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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书》9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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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年,昭帝驾崩。昌邑王受公卿大臣征召来京即位,淫乱无道,大将军霍光与车骑将军张安世密谋,打算废黜吕邑王重立皇帝。商议既定,让大司农田延年报知杨敞。杨敞听了, 十分惊惧,不知说什么好,汗出湿背,衹会嘴裹发出唯唯的声音。田延年起身到更衣室更换衣服,杨敞的夫人急忙从束厢房出来对杨敞说:这是国家大事,如今大将军计议已定,让大司农田延年来告诉您。您不赶快答应,与大将军同心协力,犹豫不决,就会先遭诛杀。田延年从更衣室回来,杨敞夫妇和田延年都说同意大将军的决定,请求遵奉大将军的命令,于是朝廷大臣一起废掉了昌邑王,拥立宣帝。宣帝即位一个多月,杨敞去世,谧号称为敬侯。他的儿子杨忠继承爵位,因为杨敞位居丞相参预制定废昌邑王更立宣帝的大策,安定漠室宗庙有功,增加食邑三千五百户。

  杨忠的弟弟杨惲,字子幼,凭靠杨忠的官位,按照汉朝的任子制度被任命为郎官,补任常侍骑。杨惲的母亲,是司马迁的女儿。杨惲最先看祖父写的《太史公记》,对《春秋》也很熟悉。因为有才能得到人们的称赞。他喜欢结交英俊杰出的儒生,名显朝廷,被提拔为左曹。霍氏谋反,杨惲先听说了,通过侍中金安上禀告皇帝,于是皇帝召见杨惲,让他禀报霍氏谋反的

  事。霍氏家族服罪被杀,杨惲等五人因为举告有功赐封爵位,封杨惲为乎通侯,迁升中郎将。

  郎官的旧例,是让郎宫自己出钱支付财物费用,供给文书,才得到出任加官的机会,所以又名山郎。郎官请病假满一天,就要用一个休假日来抵上,有的郎官一年多得不到休假。那凿:豪门富家出身的郎官,整天出去游乐戏耍,有的拿钱行贿,就能到好部门任职。贿赂风行,竞相仿效。杨惲担任中郎将,免除山郎的旧例,把郎官府衙全年的开支计划移交大司农,由大司农供给财务费用。郎官的病假、探亲假、沐休假,都按照法令办事。郎、谒者中有犯了罪过的,就上奏罢免,荐举郎宫中工作优异德才兼备者加官,有的升迁到郡守、九卿。郎官因此受到教化,无不激励自己勤于职守,革除了求情送礼的弊端,令行禁止,宫殿里的郎官们同心协力。因此皇上提拔杨惲为诸吏光禄勋,成为亲信大臣办理政事。

  当初,杨惲接受了父亲的钱财五百万,到他被封为平通侯,就把父亲给他的钱财全部分给同宗族的人。他的继母没有儿子,钱财也有几百万,死后都留给了杨惲,杨惲又全分给了继母的兄弟。杨惲两次共继承钱财一千多万,统统拿出来分给了别人。他就是这样轻财好义。

  杨惲在殿中做官,廉洁无私,郎官都称赞他公平。但杨惲常夸耀自己的德行和办事能力,又生性刻薄,喜欢揭发别人的阴私,同事中有违逆自己的,必定想法加害他,仗恃自己有才能高傲凌人,因此在朝中得罪了许多人,与太仆戴长乐失和,终于因为这件事毁了自己。

  戴长乐是宣帝在民间结交的知己,到宣帝即位,擢升他为亲信大臣。戴长乐曾在演习宗庙祭祀礼仪时,代理执行天子的事务,回来后对掾史说:我面见皇帝并接受韶令,代替皇帝演习礼仪,诧侯给我驾车。有人卜书告发戴长乐言语失当,皇上将此事交给廷尉审理。戴长乐怀疑是杨惲教唆别人告发他,也上书举告杨惲的罪行,说:高昌侯董忠驾车奔入北掖门,杨惲对富平侯张延寿说:听说以前曾有奔驰的车撞在殿门上,门闩被撞断,马也撞死了,接着昭帝驾崩。现在又出现了这样的事,是天命,不是人为的。,左冯翊韩延寿有罪下狱,杨惲上书为他辩冤。郎中丘常对杨惲说:听说您替韩冯翊申冤辩护,能救活他吗?杨惲说:事情哪有这么容易!正直的人不一定能保全自己。我尚且不能白保,正像人们所说的老鼠因为口衔比鼠洞口大的窦数而进不了洞。,又有一次,中书谒者令宣把匈奴单于使者的话译成文字,拿给将军们和中朝二千石官看。杨惲说:冒顿单于得到汉朝赏赐的美食佳物,却说是腐臭难闻的坏东西,单于不来朝见不是很明白了吗。杨惲观看西合上画的人物,指着夏桀、商纣的画像对乐昌侯王武说:天子路过这裹,多问问桀、纣犯下的过错,可以得到鉴戒。,书上的人物还有尧、舜、禹、汤,杨惲不称颂,却列举桀、纣。杨惲听匈奴投降的人说单于被杀了,就说: 竟有这种不贤明的君主,大臣替他筹划的好计不用,却自取灭亡。正如秦朝衹任用奸佞小人为臣,诛杀忠良,终究因此灭亡;假使能亲近任用贤明正直的大臣,秦朝就能一直延续到现在。古代和当今的坏人如同一丘之貉。,杨惲妄引亡国的事例来诽谤当今朝廷,没有人臣的礼节。杨惲又对我戴长乐说过: 正月以来,天气久阴不雨,这种天象《春秋》记载过,夏侯胜规劝昌邑王时说过。皇上必定不能再到河东后土祠祭祀了。,杨惲拿皇上开玩笑,尤其大逆不道违背伦理。

