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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书》1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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丞,后又调任北海郡的太守,接着又因治理情况和品行出类拔萃而升任大司农。朱邑为人淳厚,珍重故旧之情,然而又秉性正派,公事上不徇私情。因此天子器重他,朝廷官员也敬重他。

  那时张敞任胶束国相,给朱邑来信说:当今皇上向往远古圣明之风,广泛招用善士,这真是忠臣们最最向往的大好时光。然而我张敞此时却远守偏僻难治之郡,受到法规的拘束,心胸郁结,难有更大的抱负。即使有,也哪有地方施展?而您以清廉贤明的品德,主持农业,造就好像腹饥的人以糟糠为美味,而丰收的年景裹却要遗弃许多精美的食粮。这是什么原因呢?无非是因为有和没有之间的情况的差异造成的。从前陈平虽有贤能,也须有魏倩的帮助才得以进步;韩信虽是奇才,也要靠萧何的举荐才得到信任。所以所有生逢其时的英杰俊秀,如果一定要像古代的伊尹、吕望那样出名而后才推荐,那么人才就不会因为您而得到任用了。朱邑对张敞所言极为感慨,便极力举荐人才,并给予多方的帮助。朱邑身为列卿,家中却十分节俭,所得俸禄和赏赐都与家乡父老共享,自家却没有多余的钱财。

  朱邑于神爵元年过世。皇上怜惜他,便下韶称赞说:大司农朱邑,廉洁守节,一片公心,不胡乱结交,收取贿赂,可称得上是一位正入君子。这番身遭不幸,我十分怜念。特赐给朱邑之子黄金一百斤,用以祭祀之需。

  当初朱邑病危之时,曾嘱咐儿子说:我原是桐乡的小官,当地的人民爱护我,死后我也一定要埋葬在桐乡。后代子孙祭祀我,不如桐乡的父老乡亲。待他死后,他的儿子便把他埋葬在桐乡西城的外面,人民果然为朱邑起坟墓立祠堂,每年按时祭祀,到今天也从未断绝。

  龚遂,字少卿,是山阳郡南平阳县人。因通晓经术出去做官,做到昌邑国郎中令,奉事昌邑王刘贺。刘贺的行为很不正经,龚遂为人忠厚,刚强果断,在大节上从不含糊,对内向国王直言劝谏,对外督责太傅、国相,总是引经据典,陈述祸福得失,直到流泪哭泣,忠心无比。他从不阿谀奉承,常常当面指出刘贺的不是,使他听不下去,掩着耳朵起身走掉说:郎中令真会使人羞愧。刘贺和国中大臣没有一个不敬畏他的。刘贺曾经与奴仆和膳食人员等吃喝玩乐,给他们的赏赐没完没了,龚遂进宫劝谏,双膝跪地而行,泪流满面,低声哭泣,刘贺周围侍候的人都感动得直落泪。刘贺问道:郎中令为什么哭?龚遂回答说:我伤心国家危险啊!希望您抽出一点空闲时间,让我把自己愚昧的意见说完。刘贺就叫周围的人避开,龚遂问道:大王知道胶西王不干好事因而灭亡的事情吗?刘贺说:不知道。龚遂便说:我听说胶西王有一个善于谄媚的臣子叫侯得,胶西王的所作所为明明和夏桀、商纣一样,侯得却说与尧、舜相同。胶西王喜欢他善于奉承,经常和他同起居,专门听信他的妖言邪说,以致弄到身死国亡。如今大王亲近那批小人,渐渐地就会沾染上他们的恶习,这是关系到国家存亡的问题,不可不慎重啊!请允许我在郎宫中挑选一些精通儒术、品德高尚的人同大王一起生活,坐时就一道读《诗》、《书》,立时就共同演习礼仪。这样,或许对大王有些帮助。刘贺同意了这一建议。于是龚遂挑选了郎中张安等十人侍候他。可是,过了没几天,刘贺就把他们统统赶走了。又过了很久,宫中多次发生怪异现象,刘贺就问龚遂这是为什么,龚遂认为会有大的不幸事件发生,是宫室将要空虚的征兆,此事在《昌邑王传》中有叙述。恰逢昭帝去世,没有儿子,由昌邑王刘贺继承帝位,他手下的官员也都征调进京。相国安乐调任长乐宫卫尉,龚遂去见他,流着眼泪对他说:大王立为天子以来,一天比一天骄傲自满,不再听别人的劝谏,如今还在服丧守孝,就天天同亲信臣僚饮酒作乐,不是斗虎豹,就是聚集皮车,车上插着九条飘带的大旗,到处乱跑,所作所为违背正道。古代法制宽厚,大臣见国君无道可以隐退,如今却不能辞职,想假装疯癫,辞官避祸,又怕被别人知道,一朝身死,为世人耻笑,这该怎么办呢?您过去是皇上的国相,应当直言规劝啊!刘贺即位N--十七天,终因荒淫昏乱,为大臣们所废黜。从昌邑来的群臣犯了纵容国王陷于邪恶不道的罪行,统统处死,共达两百多人,衹有龚遂和中尉王阳由于曾多次劝谏刘贺,尽到了一定的职责,减去死罪,处以髡刑,罚服四年筑城苦役。

