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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书》1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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嗣,继由定陶;孝和之绝,安以绍兴。 此先王之令典,往代之成式也。清河王覃神姿岐嶷,慧智早成,康王正妃周氏所生, 先帝众孙之中,于今为嫡。昔薄姬贤明,文则承位。覃外祖恢世载名德,覃宜奉宗 庙之重,统无穷之祚,以宁四海颙颙之望。覃兄弟虽并出绍,可简令淑还为国胤, 不替其嗣。辄谘大将军颖及群公卿士,咸同大愿。请具礼仪,择日迎拜。”遂立覃 为皇太子。既而河间王颙协迁大驾,表成都王颖为皇太弟,废覃复为清河王。初, 覃为清河世子,所佩金铃欻生隐起如麻粟,祖母陈太妃以为不祥,毁而卖之。占者 以金是晋行大兴之祥,覃为皇胤,是其瑞也。毁而卖之,象覃见废不终之验也。永 嘉初,前北军中候任城吕雍、度支校尉陈颜等谋立覃为太子,事觉,幽于金墉城。 未几,被害,时年十四,葬以庶人礼。

  籥初封新蔡王,覃薨,还封清河王。

  铨初封上庸王,怀帝即位,更封豫章王。二年,立为皇太子。洛京倾覆,没于 刘聪。

  端初封广川王,铨之为皇太子也,转封豫章,礼秩如皇子,拜散骑常侍、平南 将军、都督江州诸军事、假节。当之国,会洛阳陷没,端东奔苟晞于蒙。晞立为皇 太子,七十日,为石勒所没。

  汝阴哀王谟,字令度,太康七年薨,时年十一。无后,国除。

  吴敬王晏,字平度,太康十年受封,食丹阳、吴兴并吴三郡,历射声校尉、后 军将军。与兄淮南王允共攻赵王伦,允败,收晏付廷尉,欲杀之。傅祗于朝堂正色 而争,于是群官并谏,伦乃贬为宾徒县王。后徙封代王。伦诛,诏复晏本封,拜上 军大将军、开府,加侍中。长沙王乂、成都王颖之相攻也,乂以晏为前锋都督,数 交战。永嘉中,为太尉、太将军。晏为人恭愿,才不及中人,于武帝诸子中最劣。 又少有风疾,视瞻不端,后转增剧,不堪朝觐。及洛京倾覆,晏亦遇害,时年三十 一。愍帝即位,追赠太保。五子,长子不显名,与晏同没。余四子:祥、鄴、固、 衍。祥嗣淮南王允。鄴即愍帝。固初封汉王,改封济南。衍初封新都王,改封济阴, 为散骑常侍。皆没于贼。

  渤海殇王恢,字思度,太康五年薨,时年二岁,追加封谥。

  元帝六男:宫人荀氏生明帝及琅邪孝王裒。石婕妤生东海哀王冲。王才人生武 陵威王晞。郑夫人生琅邪悼王焕及简文帝。

  琅邪孝王裒字道成,母荀氏,以微贱入宫,元帝命虞妃养之。裒初继叔父长乐 亭侯浑,后徙封宣城郡公,拜后将军。及帝为晋王,有司奏立太子,帝以裒有成人 之量,过于明帝,从容谓王导曰:“立子以德不以年。”导曰:“世子、宣城俱有 朗隽之目,固当以年。”于是太子位遂定。更封裒琅邪,嗣恭王后,改食会稽、宣 城邑五万二千户,拜散骑常侍、使持节、都督青徐兗三州诸军事、车骑将军,征还 京师。建武元年薨,年十八,赠车骑大将军,加侍中。及妃山氏薨,祔葬,穆帝更 赠裒太保。子哀王安国立,未逾年薨。

  东海哀王冲,字道让。元帝以东海王越世子毗没于石勒,不知存亡,乃以冲继 毗后,称东海世子,以毗陵郡增本封邑万户,又改食下邳、兰陵,以越妃裴氏为太 妃,拜长水校尉。高选僚佐,以沛国刘耽为司马,颍川庾怿为功曹,吴郡顾和为主 簿。永昌初,迁中军将军,加散骑常侍。及东海太妃薨,因发毗丧。冲即王位,以 荥阳益东海国,转车骑将军,徙骠骑将军。咸康七年薨,年三十一,赠侍中、骠骑 大将军、仪同三司,无子。

  成帝临崩,诏曰:“哀王无嗣,国统将绝,朕所哀怛。其以小晚生奕继哀王为 东海王。”以道远,罢荥阳,更以临川郡益东海。及哀帝以琅邪王即尊位,徙奕为 琅邪王,东海国阙,无嗣。奕后入纂大业,桓温废之,复为东海王,既而贬为海西 公,东海国又阙嗣。隆安三年,安帝诏以会稽忠王次子彦璋为东海王,继哀王为曾 孙,改食吴兴郡。为桓玄所害,国除。

  武陵威王晞,字道叔,出继武陵王喆后,太兴元年受封。咸和初,拜散骑常侍。 后以湘东增武陵国,除左将军,迁镇军将军,加散骑常侍。康帝即位,加侍中、特 进。建元初,领秘书监。穆帝即位,转镇军大将军,迁太宰。太和初,加羽葆鼓吹, 入朝不趋,赞拜不名,剑履上殿。固让。

  晞无学术而有武干,为桓温所忌。及简文帝即位,温乃表晞曰:“晞体自皇极, 故宠灵光世,不能率由王度,修己慎行,而聚纳轻剽,苞藏亡命。又息综矜忍,虐 加于人。袁真叛逆,事相连染。顷自猜惧,将成乱阶。请免晞官,以王归籓,免其 世子综官,解子逢散骑常侍。”逢以梁王随晞,晞既见黜,送马八十五匹、三 百人杖以归温。温又逼新蔡王晁使自诬与晞、综及著作郎殷涓、太宰长史庾倩、掾 曹秀、舍人刘彊等谋逆,遂收付廷尉,请诛之。简文帝不许,温于是奏徙新安郡, 家属悉从之,而族诛殷涓等,废晃徙冲阳郡。

