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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书》1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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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尚书以景帝时立胶东王故事。是时,太子长舅阳平侯王凤为卫尉、侍中,与皇后、太子皆忧,不知所出。丹以亲密臣得侍视疾,侯上间独寝时,丹直入卧内,顿首伏青蒲上,涕泣言曰:皇太子以適长立,积十余年,名号系于百姓,天下莫不归心臣子。见定陶王雅素爱幸,今者道路流言,为国生意,以为太子有动摇之议。审若此,公卿以下必以死争,不奉诏。臣愿先赐死以示群臣!天子素仁,不忍见丹涕泣,言又切至,上意大感,喟然太息曰:吾日困劣,而太子、两王幼少,意中恋恋,亦何不念乎!然无有此议。且皇后谨慎,先帝又爱太子,吾岂可违指!驸马都尉安所受此语?丹即却,顿首曰:愚臣妾闻,罪当死!上因纳,谓丹曰:吾病浸加,恐不能自还。善辅道太子,毋违我意!丹嘘唏而起。太子由是遂为嗣矣。

  元帝竟崩,成帝初即位,擢丹为长乐卫尉,迁右将军,赐爵关内侯,食邑三百户,给事中,后徙左将军、光禄大夫。鸿嘉元年,上遂下诏曰:夫褒有德,赏元功,古今通义也。左将军丹往时导朕以忠正,秉义醇一,旧德茂焉。其封丹为武阳侯,国东海郯之武强聚,户千一百。

  丹为人足知,恺弟爱人,貌若傥荡不备,然心甚谨密,故尤得信于上。丹兄嗣父爵为侯,让不受分。丹尽得父财,身又食大国邑,重以旧恩,数见褒赏,赏赐累千金,僮奴以百数,后房妻妾数十人,内奢淫,好饮酒,极滋味声色之乐。为将军前后十六年,永始中病乞骸骨,上赐策曰:左将军寝病不衰,愿归治疾,朕愍以官职之事久留将军,使躬不瘳。使光禄勋赐将军黄金五十斤,安车驷马,其上将军印绶。宜专精神,务近医药,以辅不衰。

  丹归第数月薨,谥曰顷侯。有子男女二十人,九男皆以丹任并为侍中、诸曹,亲近在左右。史氏凡四人侯,至卿、大夫、二千石者十余人,皆讫王莽乃绝,唯将陵侯曾无子,绝于身云。

  傅喜字稚游,河内温人也,哀帝祖母定陶傅太后从父弟。少好学问,有志行。哀帝立为太子,成帝选喜为太子庶子。哀帝初即位,以喜为卫尉,迁右将军。是时,王莽为大司马,乞骸骨,避帝外家。上既听莽退,众庶归望于喜。喜从弟孔乡侯晏亲与喜等,而女为皇后。又帝舅阳安侯丁明,皆亲以外属封。喜执谦称疾。傅太后始与政事,喜数谏之,由是傅太后不欲令喜辅政。上于是用左将军师丹代王莽为大司马,赐喜黄金百斤、上将军印绶,以光禄大夫养病。

  大司空何武、尚书令唐林皆上书言:喜行义修洁,忠诚忧国,内辅之臣也,今以寝病,一旦遣归,众庶失望,皆曰傅氏贤子,以论议不合于定陶太后故退,百寮莫不为国恨之。忠臣,社稷之卫,鲁以季友治乱,楚以子玉轻重,魏以无忌折冲,项以范增存亡。故楚跨有南土,带甲百万,邻国不以为难,子玉为将,则文公侧席而坐,及其死也,君臣相庆。百万之众,不如一贤,故秦行千金以间廉颇,汉散万金以疏亚父。喜立于朝,陛下之光辉,傅氏之废兴也。上亦自重之。明年正月,乃徙师丹为大司空,而拜喜为大司马,封高武侯。

  丁、傅骄奢,皆嫉喜之恭俭。又傅太后欲求称尊号,与成帝母齐尊,喜与丞相孔光、大司空师丹共执正议。傅太后大怒,上不得已,先免师丹以感动喜,喜终不顺。后数月,遂策免喜曰:君辅政出入三年,未有昭然匡朕不逮,而本朝大臣遂其奸心,咎由君焉。其上大司马印绶,就第。傅太后又自诏丞相、御史曰:高武侯喜无功而封,内怀不忠,附下罔上,与故大司空丹同心背畔,放命圮族,亏损德化,罪恶虽在赦前,不宜奉朝请,其遣就国。后又欲夺喜侯,上亦不听。

  喜在国三岁余,哀帝崩,平帝即位,王莽用事,免傅氏宫爵归故郡,晏将妻子徙合浦。莽白太后下诏曰:高武侯喜姿性端悫,论议忠直。虽与故定陶太后有属,终不顺指从邪,介然守节,以故斥逐就国。传不云乎?岁寒然后知松伯之后凋也。其还喜长安,以故高安侯莫府赐喜,位特进,奉朝请。喜虽外见褒赏,孤立忧惧,后复遣就国,以寿终。莽赐谥曰贞侯。子嗣,莽败乃绝。

  赞曰:自宜、元、成、哀外戚兴者,许、史、三王、丁、傅之家,皆重侯累将,穷贵极富,见其位矣,未见其人也。阳平之王多有材能,好事慕名,其势尤盛,旷贵最久。然至于莽,亦以覆国。王商有刚毅节,废黜以忧死,非其罪也。史丹父子相继,高以重厚,位至三公。丹之辅道副主,掩恶扬美,傅会善意,虽宿儒达士无以加焉。及其历房闼,入卧内,推至诚,犯颜色,动寤万乘,转移大谋,卒成太子,安母后之位。无言不雠,终获忠贞之报。傅喜守节不倾,亦蒙后凋之赏。哀、平际会,祸福速哉!

