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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书》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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益发而复往。天子闻之,大怒,使使遮玉门关,曰:军有敢入,斩之。贰师恐,因留屯敦煌。

  其夏,汉亡浞野之兵二万余于匈奴,公卿议者皆愿罢宛军,专力攻胡。天子业出兵诛宛,宛小国而不能下,则大夏之属渐轻汉,而宛善马绝不来,乌孙、轮台易苦汉使,为外国笑。乃案言伐宛尤不便者邓光等。赦囚徒扞寇盗,发恶少年及边骑,岁余而出敦煌六万人,负私从者不与。牛十万,马三万匹,驴、橐驼以万数赍粮,兵弩甚设。天下骚动,转相奉伐宛,五十余校尉。宛城中无井,汲城外流水,于是遣水工徙其城下水空以穴其城。益发戍甲卒十八万酒泉、张掖北,置居延、休屠以卫酒泉。而发天下七科適,及载糒给贰师,转车人徒相连属至敦煌。而拜习马者二人为执驱马校尉,备破宛择取其善马云。

  于是贰师后复行,兵多,所至小国莫不迎,出食给军。至轮台,轮台不下,攻数日,屠之。自此而西,平行至宛城,兵到者三万。宛兵迎击汉兵,汉兵射败之,宛兵走入保其城。贰师欲攻郁成城,恐留行而令宛益生诈,乃先至宛,决其水原,移之,则宛固已忧困。围其城,攻之四十余日。其外城坏,虏宛贵人勇将煎靡。宛大恐,走入中城,相与谋曰:汉所为攻宛,以王毋寡。宛贵人谋曰:王毋寡匿善马,杀汉使。今杀王而出善马,汉兵宜解;即不,乃力战而死,未晚也。宛贵人皆以为然,共杀王。持其头,遣人使贰师,约曰:汉无攻我,我尽出善马,恣所取,而给汉军食。即不听我,我尽杀善马,康居之救又且至。至,我居内,康居居外,与汉军战。孰计之,何从?是时,康居候视汉兵尚盛,不敢进。贰师闻宛城中新得汉人知穿井,而其内食尚多。计以为来诛首恶者毋寡,毋寡头已至,如此不许,则坚守,而康居候汉兵罢来救宛,破汉军必矣。军吏皆以为然,许宛之约。宛乃出其马,令汉自择之,而多出食食汉军。汉军取其善马数十匹,中马以下牝牡三千余匹,而立宛贵人之故时遇汉善者名昧蔡为宛王,与盟而罢兵,终不得入中城,罢而引归。

  初,贰师起孰煌西,为人多,道上国不能食,分为数军,从南北道。校尉王申生、故鸿胪壶充国等千余人别至郁成,城守不肯给食。申生去大军二百里,负而轻之,攻郁成急。郁成窥知申生军少,晨用三千人攻杀申生等,数人脱亡,走贰师。贰师令搜粟都尉上官桀往攻破郁成,郁成降。其王亡走康居,桀追至康居。康居闻汉已破宛,出郁成王与桀,桀令四骑士缚守诣大将军。四人相谓郁成,汉所毒,今生将,卒失大事。欲杀,莫適先击。上邽骑士赵弟拔剑击斩郁成王。桀等遂追及大将军。

  初,贰师后行,天子使使告乌孙大发兵击宛。乌孙发二千骑往,持两端,不肯前。贰师将军之东,诸所过小国闻宛破,皆使其子弟从入贡献,见天子,因为质焉。军还,入玉门者万余人,马千余匹。后行,非乏食,战死不甚多,而将吏贪,不爱卒,侵牟之,以此物故者众。天子为万里征伐,不录其过,乃下诏曰:匈奴为害久矣,今虽徙幕北,与旁国谋共要绝大月氏使,遮杀中郎将江、故雁门守攘。危须以西及大宛皆合约杀期门车令、中郎将朝及身毒国使,隔东西道。贰师将军广利征讨厥罪,伐胜大宛。赖天之灵,从溯河山,涉流沙,通西海,山雪不积,士大夫径度,获王首虏,珍怪之物毕陈于阙。其封广利为海西侯,食邑八千户。又封斩郁成王者赵弟为新畤侯;军正赵始成功最多,为光禄大夫;上官桀敢深入,为少府;李哆有计谋,为上党太守。军官吏为九卿者三人,诸侯相、郡守、二千石百余人,千石以下千余人。奋行者官过其望,以適过行者皆黜其劳。士卒赐直四万钱。伐宛再反,凡四岁而得罢焉。

  后十一岁,征和三年,贰师复将七万骑出五原,击匈奴,度郅居水。兵败,降匈奴,为单于所杀。语在《匈奴传》。

  赞曰:《禹本纪》言河出昆仑,昆仑高二千五百里余,日月所相避隐为光明也。自张骞使大夏之后,穷河原,恶睹所谓昆仑者乎?故言九州山川,《尚书》近之矣。至《禹本纪》、《山经》所有,放哉!

 

  1. 译文

 

  张骞,漠中人,汉武帝建元年间为郎官。当时,投降汉朝的匈奴人说匈奴打败月氏王后,用月氏王的头作为饮酒的用具,月氏人逃走了并且很怨恨匈奴,但是没有人援助它共同打击匈奴。汉朝此时正打算消灭匈奴,听到这话,想派人出使月氏,但途中必经匈奴地区,于是就招募敢于出使月氏的人。当时张骞以郎官的身份应募。他出使月氏,带着姓堂邑氏的奴隶名叫甘的,一道从陇西出发。在经过匈奴地区时,被匈奴人抓获,用传车送至单于处。单于说: 月氏在我们的北面,汉朝为什么要向月氏派使者?我想派使者到南越,汉朝肯答应我的使者去吗?就扣留了张骞十余年,还给他娶了妻子,有了孩子。可是张骞始终保留着汉朝出使用的符节,没有丢失。