  太元六年,晞卒于新安,时年六十六。孝武帝三日临于西堂,诏曰:“感惟摧 恸,便奉迎灵柩,并改移妃应氏及故世子梁王诸丧,家属悉还。”复下诏曰:“故 前武陵王体自皇极,克己思愆。仰惟先朝仁宥之旨,岂可情礼靡寄!其追封新宁郡 王,邑千户。”晞三子:综、逢、遵。以遵嗣。追赠综给事中,逢散骑郎。十 二年,追复晞武陵国,综、逢各复先官,逢还继梁国。

  梁王逢,字贤明,出继梁王翘,官至永安太仆,与父晞俱废。薨,子和嗣。 太元中复国。薨,子珍之嗣。桓玄篡位,国人孔朴奉珍之奔于寿阳。桓玄败,珍之 归朝廷。太将军武陵王令曰:“梁王珍之理悟贞立,蒙险违难,抚义怀顺,载奔阙 庭。值寿阳扰乱,在危克固,且可通直散骑郎。”累迁游击将军、左卫、太常。刘 裕伐姚泓,请为谘议参军。裕将弱王室,诬其罪害之。

  忠敬王遵,字茂远。初袭封新宁,时年十二,受拜流涕,哀感左右。右将军桓 伊尝诣遵,遵曰:“门何为通桓氏?”左右曰:“伊与桓温疏宗,相见无嫌。”遵 曰:“我闻人姓木边,便欲杀之,况诸桓乎!”由是少称聪慧。及晞追复封武陵王, 以遵嗣,历位散骑常侍、秘书监、太常、中领军。桓玄用事,拜金紫光禄大夫。玄 篡,贬为彭泽侯,遣之国。行次石头,夜涛水入淮,船破,未得发。会义旗兴,复 还国第。朝廷称受密诏,使遵总摄万机,加侍中、大将军,移入东宫,内外毕敬。 迁转百官,称制书;又教称令书。安帝反正,更拜太保,加班剑二十人。义熙四年 薨,时年三十五,诏赐东园温明神器,朝服一具,衣一袭,钱百万,布千匹,策赠 太传,葬加殊礼。子定王季度立,拜散骑侍郎。薨,子球之立。宋兴,国除。

  琅邪悼王焕,字耀祖。母有宠,元帝特所钟爱。初继帝弟长乐亭侯浑,后封显 义亭侯。尚书令刁协奏:“昔魏临淄侯以邢颙为家丞,刘桢为庶子。今侯幼弱,宜 选明德。”帝令曰:“临淄万户封,又植少有美才,能同游田苏者。今晚生蒙弱, 何论于此!间封此兒,不以宠稚子也。亡弟当应继嗣,不获已耳。家丞、庶子,足 以摄祠祭而已,岂宜屈贤才以受无用乎!”及焕疾笃,帝为之撤膳,乃下诏封为琅 邪王,嗣恭王后,俄而薨,年二岁。

  帝悼念无已,将葬,以焕既封列国,加以成人之礼,诏立凶门柏历,备吉凶仪 服,营起陵园,功役甚众。琅邪国右常侍会稽孙霄上疏谏曰:

  臣闻法度典制,先王所重,吉凶之礼,事贵不过。是以世丰不使奢放,凶荒必 务约杀。朝聘嘉会,足以展庠序之仪;殡葬送终,务以称哀荣之情。上无奢泰之谬, 下无匮竭之困。故华元厚葬,君子谓之不臣;嬴博至俭,仲尼称其合。礼明伤财害 时,古人之所讥;节省简约,圣贤之所嘉也。语曰,上之化下,如风靡草。京邑翼 翼,四方所则,明教化法制,不可不慎也。陛下龙飞践阼,兴微济弊,圣怀劳谦, 务从简俭,宪章旧制,犹欲节省,礼典所无,而反尚饰,此臣愚情窃所不安也。棺 椁舆服旒之属,礼典旧制,不可废阙。凶门柏历,礼典所无,天晴可不用,遇雨则 无益,此至宜节省者也。若琅邪一国一时所用,不为大费,臣在机近,义所不言。 今天台所居,王公百僚聚在都辇,凡有丧事,皆当供给材木百数、竹薄千计,凶门 两表,衣以细竹及材,价直既贵,又非表凶哀之宜,如此过饰,宜从粗简。

  又案《礼记》,国君之葬,棺椁之间容柷,大夫容壸,士容甒。以壸甒为差, 则柷财大于壸明矣,椁周于棺,椁不甚大也。语曰,葬者藏也,藏欲其深而固也。 椁大则难为坚固,无益于送终,而有损于财力。凶荒杀礼,经国常典,既减杀而犹 过旧,此为国之所厚惜也。又礼,将葬,迁柩于庙祖而行,及墓即窆,葬之日即反 哭而虞。如此,则柩不宿于墓上也。圣人非不哀亲之在土而无情于丘墓,盖以墓非 安神之所,故修虞于殡宫。始则营草宫于山陵,迁神柩于墓侧,又非典也。非礼之 事,不可以训万国。

  臣至愚至贱,忽求革前之非,可谓狂瞽不知忌讳。然今天下至弊,自古所希, 宗庙社稷,远托江表半州之地,凋残以甚。加之荒旱,百姓困瘁,非但不足,死亡 是惧。此乃陛下至仁之所矜愍,可忧之至重也。正是匡矫末俗,改张易调之时,而 犹当竭已罢之人,营无益之事,殚已困之财,修无用之费,此固臣之所不敢安也。 今琅邪之于天下,国之最大,若割损非礼之事,务遵古典,上以彰圣朝简易之至化, 下以表万世无穷之规则,此刍荛之言有补万一,尘露之微有增山海。

  表寝不报。

  永昌元年,立焕母弟昱为琅邪王,即简文帝也。咸和二年,徙封会稽,以康帝 为琅邪王。康帝即位,哀帝为琅邪王。哀帝即位,废帝为琅邪王。废帝即位,又以 简文帝摄行琅邪王国祀。简文登阼,国遂无嗣。帝临崩,封少子道子为琅邪王。太 元十七年,道子为会稽王,更以恭帝为琅邪王。恭帝即位,于是琅邪国除。

  简文帝七子:王皇后生会稽思世子道生、皇子俞生。胡淑仪生临川献王郁、皇 子硃生。王淑仪生皇子天流。李夫人生孝武帝、会稽文孝王道子。俞生、硃生、天 流并早夭,今并略之。