 

  1. 译文

 

  王商字子威,原为涿郡蠡吾县人,后来迁居杜陵。王商的父亲王武,王武的兄长无故,都由于是宣帝的外戚而受封。无故封为平昌侯,王武封为乐昌侯。这些话记载在《外戚传》裹。

  王商年轻时任太子中庶子,以严肃恭敬性格忠厚受称赞。父亲死后,王商继承父亲为乐昌侯,推让财产,将财产分给诸位异母弟弟,自己什么也没留下,在丧期之中悲伤哀痛。于是大臣推荐说王商品行可以勉励群臣,仁义足以使风俗淳厚,应该用为近臣。由此王商被擢升为诸曹侍中中郎将。元帝时,官至右将军、光禄大夫。当时,定陶共王受宠,几乎替代了太子。王商作为外戚重臣辅佐朝政,拥护扶助太子,起了很大作用。

  元帝去世后,成帝即位,很敬重王商,改任左将军。而成帝长舅大司马大将军王凤独揽大权,行为多骄傲过分。王商议论朝臣时不能公平对待王凤,王凤知道了这件事,也疏远了王商。建始三年的秋天,京都百姓无缘无故惊慌起来,传言洪水将至,百姓奔走,相互践踏老弱号呼,长安城中大乱。皇帝亲自驾临前殿,召集公卿大臣商议这件事。大将军王凤认为太后和皇上以及后宫嫔妃可以坐船,让官吏百姓登上长安城墙躲避洪水。群臣都听从王凤的主张。惟独左将军王商说:自古以来没有德政的国家,洪水尚且不曾淹没城池。现在政事安定,世世代代没有战争,君臣上下安定,因为什么会有洪水一日之中突然出现?这一定是谧言,不应该让百姓上城墙,使百姓更加惊慌。皇上因此作罢。不久,长安城中逐渐安定下来,经查证,果然是谣言。皇上于是大为赞美王商的坚持留守,屡次称赞他的主张。而王凤大为惭愧,自悔发言错误。

  第二年,王商替代匡衡担任丞相,加封食邑千户,皇帝非常尊敬和信任他。王商为人朴实,外表威严,身高八尺有余,身材魁梧,相貌堂堂,非同常人。河平四年,单于前来朝拜,被引导到白虎殿进见。丞相王商坐在未央宫朝廷上,单于上前,参拜谒见王商。王商站起来,离开席位和他交谈,单于仰头看见王商容貌,非常害怕,战战兢兢倒着退出去。皇帝听说以后赞叹道:造人真不愧是汉朝的丞相啊!

  当初,大将军王凤的姻亲杨肜任琅邪太守,他的属郡有十分之四的地方发生了灾害,已经上报皇帝。王商顺次安排审查讯问,王凤就告知王商说:灾害怪异是上天的事情,不是人的力量所能做到的。杨肜一向是个好官,应该从轻发落。王商不听,竟然上奏请求罢免杨肜,奏书果然被扣住不发,王凤因此越发怨恨王商,私下搜求王商的短处,派人献上奏书揭发王商的家庭隐私。皇帝认为这是不必告人的隐私,不足以中伤大臣,王凤固执地争辩,就把这件事交给司隶处理。

  先前皇太后曾经召来王商询问他的女儿,想要把她纳入后宫。当时王商的女儿病重,王商心裹也认为这件事很困难,就用女儿病重来回答,没让女儿入后宫。等到王商因为家庭隐私受考问的时候,自己知道是被王凤所中伤,非常恐惧,又想要献纳女儿作为救助,就依靠新受宠幸的李婕妤家禀告,使女儿入了后宫。

  正好又出现日食,太中大夫蜀郡人张匡,为人奸佞机巧,献上奏书说愿意应答亲近的大臣,陈述日食的原因。下了朝堂的左将军史丹等人询问张匡,张匡回答说:我认为丞相王商作威作福,援引外部势力控制朝廷,自己想要得到的,就一定要实现,性情残忍狠毒,毫不仁慈,遣罪疾速,轻视官员,私下搜求别人的过错,想要用来树立威望,天下人以他为苦痛祸患。先前频阳人耿定上奏书揭发王商和他父亲的婢女私通,以及妹妹淫乱,家奴杀死她私通的奸夫,怀疑是王商教唆。奏章交付有司处理,王商私下不满。王商的儿子王俊想要上奏书告发王商,王俊的妻子是左将军史丹的女儿,就拿着王俊的奏书去给史丹看,史丹厌恶他们父子相互抵触,为女儿请求离异。王商不竭尽忠诚进献良策来辅佐至德的君主,知道圣明的主上推崇孝道,远离女色,后宫的事情都听从皇太后,太后先前听说王商有个女儿,想要把她纳入后宫,王商声称女儿有久治不愈的疾病,后来有耿定上书之事,又违反正道藉助李贵人家献纳女儿。王商实行邪门旁道来扰乱朝政,以不实之辞欺骗人,违背大臣应有的操节,因此而发生了日食。《周书》上说:用邪门旁道事奉君主的人应诛杀。,《易经》上说:太阳正午时被遮蔽变暗,就应折去右肱辅佐之臣。从前丞相周勃两次立了大功,到孝文帝时有细微怨恨,太阳因此而受食,于是孝文帝屏退周勃,让他回到封地去,终于没有了戒惧之忧。现在王商没有微小的功劳,却受到三代君主的宠幸,自身位列三公,亲族封为列侯,任二千石的官吏、侍中诸曹等,供职于宫门之内,和诸侯王结成姻亲,权势荣宠兴盛到了顶点。确实有内闱淫乱、教唆杀人、心怀怨恨的缘由,应当追究拷问。我听说秦国丞相吕不韦看到秦王没有子嗣,企图占有秦国,就找来一位美女作了自己的妻子,暗中知道她怀孕了,然后把她献给秦王,生下始皇帝。到楚国丞相春申君也看到楚王没有子嗣时,心裹认为楚国有利可图,就献上有身孕的妻子给楚王而生下了怀王。自从汉朝兴起以来,差点就遭逢了吕后、霍氏的灾祸,现在王商有残忍不仁的本性,于是因为心怀怨恨而献纳女儿,他奸诈的机谋无法揣测。先前景帝之世有七国反叛,将军周亚夫认为即使抓到了雒阳人剧孟,关东地区也不是汉朝所能占有。现在王商亲族众多,权势显赫,全部资财以万万来计量,家奴以千来计数,不仅仅是剧孟独夫这样的一些人。并且无道之极,内外亲属背叛了他,内室淫乱,父子互相攻击,却要让他明白圣主的教化,协调天下,难道不是很荒谬的事情吗?王商任职五年,职位衰落而恶行显露在百姓向前,很是损害皇上的大德,有九鼎断足的凶兆。我认为圣明的主上正当盛年,继承皇位以来,还没有过惩处奸人的威仪,加上继位的后嗣还没有确立,怪异现象一齐出现,尤其应当整顿惩罚不忠之臣,来防止还没有成为事实的祸患。如果惩办王商一人,就可以使天下震动,奸邪之路堵塞而不通。