  刘贺被废黜后,宣帝即位。过了几年,渤海附近郡县闹灾荒,饥民纷纷起来造**,太守制服不了他们。宣帝想要选一位能够治理渤海的人,丞相和御史大夫推荐龚遂,认为可用,宣帝就任命他做渤海太守。那时龚遂已经七十多岁了,宣帝召见时,望见他形貌矮小,与自己听到的不相符合,心裹有点看不起他,就问他说:渤海郡法纪废弛,饥民作乱,我非常担忧。您准备用什么办法来平息郡中盗贼,好让我放心?龚遂回答说:无非是因为渤海远在海边,没有受过圣朝的教化,那儿的百姓饥寒交迫,而地方官吏又不加体恤,所以才逼得皇上的子民盗了皇上的兵器在水塘中戏耍罢了,并不是有意存心叛乱啊!如今不知是要我去镇压他们呢,还是去安抚他们呢?宣帝听了龚遂的对答,非常高兴,回答道:选用贤良,本来就是为了安抚百姓啊!龚遂说:我听说治乱民就像理乱绳一样,是急不来的啊。衹有不要着急,然后才能治理。我请求丞相和御史大夫暂且不要用一般法令条文约束我,让我根据实际情况自行处置。宣帝同意了,额外赏赐了黄金,派他赴任。龚遂乘坐驿站的专车到达渤海郡界,郡中听说新太守到了,派出军队前往迎接,龚遂叫军人统统回去,随即发出公文指示所属各县把所有追捕盗贼的官吏一律撤回。凡是拿锄头镰刀等农具的全部算良民,官吏不得追究;衹有拿兵器的才算盗贼。然后不带随从,单独一人乘车到府,郡中上下一致拥护他,成群结队的饥民也都纷纷解散。渤海还有不少结伙打劫和拦路抢夺的人,听了龚遂的教令,也都即时解散,扔掉兵器,改拿镰锄。盗贼于是全部平息,百姓得到安居乐业。龚遂这才开仓救济贫民,挑选清廉的官吏安抚百姓,让他们各安生业。

  龚遂眼看渤海地方风俗奢侈,喜欢工商业,轻视农耕,于是亲自带头厉行节俭,劝导百姓务农种桑,叫每人种一株榆树,百棵薤,五十棵葱,一畦韭菜,每家养二只母猪,五只鶸。如果发现百姓有带刀佩剑的,就要他们卖剑买牛,卖刀买犊,说:为什么把牛和犊佩在身上?春夏两季劝百姓到田野耕作,到了秋冬就督促他们收割,还让家家户户多储果实、菱角、芡实之类。由于龚遂的巡视劝勉,郡中都有积蓄,官吏和百姓都殷实富足,诉讼案件也没有了。

  过了几年,宣帝派使者召回龚遂,议曹王生请求同去。功曹认为王生一向喝酒成癖,没有节制,不宜让他跟去。可是龚遂不忍心拒绝,。就让他随从到京。王生到了京城,衹管天天喝酒,从来不去看龚遂。一天,龚遂被召入宫,正逢王生喝得醉醺醺的,他跟在后面大声叫道:明府暂且停一下,我有几句话要向您说。龚遂回头问他喊什么,他说:天子假如问您是怎样治理渤海的,您切不可多说什么,衹宜对答说:全凭圣上的威德,不是我有什么能耐啊!,龚遂接受了他的意见。龚遂到了宣帝跟前,皇上果然向他问起治理渤海的情形,他就按照王生的话作了回答。宣帝高兴他谦让有礼,笑着说:您讲的这种忠厚长者的话,是从哪儿学来的?龚遂乘机上前一步说:我并不知道应该这么说,是我的议曹王生告诫我的。宣帝因为龚遂年事已高,不能担当公卿重任,就拜他做水衡都尉,议曹王生任水衡丞,用以表示对龚遂的褒奖和尊重。水衡都尉主管上林苑,负责宫庭馆阁的陈设,为宗庙祭祀提供牺牲,是一种亲近天子的官职。龚遂很受宣帝器重,在任上寿终。

  召信臣,字翁卿,九江郡寿春县人。以明经甲科身份任郎官,出京补做谷阳县长。在考绩中列为头等,调任上蔡县长。召信臣爱民如子,为官期间甚受称赞。后来他便越级升为零陵郡太守,又因病而归。病愈后他又被征为谏大夫,后调任南阳郡太守,其治理情况也如在上蔡时一样好。

  召信臣为人勤勉有计谋,喜欢为人民兴办福利,致力于使他们富裕起来。亲自努力于农耕,出入于田间地头,在乡间公舍住宿,很少能有安闲的时候。他在郡中巡视水泉,主持开通沟渎,竖起水门提闸数十处,使受灌溉的农田有所增加,最多时达到了三万顷。人民得到水利灌溉的益处,收获的粮食贮蓄有余。召信臣还为百姓制定了用水的规定,并把这些规定刻在石碑上,立在田地边界处,以防止争抢。此外他还禁止婚丧嫁娶时奢侈浪费,致力于推行勤俭节约的风尚。对府县官吏家的子弟任意漫游,而府县官吏不以耕作大事作为本职业务的,则通通斥责罢官,严重者还要绳之以法,以察善恶。通过以上种种措施,教化在郡中得以广泛推行,郡中没有不努力从事农业的,人民拥护郡县官吏,郡中的户El也成倍增加,盗贼和打官司的事减少到了很小的程度。官吏民众都爱戴召信臣,称他为召父。荆州刺史上奏称赞召信臣能为百姓谋取福利,所辖郡治得以富庶,赐给黄金四十斤。后召信臣调任河南太守,治理情况常居天下第一,因此又多次被增加俸禄并赐给黄金。

  竟宁年间,召信臣被征为少府,列在九卿之中,他奏请皇上对上林一带的一些远处宫馆中皇上极少去的,不要再加以修缮治理,又奏请减省乐府黄门、倡优等娱乐活动,并将宫馆中的兵弩器具减少大半。而太官园中所种冬生葱韭蔬菜,要在暖房裹种植,日夜烧火,要有温气才能生长,召信臣认为这些都不是按季节自然生长的,吃了会有害于人,不适宜用以供皇宫需用,应该与其他不按节气种植的作物,全都奏请不再种植,这样节省费用每年达数千万。后召信臣年老死在官任上。

  元始四年,皇上下达诏书祭祀百官卿士中为民做过益事的人,蜀郡以文翁,九江以召信臣应诏。每年一到时候郡太守都率领下属官吏去行礼,供奉祭拜召信臣的坟墓,而南阳也为他立了祠。