  会稽思世子道生,字延长。帝为会稽王,立道生为世子,拜散骑侍郎、给事中。 性疏躁,不修行业,多失礼度,竟以幽废而卒,时年二十四,无后。及孝武帝即位, 尝昼日见道生及临川献王郁,郁曰:“大郎饥乏辛苦。”言竟不见。帝伤感,因以 西阳王录玄孙珣之为后。珣之历吴兴太守。刘裕之伐关中,以为谘议参军。时帝道 方谢,珣之为宗室之美,与梁王珍之俱被害。

  临川献王郁,字深仁,幼而敏慧。道生初以无礼失旨,郁数劝以敬慎之道。道 生不纳,郁为之流涕,简文帝深器异之。年十七而薨。久之,追谥献世子。宁康初, 赠左将军,加散骑常侍,追封郡王,以武陵威王曾孙宝为嗣,追尊其母胡淑仪为临 川太妃。

  宝字弘文,历秘书监、太常、左将军、散骑常侍、护军将军。宋兴,以为金紫 光禄大夫,降为西丰侯,食邑千户。

  会稽文孝王道子,字道子。出后琅邪孝王,少以清澹为谢安所称。年十岁,封 琅邪王,食邑一万七千六百五十一户,摄会稽国五万九千一百四十户。太元初,拜 散骑常侍、中军将军,进骠骑将军。后公卿奏:“道子亲贤莫二,宜正位司徒。” 固让不拜。使隶尚书六条事,寻加开府,领司徒。及谢安薨,诏曰:“新丧哲辅, 华戎未一,自非明贤懋德,莫能绥御内外。司徒、琅邪王道子体道自然,神识颖远, 实当旦奭之重,宜总二南之任,可领扬州刺史、录尚书、假节、都督中外诸军事。 卫府文武,一以配骠骑府。”让不受。数年,领徐州刺史、太子太傅。公卿又奏: “宜进位丞相、扬州牧、假黄钺,羽葆鼓吹。”并让不受。

  于时孝武帝不亲万机,但与道子酣歌为务,姏姆尼僧,尤为亲暱,并窃弄其权。 凡所幸接,皆出自小竖。郡守长吏,多为道子所树立。既为扬州总录,势倾天下, 由是朝野奔凑。中书令王国宝性卑佞,特为道子所宠昵。官以贿迁,政刑谬乱。又 崇信浮屠之学,用度奢侈,下不堪命。太元以后,为长夜之宴,蓬首昏目,政事多 阙。桓玄尝候道子,正遇其醉,宾客满坐,道子张目谓人曰:“桓温晚途欲作贼, 云何?”玄伏地流汗不得起。长史谢重举板答曰:“故宣武公黜昏登圣,功超伊霍, 纷纭之议,宜裁之听览。”道子颔曰:“侬知侬知。”因举酒属玄,玄乃得起。由 是玄益不自安,切齿于道子。

  于时朝政既紊,左卫领营将军会稽许荣上疏曰:“今台府局吏、直卫武官及仆 隶婢兒取母之姓者,本臧获之徒,无乡邑品第,皆得命议,用为郡守县令,并带职 在内,委事于小吏手中;僧尼乳母,竞进亲党,又受货赂,辄临官领众。无卫霍之 才,而比方古人,为患一也。臣闻佛者清远玄虚之神,以五诫为教,绝酒不淫。而 今之奉者,秽慢阿尼,酒色是耽,其违二矣。夫致人于死,未必手刃害之。若政教 不均,暴滥无罪,必夭天命,其违三矣。盗者未必躬窃人财,江乙母失布,罪由令 尹。今禁令不明,劫盗公行,其违四矣。在上化下,必信为本。昔年下书,敕使尽 规,而众议兼集,无所采用,其违五矣。尼僧成群,依傍法服。诫粗法,尚不能遵, 况精妙乎!而流惑之徒,竞加敬事,又侵渔百姓,取财为惠,亦未合布施之道也。” 又陈“太子宜出临东宫,克奖德业”。疏奏,并不省。中书郎范宁亦深陈得失,帝 由是渐不平于道子,然外每优崇之。国宝即宁之甥,以谄事道子,宁奏请黜之。国 宝惧,使陈郡袁悦之因尼妙音致书与太子母陈淑媛,说国宝忠谨,宜见亲信。帝因 发怒,斩悦之。国宝甚惧,复潜宁于帝。帝不获已,流涕出宁为豫章太守。道子由 是专恣。

  嬖人赵牙出自优倡,茹千秋本钱塘捕贼吏,因赂谄进,道子以牙为魏郡太守, 千秋骠骑谘议参军。牙为道子开东第,筑山穿池,列树竹木,功用钜万。道子使宫 人为酒肆,沽卖于水侧,与亲昵乘船就之饮宴,以为笑乐。帝尝幸其宅,谓道子曰: “府内有山,因得游瞩,甚善也。然修饰太过,非示天下以俭。”道子无以对,唯 唯而已,左右侍臣莫敢有言。帝还宫,道子谓牙曰:“上若知山是板筑所作,尔必 死矣。”牙曰:“公在,牙何敢死!”营造弥甚。千秋卖官贩爵,聚资货累亿。

  又道子既为皇太妃所爱,亲遇同家人之礼,遂恃宠乘酒,时失礼敬。帝益不能 平,然以太妃之故,加崇礼秩。博平令吴兴闻人奭上疏曰:“骠骑谘议参军茹千秋 协辅宰相,起自微贱,窃弄威权,衒卖天官。其子寿龄为乐安令,赃私狼藉,畏法 奔逃,竟无罪罚,傲然还县。又尼姏属类,倾动乱时。谷贱人饥,流殣不绝,由百 姓单贫,役调深刻。又振武将军庾恆鸣角京邑,主簿戴良夫苦谏被囚,殆至没命。 而恆以醉酒见怒,良夫以执忠废弃。又权宠之臣,各开小府,施置吏佐,无益于官, 有损于国。”疏奏,帝益不平,而逼于太妃,无所废黜,乃出王恭为兗州,殷仲堪 为荆州,王珣为仆射,王雅为太子少传,以张王室,而潜制道子也。道子复委任王 绪,由是朋党竞扇,友爱道尽。太妃每和解之,而道子不能改。

