏入, 于帝前毁之。帝曰:“天下,傥来之运,卿何所嫌!”坦之曰:“天下,宣元之天 下,陛下何得专之!”帝乃使坦之改诏焉。

  温薨,坦之与谢安共辅幼主,迁中书令,领丹阳尹。俄授都督徐兗青三州诸军 事、北中郎将、徐兗二州刺史,镇广陵。将之镇,上表曰:

  臣闻人君之道以孝敬为本,临御四海以委任为贵。恭顺无为,则盛德日新;亲 杖贤能,则政道邕睦。昔周成、汉昭,并以幼年纂承大统。当时天下未为无难,终 能显扬祖考,保安社稷,盖尊尊亲亲,信纳大臣之所致也。

  伏维陛下诞奇秀之姿,禀生知之量,春秋尚富,涉道未广,方须训导以成天德。 皇太后仁淑之体,过于三母,先帝奉事积年,每称圣明。臣愿奉事之心,便当自同 孝宗;太后慈爱之隆,亦不必异所生。琅邪王、余姚主及诸皇女,宜朝夕定省,承 受教诲,导习仪刑,以成景仰恭敬之美,不可以属非至亲,自为疏疑。昔肃祖崩殂, 成康幼冲,事无大小,必谘丞相导,所以克就圣德,实此之由,今仆射臣安、中军 臣冲,人望具瞻,社稷之臣。且受遇先帝,绸缪缱绻,并志竭忠贞,尽心尽力,归 诚陛下,以报先帝。愚谓周旋举动。皆应谘此二臣。二臣之于陛下,则周之旦奭, 汉之霍光,显宗之于王导。冲虽在外,路不云远,事容信宿,必宜参详,然后情听 获尽,庶事可毕。

  又天听虽聪,不启不广;群情虽忠,不引不尽。宜数引侍臣,询求谠言。平易 之世,有道之主犹尚诫惧,日昃不倦;况今艰难理尽,虑经安危,祖宗之基系之陛 下,不可不精心务道,以申先帝尧舜之风。可不敬修至德,以保宣元天地之祚?

  表奏,帝纳之。

  初,谢安爱好声律,期功之惨,示废妓乐颇,以成俗。坦之非而苦谏之。安遗 坦之书曰:“知君思相爱惜之至。仆所求者声,谓称情义,无所不可为,卿复以自 娱耳。若絜轨迹,崇世教,非所拟议,亦非所屑。常谓君粗得鄙趣者,犹未悟之濠 上邪!故知莫逆,未易为人。”坦之答曰:“具君雅旨,此是诚心而行,独往之美, 然恐非大雅中庸之谓。意者以为人之体韵犹器之方圆,方圆不可错用,体韵岂可易 处!各顺其方,以弘其业,则岁寒之功必有成矣。实吾子少立德行,体议淹允,加 以令地,优游自居,佥曰之谈,咸以请远相许,至于此事,实有疑焉。公私二三, 莫见其可。以此为濠上,悟之者得无鲜乎!且天下之宝,故为天下所惜,天下之所 非,何为不可以天下为心乎?想君幸复三思。”书往反数四,安竟不从。

  坦之又尝与殷康子书论公谦之义曰:

  夫天道以无私成名,二仪以至公立德。立德存乎至公,故无亲而非理;成名在 乎无私,故在当而忘我。此天地所以成功,圣人所以济化,由斯论之,公道体于自 然,故理泰而愈降;谦义生于不足,故时弊而义著。故大禹、咎繇称功言惠而成名 于彼,孟反、范燮殿军后入而全身于此。从此观之,则谦公之义固以殊矣。

  夫物之所美,己不可收;人之所贵,我不可取。诚患人恶其上,众不可盖,故 君子居之,而每加损焉。隆名在于矫伐,而不在于期当,匿迹在于违显,而不在于 求是。于是谦光之义与矜竞而俱生,卑挹之义与夸伐而并进。由亲誉生于不足,未 若不知之有余;良药效于瘳疾,未若无病之为贵也。

  夫乾道确然,示人易矣;坤道贵然,示人简矣。二象显于万物,两德彰于群 生,岂矫枉过直而失其所哉!由此观之,则大通之道公坦于天地,谦伐之议险崨于 人事。今存公而废谦,则自伐者托至公以生嫌,自美者因存党以致惑。此王生所谓 同貌而实异,不可不察者也,然理必有根,教亦有主。苟探其根,则玄指自显;若 寻其末,弊无不至。岂可以嫌似而疑至公,弊贪而忘于谅哉!