  于是左将军史丹等人奏道:王商位列三公,爵封列侯,亲自接受韶书为天下之师,不遵循法制来扶助主上,却邪僻谄媚来实现他的私欲,实行旁门邪道来扰乱朝政,作为臣子不忠实,欺骗主上不仁道,按照《甫刑》之法,应为死罪,刑罚说得很清楚。臣下请求您下诏给谒者,召王商到若卢的牢狱去。皇上一向敬重王商,知道张匡说话阴险,下命令说:不应查处。王凤固执地争论,皇上于是韶令御史: 丞相应当以德行来辅佐扶助皇帝,总领百官,协同调和各个封国,作为职责没有比它更重要的了。现在乐昌侯王商任丞相,任职五年,没有听过他的诚恳的劝告,良好的计谋,却有行为不忠、施行邪道的罪过,身犯死罪。先前王商的妹妹不修妇女之德,家奴杀死了她的情人,怀疑是王商教唆,因为王商是居重要职位的大臣,所以抑止住没有追究。现在有人告发王商不因此自己悔过,却反而心怀怨恨,朕很伤心。王商和已故的父王有外戚的亲属关系,不忍心把他送到法官那裹去。赦免王商的罪过。使者没收他的丞相印信。

  王商被罢免丞相三天之后,疾病发作吐血而死,被谧为戾侯。而王商的亲族子弟任驸马都尉、侍中、中常侍、诸曹大夫郎吏的,都出为候补官吏,没有人能够留下来供职值宿警卫。有司奏明王商的罪行还没有判决,请求免去封邑。皇帝诏令王商的长子王安继承爵位为乐昌侯,官至长乐宫卫尉、光禄勋。

  王商死后,连续多年日食地震,正直的大臣京兆尹王章献上密封的奏章被召见,为王商伸冤说他忠厚正直毫无过错,揭发王凤独揽大权蒙蔽主上。王凤竟然藉助法律诛杀了王章,这些话详见《元后传》裹。到了互垃年间,王菱当了塞违公,惩罚不归附自己的人,乐昌侯王安被加以罪名,自尽,封邑被除去。

  史丹字君仲,原为鲁国人,后来迁居杜陵。祖父史恭有个妹妹,武帝时是卫太子的良娣,生了悼皇考。皇考,是宣帝的父亲。宣帝贫贱时依靠史氏。这些话记载在《史良娣传》裹。等到宣帝登上皇位的时候,史恭已经死了,有三个儿子,史高、史曾、史玄。史曾、史玄都由于是外家亲属且有先代的恩德而受封,史曾封为将陵侯,史玄封为平台侯。史高任侍中,位尊而受宠幸,以揭发谋反的大司马霍禹之功被封为乐陵侯。宣帝病重,任命史高为大司马车骑将军,兼尚书之职。宣帝去世,太子承袭帝号,造就是孝元帝。史高辅佐朝政五年,因年老请求退职,被赐予四马所拉的安车和黄铜,免职回到家裹。死后,被谧为安侯。

  从元帝当太子的时候起,史丹由于父亲史高的缘故被任命为中庶子,随从左右十多年。元帝即位后,史丹任驸马都尉侍中,皇帝出行常常在车右边陪乘,很受宠幸。皇上因为史丹是原来的臣下,亡父的外家亲属,亲近信任他,命史丹护卫太子一家。当时,傅昭仪的儿子定陶共王有才能,母子都被宠幸,而太子稍微有酒色方面的过失,母亲王皇后不受宠爱。

  建昭年间,元帝患病,不能亲理朝政,衹是贪恋音乐。有人将鼙鼓放置在大殿之下,皇帝自己到殿前栏杆上,扔下铜丸来掷中鼙鼓,声音符合庄严的鼓乐节拍。后宫嫔妃和左右侍从熟习了解音乐的人没有谁能做到,而定陶王也能办到,皇上屡次称赞他的才能。史丹进谏说:凡是被称为有才能的人,应当聪敏而又喜好学习,温习旧业,增加新知,是皇太子做到的。如果以丝竹鼓鼙的才能来衡量人,那么这是陈惠、李微比匡衡高明,可以扶助国家了。于是皇上嘿嘿地笑了。在这之后,中山哀王死了,太子前往吊唁。哀王是皇上的小弟弟,和太子游学一起长大成人。皇上从远处看见太子,感触地想起哀王,悲伤得不能自己控制自己。太子已经来到驾前,并不哀伤。皇上极不满意地说: 哪裹会有一个人不慈和仁爱却可以奉祀宗庙,作百姓父母的呢厂皇上把责备的话告诉史丹。史丹摘下帽子向皇上谢罪说: 我看见陛下哀伤痛悼中山王,到了损伤身体的地步。先前太子应当进宫见驾时,我私下告诫嘱咐他不要哭泣,使陛下感触悲伤。过错祇在我身上,应当处死。皇上认为他的话是对的,怒意才化解了。史丹辅助朝政,都是这一类的事。