  杨惲的案件交给廷尉审讯。廷尉于定国考讯查问,有证明人佐证,查清了紧晴。于定国奏报皇帝说:杨惲不认罪,反而密召户将尊,想让他去警告富平侯张延寿,说太仆戴长乐有好几件事可以定成死罪,是早晚要被处死的人。杨惲有幸与富平侯结为姻亲,现在杨惲案子中的事衹有你们三个人在一起说过,衹要富平侯说当时没听见杨惲说过造话,自然和太仆所揭发的相抵触了,。户将尊说不行。杨惲大怒,手持大刀,说: 如果太仆得到富平侯的帮助,按照太仆揭发的作证,我将被判处灭族的罪名!不准泄露我说的话,让太仆知道了这些话,更增加我的其他罪状。杨惲侥幸位列九卿,担任诸吏光禄勋,是朝廷的侍卫近臣,为皇上所信任,参与政事,不但不竭尽忠君爱民之心,尽臣子之义,反而狂妄地发泄心中的怨恨,散布妖言恶语,大逆不道,请求逮捕治罪。宣帝不忍心判他死罪。下韶把杨惲、戴长乐都免为平民。

  杨惲失去爵位以后,居家经营产业,兴建房宅,靠钱财自寻欢乐。过了一年多,他的朋友安定郡太守西河人孙会宗,是个有才智有谋略的人,写信规劝杨惲,跟他说大臣免官退居以后,应该闭门思过,诚惶诚恐,做出让人哀怜的样子,不该经营产业,交结宾客,有受人称赞的名声。杨惲是宰相杨敞的儿子,年轻时就名显朝廷,一旦因为一些真假不明的言语被废黜,心中不服,给孙会宗的回信说:我才能低下,行为卑秽,学问修养都没有什么根基,侥幸依赖父亲留下的功业,得以充数宿卫宫廷,遇上霍氏谋反,因为告发有功而获得爵位,但我毕竟不能胜任,终于遭到祸患。足下哀怜我愚昧,承蒙来函,教导说明我没认识到的道理,情意殷切深厚。但我私下埋怨足下不深思事情的原委,而轻易相信世俗之人的诽谤。说出我鄙陋的愚蠢想法吧,像是违背了足下的意旨,而又文饰己过;沉默不语吧,又怕背离孔子各言尔志之义,所以才敢概略地陈述我的愚见,请您考虑。我家在显赫时,乘坐朱轮车的人有十个,位在九卿之列,爵位为列侯,统领侍从官,参预朝廷政事,而我竟不能在这时有所建树,来宣扬皇上的德行教化,又不能和群僚同心协力,辅佐朝廷拾遣补缺,受到窃取官位白混饭吃的指责已经很久了。我贪图俸禄,热衷权势,不能自动引退,遭遇变故,横遭别人毁谤,被囚禁在宫殿北边的观楼中,妻子儿女都被关在监狱裹。在这个时候,自己觉得灭族也不能抵偿罪责,哪想到能保全性命,又奉祀祖先的坟墓呢?我感到圣明皇上的恩惠,真是不可计量。君子奉行道义,乐而忘忧;小人保全性命,悦而忘罪。我私下想过,我的罪遇已经很大了,品行已经欠缺了,永远做个农民度过余生吧。所以带领妻子儿女,努力耕稼种桑,灌溉园圃,经营产业,向朝廷纳赋交税,没想到又因此而遭到讥刺非议。人情不能避免的事情,连圣人也不禁止。所以,即使是最尊贵的君主、最亲近的父亲,为他们送终服丧,也有结束的时候。我获罪已有三年了。当农夫劳作辛苦,每年伏日、腊月,煮羊肉,烹羊羔,斟酒自慰。我的老家本来在秦地,我会唱秦地的歌。妻子是趟地的女子,雅善弹瑟。奴婢中也有人会唱歌,酒后耳朵发热,举头望天,以手击缶,唱出乌乌的歌声。歌辞唱道:田彼南山,芜秽不治,种一顷豆,落而为萁。人生行乐耳,须富贵何时!在这样的日子裹,我高兴得抖着衣服,挥动衣袖,时而低垂,时而上扬,跺脚起舞,实在是放纵无度,我不知道这样做为什么不行。我幸亏还有剩余的俸禄,才买贱卖贵,追求十分之一的利润。这是商人做的事,也是蒙受耻辱的事,我都亲自做了。地位卑下的人,是众人诋毁的对象,我一想到这些,就不寒而栗。即使是很了解我的人,也随声附和诽谤我,哪儿还会有人称赞我呢!董仲舒不是说过吗,勤勤敏敏求取仁义,常常担心不能教化百姓,是卿大夫考虑的问题;勤勤敏敏地求取财利,常常担心生活困穷,是老百姓的事。所以孔子说:道不同,不相为谋。如今您怎么还能拿卿大夫的行为规范来责备我呢!西河是战国时魏国的土地,魏文侯兴起的地方,有段干木、田子方遣留的风范,两位贤士都有高尚的节操和宽宏的度量,知道辞官与出仕的分寸。近来,足下离开家乡西河,到达安定郡,安定郡处在山谷之间,是昆戎的旧地,那裹的人贪婪鄙薄,难道是当地习俗改变了您的品性吗?到今天我才看清您的志向,正值汉朝鼎盛时期,希望您努力建立功名,不须多与我议论了。

  杨惲哥哥杨忠的儿子安平侯杨谭任职典属,他对杨惲说: 西河郡太守建平人杜延年,以前因罪丢官,现在被征召为御史大夫。您罪轻,又立过功,还会被重新起用的。杨惲说:有功有什么用?皇上不值得我为他尽力。杨惲平素与盖宽饶、韩延寿交好,杨谭随即说:皇上的确是这样,盖司隶、韩冯翊都是为朝廷效忠尽力的官员,都因为小事被杀了。这时正碰上日食天变,一个管车马的下等小吏名叫成,上书举告杨惲骄奢不悔过,日食灾祸就是他招来的。宣帝把这个奏章交给廷尉审讯查验,审讯中搜到杨惲写给孙会宗的信,宣帝看了很憎恶杨惮。廷尉判杨惲大逆无道罪,处以腰斩。他的妻子儿女流放到酒泉郡。杨谭不劝杨惲悔过,反而与他互相应和,有怨恨言论,免去官职,贬为平民。宣帝召见并任命成做郎官,那些在位为官与杨惲交情深厚的人,如未央宫卫尉韦玄成、京兆尹张敞及孙会宗等人,都被免去了官职。