 

 

《传·酷吏传》

 

  孔子曰:导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导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老氏称:上德不德,是以有德;下德不失德,是以无德。法令滋章,盗贼多有。信哉是言也!法令者,治之具,而非制治清浊之原也。昔天下之罔尝密矣,然奸轨愈起,其极也,上下相遁,至于不振。当是之时,吏治若救火扬沸,非武健严酷,恶能胜其任而愉快乎?言道德者,溺于职矣。故曰:听讼吾犹人也,必也使无讼乎!”“下士闻道大笑之。非虚言也。

  汉兴,破觚而为圜,斫雕而为朴,号为罔漏吞舟之鱼。而吏治蒸蒸,不至于奸,黎民艾安。由是观之,在彼不在此。高后时,酷吏独有侯封,刻轹宗室,侵辱功臣。吕氏已败,遂夷侯封之家。孝景时,晁错以刻深颇用术辅其资,而七国之乱发怒于错,错卒被戮。其后有郅都、甯成之伦。

  郅都,河东大阳人也。以郎事文帝。景帝时为中郎将,敢直谏,面折大臣于朝。尝从入上林,贾姬在厕,野彘入厕。上目都,都不行。上欲自持兵救贾姬,都伏上前曰:亡一姬复一姬进,天下所少宁姬等邪?陛下纵自轻,奈宗庙太后何?上还,彘亦不伤贾姬。太后闻之,赐都金百斤,上亦赐金百斤,由此重都。

  济南瞷氏宗人三百余家,豪猾,二千石莫能制,于是景帝拜都为济南守。至则诛瞷氏首恶,余皆股栗。居岁余,郡中不拾遗,旁十余郡守畏都如大府。

  都为人,勇有气,公廉,不发私书,问遗无所受,请寄无所听。常称曰:已背亲而出身,固当奉职死节官下,终不顾妻子矣。

  都迁为中尉,丞相条侯至贵居也,而都揖丞相。是时,民朴,畏罪自重,而都独先严酷,致行法不避贵戚,列侯宗室见都侧目而视,号曰苍鹰

  临江王征诣中尉府对簿,临江王欲得刀笔为书谢上,而都禁吏弗与。魏其侯使人间予临江王。临江王既得,为书谢上,因自杀。窦太后闻之,怒,以危法中都,都免归家。景帝乃使使即拜都为雁门太守,便道之官,得以便宜从事。匈奴素闻郅都节,举边为引兵去,竟都死不近雁门。匈奴至为偶人象都,令骑驰射,莫能中,其见惮如此。匈奴患之。乃中都以汉法。景帝曰:都忠臣。欲释之。窦太后曰:临江王独非忠臣乎?于是斩都也。

  甯成,南阳穰人也。以郎谒者事景帝。好气,为小吏,必陵其长吏;为人上,操下急如束湿。猾贼任威。稍迁至济南都尉,而郅都为守。始前数都尉步入府,因吏谒守如县令,其畏都如此。及成往,直凌都出其上。都素闻其声,善遇,与结欢。久之,都死,后长安左右宗室多犯法,上召成为中尉。其治效郅都,其廉弗如,然宗室豪杰人皆惴恐。

  武帝即位,徙为内史。外戚多毁成之短,抵罪髡钳。是时,九卿死即死,少被刑,而成刑极,自以为不复收,及解脱,诈刻传出关归家。称曰:仕不至二千石,贾不至千万,安可比人乎!乃贳貣陂田千余顷,假贫民,役使数千家。数年,会赦,致产数千万,为任侠,持吏长短,出从数十骑。其使民,威重于郡守。

  周阳由,其父赵兼以淮南王舅侯周阳,故因氏焉。由以宗家任为郎,事文帝。景帝时,由为郡守。武帝即位,吏治尚修谨,然由居二千石中最为暴酷骄恣。所爱者,挠法活之;所憎者,曲法灭之。所居郡,必夷其豪。为守,视都尉如令;为都尉,陵太守,夺之治。汲黯为忮,司马安之文恶,俱在二千石列,同车未尝敢均茵冯。后由为河东都尉,与其守胜屠公争权,相告言,胜屠公当抵罪,义不受刑,自杀,而由弃市。

  自甯成、周阳由之后,事益多,民巧法,大抵吏治类多成、由等矣。

  赵禹,斄人也。以佐史补中都官,用廉为令史,事太尉周亚夫。亚夫为丞相,禹为丞相史,府中皆称其廉平。然亚夫弗任,曰:极知禹无害,然文深,不可以居大府。武帝时,禹以刀笔吏积劳,迁为御史。上以为能,至中大夫。与张汤论定律令,作见知,吏传相监司以法,尽自此始。

  禹为人廉裾,为吏以来,舍无食客。公卿相造请,禹终不行报谢,务在绝知友宾客之请,孤立行一意而已。见法辄取,亦不复案求官属阴罪。尝中废,已为廷尉。始条侯以禹贼深,及禹为少府九卿,酷急。至晚节,事益多。吏务为严峻,而禹治加缓,名为平。王温舒等后起,治峻禹。禹以老,徙为燕相,数岁,悖乱有罪,免归。后十余年,以寿卒于家。

  义纵,河东人也。少年时尝与张次公俱攻剽,为群盗。纵有姊,以医幸王太后。太后问:有子、兄弟为官者乎?姊曰:有弟无行,不可。太后乃告上,上拜义姁弟纵为中郎,补上党郡中令。治敢往,少温籍,县无逋事,举第一。迁为长陵及长安令,直法行治,不避贵戚。以捕按太后外孙脩成子中,上以为能,迁为河内都尉。至则族灭其豪穰氏之属,河内道不拾遗。而张次公亦为郎,以勇悍从军,敢深入,有功,封为岸头侯。