  张骞住在匈奴的西边,他乘机与部下向月氏方向逃去。他们向西逃了数十曰,到达大宛。大宛人早就听说汉朝富庶,想和汉朝往来,但未能办到。这些人见到张骞来,就问张骞要到哪儿去。张骞说: 是为汉朝出使月氏的,路上被匈奴所阻拦。如今逃出来,希望大王您派人做向导送我一下。果真到达大月氏的话,我回到汉朝,汉朝送给您的礼物会多得说不完。大宛王认为张骞说得对,打发走张骞,并为他派了翻译和向导,送到康居。康居人又将他们送到大月氏。此时,大月氏王已为匈奴所杀,大月氏人拥立了王的夫人为王。他们已征服并占领了大夏,成为这里的君主。这里土地肥沃,很少有外来的侵扰,他们志在过安宁快乐的生活,又白认为远离汉朝而疏远了与汉朝的关系,根本没有报复匈奴之心。张骞从大月氏到大夏,一直没有得到结果。

  张骞在那裹停留了一年多,回来时,沿着昆仑山、阿尔金山和祁连山,想从羌族地区返回,可是又被匈奴人抓住。在匈奴被扣留了一年多,恰逢单于死,匈奴内部混乱,张骞便与他的匈奴妻子及堂邑父一起逃回汉朝。漠武帝授予他为太中大夫,堂邑父为奉使君。

  张骞为人坚强而有毅力,宽宏大量,待人真诚,少数民族人喜欢他。堂邑父是匈奴人,善于射箭,在穷困危急的关头,就射取禽兽作为食物。当初,张骞出行时有一百余人,去了十三

  年,衹有他和堂邑父两人回来。

  张骞亲身所到过的地方,有大宛、大月氏、大夏、康居等国,他听说在这些国家的旁边还有五、六个大国,他一一向汉武帝讲述了这些国家的地形和物产。所说的内容都在《西域传》裹。

  张骞说:我在大夏的时候,见到邛那个地方的竹杖和蜀郡产的细布,问他们从哪儿得到这些东西,大夏国人说: 是我国的商人从身毒国买来的。身毒国在大夏东南,大约有数千里地。那裹的风俗是过着定居的生活,和大夏相同,但地势低洼,潮湿,气候炎热。那里的人骑着大象打仗,国家滨临大水。,根据我的推测,大夏距离汉朝约有一万二千里,在汉朝的西南。现在身毒又在大夏东南数千里,有蜀郡的物产,这样看来,身毒距离蜀不远。现在出使大夏,从羌族地区经过,很危险,羌族人很厌恶汉朝;稍稍往北,则会被匈奴人俘获;如果从蜀郡走,当是方便的道路,又无侵扰。漠武帝听说大宛和大夏、安息等国家都是大国,有许多奇怪的物产,又过着定居的生活,与汉朝的风俗相同。而兵力很弱,很看重汉朝的财物;其北方则是大月氏、康居等国,兵力强大,可以用赠送财物、给他们以好处的方法,诱使他们前来朝见汉天子。果真能够这样做并用道义的力量使他们归附汉朝,那么汉朝就可扩大疆土一万余里,有些民族的人到朝廷来,要经多重翻译才能通晓语言,一些奇风异俗的少数民族也前来归附,汉朝的威望德泽就可普及四海。汉武帝很高兴,认为张骞说得很有道理。于是下令通过蜀郡和犍为郡派遣探路的使者,分四路同时出发。一路从冉驰出发,一路从榨都出发,一路从徙和邛出发,一路从焚出发,各有一二千里路程。可是北方的通道为氏族和榨都夷所阻挡,南方的通道为岭和昆明所阻。昆明等少数民族没有君长,善于劫掠和盗窃。每每杀害过往的汉使,夺走财物,这条路终于没能打通。不过听说昆明西边大约千余里的地方,有乘象国,名叫滇越,蜀郡有些私自往来买卖货物的商人到过那儿。于是汉朝因寻求通往大夏的道路而开始与滇国往来。当初,汉朝想与西南夷通使,由于费用太多,停止了这项工作。及至张骞说可经西南夷通往大夏,汉朝才着手打通西南夷之路。

  张骞以校尉的身份跟随大将军卫青出击匈奴,因为他了解水草分布的地方,军队才能不缺给养,于是封张骞为博望侯。这年是漠武帝元朔六年。两年以后,张骞作为卫尉,与李广将军一起从右北平出发抗击匈奴。匈奴包围李将军,漠军伤亡惨重,而张骞晚于约定的时间到达,按军法当处以斩刑,他用财物赎为平民。这一年,骠骑将军霍去病在西边打败匈奴,杀数万,直至祁连山。秋天,匈奴浑邪王率领他的部众投降汉朝。于是,从金城、河西走廊,沿祁连山直至盐泽一带空无匈奴。匈奴时或有侦察兵前来,但也为数很少。又过了两年,汉朝击退匈奴单于并赶往漠北。