  竟宁元年,皇上的病势H渐沉重,傅昭仪和定陶王常常服侍在身旁,而皇后、太子很少能够进宫见驾。皇上的病逐渐加重,心情恍惚不平和,屡次向尚书询问景帝时立胶束王为太子的例。当时,太子长舅阳平侯王凤任卫尉、侍中,和皇后、太子都很担忧,不知该采用什么计策。史丹由于是亲近臣子能够进宫侍候,探视疾病,等到皇上乘间独自躺着休息时,史丹径直闯入寝室,头叩地拜伏在青缘蒲席上,哭泣着说: 皂太子以嫡长子而被立,至今达十多年,受到百姓的尊重,天下人没有不从心裹归附他,白托为臣子的。看到定陶王一向很受喜爱宠幸,现在路上流播谣言,为国家起了怀疑之心,认为太子有不稳固的议论。如果确实是这样,公卿大臣以下一定会以死抗争,不接受诏令。我愿意先受赐而死来给众位大臣看!皇帝向来仁爱,不忍心看见史丹流泪悲泣,言辞又恳切到了极点,皇上心裹大为感动,喟然出声长叹说:我一天天地疲惫衰弱,而太子、两位王子幼小,心中恋恋不舍,又怎么会不惦念呢?可是并没有这样的主张。况且皇后细心慎重,已故的父王又喜爱太子,我怎么会违背他的意旨!驸马都尉从什么地方听来这些话?史丹马上退后,叩头说:愚昧的臣下胡乱听信谣言,按罪应当处死!皇上于是接受了史丹的忠言,对史丹说:我的病情逐渐加重,恐怕不久于人世。你好好地辅佐引导太子,不要违背我的心意。史丹唏嘘着站起来。太子因此终于成为继承人。

  元帝竟然一病不起,成帝刚刚登基,即提升史丹任长乐卫尉,升任右将军,赐予关内侯的爵位和三百户食邑,加官给事中,后来调任左将军、光禄大夫。鸿嘉元年,皇上于是发下韶书说:赞扬有德之人,奖赏有功之臣,是从古到今通用的道理。左将军史丹从前用忠厚正直的品行来引导我,秉持道义淳朴专一,往日的德泽美盛。封史丹为武阳侯,以东海郯县的武彊聚为封地,食邑为一千一百户。

  史丹为人足智多谋,平易待人,外貌看去像是倜傥不羁,然而内心却非常谨慎,所以尤其能够被皇上信任。史丹的兄长继承父亲的侯爵,推辞不接受名分。史丹得到父亲的全部财产,自身又受纳大封邑的赋税,又加上有往It的恩泽,屡次被褒扬奖赏,所受的赏赐累计达千金,僮仆用百来计数,内室的妻妾有几十人,在家中奢侈过分,喜爱喝酒,极尽美味音乐女色的快乐。担任将军前后共十六年,永始年间病重请求告老退职,皇上赐予策书说:左将军逐渐病重而不衰损,希望归家治疗疾病,我很哀怜,用官府职任的事务长久地留住将军,致使身体没有痊愈。派光禄勋赐予将军五十斤黄铜,四马所拉的安车,交上将军的印信。应当使精力心神专一,务必亲近医生药物,来扶助身体,使它不衰竭。

  史丹回到家裹几个月后去世,被谧为顷侯。有儿子女儿二十人,九个儿子都由于史丹受信任而一起当了侍中诸曹,亲密接近皇帝,常在皇帝身旁。史氏总共有四个人封侯,官至卿大夫俸禄为二千石的有十多人,都到了王莽时期才断绝,衹有将陵侯史曾没有子嗣,到他自己就断绝了。

  傅喜字稚游,河内温县人,是哀帝的祖母定陶傅太后的堂弟。年轻时喜欢学习和询问,有志向与操守。哀帝被立为太子,成帝挑选傅喜任太子庶子。哀帝刚刚登上帝位,就让傅喜任卫尉,升为右将军。当时,王莽任大司马,请求告老辞职,避居在皇帝的舅舅家。皇上已经听凭王莽退职,众人都把厚望寄托在傅喜身上。傅喜的堂弟孔乡侯傅晏跟皇帝的亲属关系与傅喜一样,而且女儿是皇后。还有皇帝的舅舅阳安侯丁明,也是由于亲密的外家亲属而受封。傅喜固守谦逊而声称有病。傅太后开始参预政治事务,傅喜屡次规劝她,因此傅太后不想让傅喜辅佐朝政。皇上于是任用左将军师丹替代王莽当大司马,赐给傅喜一百斤黄铜,交上将军的印信,以光禄大夫的名义休养病体。

  大司空何武、尚书令唐林都献上奏书说:傅喜品质高洁,忠于国事,是辅佐朝政的大臣,现在由于有病在身,忽然谪贬归家,必使百姓失望,都说傅氏贤人,因为议论不符合定陶太后的缘故而退职,百官没有不替国家感到遗憾的。忠臣,是国家的屏障,鲁国的治乱在于季友,楚国的强弱在于子玉,魏国仅以无忌即可退敌,项羽的存亡在于范增。所以楚国虽然拥有南方的疆土,披甲的将士有上百万,相邻的国家不认为可怕,子玉当了将领,于是晋文公坐不安稳,等到子玉死去时,晋国的君臣相互庆贺。所以说百万个普通人也比不上一位贤人,因此秦国花费千金来离间廉颇,汉王散发万金来疏远亚父。傅喜留在朝廷上,是陛下您的荣耀,也是傅氏兴盛的标志。皇上自己也很器重傅喜。第二年正月,就调师丹任大司空,而任命傅喜当大司马,封为高武侯。

  丁氏、傅氏骄横奢侈,都嫉妒傅喜的谦恭节俭。又加上傅太后想要求取皇太后的称号,与成帝的母亲同等尊贵,傅喜与丞相孔光、大司空师丹一齐坚持正当的主张。傅太后勃然大怒,皇上不得不先罢免师丹来触动傅喜,傅喜终归没有顺从。遇了几个月以后,就下令罢免傅喜说: 你辅佐朝政供职三年,没有明显地纠正过我没做到的地方,而朝中的大臣却成就了奸诈之心,过错在你身上。交上大司马的印信,归于府第。傅太后又自己诏令丞相御史说:高武侯傅喜没有功劳而受封,内心怀有不忠诚的想法,依附下级,欺骗主上,和原来的大司空师丹齐心背离叛变,放弃教令,毁坏族类,损害道德教化,罪行虽然是在赦免之前,但不适合以奉朝请的名义参加朝会,遣发他回到封地去。后来又想要剥夺傅喜的侯爵,皂上也不听从。