  康子及袁宏并有疑难,坦之标章擿句,一一申而释之,莫不厌服。又孔严著 《通葛论》,坦之与书赞美之。其忠公慷慨,标明贤胜,皆此类也。

  初,坦之与沙门竺法师甚厚,每共论幽明报应。便要先死者当报其事。后经年, 师忽来云:“贫道已死,罪福皆不虚。惟当勤修道德,以升济神明耳。”言讫不见。 坦之寻亦卒,时年四十六。临终,与谢安、桓冲书,言不及私,惟忧国家之事,朝 野甚痛惜之。追赠安北将军,谥曰献。

  祎之字文邵。少知名,尚寻阳公主,历中书侍郎。年未三十而卒,赠散骑常侍。

  坦之四子:恺、愉、国宝、忱。

  恺字茂仁,愉字茂和,并少践清阶。恺袭父爵,愉稍迁骠骑司马,加辅国将军。 恺太元末为侍中,领右卫将军,多所献替。兄弟贵盛,当时莫比。

  及王恭等讨国宝,恺、愉并请解职。以与国宝异生,又素不协,故得免祸。国 宝既死,出恺为吴郡内史,愉为江州刺史、都督豫州四郡、辅国将军、假节。未几, 征恺为丹阳尹。及桓玄等至江宁,恺令兵守石头。俄而玄等走,复为吴郡。病卒, 追赠太常。

  愉至镇,未几,殷仲堪、桓玄、杨佺期举兵应王恭,乘流奄至。愉既无备,惶 遽奔临川,为玄所得。玄盟于寻阳,以愉置坛所,愉甚耻之。及事解,除会稽内史。 玄篡位,以为尚书仆射。”刘裕义旗建,加前将军。愉既桓氏婿,父子宠贵,又尝 轻侮刘裕,心不自安,潜结司州刺史温详,谋作乱,事泄,被诛,子孙十余人皆伏 法。

  国宝少无士操,不修廉隅。妇父谢安恶其倾侧,每抑而不用。除尚书郎。国宝 以中兴膏腴之族,惟作吏部,不为余曹郎,甚怨望,固辞不拜。从妹为会稽王道子 妃,由是与道子游处,遂间毁安焉。

  及道子辅政,以为秘书丞。俄迁琅邪内史,领堂邑太守,加辅国将军。人补侍 中,迁中书令、中领军,与道子持威权,扇动内外。中书郎范宁,国宝舅也,儒雅 方直,疾其阿谀,劝孝武帝黜之。国宝乃使陈郡袁悦之因尼支妙音致书与太子母陈 淑媛,说国宝忠谨,宜见亲信。帝知之,托以他罪杀悦之。国宝大惧,遂因道子谮 毁宁,宁由是出为豫章太守。及弟忱卒,国宝自表求解职迎母。并奔忱丧。诏特赐 假,而盘桓不时进发,为御史中丞褚粲所奏。国宝惧罪,衣女子衣,托为王家婢, 诣道子告其事。道子言之于帝,故得原。后骠骑参军王徽请国宝同宴,国宝素骄贵 使酒,怒尚书左丞祖台之,攘袂大呼,以盘盏乐器掷台之,台之不敢言,复为粲所 弹。诏以国宝纵肆情性,甚不可长,台之懦弱,非监司体,并坐免官。顷之,复职, 愈骄蹇不遵法度。起斋侔清暑殿,帝恶其僭侈。国宝惧,遂谄媚于帝,而颇疏道子。 道子大怒,尝于内省面责国宝,以剑掷之,旧好尽矣。

  是时王雅亦有宠,荐王珣于帝。帝夜与国宝及雅宴,帝微有酒,令召珣,将至, 国宝自知才出珣下,恐至,倾其宠,因曰:“王珣当今名流,不可以酒色见。”帝 遂止,而以国宝为忠。将纳国宝女为琅邪王妃,未婚,而帝崩。