  甯成家居,上欲以为郡守,御史大夫弘曰:臣居山东为小吏时,甯成为济南都尉,其治如狼牧羊,成不可令治民。上乃拜成为关都尉。岁余,关吏税肄郡国出入关者,号曰:宁见乳虎,无直甯成之怒。其暴如此。义纵自河内迁为南阳太守,闻甯成家居南阳,及至关,甯成侧行送迎,然纵气盛,弗为礼。至郡,遂按甯氏,破碎其家。成坐有罪,及孔、暴之属皆奔亡,南阳吏民重足一迹。而平氏朱强、杜衍杜周为纵爪牙之吏,任用,迁为廷尉史。

  军数出定襄,定襄吏民乱败,于是徙纵为定襄太守。纵至,掩定襄狱中重罪二百余人,及宾客昆弟私入相视者亦二百余人。纵一切捕鞠,曰为死罪解脱。是日皆报杀四百余人。郡中不寒而栗,猾民佐吏为治。

  是时,赵禹、张汤为九卿矣,然其治尚宽,辅法而行,纵以鹰击毛挚为治。后会更五铢钱白金起,民为奸,京师尤甚,乃以纵为右内史,王温舒为中尉。温舒至恶,所为弗先言纵,纵必以气陵之,败坏其功。其治,所诛杀甚多,然取为小治,奸益不胜,直指始出矣。吏之治以斩杀缚吏为务,阎奉以恶用矣。纵廉,其治效郅都。上幸鼎湖,病久,已而卒起幸甘泉,道不治。上怒曰:纵以我为不行此道乎?衔之。至冬,杨可方受告缗,纵以为此乱民,部吏捕其为可使者。天子闻,使杜式治,以为废格沮事,弃纵市。后一岁,张汤亦死。

  王温舒,阳陵人也。少时椎埋为奸。已而试县亭长,数废。数为吏,以治狱至廷尉史。事张汤,迁为御史,督盗贼,杀伤甚多。稍迁至广平都尉,择郡中豪敢往吏十余人为爪牙,皆把其阴重罪,而纵使督盗贼,快其意所欲得。此人虽有百罪,弗法;即有避回,夷之,亦灭宗。以故齐赵之郊盗不敢近广平,广平声为道不拾遗。上闻,迁为河内太守。

  素居广平时,皆知河内豪奸之家。及往,以九月至,令郡具私马五十匹,为驿自河内至长安,部吏如居广平时方略,捕郡中豪猾,相连坐千余家。上书请,大者至族,小者乃死,家尽没入偿臧。奏行不过二日,得可,事论报,至流血十余里。河内皆怪其奏,以为神速。尽十二月,郡中无犬吠之盗。其颇不得,失之旁郡,追求,会春,温舒顿足汉曰:嗟乎,令冬月益展一月,足吾事矣!其好杀行威不爱人如此。

  上闻之,以为能,迁为中尉。其治复放河内,徒请召猜祸吏与从事,河内则杨皆、麻戊,关中扬赣、成信等。义纵为内史,惮之,未敢恣治。及纵死,张汤败后,徙为廷尉。而尹齐为中尉坐法抵罪,温舒复为中尉。为人少文,居它惛惛不辩,至于中尉则心开。素习关中俗,知豪恶吏,豪恶吏尽复为用。吏苛察淫恶少年,投缿购告言奸,置伯落长以收司奸。温舒多谄,善事有势者;即无势,视之如奴。有势家,虽有奸如山,弗犯;无势,虽贵戚,必侵辱。舞文巧,请下户之猾,以动大豪。其治中尉如此。奸猾穷治,大氐尽靡烂狱中,行论无出者。其爪牙吏虎而冠。于是中尉部中中猾以下皆伏,有势者为游声誉,称治。数岁,其吏多以权贵富。

  温舒击东越还,议有不中意,坐以法免。是时,上方欲作通天台而未有人,温舒请复中尉脱卒,得数万人作。上说,拜为少府。徙右内史,治如其故,奸邪少禁。坐法失官,复为右辅,行中尉,如故操。

  岁余,会宛军发,诏征豪吏。温舒匿其吏华成,及人有变告温舒受员骑钱,它奸利事,罪至族,自杀。其时,两弟及两婚家亦各自坐它罪而族。光禄勋徐自为曰:悲夫!夫古有三族,而王温舒罪至同时而五族乎!温舒死,家累千金。

  尹齐,东郡茌平人也。以刀笔吏稍迁至御史。事张汤,汤数称以为廉。武帝使督盗贼,斩伐不避贵势。迁关都尉,声甚于甯成。上以为能,拜为中尉。吏民益凋敝,轻齐木强少文,豪恶吏伏匿而善吏不能为治,以故事多废,抵罪。后复为淮阳都尉。王温舒败后数年,病死,家直不满五十金。所诛灭淮阳甚多,及死,仇家欲烧其尸,妻亡去,归葬。

  杨仆,宜阳人也。以千夫为吏。河南守举为御史,使督盗贼关东,治放尹齐,以敢击行。稍迁至主爵都尉,上以为能。南越反,拜为楼船将军,有功,封将梁侯。东越反,上欲复使将,为其伐前劳,以书敕责之曰:将军之功,独有先破石门、寻狭,非有斩将骞旗之实也,乌足以骄人哉!前破番禺,捕降者以为虏,掘死人以为获,是一过也。建德、吕嘉逆罪不容于天下,将军拥精兵不穷追,超然以东越为援,是二过也。士卒暴露连岁,为朝会不置酒,将军不念其勤劳,而造佞巧,请乘传行塞,因用归家,怀银黄,垂三组,夸乡里,是三过也。失期内顾,以道恶为解,失尊尊之序,是四过也。欲请蜀刀,问君贾几何,对曰率数百,武库日出兵而阳不知,挟伪干君,是五过也。受诏不至兰池宫,明日又不对。假令将军之吏问之不对,令之不从,其罪何如?推此心以在外,江海之间可得信乎!今东越深入,将军能率众以掩过不?仆惶恐,对曰:愿尽死赎罪!与王温舒俱破东越。后复与左将军荀彘俱击朝鲜,为彘所缚,语在《朝鲜传》。还,免为庶人,病死。