  蔡义,河内郡温县人。因为通晓经术供职大将军幕府。家裹很穷,经常步行。贫寒不能备礼,众门下中有好事的人凑钱给蔡义买了一辆牛车,让他乘坐。几年后,蔡义升补覆盎城门门候。

  过了很久,皇帝下诏寻求能精通《韩》的人,征召蔡义待诏,很久没能进见皇帝。蔡义上疏说:我是山东田野的平民,德行才智没有什么可以和别人相比之处,容貌也赶不上众人,但却没有抛弃人伦,是因为我私下向先师学习了道义,托身于经术。希望陛下赐给清静安闲之处,得以把关于经义的精细思考全部奉献出来。皇上召见蔡义,让他讲论《诗经》,皇上听了很满意,提拔他为光禄大夫、给事中,进宫教授汉昭帝。几年后,被任命为少府,又迁升御史大夫,代替杨敞为丞相,封阳平侯。又因为定策安宗庙增加封赏,加赐黄金二百斤。

  蔡义做丞相时已经八十多岁了,身材矮小,没有胡须,眉毛也脱落了,脸相好像老妇人,走路弯腰曲背,常常要两名属吏扶持才能行走。当时大将军霍光执政,议事者当中有人说霍光设置丞相不选择贤才,草率任用可以由他专制的人。霍光听到这种议论后,对侍中、左右随从官员及属吏们说: 我认为皇帝的老师应当做宰相,怎么能说不选择贤才呢?这种议论不能让天下人听到。

  蔡义做了四年宰相就死了,谧号称节侯。他没有儿子,封国废除。

  陈万年字幼公,沛郡相县人。初为沛郡属吏,经过考察受到举荐,官至县令,又迁升广陵太守,因为政绩优异入京任右扶风,又迁任太仆。

  陈万年廉洁公平,内修德行,然而善于处事待人,赠送财物给外戚许家和史家,倾尽家中钱财,特别结交侍奉乐陵侯史高。丞相丙吉生病,中二千石以上官员通名探病。丙吉派家丞出来表示谢意,家丞表示完谢意以后,众官员都走了,衹有陈万年留下没走,直到深夜才回去。到丙吉病重,皇上亲自去探望,顺便询问丙吉对朝中大臣德行才能的看法。丙古推荐于定国、杜延年和陈万年。陈万年最后代替于定国做了御史大夫,八年以后病逝。

  陈万年的儿子陈咸,字子康,十八岁,凭藉陈万年的功绩,按照任子制度被任命为郎官。有特殊的才能,坦率耿直,多次议论事情,敢于讥刺皇上的亲信大臣,上书数十次,提升为左曹。有一次,陈万年生病,召唤陈咸到病床边教导训诫,一直说到半夜,陈咸睡着了,头撞在屏风上。陈万年非常生气,要用杖打陈咸,说: 你父亲教训你,你反而睡着了,不听我的话,这是为什么?陈咸叩头认错说:我全晓得您说的道理,归根结底是教我谄媚奉承。陈万年于是不再说了。

  陈万年死后,汉元帝提拔陈咸为御史中丞,总领州郡奏事,考核刺史们政绩的优劣,内执法殿中,公卿以下官员都敬畏陈咸。这时中书令石显当政专权,陈咸常议论石显的短处,石显等人因此忌恨陈咸。当时槐里县县令朱云政令残酷误杀了无罪的人,有关官员上书举奏,天子没有下发其奏书。陈咸干素和朱云要好,朱云从陈咸处刺探事情的轻重,陈咸教朱云上书为自己辩冤。这时石显暗中派人探知这一情况,禀奏陈咸泄露宫中秘密,关进监狱笞打审讯,减免死罪,髡为城旦,因此废黜官爵。

  汉成帝刚即位时,大将军王凤认为陈咸从前指责石显,有忠诚正直的节操,奏陈成帝请求允许陈咸补任长史。后陈咸迁升冀州刺史,奉命办事符合皇上心意,征召任命为谏大夫。后又出任楚国内史,北海郡太守、束郡太守。因为陈咸受京兆尹王章推荐而连坐,王章犯法被杀,陈咸免官,被征召又出任南阳郡太守。在所任职的地方用杀戮树立威严,豪强不守法令的官吏和世家大族犯法,就论罪押送太守府,按照法律程序安排主管行役的官员,设置地臼木杵,让罪犯拿木杵舂地臼,有不符合要求,或者私自解脱套在脖子上的铁钳和拴在脚上的铁梏,以及穿的衣服不合乎法律规定的,就加罪笞打。派人严格监督,劳作强度大,罪犯受不了痛楚,有的上吊自杀,一年中死的罪犯成百上千,时间长了尸体生蛆腐烂,罪犯的家属无法将尸体收葬。他治理政事仿效严延年,但是廉洁不如严延年。在所任职的地方调发属县所出产的食物用来奉养自己,生活奢侈,美食如玉。但管束掾史,命令郡中的长吏都闭门收敛自己,不能违法。还公然行文约束告诫他们说:假使各自都想寻求自己的快乐,这是一郡有一百个太守,怎么能这样呢!属下的官吏都害怕他,豪强慑服,令行禁止,但他也因此被废黜。陈咸是三公的儿子,年轻时在朝廷裹就很有名望,而薛宣、朱博、翟方进、孔光等出仕做官远在陈咸之后,可是他们都以廉洁俭朴先位至公卿,而陈咸却停滞在郡守的职位上。