  汉武帝多次向张骞询问大夏等国的情况。此时张骞已失去了侯的封号,就回答道我住在匈奴的时候,听说乌孙王名昆莫。昆莫的父亲难兜靡本来和大月氏都住在祁连山、敦煌一带,是个小国。大月氏攻打杀害了难兜靡,强占他的地盘,乌孙人逃亡投奔匈奴。难兜靡的儿子昆莫那时刚出生不久,傅父布就翎侯抱着他逃亡,途中将他放在草丛中,去为他寻找食物。回来时,见狼正在给他喂奶,又有乌鸦街着肉在旁边盘旋,以为昆莫是神,就抱着昆莫归附匈奴,单于喜欢他,将他抚养成人。昆莫长大后,单于把他父亲的民众交还给他,让他带兵打仗,昆莫屡次建立战功。那时,月氏已被匈奴打败,向西进攻塞王。塞王南巡迁往远方,月氏人便居住在塞王的地盘上。昆莫的力量壮大后,亲自请求单于允许他替父报仇,于是向西攻败大月氏。大月氏人再次西逃,迁往大夏人居住的地方。昆莫掠夺其民众,就留居在大月氏人的土地上,兵力逐渐强大起来,正好碰上匈奴单于死,于是不肯再入朝事奉匈奴。匈奴派军队攻打他,无法战胜,更认为昆莫是神而远离他。如今单于刚被汉朝打败,处于窘困的境地,而昆莫原来的地方无人居住。少数民族依恋故土,又贪心汉朝的财物,如果在此时多多地送些财物给乌孙,招引他们到束边来居住在原来的土地上,汉朝送公主给乌孙王作夫人,双方结为兄弟关系,根据以上对形势的分析,乌孙一定会听从我们的建议,那么造就等于切断了匈奴的右臂。联合了乌孙,自乌孙以西的大夏等国,都可招来而为您的外臣。汉武帝认为张骞说得对,授予张骞中郎将的官职,率领三百人,每人马各二匹,赶着上万计的牛羊,随身携带价值数千万万的黄金和礼物,还有许多持节副使随行,出使乌孙。道路方便的话,就派持节副使出使乌孙旁边的国家。张骞到达乌孙后,将汉武帝的礼物送给乌孙王并转达了汉武帝的旨意,但未能获得乌孙王的明确表态。具体内容记载在《西域传》裹。张骞便分别派遣副使出使大宛、康居、月氏、大夏。乌孙王派翻译向导护送张骞。乌孙使者数十人,马数十匹随张骞回汉朝答谢汉武帝,趁机让他们察看汉朝的情况,了解到了汉朝的广大。

  张骞返回汉朝,被授予大行官。一年多后,张骞去世。又过了一年多,他所派遣去通大夏等国的副使大都与这些国家的使节一同回到汉朝,于是西北各国开始了与汉朝的交通往来。不过由于张骞开辟了通往西域的道路,后来出使西域的人都仿效张骞,称博望侯,以此来取信于外国,外国人因此而信任他们。那以后,乌孙王终于与选公主结婚。

  当初,汉武帝打开《易》书占卜,说:神马当从西北来。得了乌孙马觉得好,给它起名为天马。等到又得了大宛汗血马,它比乌孙马更加膘壮,便将乌孙马改名为西极马,称大宛马为天马。并且汉朝开始从令居向西筑塞,新设酒泉郡,以便于通往西域各国。汉朝于是增派使者到安息、奄蔡、牦轩、条支、身毒国。且漠武帝喜欢大宛马,出使西域的使者相望于道,一批多者数百人,少者百余人,所携带的东西,完全仿效博望侯张骞时的盛况。其后,随着对西域情况的曰益熟悉,每批使者的人数越来越少。汉朝时大概一年中使者多者十余批,少者五六批,远的八九年,近的几年就可往返。

  这个时候,汉朝已灭了南越,与蜀郡相通的西南夷都很震动,他们请求汉朝在那儿设治并派官吏进行治理。汉朝在西南夷设置了烊柯、越岭、益州、沈黎、文山郡,想用在西南夷设郡的办法,地界相接,向前通往大夏。于是汉朝每年派使者十余批,从这些新设置的郡出发,但都再次被昆明夷所阻绝,漠使被杀、礼品遭劫。于是汉朝发兵出击昆明,斩首数万。后来又派使者,终不能通过。详情在《西南夷传》裹。

  自从张骞开辟了通往西域的道路而获得尊贵的地位,那些吏士争着上书谈论外国物产的稀奇古怪以及通使的利害关系,请求出使。漠武帝因为西域偏僻遥远,并非人人都乐意去,便接受他们的言论,给予出使的符节,招募官吏和百姓而不问应募者的身份资历,为这些人准备好随行人员打发他们出使,以此扩大出使西域人员的来源。这些人回来时,难免有劫掠和盗窃来的财物,以及执行使命时违背汉武帝的旨意,汉武帝因为他们熟悉西域的情况,就每每审查他们并致以重罪,以激发他们发奋去立功赎罪,再次请求出使西域。出使西域的缘由无穷无尽,且轻视犯法。那些吏卒也每每一再地推崇外国的物产,夸张程度大的,被给予符节,为正使,夸张程度小的为副使。故无稽之谈者及无良好品行之徒都争相仿效。使者们大都将天子送给西域各国的礼物据为己有,想以较低的价格卖出以从中牟利。外国人也厌恶汉使人人言语轻重不实,估计路远汉军不能到达,便断绝漠使的食物供应,使他们陷于困苦的境地。汉使生活穷困,谴责抱怨,以至于相互攻击。楼兰、姑师等小国,地处交通要道,攻击、劫掠汉使王恢等尤为厉害,且匈奴奇兵更是时时截击汉使。使者们争相谈论征服这些国家对汉朝有利,不讨伐它则对汉朝有害,这些国家都有城邑,军队战斗力弱,易于攻击。于是汉武帝派从票侯赵破奴,率领西域各属国骑兵及各郡兵力数万人反击匈奴,匈奴兵全部逃窜。第二年,趟破奴击败姑师,俘虏了楼兰王。汉朝从酒泉郡起布列了边防哨所,直至玉门关。

  大宛诸国派使者随漠使来到汉朝,看到汉朝的广大,他们向汉朝献上驼鸟卵和牦轩的幻术家,汉武帝大喜。汉使穷尽黄河的源头,那裹的山多玉石,汉使采来运回汉朝,漠武帝查考了古地图书籍,将黄河源头所出之山命名为昆仑山。