  咸宣,杨人也。以佐史给事河东守。卫将军青使买马河东,见宣无害,言上,征为厩丞。官事办,稍迁至御史及中丞,使治主父偃及淮南反狱,所以微文深诋杀者甚众,称为敢决疑。数废数起,为御史及中丞者几二十岁。王温舒为中尉,而宣为左内史。其治米盐,事小大皆关其手,自部署县名曹宝物,官吏令丞弗得擅摇,痛以重法绳之。居官数年,一切为小治辩,然独宣以小至大,能自行之,难以为经。中废为右扶风,坐怒其吏成信,信亡藏上林中,宣使郿令将吏卒,阑入上林中蚕室门攻亭格杀信,射中苑门,宣下吏,为大逆当族,自杀。而杜周任用。

  是时,郡守尉、诸侯相、二千石欲为治者,大抵尽效王温舒等,而吏民益轻犯法,盗贼滋起。南阳有梅免、百政,楚有段中、杜少,齐有徐勃,燕、赵之间有坚卢、范主之属。大群至数千人,擅自号,攻城邑,取库兵,释死罪,缚辱郡守、都尉,杀二千石,为檄告县趋具食;小群以百数,掠卤乡里者不可称数。于是上始使御史中丞、丞相长史使督之,犹弗能禁,乃使光禄大夫范昆、诸部都尉及故九卿张德等衣绣衣,持节、虎符,发兵以兴击,斩首大部或至万余级。及以法诛通行饮食,坐相连郡,甚者数千人。数岁,乃颇得其渠率。散卒失亡,复聚党阻山川,往往而群,无可奈何。于是作沈命法,曰:群盗起不发觉,发觉而弗捕满品者,二千石以下至小吏主者皆死。其后小吏畏诛,虽有盗弗敢发,恐不能得,坐课累府,府亦使不言。故盗贼浸多,上下相为匿,以避文法焉。

  田广明字子公,郑人也。以郎为天水司马。攻次迁河南都尉,以杀伐为治。郡国盗贼并起,迁广明为淮阳太守。岁余,故城父令公孙勇与客胡倩等谋反,倩诈称光禄大夫,从车骑数十,言使督盗贼,止陈留传舍,太守谒见,欲收取之。广明觉知,发兵皆捕斩焉。而公孙勇衣绣衣,乘驷马车至圉,圉使小史侍之,亦知其非是,守尉魏不害与厩啬夫江德、尉史苏昌共收捕之。上封不害为当涂侯,德轑阳侯,昌蒲侯。初,四人俱拜于前,小史窃言。武帝问:言何?对曰:为侯者得东归不?上曰:女欲不?贵矣。女乡名为何?对曰:名遗乡。上曰:用遗汝矣。于是赐小史爵关内侯,食遗乡六百户。

  上以广明连禽大奸,征入为大鸿胪,擢广明兄云中代为淮阳太守。昭帝时,广明将兵击益州,还,赐爵关内侯,徙卫尉。后出为左冯翊,治有能名。宣帝初立,代蔡义为御史大夫,以前为冯翊与议定策,封昌水侯。岁余,以祁连将军将兵击匈奴,出塞至受降城。受降都尉前死,丧柩在堂,广明召其寡妻与奸。既出不至质,引军空还。下太仆杜延年簿责,广明自杀阙下,国除。兄云中为淮阳守,亦敢诛杀,吏民守阙告之,竟坐弃市。

  田延年字子宾,先齐诸田也,徙阳陵。延年以材略给事大将军莫府,霍光重之,迁为长史。出为河东太守,选拔尹翁归等以为爪牙,诛锄豪强,奸邪不敢发。以选入为大司农。会昭帝崩,昌邑王嗣立,淫乱,霍将军忧惧,与公卿议废之,莫敢发言。延年按剑,廷叱群臣,即日议决,语在《光传》。宣帝即位,延年以决疑定策封阳成侯。

  先是,茂陵富人焦氏、贾氏以数千万阴积贮炭苇诸下里物。昭帝大行时,方上事暴起,用度未办,延年奏言:商贾或豫收方上不祥器物,冀其疾用,欲以求利,非民臣所当为。请没入县官。奏可。富人亡财者皆怨,出钱求延年罪。初,大司农取民牛车三万两为僦,载沙便桥下,送致方上,车直千钱,延年上簿诈增僦直车二千,凡六千万,盗取其半。焦、贾两家告其事,下丞相府。丞相议奏延年主守盗三千万,不道。霍将军召问延年,欲为道地,延年抵曰:本出将军之门,蒙此爵位,无有是事。光曰:即无事,当穷竟。御史大夫田广明谓太仆杜延年:《春秋》之义,以功覆过。当废昌邑王时,非田子宾之言大事不成。今县官出三千万自乞之何哉?愿以愚言白大将军。延年言之大将军,大将军曰:诚然,实勇士也!当发大议时,震动朝廷。光因举手自抚心曰:使我至今病悸!谢田大夫晓大司农,通往就狱,得公议之。田大夫使人语延年,延年曰:幸县官宽我耳,何面目入牢狱,使众人指笑我,卒徒唾吾背乎!即闭阁独居齐舍,偏袒持刀东西步。数日,使者召延年诣廷尉。闻鼓声,自刎死,国除。

  严延年字次卿,东海下邳人也。其父为丞相掾,延年少学法律丞相府,归为郡吏。以选除补御史掾,举侍御史。是时,大将军霍光废昌邑王,尊立宣帝。宣帝初即位,延年劾奏光擅废立主,无人臣礼,不道。奏虽寝,然朝廷肃焉敬惮。延年后复劾大司农田延年持兵干属车,大司农自讼不干属车。事下御史中丞,谴责延年何以不移书宫殿门禁止大司农,而令得出入宫。于是复劾延年阑内罪人,法至死。延年亡命。会赦出,丞相、御史府征书同日到,延年以御史书先至,诣御史府,复为掾。宣帝识之,拜为平陵令,坐杀不辜,去官。后为丞相掾,复擢好畤令。神爵中,西羌反,强弩将军许延寿请延年为长史,从军败西羌,还为涿郡太守。