  中书郎徐邈以国之至亲,唯道子而已,宜在敦穆,从容言于帝曰:“昔汉文明 主,犹悔淮南;世祖聪达,负愧齐王。兄弟之际,实宜深慎。”帝纳之,复委任道 子如初。

  时有人为《云中诗》以指斥朝廷曰:“相王沈醉,轻出教命。捕贼千秋,干豫 朝政。王恺守常,国宝驰竞。荆州大度,散诞难名;盛德之流,法护、王宁;仲堪、 仙民,特有言咏,东山安道,执操高抗,何不征之,以为朝匠?”荆州,谓王忱也; 法护,即王殉;宁,即王恭;仙民,即徐邈字;安道,戴逵字也。

  及恭帝为琅邪王,道子受封会稽国,并宣城为五万九千户。安帝践阼,有司奏: “道子宜进位太傅、扬州牧、中书监,假黄钺,备殊礼。”固辞不拜,又解徐州。 诏内外众事,动静谘之。帝既冠,道子稽首归政,王国宝始总国权,势倾朝廷。王 恭乃举兵讨之。道子惧,收国实付廷尉,并其徒弟琅邪内史绪悉斩之,以谢于恭, 恭即罢兵。道子乞解中外都督、录尚书以谢方岳,诏不许。

  道子世子元显,时年十六,为侍中,心恶恭,请道子讨之。乃拜元显为征虏将 军,其先卫府及徐州文武悉配之。属道子妃薨,帝下诏曰:“会稽王妃尊贤莫二, 朕义同所亲。今葬加殊礼,一依琅邪穆太妃故事。元显夙令光懋,乃心所寄,诚孝 性蒸蒸,至痛难夺。然不以家事辞王事,《阳秋》之明义;不以私限违公制,中代 之变礼。故闵子腰绖,山王逼屈。良以至戚由中,轨容著外,有礼无时,贤哲斯顺。 须妃葬毕,可居职如故。”

  于时王恭威振内外,道子甚惧,复引谯王尚之以为腹心。尚之说道子曰:“籓 伯强盛,宰相权轻,宜密树置,以自籓卫。”道子深以为然,乃以其司马王愉为江 州刺史以备恭,与尚之等日夜谋议,以伺四方之隙。王恭知之,复举兵,以讨尚之 为名。荆州刺史殷仲堪、豫州刺史庾楷、广州刺史桓玄并应之。道子使人说楷曰: “本情相与,可谓断金。往年帐中之饮,结带之言,宁可忘邪!卿今弃旧交,结新 援,忘王恭畴昔陵侮之耻乎,若乃欲委体而臣之。若恭得志,以卿为反覆之人,必 不相信,何富贵可保,祸败亦旋及矣!”楷怒曰:“王恭昔赴山陵,相王忧惧无计, 我知事急,即勒兵而至。去年之事,亦俟命而奋。我事相王,无相负者。既不能距 恭,反杀国宝。自尔已来,谁复敢攘袂于君之事乎!庾楷实不能以百口助人屠灭, 当与天下同举,诛鉏奸臣,何忧府不开,爵不至乎!”时楷已应恭檄,正征士马。 信反,朝廷忧惧,于是内外戒严。元显攘袂慷慨谓道子曰:“去年不讨王恭,致有 今役。今若复从其欲,则太宰之祸至矣。”道子日饮醇酒,而委事于元显。元显虽 年少,而聪明多涉,志气果锐,以安危为己任。尚之为之羽翼。时相傅会者,皆谓 元显有明帝神武之风。于是以为征讨都督、假节,统前将军王珣、左将军谢琰及将 军桓之才、毛泰、高素等伐恭,灭之。

  既而杨佺期、桓玄、殷仲堪等复至石头,元显于竹里驰还京师,遣丹阳尹王恺、 鄱阳太守桓放之、新蔡内史何嗣、颍川太守温详、新安太守孙泰等,发京邑士庶数 万人,据石头以距之。道子将出顿中堂,忽有惊马蹂藉军中,因而扰乱,赴江而死 者甚众。仲堪既知王恭败死,狼狈西走,与桓玄屯于寻阳。朝廷严兵相距,内外骚 然。诏元显甲杖百人入殿,寻加散骑常侍、中书令,又领中领军,持节、都督如故。

  会道子有疾,加以昏醉,元显知朝望去之,谋夺其权,讽天子解道子扬州、司 徒,而道子不之觉元显自以少年顿居权重,虑有讥议,于是以琅邪王领司徒,元显 自为扬州刺史。既而道子酒醒,方知去职,于是大怒,而无如之何。庐江太守会稽 张法顺以刀笔之才,为元显谋主,交结朋援,多树亲党,自桓谦以下,诸贵游皆敛 衽请交。元显性苛刻,生杀自己,法顺屡谏,不纳。又发东土诸郡免奴为客者,号 曰“乐属”,移置京师,以充兵役,东土嚣然,人不堪命,天下苦之矣。既而孙恩 乘衅作乱,加道子黄钺,元显为中军以讨之。又加元显录尚书事。然道子更为长夜 之饮,政无大小,一委元显。时谓道子为东录,元显为西录。西府车骑填凑,东第 门下可设雀罗矣。元显无良师友,正言弗闻,谄誉日至,或以为一时英杰,或谓为 风流名士,由是自谓无敌天下,故骄侈日增。帝又以元显有翼亮之功,加其所生母 刘氏为会稽王夫人,金章紫绶。会洛阳覆没,道子以山陵幽辱,上疏送章绶,请归 籓,不许。及太皇太后崩,诏道子乘舆入殿。元显因讽礼官下议,称己德隆望重, 既录百揆,内外群僚皆应尽敬。于是公卿皆拜。于时军旅荐兴,国用虚竭,自司徒 已下,日廪七升,而元显聚敛不已,富过帝室。及谢琰为孙恩所害,元显求领徐州 刺史,加侍中、后将军、开府仪同三司、都督十六州诸军事,封其子彦璋为东海王。 寻以星变,元显解录,复加尚书令。