  这时,汉武帝正好多次到海边视察,身边竟全是外国客人跟随着。凡属大都市或人多的地方就打那儿经过,散发财物布帛进行赏赐,备办丰厚的礼物送给他们,以此来展示汉朝财力的雄厚。表演大角抵、奇戏等新奇的东西,引来众多的围观者,大行赏赐,酒池肉林。让外国客人遍观汉朝各仓库府藏的储积,想以此显示汉朝的广大,使他们对汉朝的强大既佩服又诧异。至于增加幻术家的技艺,角抵、奇戏花样的年年增变,它们的进一步兴起,就是从汉武帝时开始的。且外国使者不断地交替往来,络绎不绝。大宛以西的国家都自恃离汉朝遥远,还是骄傲放纵,汉朝没能使他们屈服,就用礼尚往来的方式与他们保持联系,出使这些国家。

  汉朝出使到西域的人已很多,那些少年从使多用虚美的言辞怂恿汉武帝,说大宛有好马在贰师城,藏起来不肯让汉使看到。汉武帝喜欢宛马,听说后一心想得到它,他派壮士车令等带着千金和金马去请求大宛王送给贰师城好马。大宛国有许多汉朝财物,他们互相商量道:汉朝离我们很远,且人从盐泽一带经过每有死亡,从它的北面经过有匈奴的骚扰,从南面来则缺乏水草,加上沿途处处没有城邑,缺乏食物的情况经常发生。汉使一批数百人前来,常常缺乏食物。死者过半。这样的情况怎么能派大军来呢?况且贰师马是大宛的宝马啊。终不肯给汉使。汉使大怒,痛骂一通,椎破金马而去。大宛国的贵臣们怒道:汉使太轻视我们了!令汉使离开大宛国,又让束边的郁成王拦击他们,杀害汉使夺取他们的财物。汉武帝大怒。曾出使过大宛的姚定汉等人说: 大宛兵弱,若用近三千的汉军,强弓劲弩向他们射击,便可打败他们。漠武帝因曾派浞野侯赵破奴攻打楼兰,以七百骑兵先到楼兰,俘虏了楼兰王,故认为姚定汉等人言之有理,而想封宠姬李夫人的兄弟为侯,便以李广利为将军讨伐大宛。  张骞孙张猛,字子游,颇有才智,元帝时为光禄大夫,出使过匈奴,加官给事中,被石显陷害而自杀。

  李广利的妹妹李夫人有宠于皇上,生昌邑哀王。太初元年,以广利为贰师将军,带领属国的六千骑兵和郡国那些品行恶劣的少年好几万人,以这些兵力去攻伐大宛,预期到贰师城夺取良马,所以叫他贰师将军。原浩侯王恢为军队带路做向导官。贰师将军的部队已经西遇盐水,沿路的那些小国家恐慌,都各自紧紧地守住自己的城堡,不供给漠军粮食,打又打不下来。能攻下来的就有饭吃,不能攻下来的,只好几天就离开。等到达郁成,兵士衹有几千人了,都饥饿疲乏。攻打郁成城,大败,死伤的人很多。贰师将军和左右商议:至郁成还不能攻下它,何况到大宛王都城呢?就带着部队撤退。往返花了两年,回到敦煌,士兵剩下不过十分之一。派遣使者给皇帝上奏章说: 路程遥远十分缺乏粮食。士兵们不怕打仗,衹怕挨饿。兵少,不能攻取宛国。希望暂且撤兵,多派兵后再去。汉武帝得知所奏,大发雷霆,派使者拦守玉门关,说军人敢有入关者立即斩了他!贰师将军李广利害怕了,因而留驻敦煌。

  那年夏天,汉朝对匈奴作战,浞野侯趟破奴的士兵损失二万多人。汉朝廷高级官员商议都希望调回攻打大宛的军队,专力对付匈奴。汉武帝却认为既已出兵讨伐大宛,如大宛这样的小国都打不下来,那大夏之类的国家逐渐瞧不起汉朝,大宛的良马就断绝来汉,乌孙、轮台等国家也将随便难为汉朝的使者,就会见笑于外国。于是就惩治了议论攻打大宛尤为不当的邓光等人。赦免了那些囚徒步卒,增发了那些品行恶劣的少年和边境的骑兵,经过一年多而从敦煌出兵六万人,私人带着粮食跟随部队参战的还不计算在内。这支队伍带有牛十万头,马三万匹,驴、骆驼以万数计算。他们多带粮食,兵器、弓箭等极为齐备。全国骚扰动荡,相继供应征伐大宛,军队总共有五十余校尉军官出征。大宛都城内没有水井,都要从城外引进流水,于是漠军就派治水的工匠改道城下水,不使流经城下,而引水入孔穴之内,以水攻城内。汉朝还增派甲卒十八万人到酒泉和张掖以北驻守,并新置了居延和休屠两个县以卫护酒泉。而征发天下七科适,载运干粮以供给贰师将军,驱车载运的人众络绎相连到敦煌。而授任两名会相马的人为执驱马校尉,准备在攻破大宛以后选取良马。

  这时贰师将军是二次出征,队伍庞大,所至沿途各个小国无不迎接,拿出粮食供养军队。到轮台国,轮台国不降,攻战几天,血洗了他们。从此往西,平安行军到达了大宛王都,漠兵到达者三万人。宛军迎战汉军,汉军射败了他们,宛军逃到城堡内凭藉城墙守卫。贰师将军的部队本想进军先攻郁成城,恐怕军队滞留而使大宛人更生诈谋,于是就先攻大宛城,决开他们的水源,改变其流向,即使大宛坚守也甚感忧愁困窘。包围大宛的城池,攻城四十多天。他们的高级官员相互商量道:汉朝之所以来攻打大宛,是我们国王毋寡隐藏了好马而杀害了汉朝使者。如果杀掉国王毋寡并拿出好马,漠军之围当可解脱;即使不解,再奋战而死,也为时不晚。大宛的高级官员们都认为这样对,共同杀死宛王毋寡。它的外城被摧毁,俘获了大宛贵人勇将煎靡。大宛人大为震惊,逃跑入守中城,相互商量说:汉来攻打宛,是因为国王毋寡。提着他的头派人去见贰师将军,相约说:汉军不要攻打我们了,我们把好马全部拿出来,任凭你们选取,并且供给你们粮食。如若不听从,我们杀尽好马,而康居的救兵将要到达。一到达,我宛兵在城内,康居的救兵在城外,共同和汉军作战。汉军仔细考虑吧,怎么办?这时康居侦探窥伺漠兵,汉兵还很强大,不敢进兵。贰师将军听说大宛城内最近找到了汉人,会穿井汲水,而且城内粮食还多。考虑到我们之所以来,就是为诛灭罪魁祸首宛王毋寡,毋寡的头已经到了,这样还不允许解开兵围,那么他们就会坚守,而康居等到汉军疲乏时而来援救大宛,那打败汉军是必然的了。军官们都认为对,就接受了大宛的许约。大宛人就放出他们的好马,让汉兵自行挑选,还拿出许多粮食供养汉军。汉军挑选了好马几十匹,中等以下公马母马共三干多匹,而且立大宛高级官员中过去待汉人友好的昧蔡为大宛国王,与他订立盟约后撤兵。终于不得进入大宛内城,就结束这场战争撤兵回来了。