  时,郡比得不能太守,涿人毕野白等由是废乱。大姓西高氏、东高氏,自郡吏以下皆畏避之,莫敢与牾,咸曰:宁负二千石,无负豪大家。宾客放为盗贼,发,辄入高氏,吏不敢追。浸浸日多,道路张弓拔刃,然后敢行,其乱如此。延年至,遣掾蠡吾赵绣按高氏得其死罪。绣见延年新将,心内惧,即为两劾,欲先白其轻者观延年意,怒,乃出其重劾。延年已知其如此矣。赵掾至,果白其轻者,延年索怀中,得重劾,即收送狱。夜入,晨将至市论杀之,先所按者死,吏皆股弁。更遣吏分考两高,穷竟其奸,诛杀各数十人。郡中震恐,道不拾遗。

  三岁,迁河南太守,赐黄金二十斤。豪强胁息,野无行盗,威震旁郡。其治务在摧折豪强,扶助贫弱。贫弱虽陷法,曲文以出之;其豪杰侵小民者,以文内之。众人所谓当死者,一朝出之;所谓当生者,诡杀之。吏民莫能测其意深浅,战栗不敢犯禁。按其狱,皆文致不可得反。

  延年为人短小精悍,敏捷于事,虽子贡、冉有通艺于政事,不能绝也。吏忠尽节者,厚遇之如骨肉,皆亲乡之,出身不顾,以是治下无隐情。然疾恶泰甚,中伤者多,尤巧为狱文,善史书,所欲诛杀,奏成于手,中主簿亲近史不得闻知。奏可论死,奄忽如神。冬月,传属县囚,会论府上,流血数里,河南号曰屠伯。令行禁止,郡中正清。

  是时,张敞为京兆尹,素与延年善。敞治虽严,然尚颇有纵舍,闻延年用刑刻急,乃以书谕之曰:昔朝卢之取菟也,上观下获,不甚多杀。愿次卿少缓诛罚,思行此术。延年报曰:河南天下喉咽,二周余毙,莠盛苗秽,何可不锄也?自矜伐其能,终不衰止。时,黄霸在颍川以宽恕为治,郡中亦平,屡蒙丰年,凤皇下,上贤焉,下诏称扬其行,加金爵之赏。延年素轻霸为人,及比郡为守,褒赏反在己前,心内不服。河南界中又有蝗虫,府丞义出行蝗,还见延年,延年曰:此蝗岂凤皇食邪?义又道司农中丞耿寿昌为常平仓,利百姓,延年曰:丞相御史不知为也,当避位去。寿昌安得权此?后左冯翊缺,上欲征延年,符已发,为其名酷复止。延年疑少府梁丘贺毁之,心恨。会琅邪太守以视事久病,满三月免,延年自知见废,谓丞曰:此人尚能去官,我反不能去邪?又延年察狱史廉,有臧不入身,延年坐选举不实贬秩,笑曰:后敢复有举人者矣!丞义年老颇悖,素畏延年,恐见中伤。延年本尝与义俱为丞相史,实亲厚之,无意毁伤也,馈遗之甚厚。义愈益恐,自筮得死卦,忽忽不乐,取告至长安,上书言延年罪名十事。已拜奏,因饮药自杀,以明不欺。事下御史丞按验,有此数事,以结延年,坐怨望非谤政治不道弃市。

  初,延年母从东海来,欲从延年腊,到雒阳,适见报囚。母大惊,便止都亭,不肯入府。延年出至都亭谒母,母闭阁不见。延年免冠顿首阁下,良久,母乃见之,因数责延年:幸得备郡守,专治千里,不闻仁爱教化,有以全安愚民,顾乘刑罚多刑杀人,欲以立威,岂为民父母意哉!延年服罪,重顿首谢,因自为母御,归府舍。母毕正腊,谓延年:天道神明,人不可独杀。我不意当老见壮子被刑戮也!行矣!去女东归,扫除墓地耳。遂去,归郡,见昆弟宗人,复为言之。后岁余,果败。东海莫不贤知其母。延年兄弟五人皆有吏材,至大官,东海号曰万石严妪。次弟彭祖,至太子太傅,在《儒林传》。

  尹赏字子心,巨鹿杨氏人也。以郡吏察廉为楼烦长。举茂材、粟邑令。左冯翊薛宣奏赏能治剧,徙为频阳令,坐残贼免。后以御史举为郑令。

  永始、元延间,上怠于政,贵戚骄恣,红阳长仲兄弟交通轻侠,臧匿亡命。而北地大豪浩商等报怨,杀义渠长妻子六人,往来长安中。丞相、御史遣掾求逐党与,诏书召捕,久之乃得。长安中奸猾浸多,闾里少年群辈杀吏,受赇报仇,相与探丸为弹,得赤丸者斫武吏,得黑丸者斫文吏,白者主治丧;城中薄墓尘起,剽劫行者,死伤横道,枹鼓不绝。赏以三辅高第选守长安令,得一切便宜从事。赏至,修治长安狱,穿地方深各数丈,致令辟为郭,以大石覆其口,名为虎穴。乃部户曹掾史,与乡吏、亭长、里正、父老、伍人,杂举长安中轻薄少年恶子,无市籍商贩作务,而鲜衣凶服被铠扞持刀兵者,悉籍记之,得数百人。赏一朝会长安吏,车数百辆,分行收捕,皆劾以为通行饮食群盗。赏亲阅,见十置一,其余尽以次内虎穴中,百人为辈,覆以大石。数日一发视,皆相枕藉死,便舆出,瘗寺门桓东。楬著其姓名,百日后,乃令死者家各自发取其尸。亲属号哭,道路皆歔欷。长安中歌之曰:安所求子死?桓东少年场。生时谅不谨,枯骨后何葬?赏所置皆其魁宿,或故吏善家子失计随轻黠愿自改者,财数十百人,皆贳其罪,诡令立功以自赎。尽力有效者,因亲用之为爪牙,追捕甚精,甘耆奸恶,甚于凡吏。赏视事数月,盗贼止,郡国亡命散走,各归其处,不敢窥长安。