  会孙恩至京口,元显栅断石头,率兵距战,频不利。道子无他谋略,唯日祷蒋 侯庙为厌胜之术。既而孙恩遁于北海,桓玄复据上流,致笺于道子曰:“贼造近郊, 以风不得进,以雨不致火,食尽故去耳,非力屈也。昔国宝卒后,王恭不乘此威入 统朝政,足见其心非侮于明公也,而谓之非忠。今之贵要腹心,有时流清望者谁乎? 岂可云无佳胜,直是不能信之耳。用理之人,然后可以信义相期;求利之徒,岂有 所惜而更委信邪?尔来一朝一夕,遂成今日之祸矣。阿衡之重,言何容易,求福则 立至,干忤或致祸。在朝君子,岂不有怀,但惧害及身耳。玄忝任在远,是以披写 事实。”元显览而大惧。张法顺谓之曰:“桓玄承籍门资,素有豪气,既并殷、杨, 专有荆楚。然桓氏世在西籓,人或为用,而第下之所控引,止三吴耳。孙恩为乱, 东土涂地,编户饥馑,公私不赡,玄必乘此纵其奸凶,窃用忧之。”元显曰:“为 之奈何?”法顺曰:“玄始据荆州,人情未辑,方就绥抚,未遑他计。及其如此, 发兵诛之,使刘牢之为前锋,而第下以大军继进,桓玄之首必悬于麾下矣。”元显 以为然,遣法顺至京口,谋于牢之,而牢之有疑色。法顺还,说元显曰:“观牢之 颜色,必贰于我,未若召入杀之。不尔,败人大事。”元显不从。

  道子寻拜侍中、太傅,置左右长史、司马、从事中郎四人,崇异之仪,备尽盛 典。其骠骑将军僚佐文武,即配太傅府。加元显侍中、骠骑大将军、开府、征讨大 都督、十八州诸军事、仪同三司,加黄钺,班剑二十人,以伐桓玄,竟以牢之为前 锋。法顺又言于元显曰:“自举大事,未有威断,桓谦兄弟每为上流耳目,斩之, 以孤荆楚之望。且事之济不,继在前军,而牢之反覆,万一有变,则祸败立至。可 令牢之杀谦兄弟,以示不贰。若不受命,当逆为其所。”元显曰:“非牢之无以当 桓玄。且始事而诛大将,人情必动,二三不可。”于时扬土饥虚,运漕不继,玄断 江路,商旅遂绝。于是公私匮乏,士卒唯给粰橡。

  大军将发,玄从兄骠骑长史石生驰使告玄。玄进次寻阳,传檄京师,罪状元显。 俄而玄至西阳,帝戎服饯元显于西池,始登舟而玄至新亭。元显弃船退屯国子学堂。 明日,列阵于宣阳门外,元显佐吏多散走。或言玄已至大桁,刘牢之遂降于玄。元 显回入宣阳门,牢之参军张暢之率众遂之,众溃。元显奔入相府,唯张法顺随之。 问计于道子,道子对之泣。玄遣太傅从事中郎毛泰收元显送于新亭,缚于舫前而数 之。元显答曰:“为王诞、张法顺所误。”于是送付廷尉,并其六子皆害之。玄又 奏:“道子酣纵不孝,当弃市。”诏徒安成郡,使御史杜竹林防卫,竟承玄旨CG 杀之,时年三十九。帝三日哭于西堂。

  及玄败,大将军、武陵王遵承旨下令曰:“故太傅公阿衡二世,契阔皇家,亲 贤之重,地无与二。骠骑大将军内总朝维,外宣威略,志荡世难,以宁国祚。天未 静乱,祸酷备钟,悲动区宇,痛贯人鬼,感惟永往,心情崩陨。今皇祚反正,幽显 式叙,宜崇明国体,以述旧典。便可追崇太傅为丞相,加殊礼,一依安平献王故事。 追赠骠骑为太尉,加羽葆鼓吹。丞相填茔翳然,飘薄非所,须南道清通,便奉迎神 柩。太尉宜便迁改。可下太史祥吉日,定宅兆。”于是遣通直常侍司马珣之迎道子 柩于安成。时寇贼未平,丧不时达。义熙元年,合葬于王妃陵。追谥元显曰忠。以 临川王宝子修之为道子嗣,尊妃王氏为太妃。义熙中,有称元显子秀熙避难蛮中而 至者,太妃请以为嗣,于是修之归于别第。刘裕意其诈而案验之,果散骑郎滕羡奴 勺药也,竟坐弃市。太妃不悟,哭之甚恸。修之复为嗣。薨,谥悼王,无子,国除。

  史臣曰:泰始之受终也,乃宪章往昔,稽古前王,广誓山河,大开籓屏,文昭 武穆,方驾于鲁、卫、应、韩;磐石犬牙,连衡于吴、楚、齐、代。然而作法于乱, 付托非才,何曾叹经国之无谋,郭钦识危亡之有兆。及宫车晏驾,填土未干,国难 荐臻,朝章驰废。重以八王继乱,九服沸腾,戎羯交驰,乘舆幽逼,瑶枝琼萼,锋 镝而消亡;硃芾绿车,与波尘而殄瘁。遂使茫茫禹迹,咸窟穴于豺狼;惵惵周余, 竟沈沦于涂炭。呜呼!运极数穷,一至于此!详观载籍,未或前闻。道子地则亲贤, 任惟元辅,耽荒曲蘖,信惑谗谀。遂使尼媪窃朝权,奸邪制国命,始则彝伦攸斁, 终则宗社沦亡。元显以童丱之年,受栋梁之寄,专制朝廷,陵蔑君亲,奋庸琐之常 材,抗奸凶之臣寇,丧师殄国。不亦宜乎!斯则元显为安帝之孙强,道子实晋朝之 宰嚭者也。列代之崇建维城,用籓王室;有晋之分封子弟,实树乱阶。《诗》云: “怀德惟宁,宗子维成。无俾城坏,无独期畏。”城既坏矣,畏也宜哉!典午之丧 乱弘多,实此之由矣。

  赞曰:帝子分封,婴此鞠凶。札瘥继及,祸难仍钟。秦献聪悟,清河内顾。淮 南忠勇,宣城识度。道子昏凶,遂倾国祚。

《列传·第三十五章》

 

  王导,字茂弘,光禄大夫览之孙也。父裁,镇军司马。导少有风鉴,识量清远。 年十四,陈留高士张公见而奇之,谓其从兄敦曰:“此兒容貌志气,将相之器也。” 初袭祖爵即丘子。司空刘实寻引为东阁祭酒,迁秘书郎、太子舍人、尚书郎,并不 行。后参东海王越军事。