  当初,贰师将军发兵敦煌西进时,认为人多,沿路各国无法供给粮食,就分为几支队伍,从南北两路挺进。校尉王申生和原大鸿胪壶充国等统领一支千多人的队伍另到郁成,郁成人坚守城堡,不肯把粮食供给他们。王申生的部队距离贰师将军的大部队二百里,他依仗大军而轻视对方,急攻郁成。郁成人窥探得知王申生的部队少,就在一个早晨用三千人的兵力发起攻击,斩杀了王申生等人,军队大败,衹有几个人脱险逃出,跑到贰师将军那裹。贰师将军命令搜粟都尉上宫桀去攻打郁成,郁成投降,郁成王逃走到康居国,上官桀就追到康居国。康居国人听说汉军已经打败大宛,就交出郁成王给上官桀。上官桀派四个骑士把他捆绑看守押送给主将李广利。这四个人互相议论说: 郁成王是汉朝所痛恨的,如果把他活着送去,怕突然发生意外,贻误大事。想杀,没有人敢先动手。上邹骑士趟弟拔剑斫击,斩了郁成王。上官桀等就赶上了贰师将军的大部队。

  当初,贰师将军李广利后一次出兵,皇上派遣使者通告乌孙国,要它出兵与漠军合力攻宛。乌孙派遣两千名骑兵前往,徘徊观望,不敢上前。贰师将军的队伍凯旋东归,所经过的那些小国听说大宛已被攻破,都打发自己的子弟跟随汉军去纳献贡物,谒见天子,因而作为人质。军队返回,进入玉门关的有一万多人,军马一千多匹。贰师将军后一次行军,军队并非缺乏食用,牺牲的也不能算多,而是将吏们贪财,大都不爱护士兵,侵吞军饷,因此死亡很多。天子因为是远涉万里征讨大宛,就不责问他们的过失,便下诏说: 匈奴为害很久了,如今虽远徙漠北,与旁国共谋截击大月氏国使臣,拦杀中郎将江及原雁门太守攘。危须国以西及大宛皆合约杀期门车令、中郎将朝及身毒国使,隔断东西道路。贰师将军广利征讨其罪,战胜大宛。赖天之灵,从溯河山,涉流沙,通西海,d]雪不积,士大夫直接穿过,获王首级,珍怪之物都陈列于庭。封李广利为海西侯,食邑八千户。又封斩杀郁成王的赵弟为新时侯;军正趟始成功最多,为光禄大夫;上官桀敢深入,为少府;李哆有计谋,为上党太守。军官中被封为九卿的有三人,诸侯相、郡守、二千石级官吏的有一百多人,一千石级官吏以下的一千多人。自愿参加者赏封的官爵都超过他们本人的愿望,因犯罪受惩罚而去从军的人免罪但不计功劳。士兵们所得赏赐约值四万钱。攻伐大宛两回,总共经历四年才告结束。

  后十一年,征和三年,贰师将军又率七万骑兵出五原,攻击匈奴,渡郅居水。兵败,投降匈奴,被单于杀死。事见《匈奴传》。

  赞曰:《禹本纪》记载黄河源于昆仑山,昆仑山高二千五百余里,山上的光明凭着曰月交替隐避而得到。自张骞出使大夏之后,走到了黄河的尽头,没有看到所说的昆仑山吗?因此讲九州山川,《尚书》比较可信。至于《禹本纪》、《山经》所记载,无甚根据,不可信!

 

 

《传·司马迁传》

 

  昔在颛顼,命南正重司天,火正黎司地。唐、虞之际,绍重、黎之后,使复典之,至于夏、商,故重、黎氏世序天地。其在周,程伯林甫其后也。当宣王时,官失其守而为司马氏。司马氏世典周史。惠、襄之间,司马氏适晋。晋中军随会奔魏,而司马氏入少梁。

  自司马氏去周适晋,分散,或在卫,或在赵,或在秦。其在卫者,相中山。在赵者,以传剑论显,蒯聩其后也。在秦者错,与张仪争论,于是惠王使错将兵伐蜀,遂拔,因而守之。错孙蕲,事武安君白起。而少梁更名夏阳。蕲与武安君坑赵长平军,还而与之俱赐死杜邮,葬于华池。蕲孙昌,为秦王铁官。当始皇之时,蒯聩玄孙卬为武信君将而徇朝歌。诸侯之相王,王卬于殷。汉之伐楚,卬归汉,以其地为河内郡。昌生毋怿,毋怿为汉市长。毋怿生喜,喜为五大夫,卒,皆葬高门。喜生谈,谈为太史公。

  太史公学天官于唐都,受《易》于杨何,习道论于黄子。太史公仕于建元、元封之间,愍学者不达其意而师悖,乃论六家之要指曰:

  《易大传》:天下一致而百虑,同归而殊涂。夫阴阳、儒、墨、名、法、道德,此务为治者也。直所从言之异路,有省不省耳。尝窃观阴阳之术,大详而众忌讳,使人拘而多畏,然其叙四时之大顺,不可失也。儒者博而寡要,劳而少功,是以其事难尽从,然其叙君臣、父子之礼,列夫妇、长幼之别,不可易也。墨者俭而难遵,是以其事不可偏循;然其强本节用,不可废也。法家严而少恩,然其正君臣上下之分,不可改也。名家使人俭而善失真,然其正名实,不可不察也。道家使人精神专一,动合无形,澹足万物。其为术也,因阴阳之大顺,采儒、墨之善,撮名、法之要,与时迁徙,应物变化,立俗施事,无所不宜,指约而易操,事少而功多。儒者则不然,以为人主天下之仪表也,君唱臣和,主先臣随。如此,则主劳而臣佚。至于大道之要,去健羡,黜聪明,释此而任术。夫神大用则竭,形大劳则敝;神形蚤衰,欲与天地长久,非所闻也。

  夫阴阳,四时、八位、十二度、二十四节各有孝令,曰顺之者昌,逆之者亡,未必然也,故曰使人拘而多畏。夫春生、夏长、秋收、冬藏,此天道之大经也,弗顺,则无以为天下纪纲。故曰四时之大顺,不可失也

  夫儒者,以六艺为法,六艺经传以千万数,累世不能通其学,当年不能究其礼。故曰博而寡要,劳而少功。若夫列君臣、父子之礼,序夫妇、长幼之别,虽百家弗能易也。

  墨者亦上尧、舜,言其德行,曰堂高三尺,土阶三等,茅茨不剪,采椽不斫;饭土簋,歠土刑,粝梁之食,藜藿之羹;夏日葛衣,冬日鹿裘。其送死,桐棺三寸,举音不尽其哀。教丧礼,必以此为万民率。故天下法若此,则尊卑无别也。夫世异时移,事业不必同,故曰俭而难遵也。要曰强本节用,则人给家足之道也。此墨子之所长,虽百家不能废也。

  法家不别亲疏,不殊贵贱,一断于法,则亲亲尊尊之恩绝矣,可以行一时之计,而不可长用也,故曰严而少恩。若尊主卑臣,明分职不得相逾越,虽百家不能改也。

  名家苛察缴绕,使人不得反其意,剸决于名,时失人情,故曰使人俭而善失真。若夫控名责实,参伍不失,此不可不察也。

  道家无为,又曰无不为,其实易行,其辞难知。其术以虚无为本,以因循为用。无成势,无常形,故能究万物之情。不为物先后,故能为万物主。有法无法,因时为业;有度无度,因物兴舍。故曰圣人不巧,时变是守。虚者,道之常也;因者,君之纲也。群臣并至,使各自明也。其实中其声者谓之端,实不中其声者谓之款。款言不听,奸乃不生,贤不肖自分,白黑乃形。在所欲用耳,何事不成!乃合大道,混混冥冥。光耀天下,复反无名。凡人所生者神也,所托者形也。神大用则竭,形大劳则敝,形神离则死。死者不可复生,离者不可复合,故圣人重之。

  由此观之,神者生之本,形者生之俱。不先定其神形,而曰我有以治天下,何由哉?

  太史公既掌天官,不治民。有子曰迁。

  迁生龙门,耕牧河山之阳。年十岁则诵古文。二十而南游江、淮,上会稽,探禹穴,窥九疑,浮沅、湘。北涉汶、泗,讲业齐鲁之都,观夫子遗风,乡射邹峄;厄困蕃、薛、彭城,过梁、楚以归。于是迁仕为郎中,奉使西征巴、蜀以南,略邛、莋、昆明,还报命。

  是岁,天子始建汉家之封,而太史公留滞周南,不得与从事,发愤且卒。而子迁适反,见父于河、洛之间。太史公执迁手而泣曰:予先,周室之太史也。自上世尝显功名虞、夏,典天官事。后世中衰,绝于予乎?汝复为太史,则续吾祖矣。今天子接千岁之统,封泰山,而予不得从行,是命也夫!命也夫!予死,尔必为太史;为太史,毋忘吾所欲论著矣。且夫孝,始于事亲,中于事君,终于立身;扬名于后世,以显父母,此孝之大也。夫天下称周公,言其能论歌文、武之德,宣周、召之风,达大王、王季思虑,爰及公刘,以尊后稷也。幽、厉之后,王道缺,礼乐衰,孔子修旧起废,论《诗》、《书》,作《春秋》,则学者至今则之。自获麟以来四百有余岁,而诸侯相兼,史记放绝。今汉兴,海内一统,明主贤君,忠臣义士,予为太史而不论载,废天下之文,予甚惧焉,尔其念哉!迁俯首流涕曰:小子不敏,请悉论先人所次旧闻,不敢阙。卒三岁,而迁为太史令,史记石室金鐀之书。五年而当太初元年,十一月甲子朔旦冬至,天历始改,建于明堂,诸神受记。

  太史公曰:先人有言“‘自周公卒五百岁而有孔子,孔子至于今五百岁,有能绍而明之,正《易传》,继《春秋》,本《诗》、《书》、《礼》、《乐》之际。意在斯乎!意在斯乎!小子何敢攘焉!