  傅喜留在封地三年多,哀帝去世,平帝继位,王莽当权,免去傅氏的官职爵位遣归原来的郡县,傅晏带领妻子儿女迁居合浦。王莽禀告太后下令说: 高武侯傅喜的姿质性情端正严,言论意见忠厚正直,虽然和原来的定陶太后有亲属关系,但始终没有顺应意旨服从邪恶,坚定不移地固守节操,因此被驱逐回到封地。古书上不是说了吗?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让傅喜回到长安,把原来的高安侯的府第赐给傅喜,居特进之位,以奉朝请的名义参加朝会。傅喜虽然表面上被褒扬奖赏,但孤单无助,担惊受怕,后来又遣发回到封地,到年老就死了。王莽赐予他贞侯的谧号。儿子继承爵位,王莽败亡后就断绝了。

  赞曰:自宣帝、元帝、成帝、哀帝以来外戚之家特别得势的,有许氏、史氏、三位王氏、丁氏、傅氏这几家,他们都是一家有数人封侯,有多位将军,极尽富贵,衹看到他们地位显赫,没见到他们有杰出的人才。阳平王氏稍有才能,喜欢多事,喜爱名声,他的权势尤其兴盛,才不胜任而身居高位的时间最长。然而到了王莽时期,也就覆灭了。王商有刚直坚定的节操而被罢免,由于担忧而死去,并不是他的过错史丹父子相连续,史高由于庄重忠厚,职位列为三公之一。史丹辅佐引导太子,掩盖不好的地方,称赞好的地方,领会贯通好的意图,即使是老成的儒者、明达的士人也无法超越他。到他穿过房门,直入寝室时,用最大的诚心对待皇帝,冒犯皇帝的尊严,使皇帝感动醒悟,转变了改立太子的打算,终于成就了太子,稳定了太后的地位,没有什么言论会不受到相应的对待,史丹最终获得了忠厚坚贞的报答。傅喜固守节操,毫不倾侧,也受到了最后凋零的奖赏。哀帝、乎帝的交接时期,灾祸或福气是来得很快的啊!

 

 

《传·薛宣朱博传》

 

  薛宣字赣君,东海郯人也。少为廷尉书佐、都船狱吏。后以大司农斗食属察廉,补不其丞。琅邪太守赵贡行县,见宣,甚说其能。从宣历行属县,还至府,令妻子与相见,戒曰:赣君至丞相,我两子亦中丞相史。察宣廉,迁乐浪都尉丞。幽州刺史举茂材,为宛句令。大将军王凤闻其能,荐宣为长安令,治果有名,以明习文法诏补御史中丞。

  是时,成帝初即位,宣为中丞,执法殿中,外总部刺史,上疏曰:陛下至德仁厚,哀闵元元,躬有日仄之劳,而亡佚豫之乐,允执圣道,刑罚惟中,然而嘉气尚凝,阴阳不和,是臣下未称,而圣化独有不洽者也。臣窃伏思其一端,殆吏多苛政,政教烦碎,大率咎在部刺史,或不循守条职,举错各以其意,多与郡县事,至开私门,听谗佞,以求吏民过失,谴呵及细微,责义不量力。郡县相迫促,亦内相刻,流至众庶。是故乡党阙于嘉宾之欢,九族忘其亲亲之恩,饮食周急之厚弥衰,送往劳来之礼不行。夫人道不通,则阴阳否隔,和气不兴,未必不由此也。《诗》云:民之失德,乾餱以愆。鄙语曰:苛政不亲,烦苦伤恩。方刺史奏事时,宜明申敕,使昭然知本朝之要务。臣愚不知治道,唯明主察焉。上嘉纳之。

  宣数言政事便宜,举奏部刺史郡国二千石,所贬退称进,白黑分明,繇是知名。出为临淮太守,政教大行。会陈留郡有大贼废乱,上徙宣为陈留太守,盗贼禁止,吏民敬其威信。入守左冯翊,满岁称职为真。

  始高陵令杨湛、栎阳令谢游皆贪猾不逊,持郡短长,前二千石数案不能竟。及宣视事,诣府谒,宣设酒饭与相对,接待甚备。已而阴求其罪臧,具得所受取。宣察湛有改节敬宣之效,乃手自牒书,条其奸臧,封与湛曰:吏民条言君如牒,或议以为疑于主守盗。冯翊敬重令,又念十金法重,不忍相暴章。故密以手书相晓,欲君自图进退,可复伸眉于后。即无其事,复封还记,得为君分明之。湛自知罪臧皆应记,而宣辞语温润,无伤害意。湛即时解印绶付吏,为记谢宣,终无怨言。而栎阳令游自以大儒有名,轻宣。宣独移书显,责之曰:告栎阳令:吏民言令治行烦苛,適罚作使千人以上;贼取钱财数十万,给为非法;卖买听任富吏,贾数不可知。证验以明白,欲遣吏考案,恐负举者,耻辱儒士,故使掾平镌令。孔子曰:陈力就列,不能者止。令详思之,方调守。游得檄,亦解印绶去。

  又频阳县北当上郡、西河,为数郡凑,多盗贼。其令平陵薛恭本县孝者,功次稍迁,未尝治民,职不办。而栗邑县小,辟在山中,民谨朴易治。令巨鹿尹赏久郡用事吏,为楼烦长,举茂材,迁在栗。宣即以令奏赏与恭换县。二人视事数月,而两县皆治。宣因移书劳勉之曰:昔孟公绰优于赵魏而不宜滕薛,故或以德显,或以功举,君子之道,焉可怃也!属县各有贤君,冯翊垂拱蒙成。愿勉所职,卒功业。

