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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书》1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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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们讨论皇帝该穿什么样的衣服,来安定治理天下。丞相萧何、御史大夫周昌和将军王陵、太子太傅叔孙通等大臣商议说:春夏秋冬皇帝该穿的衣服,应当效法天地的礼数,其中体现出入和。所以上从天子王侯和有封地的国君,下到亿万百姓,如果能效法天地,顺应四季的变化,来治理国家,才会避免祸殃,得终天年,这是奉养宗庙安定天下的重大礼制,臣请求皇帝效法它。中谒者赵尧掌管皇帝春天的活动,李舜掌管夏天的,儿汤掌管秋天的,贡禹掌管冬天的,四个人分别掌管一个季节。大谒者襄章奏请皇帝,高皇帝下诏说:可以。孝文皇帝的时候,在二月份向天下布施恩惠,赏赐孝顺的人、努力耕田的人以及疲病的士兵,祭祀为国事死难的人,做这些事的时间十分不合时令节气。御史大夫晁错当时做太子家令,向孝文皇帝上书说明这些。臣魏相我恭敬地思考陛下您对百姓臣下恩泽十分深厚,灾难却不停止,我私下认为恐怕是您的诏令有不合时令节气的。希望陛下您挑选明了经义、熟知阴阳之道的大臣四个人,分别掌管一个季节的事情,时令到了就明确上报自己掌管的皇帝应该做的政务,来顺应阴阳之道,那可是天下人的大幸啊!魏相多次上书,陈说该做的事情,皇帝采纳施行了他的建议。

  魏相命令掾史查访各郡国的事务以及从家裹休沐回到官府,就禀报各处的异闻奇事,有时有反叛的贼寇和自然灾害变故,郡守不上报,魏相总是向皇帝上奏说明情况。当时丙吉是御史大夫,与魏相同心辅佐皇帝,皇帝十分看重他们。魏相性情严峻刚毅,不如丙吉宽和。魏相执政九年,神爵三年死去,谧号为宪侯。魏相的儿子魏弘承袭了爵位,甘露年中因犯罪被削爵为关内侯。

  丙吉,字少卿,鲁国地方的人。研修律令,做了鲁国的狱史。丙吉积累功劳,慢慢升迁到廷尉右监。后来因犯法丢失了官职,回去做了州从事。武帝末年,发生巫蛊之事,丙吉以原来廷尉监的身份被征召到京城,武帝诏令丙吉到郡邸监狱追查巫蛊的事。当时宣帝刘询刚生下几个月,也因为是卫太子的孙子而被收监,丙吉看到后感到可怜。心裹知道卫太子的罪过并无真正事实,于是更为皇曾孙无辜被监难过,于是丙吉挑选了几个谨慎厚道的女犯人,命令她们保护养育皇曾孙,并让她们带皇曾孙住在宽敞干燥之处。丙吉追查巫蛊之事,几年也没判决。后元二年,武帝病了,往来于长杨、五柞二宫之间,望气者说长安监狱中有天子之气,于是漠武帝就派使者把中都官韶狱的犯人一一抄录清楚,不分罪过轻重一律杀掉。内谒者令郭穣连夜赶到郡邸监狱,丙吉却把大门紧闭,不让使者进来,并说道: 皇曾孙在这裹。别的人无罪被杀都不允许,况且他是皇帝的亲曾孙!一直守到天亮也不许进入,郭穣祇好回去报告漠武帝,并趁机弹劾丙吉。这时武帝也明白这样做不对,于是说: 这是上天让这样做的吧。于是大赦天下。关在郡邸狱的犯人衹是因为丙吉才得以活命,流恩四海。后来皇曾孙病了,多次面临死亡,丙吉多次命令保养皇孙的乳母请医用药,对待皇孙十分恩厚,并把自己的财物拿给他,供给他衣食。

  后来丙吉做了车骑将军军市令,升为大将军长史,霍光十分看重他,入朝做了光禄大夫给事中。昭帝驾崩后,没有继承人,大将军霍光派丙吉去迎请昌邑王刘贺。刘贺做皇帝后,因为做淫乱之事被废黜,霍光与车骑将军张安世等大臣商议该立谁做皇帝,还没有定下来。丙吉写信给霍光说:将军您侍奉孝武皇帝,受托孤之重,担当着天下人的希望,孝昭皇帝死得早,没有继承人,天下人都担忧害怕,都想快点知道谁是后继的皇帝。发丧的那天为顾汉室宗庙有奉侍之人的大谊立刘贺为嗣主,被立为皇帝的人不争气,又为顾大谊而废黜了他,天下人没有不称服的。现在国家命运、百姓安危都系于将军之手。我私下裹访听老百姓的议论,辨察他们说的事情,了解到现在为官的那些宗室诸侯,在民间没有什么名声。而遵奉遣诏所供养的名叫病已的武帝的曾孙,现在仍在宫庭外的百姓家中,我以前让他居住在郡官邸时见到他还很年少,到现在他已十八九岁了,精通经术,有很高的才能,行止安闲而气节操守平和。希望将军仔细认真地商议此事,并参考占卜的结果,如不便一下使他显贵,可以先让他入宫服侍皇太后,使天下人明白地知晓他的好处,然后再决定重大的决策,天下人将很幸运感激!霍光看过丙吉的奏书,于是便尊立皇曾孙刘询,派宗正刘德与丙吉在妃嫔居住的掖庭迎请刘询。刘询刚做皇帝,就封丙吉为关内侯。