  江湖中多盗贼,以常为江夏太守,捕格江贼及所诛吏民甚多,坐残贼免。南山群盗起,以赏为右辅都尉,迁执金吾,督大奸猾。三辅吏民甚畏之。

  数年卒官。疾病且死,戒其诸子曰:丈夫为吏,正坐残贼免,追思其功效,则复进用矣。一坐软弱不胜任免,终身废弃无有赦时,其羞辱甚于贪污坐臧。慎毋然!赏四子皆至郡守,长子立为京兆尹,皆尚威严,有治办名。

  赞曰:自郅都以下皆以酷烈为声,然都抗直,引是非,争大体。张汤以知阿邑人主,与俱上下,时辩当否,国家赖其便。赵禹据法守正。杜周从谀,以少言为重。张汤死后,罔密事丛,浸以耗废,九卿奉职,救过不给,何暇论绳墨之外乎!自是以至哀、平,酷吏众多,然莫足数,此其知名见纪者也。其廉者足以为仪表,其污者方略教道,一切禁奸,亦质有文武焉。虽酷,称其位矣。汤、周子孙贵盛,故别传。

 

  1. 译文

  孔子说:用政令来诱导他们,用刑罚来整顿他们,人民衹是暂时地免于罪过,却没有廉耻之心;如果用道德来诱导他们,用礼教来整顿他们,人民不但有廉耻之心,而且人心归服。老子说:上德合乎自然,是真正有德;下德主观营造,其实是无德。法令繁多则巧诈滋生,所以盗贼曰渐增多。这真是至理明言啊!法令这东西,是统治的工具,而并不是统治好坏的根源。从前天下法网严密的时候,盗贼却越来越多,发展到极点,造成了君臣人民之间都互相躲避,以致天下丧败,不可振救。当此之时,地方的统治纷纷告急,若不使用强硬严酷的办法,又能以什么方法维护统治呢?主张道德的人,则采取宽松的方法。所以孔子说:审理诉讼,我同别人差不多,一定要使诉讼的事件完全消灭才好!老子也说:庸人不明大道,才枉加耻笑。这都不是虚言。

  漠代兴起,破方成圆,返朴归真,法纲极为宽疏。而吏治情况蒸蒸曰上,盗乱不兴,百姓安居乐业。由此看来,吏治的关键并不在法律的严酷。高后时,酷吏衹有侯封,践踏宗室,侵辱功臣。吕氏败落后,于是铲除了侯封的家族。景帝时,晁错以尖刻的权术辅助自己的才能,而七国之乱也由晁错而生,最后晁错被杀身亡。而到后来,便又有郅都、宁成之流出现。郅都,河东郡大阳县人。以郎官的身份侍奉文帝。景帝时任中郎将,敢于向皇上直言进谏,在朝廷上当面斥责大臣的过失。郅都曾随侍皇上去上林苑,贾姬在厕所,野猪也进入厕所,皇上目示郅都,郅都毫无所动。皇上想亲自拿兵刃去救护买姬,郅都跪伏在皇上面前说:失去了一个贾姬,又有一个新的买姬进来,天下缺少的难道是买姬这样的人吗?陛下纵然不以自己为念,又怎能对得起国家和太后?皇上听了郅都的话,便退了回来,野猪也没有伤害买姬。太后听说了这件事,赏赐给郅都黄金一百斤,皇上也赏赐给郅都黄金一百斤,从此器重郅都。

  济南困氏宗族三百多户,势力强大,无恶不作,郡太守不能制服他们,于是景帝任命郅都为济南太守。郅都到任后,立即杀掉了唰氏元凶魁首,其他宗族余党都吓得大腿发抖。郅都任太守一年多,济南郡路不拾遣,附近十多个郡的太守畏惧郅都,就像畏惧上级宫府一样。

  郅都为人勇敢而有气力,公正廉洁,不拆私人信件,不接受亲友的馈赠和私相嘱托。经常宣称:我丢下亲人,离乡背井外出为官,固然应当忠于职守,尽忠死节,妻子儿女最终是顾不得了。

  郅都调中尉,丞相条侯极其尊贵傲慢,但郅都却对他揖而不拜。这时候民风质朴,吏民们害怕触犯达官贵人而明哲保身,惟独郅都敢于率先极端严酷地执行法令,不避皇亲国戚,列侯宗室见到郅都都不敢正视,把他称作苍鹰

  临江王被召到中尉府对案,想得到刀具笔墨,写封信向皇上谢罪,但郅都禁止狱吏给他。魏其侯派人暗地裹送给临江王刀笔。临江王得到后,写信向皇上谢罪,进而自杀。窦太后听到这件事,大怒,以重法中伤郅都,郅都被免除官职,回到家中。景帝却派人到郅都家裹任命他为雁门太守,不用到朝廷辞谢,取近路直赴任所,并可以因利乘势,全权处理政务。匈奴人素闻郅都气节,全部撤离边境部队,终郅都之死,不敢近雁门一步。匈奴人刻了个木偶人,酷似郅都,令骑兵奔驰射杀,没有能够射中的,他们被郅都震慑到如此地步。匈奴人担忧这种情形,便用汉朝的法令陷害郅都。景帝说:郅都是忠臣。想释放他。窦太后说: 临江王难道就不是忠臣了吗?于是斩了郅都。