  宣得郡中吏民罪名,辄召告其县长吏,使自行罚。晓曰:府所以不自发举者,不欲代县治,夺贤令长名也。长吏莫不喜惧,免冠谢宣归恩受戒者。

  宣为吏赏罚明,用法平而必行,所居皆有条教可纪,多仁恕爱利。池阳令举廉吏狱掾王立,府未及召,闻立受囚家钱。宣责让县,县案验狱掾,乃其妻独受系者钱万六千,受之再宿,狱掾实不知。掾惭恐自杀。宣闻之,移书池阳曰:县所举廉吏狱掾王立,家私受赇,而立不知,杀身以自明,立诚廉士,甚可闵惜!其以府决曹掾书立之柩,以显其魂。府掾史素与立相知者,皆予送葬。

  及日至休吏,贼曹掾张扶独不肯休,坐曹治事。宣出教曰:盖礼贯和,人道尚通。日至,吏以令休,所繇来久。曹虽有公职事,家亦望私恩意。掾宜从众,归对妻子,设酒肴,请邻里,一笑相乐,斯亦可矣!扶惭愧。官属善之。

  宣为人好威仪,进止雍容,甚可观也。性密静有思,思省吏职,求其便安。下至财用笔研,皆为设方略,利用而省费。吏民称之,郡中清静。迁为少府,共张职办。

  月余,御史大夫于永卒,谷永上疏曰:

  帝王之德莫大于知人,知人则百僚任职,天工不旷。故皋陶曰:知人则哲,能官人。御史大夫内承本朝之风化,外佐丞相统理天下,任重职大,非庸材所能堪。今当选于群卿,以充其缺。得其人则万姓欣喜,百僚说服;不得其人则大职堕斁,王功不兴。虞帝之明,在兹一举,可不致详!窃见少府宣,材茂行洁,达于从政,前为御史中丞,执宪毂下,不吐刚茹柔,举错时当;出守临淮、陈留,二郡称治;为左冯翊,崇教养善,威德并行,众职修理,奸轨绝息,辞讼者历年不至丞相府,赦后余盗贼什分三辅之一。功效卓尔,自左内史初置以来未尝有也。孔子曰:如有所誉,其有所试。宣考绩功课,简在两府,不敢过称以奸欺诬之罪。臣闻贤材莫大于治人,宣已有效。其法律任廷尉有余,经术文雅足以谋王体,断国论;身兼数器,有退食自公之节。宣无私党游说之助,臣恐陛下忽于《羔羊》之诗,舍公实之臣,任华虚之誉,是用越职,陈宣行能,唯陛下留神考察。

  上然之,遂以宣为御史大夫。

  数月,代张禹为丞相,封高阳侯,食邑千户。宣除赵贡两子为史。贡者,赵广汉之兄子也,为吏亦有能名。宣为相,府辞讼例不满万钱不为移书,后皆遵用薛侯故事。然官属讥其烦碎无大体,不称贤也。时天子好儒雅,宣经术又浅,上亦轻焉。

  久之,广汉郡盗贼群起,丞相、御史遣掾史逐捕不能克。上乃拜河东都尉赵护为广汉太守,以军法从事。数月,斩其渠帅郑躬,降者数千人,乃平。会邛成太后崩,丧事仓卒,吏赋敛以趋办。其后上闻之,以过丞相、御史,遂册免宣曰:君为丞相,出入六年,忠孝之行,率先百僚,朕无闻焉。朕既不明,变异数见,岁比不登,仓廪空虚,百姓饥馑,流离道路,疾疫死者以万数,人至相食,盗贼并兴,群职旷废,是朕之不德而股肱不良也。乃者广汉群盗横恣,残贼吏民,朕恻然伤之,数以问君,君对辄不如其实。西州隔绝,几不为郡。三辅赋敛无度,酷吏并缘为奸,侵扰百姓,诏君案验,复无欲得事实之意。九卿以下,咸承风指,同时陷于谩欺之辜,咎繇君焉!有司法君领职解嫚,开谩欺之路,伤薄风化,无以帅示四方。不忍致君于理,其上丞相、高阳侯印绶,罢归。

  初,宣为丞相,而翟方进为司直。宣知方进名儒,有宰相器,深结厚焉。后方进竟代为丞相,思宣旧恩,宣免后二岁,荐宣明习文法,练国制度,前所坐过薄,可复进用。上征宣复爵高阳侯,加宠特进,位次师安昌侯,给事中,视尚书事。宣复尊重。任政数年,后坐善定陵侯淳于长罢就第。

  初,宣有两弟,明、修:明至南阳太守;修历郡守、京兆尹、少府,善交接,得州里之称。后母常从修居官。宣为丞相时,修为临菑令,宣迎后母,修不遣。后母病死,修去官持服。宣谓修三年服少能行之者,兄弟相驳不可,修遂竟服,繇是兄弟不和。

  久之,哀帝初即位,博士申咸给事中,亦东海人也,毁宣不供养行丧服,薄于骨肉,前以不忠孝免,不宜复列封侯在朝省。宣子况为右曹侍郎,数闻其语,赇客杨明,欲令创咸面目,使不居位。会司隶缺,况恐咸为之,遂令明遮斫咸宫门外,断鼻唇,身八创。