  丙吉为人宽厚,不爱炫耀自己做的好事。自从刘询做了皇帝,丙吉绝口不提起以前自己曾救助过刘询,有恩于他,所以朝廷上没人知道他的功劳。地节三年,宣帝刘询立了太子,丙吉做太子太傅,几个月后,升迁为御史大夫。等到霍氏犯罪被诛杀,皇帝亲自处理政务,省去尚书先看奏书一事。逭时,掖庭服侍妃子们的一个名叫则的婢女让自己以前的做平民的丈夫上书皇帝,自己声称对刘询有保育之功。皇帝把奏章发给掖庭令,让他考查询问此事,这个名叫则的宫婢的供词中说以前的使者丙吉知道是怎么回事。掖庭令于是带着那个宫婢到御史大夫府让丙吉看看是否属实。丙吉认识那个婢女,对她说: 你曾经因为犯了养育皇曾孙不谨慎的罪遇而被罚鞭打,怎么能说你有功劳?衹有渭城的胡组、淮阳的郭征卿有功劳。丙吉于是分别上书皇帝述说胡组等人以前供养皇帝是多么劳苦。皇帝韶令丙吉寻找胡组、郭征卿,二人都已死去,衹有子孙还在,都受到重赏。诏令赦免名叫则的婢女为平民,赏给她钱十万。皇帝亲自查问此事,然后才知道丙吉过去曾有恩于己,而一直不说。皇帝十分感激,认为丙吉真是一个大贤人,给丞相魏相诏书说:朕没有显贵以前,御史大夫丙吉对朕有恩,他的德行真美啊。《诗经》上不是说过吗?没有什么对我有德的人不受到报答的。朕封丙吉为博阳侯,食邑一千三百户。临到受封时,西宣病了,皇帝怕西立死去无法加封,想赶到西吉活着的时候,派人拿着侯印去封侯。皇帝担心丙吉的病好不了,太子太傅夏侯胜对皇帝说:他是不会死的。臣听说积阴德的人,一定会享受到那阴德带来的欢乐,还会延及子孙。现在丙室的阴德还没有获得报答,就病得这么厉害,造不是要命的病。后来丙吉的病果然好了。丙古上书皇帝,坚决推辞,述说自己不应该靠这空名受赏封。皇帝回书说:朕封你为侯,不是空名,而你上书送回侯印,却是会彰显我无德无义,知恩不报。现在天下没什么乱事,希望你集中精神,少思虑事情,多注意医药,好好将养自保。五年之后,丙吉代替魏相做了丞相。

  丙吉出身于治理监狱案件的小官吏,后来学习《诗经》、《礼》,明了其中大义。到他做了丞相之后,崇尚宽怀大度,好礼让他人。掾史有了罪遇,或有不称职的,丙吉总是给他们放长假,让他们自动去职,一直没有查办过。有的宾客对西童说:您做了莲朝丞相,十分宽厚,而奸诈的官吏却乘机谋私利,做坏事,然而您却对他们没有惩办。丙吉说:凭我公侯大府,却去追究查办小吏,我感到太丢面子。后来代替丙吉的人,便把这当成惯例,公侯之府不查办小吏,便从丙吉开始。

  对待自己的属官掾史,丙吉总是替他们掩过扬善。西宣有一个驾车小吏爱喝酒,多次失职。曾有一次跟从丙吉出外,因酒醉吐在丞相车上。西曹主吏对丙吉说想赶走这个驭吏,丙吉说:仅因为酒醉饭饱呕在丞相车上的过失就赶走他,让这个人以后如何容身处世?你就忍一忍,放过他吧,这也不过是弄脏了我车上的垫子。终于没有赶走他。这个驭吏是边郡的人,熟知边塞报警警备等事。曾有一次出去,刚巧看见驿骑拿着赤白相间的信囊,是边郡报告敌人入侵的书信来了。驭吏便跟随着驿骑到公车打听消息,了解到敌人入侵了云中郡、代郡,立即赶回丞相府向丙吉报告情况,并建议:恐怕胡虏所入侵的边郡,二千石的官吏中有老病经不起战乱的,应该预先探察。丙吉认为他说得很有道理,于是便让束曹访察边郡的长吏,详细记录他们的身世经历等情况。这件事还没做完,皇帝下韶召见丞相、御史,询问胡虏所入侵的边郡的官吏,丙吉详细地予以回答。御史大夫仓促之间却不能迅速地回答,被皇帝责备了一顿。因此丙吉被皇帝看作是担忧边防,克尽职守的好丞相,管理下属官吏十分得力。丙吉于是叹道:士没有不可容忍的人,他们的才能各有所长。假如我不是先听到驭吏的劝告,怎么会被称赞为勤劳尽力呢?而掾史们听到这话,也更加佩服丙吉。