  时元帝为琅邪王,与导素相亲善。导知天下已乱,遂倾心推奉,潜有兴复之志。 帝亦雅相器重,契同友执。帝之在洛阳也,导每劝令之国。会帝出镇下邳,请导为 安东司马,军谋密策,知无不为。及徙镇建康,吴人不附,居月余,士庶莫有至者, 导患之。会敦来朝,导谓之曰:“琅邪王仁德虽厚,而名论犹轻。兄威风已振,宜 有以匡济者。”会三月上巳,帝亲观禊,乘肩舆,具威仪,敦、导及诸名胜皆骑从。 吴人纪瞻、顾荣,皆江南之望,窃觇之,见其如此,咸惊惧,乃相率拜于道左。导 因进计曰:“古之王者,莫不宾礼故老,存问风俗,虚己倾心,以招俊乂。况天下 丧乱,九州分裂,大业草创,急于得人者乎!顾荣、贺循,此土之望,未若引之以 结人心。二子既至,则无不来矣。”帝乃使导躬造循、荣,二人皆应命而至,由是 吴会风靡,百姓归心焉。自此之后,渐相崇奉,君臣之礼始定。

  俄而洛京倾覆,中州士女避乱江左者十六七,导劝帝收其贤人君子,与之图事。 时荆扬晏安,户口殷实,导为政务在清静,每劝帝克己励节,匡主宁邦。于是尤见 委杖,情好日隆,朝野倾心,号为“仲父”。帝尝从容谓导曰:“卿,吾之萧何也。” 对曰:“昔秦为无道,百姓厌乱,巨猾陵暴,人怀汉德,革命反正,易以为功。自 魏氏以来,迄于太康之际,公卿世族,豪侈相高,政教陵迟,不遵法度,群公卿士, 皆餍于安息,遂使人乘衅,有亏至道。然否终斯泰,天道之常。大王方立命世之勋, 一匡九合,管仲、乐毅,于是乎在,岂区区国臣所可拟议!愿深弘神虑,广择良能。 顾荣、贺循、纪赡、周皆南土之秀,愿尽优礼,则天下安矣。”帝纳焉。

  永嘉末,迁丹阳太守,加辅国将军。导上笺曰:“昔魏武,达政之主也;荀文 若,功臣之最也,封不过亭侯。仓舒,爱子之宠,赠不过别部司马。以此格万物, 得不局迹乎!今者临郡,不问贤愚豪贱,皆加重号,辄有鼓盖,动见相准。时有不 得者,或为耻辱。天官混杂,朝望颓毁。导忝荷重任,不能崇浚山海,而开导乱源, 饕窃名位,取紊彝典,谨送鼓盖加崇之物,请从导始。庶令雅俗区别,群望无惑。” 帝下令曰:“导德重勋高,孤所深倚,诚宜表彰殊礼。而更约己冲心,进思尽诚, 以身率众,宜顺其雅志,式允开塞之机。”拜宁远将军,寻加振威将军。愍帝即位, 征吏部郎,不拜。

  晋国既建,以导为丞相军谘祭酒。桓彝初过江,见朝廷微弱,谓周顗曰:“我 以中州多故,来此欲求全活,而寡弱如此,将何以济!”忧惧不乐。往见导,极谈 世事,还,谓顗曰:“向见管夷吾,无复忧矣。”过江人士,每至暇日,相要出新 亭饮宴。周顗中坐而叹曰:“风景不殊,举目有江河之异。”皆相视流涕。惟导愀 然变色曰:“当共戮力王室,克复神州,何至作楚囚相对泣邪!”众收泪而谢之。 俄拜右将军、扬州刺史、监江南诸军事,迁骠骑将军,加散骑常侍、都督中外诸军、 领中书监、录尚书事、假节,刺史如故。导以敦统六州,固辞中外都督。后坐事除 节。

  于时军旅不息,学校未修,导上书曰:

  夫风化之本在于正人伦,人伦之正存乎设庠序。庠序设,五教明,德礼洽通, 彝伦攸叙,而有耻且格,父子兄弟夫妇长幼之序顺,而君臣之义固矣。《易》所谓 “正家而天下定”者也。故圣王蒙以养正,少而教之,使化沾肌骨,习以成性,迁 善远罪而不自知,行成德立,然后裁之以位。虽王之世子,犹与国子齿,使知道而 后贵。其取才用士,咸先本之于学。故《周礼》,卿大夫献贤能之书于王,王拜而 受之,所以尊道而贵士也。人知士之贵由道存,则退而修其身以及家,正其家以及 乡,学于乡以登朝,反本复始,各求诸己,敦朴之业著,浮伪之竞息,教使然也。 故以之事君则忠,用之莅下则仁。孟轲所谓“未有仁而遗其亲,义而后其君者也”。

  自顷皇纲失统,颂声不兴,于今将二纪矣。《传》曰:“三年不为礼,礼必坏; 三年不为乐,乐必崩。”而况如此之久乎!先进忘揖让之容,后生惟金鼓是闻,干 戈日寻,俎豆不设,先王之道弥远,华伪之俗遂滋,非所以端本靖末之谓也。殿下 以命世之资,属阳九之运,礼乐征伐,翼成中兴。诚宜经纶稽古,建明学业,以训 后生,渐之教义,使文武之道坠而复兴,俎豆之仪幽而更彰。方今戎虏扇炽,国耻 未雪,忠臣义夫所以扼腕拊心。苟礼仪胶固,淳风渐著,则化之所感者深而德之所 被者大。使帝典阙而复补,皇纲弛而更张,兽心革面,饕餮检情,揖让而服四夷, 缓带而天下从。得乎其道,岂难也哉!故有虞舞干戚而化三苗,鲁僖作泮宫而服淮 夷。桓文之霸,皆先教而后战。今若聿遵前典,兴复道教,择朝之子弟并入于学, 选明博修礼之士而为之师,化成俗定,莫尚于斯。