  当时车骑将军王音辅佐朝政,信任重用陈汤。陈咸多次送礼贿赂陈汤,给他写信说:假使能得到子公的帮助,得以进入京城做官,就是死了也不遗憾了。后来终于受征召入京做了少府。少府掌管的实物很多,陈咸对属官都进行查对,发现他们私藏的宝物,就没收据为已有。对属吏及诸中宫黄门、钩盾、掖庭官吏,都举告奏报审察定罪,这些官员都畏惧陈咸,丧失了勇气。陈咸当了三年少府,与翟方进感情不和。翟方进是丞相,上奏皇上说:陈咸以前做郡守,处处残酷,把像毒螫似的政治加在吏民身上。监守自盗。而又公然谄媚邪臣陈汤来寻求荐举。苟且求官寡廉无耻,不适合再居官位。陈咸获罪被免官。不久,红阳侯王立推荐陈咸端平正直。被任命为光禄大夫给事中,翟方进又奏请皇帝免掉陈咸的官职。几年以后,王立有罪回到自己的封国,翟方进奏请皇帝把陈咸遣归故乡,陈咸忧郁而死。

  郑弘,字稚卿,泰山郡刚县人。哥哥郑昌字次卿,也爱好学问,都通晓经术,精通法律政事。次卿做过太原郡、涿郡太守,郑弘为南阳郡太守,二人都政绩卓著,他们施政的条文、教令、法令、制度,为后入所称述。次卿使用刑罚严厉,不如郑弘平和。郑弘调任淮阳国相,因为政绩突出入京担任右扶风,京师中的人称赞他。后代韦玄成为御史大夫。过了六年,因与京房妄议朝政获罪免官,事在《京房传》。

  赞日:所谓盐铁政策的议论,开始于始元年间,汉昭帝下令征召文学贤良之士,询问治世和理乱的策略,都回答希望废除郡国的盐铁、酒榷、均输政策,务求农本,抑制工商末业,不要和天下百姓争利,然后教化可兴。御史大夫桑弘羊认为上述政策是用来安定边境、控制周边少数民族的,是国家的根本事业,不能废除。当时桑弘羊和文学贤良互相诘难,有很多他们论辩的文章。到宣帝时,汝南郡人桓宽次公,研究《公羊春秋》,荐举为郎官,后官至庐江郡太守丞,博学通达善于撰著文辞,推论衍化关于盐铁的议论,增广条目,极尽其论辩诘难,著述数万言,也想用它探究治世、理乱的道理,成一家之言。桓宽的文辞说:看公卿贤良文学的议论,不同于我所听说的,。听汝南朱生说,在这个时候,英杰俊才并进,如贤良茂陵人唐生、文学鲁国人万生之辈六十多人齐聚朝廷,畅谈六艺的风化,陈述治国平天下的本原,智者称美其思虑,仁者显明其措施,勇者表现其决断,辩者驰骋其文辞,争辩不休,表现出刚强的样子,议论虽未详备,也可以概略地看一看。中山国人刘子推论王道,矫正当今社会的阙失,使之返回正道,他是文质彬彬的博学君子。九江郡人祝生发扬史鱼的节操,抒发愤懑,讥刺公卿,耿介正直不屈,可以说是不畏强暴了。桑大夫依据当今社会实际,切合时势变化,崇尚争权谋利之略,虽非正法,但大儒饱学之士也不能自己寻求解说,阐明道理不出桑弘羊之论,他是博学通达之士。但他操持公卿权柄,不效法古代,放纵心思谋求工商末利,处非其位,行非其道,果然因为与上官桀谋反送掉性命,并累及他的宗族。车千秋丞相进入像伊尹、吕尚那种辅政大臣的行列,官居要职主持政事,但霍光专权时,车千秋却对政事缄口不言,谨慎得就像系住口的袋子,虽然全身而逝,但是他这种人啊,不值得称赞。至于丞相、御史大夫两府中的人士,不能坚持正确的意见来辅佐宰相,对有共同利害的人,阿谀逢迎无原则地附合,以此讨好上司,这些人就像孔子说的材器小劣之辈,不值得称说。

 

 

《传·杨胡朱梅云传》

 

  杨王孙者,孝武时人也。学黄、老之术,家业千余,厚自奉养生,亡所不致。及病且终,先令其子,曰:吾欲裸葬,以反吾真,必亡易吾意。死则为布囊盛尸,入地七尺,既下,从足引脱其囊,以身亲土。其子欲默而不从,重废父命;欲从之,心又不忍,乃往见王孙友人祁侯。

  祁侯与王孙书曰:王孙苦疾,仆迫从上祠雍,未得诣前。愿存精神,省思虑,进医药,厚自持。窃闻王孙先令裸葬,令死者亡知则已,若其有知,是戮尸地下,将裸见先人,窃为王孙不取也。且《孝经》曰为之棺椁衣衾,是亦圣人之遗制,何必区区独守所闻?愿王孙察焉。

  王孙报曰:盖闻古之圣王,缘人情不忍其亲,故为制礼,今则越之,吾是以裸葬,将以矫世也。夫厚葬诚亡益于死者,而俗人竞以相高,靡财单币,腐之地下。或乃今日入而明日发,此真与暴骸于中野何异!且夫死者,终生之化,而物之归者也。归者得至,化者得变,是物各反其真也。反真冥冥,亡形亡声,乃合道情。夫饰外以华众,厚葬以隔真,使归者不得至,化者不得变,是使物各失其所也。且吾闻之,精神者天之有也,形骸者地之有也。精神离形,各归其真,故谓之鬼,鬼之为言归也。其尸块然独处,岂有知哉?裹以币帛,隔以棺椁,支体络束,口含玉石,欲化不得,郁为枯腊,千载之后,棺椁朽腐,乃得归土,就其真宅。由是言之,焉用久客!昔帝尧之葬也,窾木为椟,葛藟为缄,其穿下不乱泉,上不泄殠。故圣王生易尚,死易葬也。不加功于亡用,不损财于亡谓。今费财厚葬,留归隔至,死者不知,生者不得,是谓重惑。於戏!吾不为也。