  安帝即位,国宝复事道子,进从祖弟绪为琅邪内史,亦以佞邪见知。道子复惑 之,倚为心腹,并为时之所疾。国宝遂参管朝权,威震内外。迁尚书左仆射。领选, 加后将军、丹阳尹,道子悉以东宫兵配之。

  时王恭与殷仲堪并以才器,各居名籓。恭恶道子、国宝乱政,屡有忧国之言。 道子等亦深忌惮之,将谋去其兵。未及行,而恭檄至,以讨国宝为名,国宝惶遽不 知所为。绪说国宝,令矫道子命,召王珣、车胤杀之,以除群望,因挟主相以讨诸 侯。国宝许之。珣、胤既至,而不敢害,反问计于珣。珣劝国宝放兵权以迎恭,国 宝信之。语在《珣传》。又问计于胤,胤曰:“南北同举,而荆州未至,若朝廷遣 军,恭必城守。昔桓公围寿阳,弥时乃克。若京城未拔,而上流奄至,君将何以待 之?”国宝尤惧,遂上疏解职,诣阙待罪。既而悔之,祚称诏复其本官,欲收其兵 距王恭。

  道子既不能距诸侯,欲委罪国宝,乃遣谯王尚之收国宝,付廷尉,赐死,并斩 绪于市。以谢王恭。国宝贪纵聚敛,不知纪极,后房伎妾以百数,天下珍玩充满其 室。及王恭伏法,诏追复国宝本官。元兴初,桓玄得志,表徙其家属于交州。

  忱字元达。弱冠知名,与王恭、王珣俱流誉一时。历位骠骑长史。尝造其舅范 宁,与张玄相遇,宁使与玄语。玄正坐敛衽,待其有发,忱竟不与言,玄失望便去。 宁让忱曰:“张玄,吴中之秀,何不与语?”忱笑曰:“张祖希欲相识,自可见诣。” 宁谓曰:“卿风流隽望,真后来之秀。”忱曰:“不有此舅,焉有此甥!”既而宁 使报玄,玄束带造之,始为宾主。

  太元中,出为荆州刺史、都督荆益宁三州军事、建武将军、假节。忱自恃才气, 放酒诞节,慕王澄之为人,又年少居方伯之任,谈者忧之。及镇荆州,威风肃然, 殊得物和。桓玄时在江陵,既其本国。且奕叶故义,常以才雄驾物。忱每裁抑之。 玄尝诣忱,通人未出,乘轝直进。忱对玄鞭门干,玄怒,去之,忱亦不留。尝朔日 见客,仗卫甚盛,玄言欲猎,借数百人,忱悉给之。玄惮而服焉。

  性任达不拘,末年尤嗜酒,一饮连月不醒,或裸体而游,每欢三日不叹,便觉 形神不相亲。妇父尝有惨,忱乘醉吊之,妇父恸哭,忱与宾客十许人,连臂被发裸 身而入,绕之三币百而出。其所行多此类。数年卒官,追赠右将军,谥曰穆。

  绥字彦猷。少有美称,厚自矜迈,实鄙而无行。愉为殷、桓所捕,绥未测存亡, 在都有忧色,居处饮食,每事贬降,时人每谓为“试守孝子”。桓玄之为太尉,绥 以桓氏甥甚见宠待,为太尉右长史。及玄篡,迁中书令。刘裕建义,以为冠军将军。 其家夜中梁上无故有人头堕于床,而流血滂沲。俄拜荆州刺史、假节。坐父愉之谋, 与弟纳并被诛。

  初,绥与王谧、桓胤齐名,为后进之秀。谧位官既极,保身而终。胤以从坐诛, 声称犹全。绥身死,名论殆尽,亦以薄行矜峭而尚人故也。自昶父汉雁门太守泽已 有名称,忱又秀出,绥亦著称,八叶继轨,轩冕莫与为比焉。