  事不有司,御史中丞众等奏:况朝臣,父故宰相,再封列侯,不相敕丞化,而骨肉相疑,疑咸受修言以谤毁宣。咸所言皆宣行迹,众人所共见,公家所宜闻。况知咸给事中,恐为司隶举奏宣,而公令明等迫切宫阙,要遮创戮近臣于大道人众中,欲以隔塞聪明,杜绝论议之端。桀黠无所畏忌,万众讠雚哗,流闻四方,不与凡民忿怒争斗者同。臣闻敬近臣,为近主也。礼,下公门,式路马,君畜产且犹敬之。《春秋》之义,意恶功遂,不免于诛,上浸之源不可长也,况首为恶,明手伤,功意俱恶,皆大不敬。明当以重论,及况皆弃市。廷尉直以为:律曰斗以刃伤人,完为城旦,其贼加罪一等,与谋者同罪。诏书无以诋欺成罪。传曰:遇人不以义而见慭者,与痏人之罪钧,恶不直也。咸厚善修,而数称宣恶,流闻不谊,不可谓直。况以故伤咸,计谋已定,后闻置司隶,因前谋而趣明,非以恐咸为司隶故造谋也。本争私变,虽于掖门外伤咸道中,与凡民争斗无异。杀人者死,伤人者刑,古今之通道,三代所不易也。孔子曰:必也正名。名不正,则至于刑罚不中;刑罚不中,而民无所错手足。今以况为首恶,明手伤为大不敬,公私无差。《春秋》之义,原心定罪。原况以父见谤发忿怒,无它大恶。加诋欺,辑小过成大辟,陷死刑,违明诏,恐非法意,不可施行。圣王不以怒增刑。明当以贼伤人不直,况与谋者皆爵减完为城旦。上以问公卿议臣。丞相孔光、大司空师丹以中丞议是,自将军以下至博士、议郎皆是廷尉。况竟减罪一等,徙敦煌。宣坐免为庶人,归故郡,卒于家。

  宣子惠亦至二千石。始惠为彭城令,宣从临淮迁至陈留,过其县,桥梁、邮亭不修。宣心知惠不能,留彭城数日,案行舍中,处置什器,观视园菜,终不问惠以吏事。惠自知治县不称宣意,遣门下掾送宣至陈留,令掾进见,自从其所问宣不教戒惠吏职之意。宣笑曰:吏道以法令为师,可问而知。及能与不能,自有资材,何可学也?众人传称,以宣言为然。

  初,宣复封为侯时,妻死,而敬武长公主寡居,上令宣尚焉。及宣免归故郡,公主留京师。后宣卒,主上书愿还宣葬延陵,奏可。况私从敦煌归长安,会赦,因留与主私乱。哀帝外家丁、傅贵,主附事之,而疏王氏。元始中,莽自尊为安汉公,主又出言非莽。而况与吕宽相善,及宽事觉时,莽并治况,发扬其罪,使使者以太皇太后诏赐主药。主怒曰:刘氏孤弱,王氏擅朝,排挤宗室,且嫂何与取妹披抉其闺门而杀之?使者迫守主,遂饮药死。况枭首于市。白太后云主暴病薨。太后欲临其丧,莽固争,乃止。

  朱博字子元,杜陵人也。家贫,少时给事县为亭长,好客少年,捕搏敢行。稍迁为功曹,伉侠好交,随从士大夫,不避风雨。是时,前将军望之子萧育,御史大夫万年子陈咸以公卿子著材知名,博皆友之矣。时,诸陵县属太常,博以太常掾察廉,补安陵丞。后去官入京兆,历曹史列掾。出为督邮书掾,所部职办,郡中称之。

  而陈咸为御史中丞,坐漏泄省中语下狱。博去吏,间步至廷尉中,候伺咸事。咸掠治困笃,博诈得为医人狱,得见咸,具知其所坐罪。博出狱,又变性名,为咸验治数百,卒免咸死罪。咸得论出,而博以此显名,为郡功曹。

  久之,成帝即位,大将军王凤秉政,奏请陈咸为长史。咸荐萧育、朱博除莫府属,凤甚奇之,举博栎阳令,徙云阳、平陵二县,以高弟入为长安令。京师治理,迁冀州刺史。

  博本武吏,不更文法,及为刺史行部,吏民数百人遮道自言,官寺尽满。从事白请且留此县录见诸自言者,事毕乃发,欲以观试博。博心知之,告外趣驾。既白驾办,博出就车见自言者,使从事明敕告吏民:欲言县丞尉者,刺史不察黄绶,各自诣郡。欲言二千石墨绶长吏者,使者行部还,诣治所。其民为吏所冤,及言盗贼辞讼事,各使属其部从事。博驻车决遣,四五百人皆罢去,如神。吏民大惊,不意博应事变乃至于此。后博徐问,果老从事教民聚会。博杀此吏,州郡畏博威严。徙为并州刺史、护漕都尉,迁琅邪太守。

  齐舒缓养名,博新视事,右曹掾史皆移病卧。博问其故,对言:惶恐!故事二千石新到,辄遣吏存问致意,乃敢起就职。博奋髯抵几曰:观齐儿欲以此为俗邪!乃召见诸曹史书佐及县大吏,选视其可用者,出教置之。皆斥罢诸病吏,白巾走出府门。郡中大惊。顷之,门下掾赣遂耆老大儒,教授数百人,拜起舒迟。博出教主簿:赣老生不习吏礼,主簿且教拜起,闲习乃止。又敕功曹:官属多褒衣大袑,不中节度,自今掾史衣皆令去地三寸。博尤不爱诸生,所至郡辄罢去议曹,曰:岂可复置谋曹邪!文学儒吏时有奏记称说云云,博见谓曰:如太守汉吏,奉三尺律令以从事耳,亡奈生所言圣人道何也!且持此道归,尧、舜君出,为陈说之。其折逆人如此。视事数年,大改其俗,掾史礼节如梦、赵吏。

  博治郡,常令属县各用其豪桀以为大吏,文武从宜。县有剧贼及它非常,博辄移书以诡责之。其尽力有效,必加厚赏;怀诈不称,诛罚辄行。以是豪强慹服。姑幕县有群辈八人报仇廷中,皆不得。长吏自系书言府,贼曹掾史自白请至姑幕。事留不出。功曹诸掾即皆自白,复不出。于是府丞诣阁,博乃见丕丞掾曰:以为县自有长吏,府未尝与也,丞掾谓府当与之邪?阁下书佐入,博口占檄文曰:府告姑幕令丞:言贼发不得,有书。檄到,令丞就职,游檄王卿力有余,如律令!王卿得敕惶怖,亲属失色,昼夜驰鹜,十余日间捕得五人。博复移书曰:王卿忧公甚效!檄到,赍伐阅诣府。部掾以下亦可用,渐尽其余矣。其操持下,皆此类也。