  祁侯曰:善。遂裸葬。

  胡建字子孟,河东人也。孝武天汉中,守军正丞,贫亡车马,常步与走卒起居,所以尉荐走卒,甚得其心。时监军御史为奸,穿北军垒垣以为贾区,建欲诛之,乃约其走卒曰:我欲与公有所诛,吾言取之则取,斩之则斩。于是当选士马日,监御史与护军诸校列坐堂皇上,建从走卒趋至堂皇下拜谒,因上堂皇,走卒皆上。建指监御史曰:取彼。走卒前曳下堂皇。建曰:斩之。遂斩御史。护军诸校皆愕惊,不知所以。建亦已有成奏在其怀中,遂上奏曰:臣闻军法,立武以威众,诛恶以禁邪。今监御史公穿军垣以求贾利,私买卖以与士市,不立刚毅之心,勇猛之节,亡以帅先士大夫,尤失理不公。用文吏议,不至重法。《黄帝李法》曰:壁垒已定,穿窬不由路,是谓奸人,奸人者杀。臣谨按军法曰:正亡属将军,将军有罪以闻,二千石以下行法焉。丞于用法疑,执事不诿上,臣谨以斩,昧死以闻。制曰:《司马法》曰国容不入军,军容不入国,何文吏也?三王或誓于军中,欲民先成其虑也;或誓于军门之外,欲民先意以待事也;或将交刃而誓,致民志也。建又何疑焉?建由是显名。

  后为渭城令,治甚有声。值昭帝幼,皇后父上官将军安与帝姊盖主私夫丁外人相善。外人骄恣,怨故京兆尹樊福,使客射杀之。客臧公主庐,吏不敢捕。渭城令建将吏卒围捕。盖主闻之,与外人、上官将军多从奴客往,奔射追吏,吏散走。主使仆射劾渭城令游徼伤主家奴。建报亡它坐。盖主怒,使人上书告建侵辱长公主,射甲舍门。知吏贼伤奴,辟报故不穷审。大将军霍光寝其奏。后光病,上官氏代听事,下吏捕建,建自杀。吏民称冤,至今渭城立其祠。

  朱云字游,鲁人也,徙平陵。少时通轻侠,借客报仇。长八尺余,容貌甚壮,以勇力闻。年四十,乃变节从博士白子友受《易》,又事前将军萧望之受《论语》,皆能传其业。好倜傥大节,当世以是高之。

  元帝时,琅邪贡禹为御史大夫,而华阴守丞嘉上封事,言治道在于得贤,御史之官,宰相之副,九卿之右,不可不选。平陵朱云,兼资文武,忠正有智略,可使以六百石秩试守御史大夫,以尽其能。上乃下其事问公卿。太子少傅匡衡对,以为大臣者,国家之股肱,万姓所瞻仰,明王所慎择也。传曰下轻其上爵,贱人图柄臣,则国家摇动而民不静矣。今嘉从守丞而图大臣之位,欲以匹夫徒步之人而超九卿之古,非所以重国家而尊社稷也。自尧之用舜,文王于太公,犹试然后爵之,又况朱云者乎?云素好勇,数犯法亡命,受《易》颇有师道,其行义未有以异。今御史大夫禹洁白廉正,经术通明,有伯夷、史鱼之风,海内莫不闻知,而嘉猥称云,欲令为御史大夫,妄相称举,疑有奸心,渐不可长,宜下有司案验以明好恶。嘉竟坐之。

  是时,少府五鹿充宗贵幸,为《梁丘易》。自宣帝时善梁丘氏说,元帝好之,欲考其异同,令充宗与诸《易》家论。充宗乘贵辩口,诸儒莫能与抗,皆称疾不敢会。有荐云者,召入,摄登堂,抗着而请,音动左右。既论难,连拄五鹿君,故诸儒为之语曰:五鹿岳岳,朱云折其角。由是为博士。

  迁杜陵令,坐故纵亡命,会赦,举方正,为槐里令。时中书令石显用事,与充宗为党,百僚畏之。唯御史中丞陈咸年少抗节,不附显等,而与云相结。云数上疏,言丞相韦玄成容身保位,亡能往来,而咸数毁石显。久之,有司考云,疑风吏杀人。群臣朝见,上问丞相以云治行。丞相玄成言云暴虐亡状。时,陈咸在前,闻之,以语云。云上书自讼,咸为定奏草,求下御史中丞。事下丞相,丞相部吏考立其杀人罪。云亡入长安,复与咸计议。丞相具发其事,奏:咸宿卫执法之臣,幸得进见,漏泄所闻,以私语云,为定奏草,欲令自下治,后知云亡命罪人,而与交通,云以故不得。上于是下咸、云狱,减死为城旦。咸、云遂废锢,终无帝世。

  至成帝时,丞相故安昌侯张禹以帝师位特进,甚尊重。云上书求见,公卿在前。云曰:今朝廷大臣上不能匡主,下亡以益民,皆尸位素餐,孔子所谓鄙夫不可与事君苟患失之,亡所不至者也。臣愿赐尚方斩马剑,断佞臣一人以厉其余。上问:谁也??对曰:安昌侯张禹。上大怒,曰:小臣居下讪上,廷辱师傅,罪死不赦。御史将云下,云攀殿槛,槛折。云呼曰:臣得下从龙逢、比干游于地下,足矣!未知圣朝何如耳?御史遂将云去。于是左将军辛庆忌免冠解印绶,叩头殿下曰:此臣素著狂直于世。使其言是,不可诛;其言非,固当容之。臣敢以死争。庆忌叩头流血。上意解,然后得已。及后当治槛,上曰:勿易!因而辑之,以旌直臣。

  云自是之后不复仕,常居鄠田,时出乘牛车从诸生,所过皆敬事焉。薛宣为丞相,云往见之。宣备宾主礼,因留云宿,从容谓云曰:在田野亡事,且留我东阁,可以观四方奇士。云曰:小生乃欲相吏邪?宣不敢复言。