  帝甚纳之。

  及帝登尊号,百官陪列,命导升御床共坐。导固辞,至于三四,曰:“若太阳 下同万物,苍生何由仰照!”帝乃止。进骠骑大将军、仪同三司。以讨华轶功,封 武冈侯。进位侍中、司空、假节、录尚书,领中书监。会太山太守徐龛反,帝访可 以镇抚河南者,导举太子左卫率羊鉴。既而鉴败,抵罪。导上疏曰:“徐龛叛戾, 久稽天诛,臣创议征讨,调举羊鉴。鉴暗懦覆师,有司极法。圣恩降天地之施,全 其首领。然臣受重任,总录机衡,使三军挫衄,臣之责也。乞自贬黜,以穆朝伦。” 诏不许。寻代贺循领太子太傅。时中兴草创,未置史官,导始启立,于是典籍颇具。 时孝怀太子为胡所害,始奉讳,有司奏天子三朝举哀,群臣一哭而已。导以为皇太 子副贰宸极,普天有情,宜同三朝之哀。从之。及刘隗用事,导渐见疏远,任真推 分,澹如也。有识咸称导善处兴废焉。

  王敦之反也,刘隗劝帝悉诛王氏,论者为之危心。导率群从昆弟子侄二十余人, 每旦诣台待罪。帝以导忠节有素,特还朝服,召见之。导稽首谢曰:“逆臣贼子, 何世无之,岂意今者近出臣族!”帝跣而执之曰:“茂弘,方托百里之命于卿,是 何言邪!”乃诏曰:“导以大义灭亲,可以吾为安东时节假之。”及敦得志,加导 守尚书令。初,西都覆没,海内思主,群臣及四方并劝进于帝。时王氏强盛,有专 天下之心,敦惮帝贤明,欲更议所立,导固争乃止。及此役也,敦谓导曰:“不从 吾言,几致覆族。”导犹执正议,敦无以能夺。

  自汉魏已来,赐谥多由封爵,虽位通德重,先无爵者,例不加谥。导乃上疏, 称“武官有爵必谥,卿校常伯无爵不谥,甚失制度之本意也”。从之。自后公卿无 爵而谥,导所议也。

  初,帝爱琅邪王裒,将有夺嫡之议,以问导。导曰:“夫立子以长,且绍又贤, 不宜改革。”帝犹疑之。导日夕陈谏,故太子卒定。及明帝即位,导受遗诏辅政, 解扬州,迁司徒,一依陈群辅魏故事。王敦又举兵内向。时敦始寝疾,导便率子弟 发哀,众闻,谓敦死,咸有奋志。及帝伐敦,假导节,都督诸军,领扬州刺史。敦 平,进封始兴郡公,邑三千户,赐绢九千匹,进位太保,司徒如故,剑履上殿,入 朝不趋,赞拜不名。固让。帝崩,导复与庾亮等同受遗诏,共辅幼主,是为成帝。 加羽葆鼓吹,班剑二十人。及石勒侵阜陵,诏加导大司马、假黄钺,出讨之。军次 江宁,帝亲饯于郊。俄而贼退,解大司马。

  庾亮将征苏峻,访之于导。导曰:“峻猜阻,必不奉诏。且山薮藏疾,宜包容 之。”固争不从,亮遂召峻。既而难作,六军败绩,导入宫侍帝。峻以导德望,不 敢加害,犹以本官居己之右。峻又逼乘舆幸石头,导争之不得。峻日来帝前肆丑言, 导深惧有不测之祸。时路永、匡术、贾宁并说峻,令杀导,尽诛大臣,更树腹心。 峻敬导,不纳,故永等贰于峻。导使参军袁耽潜讽诱永等,谋奉帝出奔义军。而峻 衙御甚严,事遂不果。导乃携二子随永奔于白石。

  及贼平,宗庙宫室并为灰烬,温峤议迁都豫章,三吴之豪请都会稽,二论纷纭, 未有所适。导曰:“建康,古之金陵,旧为帝里,又孙仲谋、刘玄德俱言王者之宅。 古之帝王不必以丰俭移都,苟弘卫文大帛之冠,则无往不可。若不绩其麻,则乐土 为虚矣。且北寇游魂,伺我之隙,一旦示弱,窜于蛮越,求之望实,惧非良计。今 特宜镇之以静,群情自安。”由是峤等谋并不行。

  导善于因事,虽无日用之益,而岁计有余。时帑藏空竭,库中惟有练数千端, 鬻之不售,而国用不给。导患之,乃与朝贤俱制练布单衣,于是士人翕然竞服之, 练遂踊贵。乃令主者出卖,端至一金。其为时所慕如此

  六年冬,烝,诏归胙于导,曰:“无下拜。”导辞疾不敢当。初,帝幼冲,见 导,每拜。又尝与导书手诏,则云“惶恐言”,中书作诏,则曰“敬问”,于是以 为定制。自后元正,导入,帝犹为之兴焉。

  时大旱,导上疏逊位。诏曰:“夫圣王御世,动合至道,运无不周,故能人伦 攸叙,万物获宜。朕荷祖宗之重,托于王公之上,不能仰陶玄风,俯洽宇宙,亢阳 逾时,兆庶胥怨,邦之不臧,惟予一人。公体道明哲,弘犹深远,勋格四海,翼亮 三世,国典之不坠,实仲山甫补之。而猥崇谦光,引咎克让,元道之愆,寄责宰辅, 只增其阙。博综万机,不可一日有旷。公宜遗履谦之近节,遵经国之远略。门下速 遣侍中以下敦喻。”导固让。诏累逼之,然后视事。

  导简素寡欲,仓无储谷,衣不重帛。帝知之,给布万匹,以供私费。导有羸疾, 不堪朝会,帝幸其府,纵酒作乐,后令舆车入殿,其见敬如此。

  石季龙掠骑至历阳,导请出讨之。加大司马、假黄钺、中外诸军事,置左右长 史、司马,给布万匹。俄而贼退,解大司马,复转中外大都督,进位太傅,又拜丞 相,依汉制罢司徒官以并之。册曰:“朕夙罹不造,肆陟帝位,未堪多难,祸乱旁 兴。公文贯九功,武经七德,外缉四海,内齐八政,天地以平,人神以和,业同伊 尹,道隆姬旦。仰思唐虞,登庸隽乂,申命群官,允釐庶绩。朕思凭高谟,弘济远 献,维稽古建尔于上公,永为晋辅。往践厥职,敬敷道训,以亮天工。不亦休哉! 公其戒之!”