  峤字开山。祖默,魏尚书。父佑,以才智称,为杨骏腹心。骏之排汝南王亮, 退卫瓘,皆佑之谋也。位至北军中候。峤少有风尚,并、司二州交辟,不就。永嘉 末,携其二弟避乱渡江。时元帝镇建鄴,教曰:“王佑三息始至,名德之胄,并有 操行,宜蒙饰叙。且可给钱三十万,帛三百匹,米五十斛,亲兵二十人。”寻以峤 参世子东中郎军事。不就。愍帝征拜著作郎,右丞相南阳王保辟,皆以道险不行。 元帝作相,以为水曹属,除长山令,迁太子中舍人以疾不拜。王敦请为参军,爵九 原县公。

  敦在石头,欲禁私伐蔡洲荻,以问群下。时王师新败,士庶震惧,莫敢异议。 峤独曰:“中原有菽,庶人采之。百姓不足,君孰与足!若禁人樵伐,未知其可。” 敦不悦。敦将杀周顗、戴若思,峤于坐谏曰:“济济多士,交王以宁。安可戮诸名 士,以自全生!”敦大怒,欲斩峤,赖谢鲲以免。敦犹衔之,出为领军长史。敦平 后,除中书侍郎,兼大著作,固辞。转越骑校尉,频迁吏部郎、御史中丞、秘书监, 领本州大中正。咸和初,朝议欲以峤为丹阳尹。峤以京尹望重,不宜以疾居之,求 补庐陵郡,乃拜峤庐陵太守。以峤家贫,无以上道,赐布百匹。钱十万。寻卒官, 谥曰穆。子淡嗣,历位右卫将军、侍中、中护军、尚书、广州刺史。淡子度世,骁 骑将军。

  袁悦之,字元礼,陈郡阳夏人也。父朗,给事中。悦之能长短说,甚有精理。 始为谢玄参军,为玄所遇,丁忧去职。服阕还都,止赍《战国策》,言天下要惟此 书。后甚为会稽王道子所亲爱,每劝道子专览朝权,道子颇纳其说。俄而见诛。

  祖台之,字元辰,范阳人也。官至侍中、光禄大夫。撰志怪,书行于世。

  荀崧,字景猷,颍川临颍人,魏太尉彧之玄孙也。父頵,羽林右监、安陵乡侯, 与王济、何劭为拜亲之友。崧志操清纯,雅好文学。龆龀时,族曾祖顗见而奇之, 以为必兴頵门。弱冠,太原王济甚相器重,以方其外祖陈郡袁侃,谓侃弟奥曰: “近见荀监子,清虚名理,当不及父,德性纯粹,是贤兄辈人也。”其为名流所赏 如此。泰始中,诏以崧代兄袭父爵,补濮阳王允文学。与王敦、顾荣、陆机等友善, 赵王伦引为相国参军。伦篡,转护军司马、给事中,稍迁尚书吏部郎、太弟中庶子, 累迁侍中、中护军。

  王弥入洛,崧与百官奔于密,未至而母亡。贼追将及,同旅散走,崧被发从车, 守丧号泣。贼至,弃其母尸于地,夺车而去。崧被四创,气绝,至夜方苏。葬母于 密山。服阕,族父籓承制,以崧监江北军事、南中郎将、后将军、假节、襄城太守。 时山陵发掘,崧遣主簿石览将兵入洛,修复山陵。以勋进爵舞阳县公,迁都督荆州 江北诸军事、平南将军,镇宛,改封曲陵公。为贼杜曾所围。石览时为襄城太守, 崧力弱食尽,使其小女灌求救于览及南中郎将周访。访即遣子抚率兵三千人会石览, 俱救崧。贼闻兵至,散走。崧既得免,乃遣南阳中部尉王国、刘愿等潜军袭穰县, 获曾从兄伪新野太守保,斩之。

  元帝践阼,征拜尚书仆射,使崧与协共定中兴礼仪。从弟馗早亡,二息序、廞, 年各数岁,崧迎与共居,恩同其子。太尉、临淮公荀顗国胤废绝,朝庭以崧属近, 欲以崧子袭封。崧哀序孤微,乃让封与序,论者称焉。转太常。时方修学校,简省 博士,置《周易》王氏、《尚书》郑氏、《古文尚书》孔氏、《毛诗》郑氏、《周 官礼记》郑氏、《春秋左传》杜氏服氏、《论语》《孝经》郑氏博士各一人,凡九 人,其《仪礼》、《公羊》、《谷梁》及郑《易》皆省不置。崧以为不可,乃上疏 曰:

  自丧乱以来,儒学尤寡,今处学则阙明廷之秀,仕朝则废儒学之俊。昔咸宁、 太康、永嘉之中,侍中、常侍、黄门通洽古今、行为世表者,领国子博士。一则应 对殿堂,奉酬顾问;二则参训国子,以弘儒训;三则祠、仪二曹及太常之职,以得 质疑。今皇朝中兴,美隆往初,宜宪章令轨,祖述前典。世祖武皇帝应运登禅,崇 儒兴学。经始明堂,营建辟雍,告朔班政,乡饮大射。西阁东序,河图秘书禁籍。 台省有宗庙太府金墉故事,太学有石经古文先儒典训。贾、马、郑、杜、服、孔、 王、何、颜、尹之徒,章句传注众家之学,置博士十九人。九州之中,师徒相传, 学士如林,犹选张华、刘寔居太常之官,以重儒教。

  传称“孔子没而微言绝,七十二子终而大义乖”。自顷中夏殄瘁,讲诵遏密, 斯文之道,将堕于地。陛下圣哲龙飞,恢崇道教,乐正雅颂,于是乎在。江、扬二 州,先渐声教,学士遗文,于今为盛。然方畴昔,犹千之一。臣学不章句,才不弘 通,方之华实,儒风殊邈。思竭驽骀,庶增万分。愿斯道隆于百世之上,搢绅咏于 千载之下。

  伏闻节省之制,皆三分置二。博士旧置十九人,今五经合九人,准古计今,犹 未能半,宜及节省之制,以时施行。今九人以外,犹宜增四。愿陛下万机余暇,时 垂省览。宜为郑《易》置博士一人,郑《仪礼》博士一人,《春秋公羊》博士一人, 《谷梁》博士一人。

  昔周之衰,下陵上替,上无天子,下无方伯,善者谁赏,恶者谁罚,孔子惧而 作《春秋》。诸侯讳妒,惧犯时禁,是以微辞妙旨,义不显明,故曰“知我者其惟 《春秋》,罪我者其惟《春秋》”。时左丘明、子夏造膝亲受,无不精究。孔子既 没,微言将绝,于是丘明退撰所闻,而为之传。其书善礼,多膏腴美辞,张本继末, 以发明经意,信多奇伟,学者好之。称公羊高亲受子夏,立于汉朝,辞义清隽,断 决明审,董仲舒之所善也。谷梁赤师徒相传,暂立于汉世。向、歆,汉之硕儒,犹 父子各执一家,莫肯相从。其书文清义约,诸所发明,或是《左氏》、《公羊》所 不载,亦足有所订正。是以三传并行于先代,通才未能孤废。今去圣久远,其文将 堕,与其过废,宁与过立。臣以为三传虽同曰《春秋》,而发端异趣,案如三家异 同之说,此乃义则战争之场,辞亦剑戟之锋,于理不可得共。博士宜各置一人,以 博其学。

  元帝诏曰:“崧表如此,皆经国之务。为政所由。息马投戈,犹可讲艺,今虽 日不暇给,岂忘本而遗存邪!可共博议者详之。”议者多请从崧所奏。诏曰:“ 《谷梁》肤浅,不足置博士,余如奏。”会王敦之难,不行。

  敦表以崧为尚书左仆射。及帝崩,群臣议庙号,王敦遣使谓曰:“豺狼当路, 梓宫未反,祖宗之号,宜别思详。”崧议以为:“礼,祖有功,宗有德。元皇帝天 纵圣哲,光启中兴,德泽侔于太戊,功惠迈于汉宣,臣敢依前典,上号曰中宗。” 既而与敦书曰:“承以长蛇未翦,别详祖宗。先帝应天受命,以隆中兴;中兴之主, 宁可随世数而迁毁!敢率丹直。询之朝野,上号中宗。卜日有期,不及重请,专辄 之愆,所不敢辞。”初,敦待崧甚厚,欲以为司空,于此衔之而止。