  其教授,择诸生,然后为弟子。九江严望及望兄子元,字仲,能传云学,皆为博士。望至泰山太守。

  云年七十余,终于家。病不呼医饮药。遗言以身服敛,棺周于身,士周于椁,为丈五坟,葬平陵东郭外。

  梅福字子真,九江寿春人也。少学长安,明《尚书》、《穀梁春秋》,为郡文学,补南昌尉。后去官归寿春,数因县道上言变事,求假轺传,诣行在所条对急政,辄报罢。

  是时,成帝委任大将军王凤,凤专势擅朝,而京兆尹王章素忠直,讥刺凤,为凤所诛。王氏浸盛,灾异数见,群下莫敢正言。福复上书曰:

  臣闻箕子佯狂于殷,而为周陈《洪范》;叔孙通遁秦归汉,制作仪品。夫叔孙先非不忠也,箕子非疏其家而畔亲也,不可为言也。昔高祖纳善若不及,从谏若转圜,听言不求其能,举功不考其素。陈平起于亡命而为谋主,韩信拔于行陈而建上将。故天下之士云合归汉,争进奇异,知者竭其策,愚者尽其虑,勇士极其节,怯夫勉其死。合天下之知,并天下之威,是以举秦如鸿毛,取楚若拾遗,此高祖所以亡敌于天下也。孝文皇帝起于代谷,非有周、召之师,伊、吕之佐也,循高祖之法,加以恭俭。当此之时,天下几平。繇是言之,循高祖之法则治,不循则乱。何者?秦为亡道,削仲尼之迹,灭周公之轨,坏井田,除五等,礼废乐崩,王道不通,故欲行王道者莫能致其功也。孝武皇帝好忠谏,说至言,出爵不待廉茂,庆赐不须显功,是以天下布衣各厉志竭精以赴阙廷自衒鬻者不可胜数。汉家得贤,于此为盛。使孝武皇帝听用其计,升平可致。于是积尸暴骨,快心胡、越,故淮南王安缘间而起。所以计虑不成而谋议泄者,以众贤聚于本朝,故其大臣势陵不敢和从也。方今布衣乃窥国家之隙,见间而起者,蜀郡是也。及山阳亡徒苏令之群,蹈藉名都大郡,求党与,索随和,而亡逃匿之意。此皆轻量大臣,亡所畏忌,国家之权轻,故匹夫欲与上争衡也。

  士者,国之重器;得士则重,失士则轻。《诗》云:济济多士,文王以宁。庙堂之议,非草茅所当言也。臣诚恐身涂野草,尸并卒伍,故数上书求见,辄报罢。臣闻齐桓之时有以九九见者,桓公不逆,欲以致大也。今臣所言非特九九也,陛下距臣者三矣,此天下士所以不至也。昔秦武王好力,任鄙叩关自鬻;缪公行伯,繇余归德。今欲致天下之士,民有上书求见者,辄使诣尚书问其所言,言可采取者,秩以升斗之禄,赐以一束之帛。若此,则天下之士发愤懑,吐忠言,嘉谋日闻于上,天下条贯,国家表里,烂然可睹矣。夫以四海之广,士民之数,能言之类至众多也。然其俊杰指世陈政,言成文章,质之先圣而不缪,施之当世合时务,若此者,亦亡几人。故爵禄束帛者,天下之厎石,高祖所以厉世摩钝也。孔子曰: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至秦则不然,张诽谤之罔,以为汉驱除,倒持泰阿,授楚其柄。故诚能勿失其柄,天下虽有不顺,莫敢触其锋,此孝武皇帝所以辟地建功为汉世宗也。今不循伯者之道,乃欲以三代选举之法取当时之士,犹察伯乐之图,求骐骥于市,而不可得,亦已明矣。故高祖弃陈平之过而获其谋,晋文召天王,齐桓用其仇,有益于时,不顾逆顺,此所谓伯道者也。一色成体谓之醇,白黑杂合谓之驳。欲以承平之法治暴秦之绪,犹以乡饮酒之礼理军市也。

  今陛下既不纳天下之言,又加戮焉。夫鹊遭害,则仁鸟增逝;愚者蒙戮,则知士深退。间者愚民上疏,多触不急之法,或下廷尉,而死者众。自阳朔以来,天下以言为讳,朝廷尤甚,群臣皆承顺上指,莫有执正。何以明其然也?取民所上书,陛下之所善,试下之廷尉,廷尉必曰非所宜言,大不敬。以此卜之,一矣。故京兆尹王章资质忠直,敢面引廷争,孝元皇帝擢之,以厉具臣而矫曲朝。及至陛下,戮及妻子。且恶恶止其身,王章非有反畔之辜,而殃及家。折直士之节,结谏臣之舌,群臣皆知其非,然不敢争,天下以言为戒,最国家之大患也。愿陛下循高祖之轨,杜亡秦之路,数御《十月》之歌,留意《亡逸》之戒,除不急之法,下亡讳之诏,博鉴兼听,谋及疏贱,令深者不隐,远者不塞,所谓辟四门,明四目也。且不急之法,诽谤之微者也。往者不可及,来者犹可追。方今君命犯而主威夺,外戚之权日以益隆,陛下不见其形,愿察其景。建始以来,日食地震,以率言之,三倍春秋,水灾亡与比数。阴盛阳微,金铁为飞,此何景也!汉兴以来,社稷三危。吕、霍、上官皆母后之家也,亲亲之道,全之为右,当与之贤师良傅,教以忠孝之道。今乃尊宠其位,授以魁柄,使之骄逆,至于夷灭,此失亲亲之大者也。自霍光之贤,不能为子孙虑,故权臣易世则危。《书》曰:毋若火,始庸庸。势陵于君,权隆于主,然后防之,亦亡及已。

  上遂不纳。成帝久亡继嗣,福以为宜建三统,封孔子之世以为殷后,复上书曰:

  臣闻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政者职也,位卑而言高者罪也。越职触罪,危言世患,虽伏质横分,臣之愿也。守职不言,没齿身全,死之日,尸未腐而名灭,虽有景公之位,伏历千驷,臣不贪也。故愿一登文石之陛,涉赤墀之途,当户牖之法坐,尽平生之愚虑。亡益于时,有遗于世,此臣寝所以不安,食所以忘味也。愿陛下深省臣言。