  以高弟入守左冯翊,满岁为真。其治左冯翊,文理聪明殊不及薛宣,而多武谲,网络张设,少爱利,敢诛杀。然亦纵舍,时有大贷,下吏以此为尽力。

  长陵大姓尚方禁少时尝盗人妻,见斫,创著其颊。府功曹受赂,白除禁调守尉。博闻知,以它事召见,视其面,果有瘢。博辟左右问禁:是何等创也?禁自知情得,叩头服状。博笑曰:丈夫固时有是。冯翊欲洒卿耻,抆拭用禁,能自效不?禁且喜且惧,对曰:必死!博因敕禁:毋得泄语,有便宜,辄记言。因亲信之以为耳目。禁晨夜发起部中盗贼及它伏奸,有功效。博擢禁连守县令。久之,召见功曹,闭阁数责以禁等事,与笔札使自记,积受取一钱以上,无得有所匿。欺谩半言,断头矣!功曹惶怖,具自疏奸臧,大小不敢隐。博知其对以实,乃令就席,受敕自改而已。投刀使削所记,遣出就职。功曹后常战栗,不敢蹉跌,博遂成就之。

  迁为大司农。岁余,坐小法,左迁犍为太守。先是,南蛮若儿数为寇盗,博厚结其昆弟,使为反间,袭杀之,郡中清。

  徙为山阳太守,病免官。复征为光禄大夫,迁廷尉,职典决疑,当讠献平天下狱。博恐为官属所诬,视事,召见正监典法掾史,谓曰:廷尉本起于武吏,不通法律,幸有众贤,亦何忧!然廷尉治郡断狱以来且二十年,亦独耳剽日久,三尺律令,人事出其中。掾史试与正监共撰前世决事吏议难知者数十事,持以问廷尉,得为诸君覆意之。正监以为博苟强,意未必能然,即共条白焉。博皆召掾史,并坐而问,为平处其轻重,十中八九。官属咸服博之疏略,材过人也。每迁徙易官,所到辄出奇谲如此,以明示下为不可欺者。

  久之,迁后将军,与红阳侯立相善。立有罪就国,有司奏立党友,博坐免。后岁余,哀帝即位,以博名臣,召见,起家复为光禄大夫,迁为京兆尹,数月超为大司空。

  初,汉兴袭秦官,置丞相、御史大夫、太尉。至武帝罢太尉,始置大司马以冠将军之号,非有印绶官属也。及成帝时,何武为九卿,建言:古者民朴事约,国之辅佐必得贤圣,然犹则天三光,备三公官,各有分职。今末俗之弊,政事烦多,宰相之材不能及古,而丞相独兼三公之事,所以久废而不治也。宜建三公官,定卿大夫之任,分职授政,以考功效。其后上以问师安昌侯张禹,禹以为然。时曲阳侯王根为大司马票骑将军,而何武为御史大夫。于是上赐曲阳侯根大司马印绶,置官属,罢票骑将军官,以御史大夫何武为大司空,封列侯,皆增奉如丞相,以备三公官焉。议者多以为古今异制,汉自天下之号下至佐史皆不同于古,而独改三公,职事难分明,无益于治乱。是时,御史府吏舍百余区井水皆竭;又其府中列柏树,常有野乌数千栖宿其上,晨去暮来,号日朝夕乌,乌去不来者数月,长老异之。后二岁余,朱博为大司空,奏言:帝王之道不必相袭,各由时务。高皇帝以圣德受命,建立鸿业,置御史大夫,位次丞相,典正法度,以职相参,总领百官,上下相监临,历载二百年,天下安宁。今更为大司空,与丞相同位,未获嘉祐。故事,选郡国守相高第为中二千石,选中二千石为御史大夫,任职者为丞相,位次有序,所以尊圣德,重国相也。今中二千石未更御史大夫而为丞相,权轻,非所以重国政也。臣愚以为大司空官可罢,复置御史大夫,遵奉旧制。臣愿尽力,以御史大夫为百僚率。哀帝从之,乃更拜博为御史大夫。会大司马喜免,以阳安侯丁明为大司马卫将军,置官属,大司马冠号如故事。后四岁,哀帝遂改丞相为大司徒,复置大司空、大司马焉。

  初,何武为大司空,又与丞相方进共奏言:古选诸侯贤者以为州伯,《书》曰咨十有二牧,所以广聪明,烛幽隐也。今部刺史居牧伯之位,秉一州之统,选第大吏,所荐位高至九卿,所恶立退,任重职大。《春秋》之义,用贵治贱,不以卑临尊。刺史位下大夫,而临二千石,轻重不相准,失位次之序。臣请罢刺史,更置州牧,以应古制。奏可。及博奏复御史大夫官,又奏言:汉家至德溥大,宇内万里,立置郡县。部刺史奉使典州,督察郡国,吏民安宁。故事,居部九岁举为守相,其有异材功效著者辄登擢,秩卑而赏厚,咸劝功乐进。前丞相方进奏罢刺史,更置州牧,秩真二千石,位次九卿。九卿缺,以高第补,其中材则苟自守而已,恐功效陵夷,奸轨不禁。臣请罢州牧,置刺史如故。奏可。

  博为人廉俭,不好酒色游宴。自微贱至富贵,食不重味,案上不过三怀,夜寝早起,妻希见其面。有一女,无男。然好乐士大夫,为郡守九卿,宾客满门,欲仕宦者荐举之,欲报仇怨者解剑以带之。其趋事待士如是,博以此自立,然终用败。

  初,哀帝祖母定陶太后欲求称尊号,太后从弟高武侯傅喜为大司马,与丞相孔光、大司空师丹共持正议。孔乡侯傅晏亦太后从弟,谄谀欲顺指,会博新征用为京兆尹,与交结,谋成尊号,以广孝道。由是师丹先免,博代为大司空,数燕见奏封事,言:丞相光志在自守,不能忧国;大司马喜至尊至亲,阿党大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