  太宁初,加散骑常侍,后领太子太傅。以平王敦功,更封平乐伯。坐使威仪为 猛兽所食,免职。后拜金紫光禄大夫、录尚书事,散骑常侍如故。迁右光禄大夫、 开府仪同三司,录尚书如故。又领秘书监,给亲兵百二十人。年虽衰老,而孜孜典 籍,世以此嘉之。

  苏峻之役,崧与王导、陆晔共登御床拥卫帝,及帝被逼幸石头,崧亦侍从不离 帝侧。贼平,帝幸温峤舟,崧时年老病笃,犹力步而从。咸和三年薨,时年六十七。 赠侍中,谥曰敬。

  其后著作郎虞预与丞相王导笺曰:“伏见前秘书、光禄大夫荀公,生于积德之 族,少有儒雅之称,历位内外,在贵能降。苏峻肆虐,乘舆失幸,公处嫌忌之地, 有累卵之危,朝士为之寒心,论者谓之不免。而公将之以智,险而不慑,扶侍至尊, 缱绻不离。虽无扶迎之勋,宜蒙守节之报。且其宣慈之美,早彰远近,朝野之望, 许以台司,虽未正位,已加仪同。至守终纯固,名定阖棺,而薨卒之日,直加侍中。 生有三槐之望,没无鼎足之名,宠不增于前秩,荣不副于本望,此一时愚智所慷慨 也。今承大弊之后,淳风颓散,苟有一介之善,宜在旌表之例,而况国之元老,志 节若斯者乎!”不从。升平四年,崧改葬,诏赐钱百万,布五千匹。有二子:蕤、 羡。蕤嗣。

  蕤字令远。起家秘书郎,稍迁尚书左丞。蕤有仪操风望,雅为简文帝所重。时 桓温平蜀,朝廷欲以豫章郡封温。蕤言于帝曰:“若温复假王威,北平河洛,修复 园陵,将何以加此!”于是乃止。转散骑常侍、少府,不拜,出补东阳太守。除建 威将军、吴国内史。卒官。籍嗣位,至散骑常侍、大长秋。

  羡字令则。清和有准。才年七岁,遇苏峻难,随父在石头,峻甚爱之,恆置膝 上。羡阴白其母,曰:“得一利刀子,足以杀贼。”母掩其口,曰:“无妄言!” 年十五,将尚寻阳公主,羡不欲连婚帝室,仍远遁去。监司追,不获已,乃出尚公 主,拜驸马都尉。弱冠,与琅邪王洽齐名,沛国刘惔、太原王濛、陈郡殷浩并与交 好。

  骠骑将军何充出镇京口,请为参军。穆帝又以为抚军参军,征补太常博士,皆 不就。后拜秘书丞、义兴太守。征北将军褚裒以为长史。既到,裒谓佐吏曰:“荀 生资逸群之气,将有冲天之举,诸君宜善事之。”寻迁建威将军、吴国内史。除北 中郎将、徐州刺史、监徐兗二州扬州之晋陵诸军事、假节。殷浩以羡在事有能名, 故居以重任。时年二十八,中兴方伯,未有如羡之少者。羡至镇,发二州兵,使参 军郑袭戍准阴。羡寻北镇准阴,屯田于东阳之石鳖。寻加监青州诸军事,又领兗州 刺史,镇下邳。羡自镇来朝,时蔡谟固让司徒,不起,中军将军殷浩欲加大辟,以 问于羡。羡曰:“蔡公今日事危,明日必有桓文之举。”浩乃止。

  及慕容俊攻段兰于青州,诏使羡救之。俊将王腾、赵盘寇琅邪、鄄城,北境骚 动。羡讨之,擒腾,盘迸走。军次琅邪,而兰已没,羡退还下邳,留将军诸葛攸、 高平太守刘庄等三千人守琅邪,参军戴逯、萧鎋二千人守泰山。是时,慕容兰以数 万众屯汴城,甚为边害。羡自光水引汶通渠,至于东阿以征之。临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