  上大夫壶遂曰:昔孔子为何作《春秋》哉?太史公曰:余闻之董生:周道废,孔子为鲁司寇,诸侯害之,大夫壅之。孔子知时之不用,道之不行也,是非二百四十二年之中,以为天下仪表,贬诸侯,讨大夫,以达王事而已矣。子曰:我欲载之空言,不如见之于行事之深切著明也。《春秋》上明三王之道,下辨人事之经纪,别嫌疑,明是非,定犹与,善善恶恶,贤贤贱不肖,存亡国,继绝世,补弊起废,王道之大者也。《易》,著天地、阴阳、四时、五行,故长于变;《礼》,纲纪人伦,故长于行;《书》,记先王之事,故长于政;《诗》,记山川、溪谷、禽兽、草木、牝牡、雌雄,故长于风;《乐》,乐所以立,故长于和;《春秋》,辩是非,故长于治人。是故《礼》以节人,《乐》以发和,《书》以道事,《诗》以达意,《易》以道化,《春秋》以道义。拨乱世反之正,莫近于《春秋》。《春秋》文成数万,其指数千。万物之散聚皆在《春秋》。《春秋》之中,弑君三十六,亡国五十二,诸侯奔走不得保社稷者不可胜数。察其所以,皆失其本已。故《易》曰差以豪氂,谬以千里。故臣弑君,子弑父,非一朝一夕之故,其渐久矣。有国者不可以不知《春秋》,前有谗而不见,后有贼而不知。为人臣者不可以不知《春秋》,守经事而不知其宜,遭变事而不知其权。为人君父者而不通于《春秋》之义者,必蒙首恶之名。为人臣子不通于《春秋》之义者,必陷篡弑诛死之罪。其实皆为善为之,而不知其义,被之空言不敢辞。夫不通礼义之指,至于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夫君不君则犯,臣不臣则诛,父不父则无道,子不子则不孝:此四行者,天下之大过也。以天下大过予之,受而不敢辞。故《春秋》者,礼义之大宗也。夫礼禁未然之前,法施已然之后;法之所为用者易见,而礼之所为禁者难知。

  壶遂曰:孔子之时,上无明君,下不得任用,故作《春秋》,垂空文以断礼义,当一王之法。今夫子上遇明天子,下得守职,万事既具,咸各序其宜,夫子所论,欲以何明?太史公曰:唯唯,否否,不然。余闻之先人曰:虙戏至纯厚,作《易》八卦。尧、舜之盛,《尚书》载之,礼乐作焉。汤、武之降,诗人歌之。《春秋》采善贬恶,推三代之德,褒周室,非独刺讥而已也。汉兴已来,至明天子,获符瑞,封禅,改正朔,易服色,受命于穆清,泽流罔极,海外殊俗,重译款塞,请来献见者,不可胜道。臣下百官,力诵圣德,犹不能宣尽其意。且士贤能矣,而不用,有国者耻也;主上明圣,德不布闻,有司之过也。且余掌其官,废明圣盛德不载,灭功臣、贤大夫之业不述,堕先人所言,罪莫大焉。余所谓述故事,整齐其世传,非所谓作也,而君比之《春秋》,谬矣。

  于是论次其文。十年而遭李陵之祸,幽于累绁。乃喟然而叹曰:是余之罪夫!身亏不用矣。退而深惟曰:夫《诗》、《书》隐约者,欲遂其志之思也。卒述陶唐以来,至于麟止,自黄帝始。

  《五帝本纪》第一,《夏本纪》第二,《殷本纪》第三,《周本纪》第四,《秦本纪》第五,《始皇本纪》第六,《项羽本纪》第七,《高祖本纪》第八,《吕后本纪》第九,《孝文本纪》第十,《孝景本纪》第十一,《今上本纪》第十二。《三代世表》第一,《十二诸侯年表》第二,《六国年表》第三,《秦楚之际月表》第四,《汉诸侯年表》第五,《高祖功臣年表》第六,《惠景间功臣年表》第七,《建元以来侯者年表》第八,《王子侯者年表》第九,《汉兴以来将相名臣年表》第十。《礼书》第一,《乐书》第二,《律书》第三,《历书》第四,《天官书》第五,《封禅书》第六,《河渠书》第七,《平准书》第八。《吴太伯世家》第一,《齐太公世家》第二,《鲁周公世家》第三,《燕召公世家》第四,《管蔡世家》第五,《陈杞世家》第六,《卫康叔世家》第七,《宋微子世家》第八,《晋世家》第九,《楚世家》第十,《越世家》第十一,《郑世家》第十二,《赵世家》第十三,《魏世家》第十四,《韩世家》第十五,《田完世家》第十六,《孔子世家》第十七,《陈涉世家》第十八,《外戚世家》第十九,《楚元王世家》第二十,《荆燕王世家》第二十一,《齐悼惠王世家》第二十二,《萧相国世家》第二十三,《曹相国世家》第二十四,《留侯世家》第二十五,《陈丞相世家》第二十六,《绛侯世家》第二十七,《梁孝王世家》第二十八,《五宗世家》第二十九,《三王世家》第三十。《伯夷列传》经一,《管晏列传》第二,《老子韩非列传》第三,《司与穰苴列传》第四,《孙子吴起列传》第五,《伍子胥列传》第六,《仲尼弟子列传》第七,《商君列传》第八,《苏秦列传》第九,《张仪列传》第十,《樗里甘茂列传》第十一,《穰侯列传》第十二,《白起王翦列传》第十三,《孟子荀卿列传》第十四,《平原虞卿列传》第十五,《孟尝君列传》第十六,《魏公子列传》第十七,《春申君列传》第十八,《范睢蔡泽列传》第十九,《乐毅列传》第二十,《廉颇蔺相如列传》第二十一,《田单列传》第二十二,《鲁仲连列传》第二十三,《屈原贾生列传》第二十四,《吕不韦列传》第二十五,《刺客列传》第二十六,《李斯列传》第二十七,《蒙恬列传》第二十八,《张耳陈馀列传》第二十九,《魏豹彭越列传》第三十,《黥布列传》第三十一,《淮阴侯韩信列传》第三十二,《韩王信卢绾列传》第三十三,《田儋列传》第三十四,《樊郦滕灌列传》第三十五,《张丞相仓列传》第三十六,《郦生陆贾列传》第三十七,《傅靳崩阝成侯列传》第三十八,《刘敬叔孙通列传》第三十九,《季布栾布列传》第四十,《爰盎朝错列传》第四十一,《张释之冯唐列传》第四十二,《万石张叔列传》第四十三,《田叔列传》第四十四,《扁鹊仓公列传》第四十五,《吴王濞列传》第四十六,《魏其武安列传》第四十七,《韩长孺列传》第四十八,《李将军列传》第四十九,《卫将军骠骑列传》第五十,《平津主父列传》第五十一,《匈奴列传》第五十二,《南越列传》第五十三,《闽越列传》第五十四,《朝鲜列传》第五十五,《西南夷列传》第五十六,《司马相如列传》第五十七,《淮南衡山列传》第五十八,《循吏列传》第五十九,《汲郑列传》第六十,《儒林列传》第六十一,《酷吏列传》第六十二,《大宛列传》第六十三,《游侠列传》第六十四,《佞幸列传》第六十五,《滑稽列传》第六十六,《日者列传》第六十七,《龟策列传》第六十八,《货殖列传》第六十九。