  宁成,南阳郡穣县人。以郎官和谒者的身份侍奉景帝。他为人好逞强,做下级小吏,一定要凌驾于上级长吏之上;做别人的上司,役使下属就像捆缚湿柴一样严厉急切。狡诈残忍,作威作福。逐渐升官至济南都尉,正碰上郅都任济南太守。先前几任都尉都步行进入郡府,通过小吏通禀传呼拜谒太守,像县令拜太守一样,他们惧怕郅都到了如此程度。等到宁成前往郡府,直接闯进去,凌侮郅都,气焰比郅都还高。郅都素间宁成声名,善待他,与他结成好友。过了很久,郅都死了。这以后长安及其周围的宗室贵族多有触犯法令的,皇上召调宁成担任中尉职务。宁成管治地方效法郅都,廉洁却不如他,然而宗室贵族及豪强大家都人人惊恐,战栗不安。

  武帝即位,调宁成为内史。外戚大都向武帝诋毁宁成的短处,宁成被判刑髡钳,剃去头发,脖颈套上铁圈。当时九卿中犯罪的该处死就处死,没有受其他刑罚的,而宁成被处以重刑,白以为不会再被起用,便自行脱去脖子上的铁圈,伪刻证件混出函谷关,逃到家中。他扬言道:做官到不了二千石,经商到不了千万,有何面目立足人间!于是贷款买了一千多顷水田,再租借给贫民,奴役百姓几千家。过了几年,遇到大赦,宁成已积累家产达数千万,成了打抱不平、负气仗义的侠士,手裹握着官吏们的短处阴私,随时要挟;出出进进有几十名骑士护卫跟随。他役使百姓,威风比郡守还大。

  周阳由,其父亲趟兼以淮南王舅父的身份被封为周阳侯,由此便改姓周阳。周阳由因家庭的缘故而任郎官,服事文帝。景帝时,周阳由任郡守。武帝即位,吏治崇尚严谨,而周阳由在所有郡守中却最为严酷高傲。他对自己亲善的人,即使罪该处死也要曲解法律而放其生路;而对自己憎恶的人,即使没犯死罪也要曲解法律而将其处死。他所居官的郡,总要将那裹的豪强铲除干净。他任太守时,把都尉看作县令;一旦做了都尉,又凌驾于太守之上,剥夺其正当的权力。汲黯好刚愎白用,司马安则用文章伤害人,他们也都在郡守一级的官吏之列,但他们与周阳由同车时,也都自动避让,躲到一边去坐。后来周阳由任河东都尉,与该郡太守胜屠公争权,互相上告,胜屠公被判有罪,他不受严刑,就自杀了,而周阳由则被处死后弃市。

  自从宁成、周阳由之后,天下越发不平静,百姓以巧抗法,吏治也大都类似宁成和周阳由那样。

  赵禹,牦县人。以佐史身份补为中都官,又因廉洁任令中,服事太尉周亚夫。周亚夫做了丞相,趟禹便任丞相史,府中人都称赞他清廉公正。但是周亚夫却没有重用他,并说: 我深知趟禹的品行才能不一般,但是他持法过于尖刻,不可以委以重任。武帝时,趟禹以刀笔吏身份积有劳绩,调任御史。皇上认为他有才能,又升他做了中大夫。他与张汤一起议定法律条令,其所作之法被认知,官吏相及监司传授法律,都是从此而开始。

  赵禹为人廉洁清高,进入官场以来,家中没有一个食客。公卿们请他去作客,趟禹始终加以谢绝,并自称要断绝一切友人宾客的邀请,衹想孤立独行而已。他总是以法为准,也不翻案或是疏通官署私瞒罪行。其间他曾被免官,事后被任命为廷尉。当初条侯周亚夫曾认为趟禹残忍尖刻,待他做了少府九卿,其严酷暴烈的本性更加显露。而到了晚年,天下乱事越来越多,官吏们治民都务求严峻,赵禹此时却有所平和,名声也有所好转。王温舒等人是后起酷吏,治民比趟禹还耍严峻。赵禹因为年老,调为燕国相。几年后,因居官昏惑有罪,免官回乡。又过了十多年,他于家乡寿终。

  义纵,河东人。他年轻时曾与张次公都干过劫盗,加入遇贼党。义纵有一个姐姐,因通医术得到王太后欣赏。王太后问她: 你有兄弟可以做官吗?义纵姐姐答道:有一个弟弟不学好,当不了官。王太后就把此事告诉了皇上,皇上就任命义峋的弟弟义纵做了中郎,后又补任上党郡中令。义纵居官敢作敢为,少有温情含蓄,县中平安无事,被推举为天下第一。后来他被调任长陵及长安县令,能依法治理,不害怕和回避显赫的外戚。因为逮捕审问太后外孙脩成的儿子脩中,皇上认为他有能力,调任他为河内都尉。他一到任,就铲除消灭了当地的豪强穣氏一伙,河内一带顿时变得路不拾遣,清平安宁。而张次公也当了郎官,因勇敢精悍而从军,他敢于深入作战,立了战功,被赐予爵号岸头侯。

  宁成在家闲居,皇上想让他出任郡守,御史大夫公孙弘说:臣下我在山东做小吏时,宁成已是济南都尉,他的治理方法严厉得就像以狼牧羊一样。所以宁成不可派去治民。皇上于是就任命宁成为关都尉。一年多后,守关的官吏和各郡国出关入关的人,都叫道:宁愿看乳虎发火,不愿见宁成发怒。可见他的暴烈已经达到如此程度。义纵从河内调任南阳太守,听说宁成家在南阳,待他行至关前时,宁成已来路边送迎,然而义纵气盛,不与宁成行礼。一到南阳郡,他就查办宁氏,抄了他的家。宁成判了罪,而孔氏、暴氏等豪强都逃亡在外,南阳官吏百姓都惧怕义纵,对他的命令都不敢违抗。而平氏的朱彊、杜衍的杜周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