  臣闻存人所以自立也,壅人所以自塞也。善恶之报,各如其事。昔者秦灭二周,夷六国,隐士不显,逸民不举,绝三绝,灭天道,是以身危子杀,厥孙不嗣,所谓壅人以自塞者也。故武王克殷,未下车,存五帝之后,封殷于宋,绍夏于杞,明著三统,示不独有也。是以姬姓半天下,迁庙之主,流出于户,所谓存人以自立者也。今成汤不祀,殷人亡后,陛下继嗣久微,殆为此也。《春秋经》曰:宋杀其大夫。《穀梁传》曰:其不称名姓,以其在祖位,尊之也。此言孔子故殷之后也,虽不正统,封其子孙以为殷后,礼亦宜之。何者?诸侯夺宗,圣庶夺適。传曰贤者子孙宜有土而况圣人,又殷之后哉!昔成王以诸侯礼葬周公,而皇天动威,雷风著灾。今仲尼之庙不出阙里,孔氏子孙不免编户,以圣人而歆匹夫之祀,非皇天之意也。今陛下诚能据仲尼之素功,以封其子孙,则国家必获其福,又陛下之名与天亡极。何者?追圣人素功,封其子孙,未有法也,后圣必以为则。不灭之名,可不勉哉!

  福孤远,又讥切王氏,故终不见纳。

  初,武帝时,始封周后姬嘉为周子南君,至元帝时,尊周子南君为周承休侯,位次诸侯王。使诸大夫博士求殷后,分散为十余姓,郡国往往得其大家,推求子孙,绝不能纪。时,匡衡议,以为王者存二王后,所以尊其先王而通三统也。其犯诛绝之罪者绝,而更封他亲为始封君,上承其王者之始祖。《春秋》之义,诸侯不能守其社稷者绝。今宋国已不守其统而失国矣,则宜更立殷后为始封君,而上承汤统,非当继宋之绝侯也,宜明得殷后而已。今之故宋,推求其嫡,久远不可得;虽得其嫡,嫡之先已绝,不当得立。《礼记》孔子曰:丘,殷人也。先师所共传,宜以孔子世为汤后。上以其语不经,遂见寝。至成帝时,梅福复言宜封孔子后以奉汤祀。绥和元年,立二王后,推迹古文,以《左氏》、《穀梁》、《世本》、《礼记》相明,遂下诏封孔子世为殷绍嘉公。语在《成纪》。是时,福居家,常以读书养性为事。

  至元始中,王莽颛政,福一朝弃妻子,去九江,至今传以为仙。其后,人有见福于会稽者,变名姓,为吴市门卒云。

  云敞字幼孺,平陵人也。师事同县吴章,章治《尚书经》为博士。平帝以中山王即帝位,年幼,莽秉政,自号安汉公。以平帝为成帝后,不得顾私亲,帝母及外家卫氏皆留中山,不得至京师。莽长子宇,非莽隔绝卫氏,恐帝长大后见怨。宇与吴章谋,夜以血涂莽门,若鬼神之戒,冀以惧莽。章欲因对其咎。事发觉,莽杀宇,诛灭卫氏,谋所联及,死者百余人。章坐要斩,磔尸东市门。初,章为当世名儒,教授尤盛,弟子千余人,莽以为恶人党,皆当禁锢,不得仕宦。门人尽更名他师。敞时为大司徒掾,自劾吴章弟子,收抱章尸归,棺敛葬之,京师称焉。车骑将军王舜高其志节,比之栾布,表奏以为掾,荐为中郎谏大夫。莽篡位,王舜为太师,复荐敞可辅职。以病免。唐林言敞可典郡,擢为鲁郡大尹。更始时,安车征敞为御史大夫,复病免去,卒于家。

  赞曰:昔仲尼称不得中行,则思狂狷。观杨王孙之志,贤于秦始皇远矣。世称朱云多过其实,故曰:盖有不知而作之者,我亡是也。胡建临敌敢断,武昭于外。斩伐奸隙,军旅不队。梅福之辞,合于《大雅》,虽无老成,尚有典刑;殷监不远,夏后所闻。遂从所好,全性市门。云敞之义,著于吴章,为仁由己,再入大府,清则濯缨,何远之有?

 

  1. 译文

 

  杨王孙是汉武帝时的人。学习黄老之术,家业千金,重视养生之道,凡是有利于养生的东西,无不想法弄到。到病危临终时,先在遣嘱中命令他的儿子说:我死了要裸葬,让我返归自然之道,一定不能改变我的意愿。死后就用布袋装尸体,入地七尺,放下去以后,从脚上拉掉布袋子,让我的身体直接接触土壤。他的儿子想默默地不听从,又感到难以违背父亲的遣命;想听从父亲的意愿,心中又不忍,于是就去拜见父亲的好友祁侯。

  祁侯给杨王孙写了一封信说:你受疾病折磨,我急于跟随皇上到雍县祭祀,未能到府上看望你。希望你颐养精神,少考虑问题,请医生治疗,好好照顾自己。我听说你先立下遣命,死后要裸葬,假使死者没有知觉就算了,如果死者有知觉,这是戮尸地下,将裸体去见先人,我认为你不该这样做。而且《孝经》上说为死者置办棺椁衣衾,这也是圣人遣传下来的制度,你又何必独自坚持自己的见解呢?希望你审察我的意见。