  惟汉继五帝末流,接三代绝业。周道既废,秦拨去古文,焚灭《诗》、《书》,故明堂、石室、金鐀、玉版图籍散乱。汉兴,萧何次律令,韩信申军法,张苍为章程,叔孙通定礼仪,则文学彬彬稍进,《诗》、《书》往往间出。自曹参荐盖公言黄、老,而贾谊、韩错明申、朝,公孙弘以儒显,百年之间,天下遗文古事靡不毕集。太史公仍父子相继其职,曰:於戏!余维先人尝掌斯事,显于唐、虞;至于周,复典之。故司马氏世主天宫,至于余乎,钦念哉!网罗天下放失旧闻,王迹所兴,原始察终,见盛观衰,论考之行事,略三代,录秦、汉,上记轩辕,下至于兹,著十二本纪;既科条之矣,并时异世,年差不明,作十表;礼乐损益,律历改易,兵权、山川、鬼神,天人之际,承敝通变,作八书;二十八宿环北辰,三十辐共一毂,运行无穷,辅弼股肱之臣配焉,忠信行道以奉主上,作三十世家;扶义俶傥,不令己失时,立功名于天下,作七十列传:凡百三十篇,五十二万六千五百字,为《太史公书》。序略,以拾遗补蓺,成一家言,协《六经》异传,齐百家杂语,臧之名山,副在京师,以俟后圣君子。第七十,迁之自叙云尔。而十篇缺,有录无书。

  迁既被刑之后,为中书令,尊宠任职。故人益州刺史任安予迁书,责以古贤臣之义。迁报之曰:

  少卿足下:曩者辱赐书,教以慎于接物,推贤进士为务。意气勤勤恳恳,若望仆不相师用,而流俗人之言。仆非敢如是也。虽罢驽,亦尝侧闻长者遗风矣。顾自以为身残处秽,动而见尤,欲益反损,是以抑郁而无谁语。谚曰:谁为为之,孰令听之?盖钟子期死,伯牙终身不复鼓琴。何则?士为知已用,女为说己容。若仆大质已亏缺,虽材怀随、行,行若由、夷,终不可以为荣,适足以发笑而自点耳。

  书辞宜答,会东从上来,又迫贱事,相见日浅,卒卒无须臾之间得竭指意。今少卿抱不测之罪,涉旬月,迫季冬,仆又薄从上上雍,恐卒然不可讳。是仆终已不得舒愤懑以晓左右,则长逝者魂魄私恨无穷。请略陈固陋。阙然不报,幸勿过。

  仆闻之:修身者,智之府也;爱施者,仁之端也;取予者,义之符也;耻辱者,勇之决也;立名者,行之极也:士有此五者,然后可以托于世,列于君子之林矣。故祸莫忄朁于欲利,悲莫痛于伤心,行莫丑于辱先,而诟莫大于宫刑。刑余之人,无所比数,非一也,所从来远矣!昔卫灵公与雍渠载,孔子适陈;商鞅因景监见,赵良寒心;同子参乘,爰丝变色:自古而耻之。夫中材之人,事关于宦竖,莫不伤气,况忼慨之士乎!如今朝虽乏人,奈何令刀锯之余荐天下豪隽哉!仆赖先人绪业,得待罪辇毂下,二十余年矣。所以自惟:上之,不能纳忠效信,有奇策材力之誉,自结明主;次之,又不能拾遗补阙,招贤进能,显岩穴之士;外之,不能备行伍,攻城野战,有斩将搴旗之功;下之,不能累日积劳,取尊官厚禄,以为宗族交游光宠。四者无一遂,苟合取容,无所短长之效,可见于此矣。乡者,仆亦尝厕下大夫之列,陪外廷末议。不以此时引维纲,尽思虑,今已亏形为扫除之隶,在阘茸之中,乃欲卬首信眉,论列是非,不亦轻朝廷,羞当世之士邪!嗟乎!嗟乎!如仆,尚何言哉!尚何言哉!

  且事本末未易明也。仆少负不羁之才,长无乡曲之誉,主上幸以先人之故,使得奉薄技,出入周卫之中。仆以为戴盆何以望天,故绝宾客之知,忘室家之业,日夜思竭其不肖之材力,务壹心营职,以求亲媚于主上。而事乃有大谬不然者。夫仆与李陵俱居门下,素非相善也,趣舍异路,未尝衔杯酒接殷勤之欢。然仆观其为人自奇士,事亲孝,与士信,临财廉,取予义,分别有让,恭俭下人,常思奋不顾身以徇国家之急。其素所畜积也,仆以为有国士之风。夫人臣出万死不顾一生之计,赵公家之难,斯已奇矣。今举事壹不当,而全躯保妻子之臣随而媒孽其短,仆诚私心痛之!且李陵提步卒不满五千,深践戎马之地,足历王庭,垂饵虎口,横挑强胡,卬亿万之师,与单于连战十余日,所杀过当。虏救死扶伤不给,旃裘之君长咸震怖,乃悉征左右贤王,举引弓之民,一国共攻而围之。转斗千里,矢尽道穷,救兵不至,士卒死伤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