  是岁,妻曹氏卒,赠金章紫绶。初,曹氏性妒,导甚惮之,乃密营别馆,以处 众妾。曹氏知,将往焉。导恐妾被辱,遽令命驾,犹恐迟之,以所执麈尾柄驱牛而 进。司徒蔡谟闻之,戏导曰:“朝廷欲加公九锡。”导弗之觉,但谦退而已。谟曰: “不闻余物,惟有短辕犊车,长柄麈尾。”导大怒,谓人曰:“吾往与群贤共游洛 中,何曾闻有蔡克兒也。”

  于时庾亮以望重地逼,出镇于外。南蛮校尉陶称间说亮当举兵内向,或劝导密 为之防。导曰:“吾与元规休戚是同,悠悠之谈,宜绝智者之口。则如君言,元规 若来,吾便角巾还第,复何惧哉!”又与称书,以为庾公帝之元舅,宜善事之。于 是谗间遂息。时亮虽居外镇,而执朝廷之权,既据上流,拥强兵,趣向者多归之。 导内不能平,常遇西风尘起,举扇自蔽,徐曰:“元规尘污人。”

  自汉魏以来,群臣不拜山陵。导以元帝睠同布衣,匪惟君臣而已,每一崇进, 皆就拜,不胜哀戚。由是诏百官拜陵,自导始也。

  咸康五年薨,时年六十四。帝举哀于朝堂三日,遣大鸿胪持节监护丧事,赗襚 之礼,一依汉博陆侯及安平献王故事。及葬,给九游辒辌车、黄屋左纛、前后羽葆 鼓吹、武贲班剑百人,中兴名臣莫与为比。册曰:“盖高位以酬明德,厚爵以答懋 勋;至乎阖棺标迹,莫尚号谥,风流百代,于是乎在。惟公迈达冲虚,玄鉴劭邈; 夷淡以约其心,体仁以流其惠;栖迟务外,则名隽中夏,应期濯缨,则潜算独运。 昔我中宗、肃祖之基中兴也,下帷委诚而策定江左,拱己宅心而庶绩咸熙。故能威 之所振,寇虐改心,化之所鼓,梼杌易质;调阴阳之和,通彝伦之纪,辽陇承风, 丹穴景附。隆高世之功,复宣武之绩,旧物不失,公协其猷。若乃荷负顾命,保朕 冲人,遭遇艰圮,夷险委顺;拯其沦坠而济之以道,扶其颓倾而弘之以仁,经纬三 朝而蕴道弥旷。方赖高谟,以穆四海,昊天不吊,奄忽薨殂,朕用震恸于心。虽有 殷之殒保衡,有周之丧二南,曷谕兹怀!今遣使持节、谒者仆射任瞻锡谥曰文献, 祠以太牢。魂而有灵,嘉兹荣宠!”

  二弟:颖、敞,少与导俱知名,时人以颖方温太真,以敞比邓伯道,并早卒。 导六子:悦、恬、洽、协、邵、荟。

  悦字长豫,弱冠有高名,事亲色养,导甚爱之。导尝共悦奕棋,争道,导笑曰: “相与有瓜葛,那得为尔邪!”导性俭节,帐下甘果烂败,令弃之,云:“勿使大 郎知。”悦少侍讲东宫,历吴王友、中书侍郎,先导卒,谥贞世子。先是,导梦人 以百万钱买悦,潜为祈祷者备矣。寻掘地,得钱百万,意甚恶之,一皆藏闭。及悦 疾笃,导忧念特至,不食积日。忽见一人形状甚伟,被甲持刀,导问:“君是何人?” 曰:“仆是蒋侯也。公兒不佳,欲为请命,故来耳。公勿复忧。”因求食,遂啖数 升。食毕,勃然谓导曰:“中书患,非可救者。”言讫不见,悦亦殒绝。悦与导语, 恆以慎密为端。导还台,及行,悦未尝不送至车后,又恆为母曹氏襞敛箱箧中物。 悦亡后,导还台,自悦常所送处哭至台门,其母长封作箧,不忍复开。

  悦无子,以弟恬子琨为嗣,袭导爵丹阳尹,卒,赠太常。子嘏嗣,尚鄱阳公主, 历中领军、尚书。卒,子恢嗣,义熙末,为游击将军。

  恬字敬豫。少好武,不为公门所重。导见悦辄喜,见恬便有怒色。州辟别驾, 不行,袭爵即丘子。性傲诞,不拘礼法。谢万尝造恬,既坐,少顷,恬便入内。万 以为必厚待己,殊有喜色。恬久之乃沐头散发而出,据胡床于庭中晒发,神气傲迈, 竟无宾主之礼。万怅然而归。晚节更好士,多技艺,善奕棋,为中兴第一。迁中书 郎。帝欲以为中书令,导固让,从之。除后将军、魏郡太守,加给事中,领兵镇石 头。导薨,去官。俄起为后将军,复镇石头。转吴国、会稽内史,加散骑常侍。卒, 赠中军将军,谥曰宪。

  洽字敬和,导诸子中最知名,与荀羡俱有美称。弱冠,历散骑、中书郎、中军 长史、司徒左长史、建武将军、吴郡内史。征拜领军,寻加中书令,固让,表疏十 上。穆帝诏曰:“敬和清裁贵令,昔为中书郎,吾时尚小,数呼见,意甚亲之。今 所以用为令,既机任须才,且欲时时相见,共讲文章,待以友臣之义。而累表固让, 甚违本怀。其催洽令拜。”苦让,遂不受。升平二年卒于官,年三十六。二子:珣、 珉。

  珣字元琳。弱冠与陈郡谢玄为桓温掾,俱为温所敬重,尝谓之曰:“谢掾年四 十,必拥旄杖节。王掾当作黑头公。皆未易才也。”珣转主簿。时温经略中夏,竟 无宁岁,军中机务并委珣焉。文武数万人,悉识其面。从讨袁真,封东亭侯,转大 司马参军、琅邪王友、中军长史、给事黄门侍郎。

  珣兄弟皆谢氏婿,以猜嫌致隙。太傅安既与珣绝婚,又离珉妻,由是二族遂成 仇衅。时希安旨,乃出珣为豫章太守,不之官。除散骑常侍,不拜。迁秘书监。安 卒后,迁侍中,孝武深杖之。转辅国将军、吴国内史,在郡为士庶所悦。征为尚书 右仆射,领吏部,转左仆射,加征虏将军,复领太子詹事。

  时帝雅好典籍,珣与殷仲堪、徐邈、王恭、郗恢等并以才学文章见昵于帝。及 王国宝自媚于会稽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