  杨王孙回信说:我听说,古代的圣王循人情而不抑制自己的亲人,所以给人们制定了葬礼,如今却超越礼制规定实行厚葬,因此,我才要求裸葬,打算以此矫正社会上厚葬的风气啊。厚葬实在无益于死者,可是世俗之人却竞相攀比,用尽钱财置办随葬品,让这些东西腐烂在地下。或者今天才埋进地下,明天就被人挖掘,逭真是和暴尸荒野没有什么不同!况且,所谓死,就是生的结束,是万物的归宿。归宿得以到达,死者得以变化,造就是物体各自返回到了它的本原啊。使本原返回到冥冥之中,无形无声,这才合乎道理和感情。装饰外表以哗众取宠,厚葬而隔离本原,使归宿不能到达,死者不能变化,这是使物体各失其所啊。而且我听说,精神是天所有,形骸归地所有。精神离开形体,各自回到它的本原,所以称之为鬼,鬼就是说归啊。死尸像土块一样空寂独处,怎么会有知觉呢?用绢帛包裹尸体,用棺椁隔离泥土,肢体被缠绕束缚,口中含着玉石,想融化它却不能做到,郁郁不乐地变成干尸,千年以后,棺椁腐朽,才能归土,回到他真正的归宿。由此说来,又何必长久为客呢!从前尧安葬的时候,掏空木头做棺材,外面用葛藤捆绑,挖掘墓穴深不及泉水,上面不漏泄腐气。所以圣明的君王活着容易尊奉,死了容易安葬。不把功夫花在无用的地方,没有宗旨就不损耗钱财。现在浪费钱财实行厚葬,阻留死者归土,使其和本原隔离,死的人不知道,活着的人也不能实现自己孝敬的愿望,造可以说是太糊涂了。呜呼!我不厚葬啊!

  祁侯看了杨王孙的回信,说:讲得好。杨王孙死后,终于裸葬。

  胡建,字子孟,河东郡人。汉武帝天汉年间,试任军正丞,家裹贫穷无钱置办车马,经常步行,与他的差役一同起居,所以藉机安慰差役,很得人心。当时监军御史作奸犯科,凿穿北军军垒的墙垣,搭了间卖商品谋利的小屋子,胡建想杀掉他,就约来差役们说:我打算和你们去杀个人,我说抓住他,你们就抓;我要你们杀他,你们就杀。于是定在选士马曰行动,到了那天,监御史与护军诸校列坐在堂廊上,胡建带着差役快步走到堂廊下拜谒,胡建起身时乘势登上堂廊,差役也都紧跟而上。胡建指着监御史说:抓住他。差役上前抓住监御史,使劲拽下堂廊。胡建说: 杀死他!差役就砍死了监御史。护军诸校都十分惊愕,不知道是因为什么。胡建已将写好的奏书带在怀中,于是上奏说:我听军法说,立武以威众,诛恶以禁邪。如今监御史公然凿穿军垒墙垣来谋求商人之利,私自买卖参与士人经商,不立刚毅之心,勇猛之节,无法带领士大夫并作他们的表率,极为背理不公。如果让文吏议罪,就会处以重法。《黄帝李法》上说:壁垒结成以后,穿洞违反结营规定,造就是奸邪的人,奸邪的人处死。我严格按军法办事,军法说: 军正不附属将军,将军有罪军正可以奏告皇帝,二千石以下官吏可以按军法处置。军正丞属军正管辖,依据军法军正丞斩杀监军御史是有疑问的,但执事者应当即时处罚违法行为,不应该将事情推诿给上司,所以我就按军法杀了监军御史,冒死将此事奏闻。皇上下韶说:《司马法》上说:国家的礼节、风纪不进入军队,军队的礼节、风纪不进入国家。,既然监军御史在军中犯法,为什么要听文吏的议论呢?夏禹、商汤、周文王有时在军中宣誓,要民众先考虑好自己的计议;有时在军门外宣誓,要民众先在思想上做好战争准备;有时在两军将要交锋时宣誓,以激励民众的勇气。你又何必疑惧呢?胡建从此出了名。

  后来,胡建做了渭城县县令,治绩很有名。时值昭帝年幼,皇后的父亲骠骑将军上官安与昭帝姐姐盖长公主的情夫丁外人很要好。丁外人骄横放肆,怨恨前任京兆尹樊福,就派刺客射死了他。刺客藏在盖主的别墅裹,官差不敢去捕捉。渭城县令胡建率领官兵围住别墅要逮捕刺客。盖主听说后,就和丁外人、骠骑将军上官安带着许多家奴兵丁赶来,边跑边射追打官差,官差四散逃跑。盖主指使仆射弹劾渭城县令胡建派游徼伤害了盖主家奴。胡建上书申诉自己没有什么罪。盖主十分气恼,派人上书诬告胡建侵犯侮辱长公主,用箭射盖主府第的大门。胡建明知属下官吏伤害了公主的家奴,却避罪不报故意不追究查办。大将军霍光压下了他们的奏章。后来霍光生病,上官桀代理政事,就命令官吏逮捕胡建,胡建被迫自杀。官吏百姓都说他死得冤枉,到现在渭城还建有他的祠堂。

  朱云,字游,鲁国人,后迁居平陵。年轻时交结轻捷豪健的侠客,藉助侠客报仇。他身高八尺多,容貌壮伟,以勇力闻名。四十岁时,才改变节操跟随博士白子友学习《周易》,又师从前将军萧望之学习《论语》,能够传承《周易》和《论语》。喜欢倜傥洒脱的大节,当时社会上的人因此而很看重他。

  汉元帝时,琅邪郡人贡禹任御史大夫,代理华阴县丞嘉向皇帝上呈密封的奏章,说: 治理的办法在于得到贤才,御史大夫是副宰相,位在九卿之上,不能不挑选。平陵人朱云,文武兼备,忠正而有智略,可以让他以六百石的官秩试任御史大夫,以尽其能。元帝就此事征询公卿大臣的意见。太子少傅匡衡在对策中认为:大臣是国家的股肱,是万民瞻仰的对象,圣明的君王都慎重地选择。古书上说,下民轻视大官,卑贱的人图谋成为掌权大臣,就会使国家动摇而人民不安宁啊。如今嘉从代理县丞而图谋大臣之位,想让一个平民超升在九卿之上,这不是重视国家、尊崇江山社稷的做法。从尧选拔舜,到周文王重用姜太公,尚且试用之后才委以高官厚爵,又何况朱云之类的人呢?朱云一向喜欢勇武,多次犯法逃命,学习《周易》虽然很有水平,但他的德行仁义并没有什么为人称道的特异之处。目前,御史大夫贡禹廉洁纯正,通晓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