  丙吉有一次外出,碰上清理道路的人打群架,路上躺着许多死伤者,丙吉经过旁边却不闻不问,身边的掾史感到很奇怪。丙吉等又往前走,碰上有人正在赶牛,牛喘着气吐着舌头。丙吉让停下车子,让骑吏去问道: 赶牛走了几里了?掾史很怪丞相该问的不问,不该问的却问,甚至有的还讥讽丙吉,丙吉解释说:百姓互相争斗,死伤了人,这是该由长安令、京兆尹去禁止追捕的事,岁末时我做丞相的考察他们的政绩功过,向皇上奏明情况,予以赏罚罢了。宰相不亲自处理小事,在道路上是不该询问的。正当春天季节,少阳秉持天地气候,不应该出现很热的天气,我恐怕被追赶的那头牛走得路不远,是因为天太热才喘气吐舌,造就是时令节气失调了,恐怕会有很大的灾害。作为三公的丞相要掌管调和阴阳的大事,是我应该忧虑的,所以我才询问牛喘的事。掾史们都感到很佩服,认为丙吉是个知大体的人。

  五凤三年的春天,丙吉的病严重了。皇帝亲自到病榻前问候丙吉,说: 假如您不幸死了,谁可以代替您呢?丙吉辞谢道:大臣们的行为才能,圣明的君主您最清楚,愚臣我不太了解。皇帝坚持要问,丙吉只好顿首说道: 西河太守杜延年明晓法律,知道国家的旧事惯例,以前曾做遇十多年的九卿官,现在在西河郡很有政绩,名声很好。廷尉于定国执法公道,天下经他判决的人都感到不冤枉。太仆陈万年侍奉继母十分孝顺,做任何事都十分公正厚道。这三个人的才能都比我强,希望皇帝留心察访一下。皇帝认为丙吉的话都很正确而答应了。等到丙吉死后,御史大夫黄霸做了丞相,征召西河郡太守杜延年入朝为御史大夫,正巧这时杜延年因年老辞官,又因病而免去了官职。起用廷尉于定国代替杜延年做御史大夫。后来黄霸死了,于定国做了丞相,起用太仆陈万年代替于定国做御史大夫,这几个人都很称职,皇帝认为丙吉有知入之明。

  丙吉死后,赐谧号为定侯。他的儿子丙显承袭了爵位,甘露年间,因为犯罪被削爵为关内侯,官位至卫尉太仆。当初丙显年少时曾经做府曹小吏,曾经跟随着皇帝去高庙祭祀,到了做牺牲这一天,才派人出去取斋戒的衣服。丞相丙吉大怒,对他的夫人说:宗庙是国家最庄重的地方,而丙显却表现出不恭敬不谨慎,将来丢失我爵位的一定会是丙显。丙吉夫人替儿子说了不少好话,然后才饶了丙显。丙吉的二儿子丙禹做水衡都尉,小儿子丙高做中垒校尉。

  元帝时,长安的一个名叫尊的士卒上书皇帝,说: 臣子我年少时曾做郡邮的小官吏,曾见到孝宣皇帝以皇曾孙的身份关在郡邸狱中。当时替皇帝查办案件的使者丙吉见皇曾孙无辜受难,自己的仁义之心不仅大为感动,十分伤心。于是便挑选女犯人胡组养育皇孙,丙吉也常一起看护。臣子我当日曾多次在郡邸庭中侍奉皇孙。后来遭遇到登录监狱犯人全部杀死的诏命,丙吉不开门,抗拒了大难,不避严刑峻法终于保全了皇孙。后来遇到大赦,丙吉对守丞令谁如说,皇孙不应当再在官狱裹了,让谁如以官府文书形式写信给京兆尹,同时把皇孙和胡组一起送到京兆尹那裹,京兆尹不接受,又送了回来。到了胡组雇El已满,该回家了,皇孙因长期和她在一起,恋恋不舍,丙吉于是便用自己的钱雇了胡组,让她留下来和郭征卿一起抚养了皇孙几个月,才让她回家了。后来掌管掖庭府藏的官吏少内啬夫对丙吉说: 想给皇孙上等供给,但没有诏令,汐办法。当时丙吉能够吃到米和肉,便每月拿了自己的俸禄供给皇孙。丙吉有时病了,总是让我不分早晚地去问候皇孙的情况,看看被褥的干湿厚薄。还常告诫胡组、郭征卿,不许她们或早或晚地离开皇孙去游玩,并多次向皇孙进奉好吃甘脆的食物。所以保证了孝宣皇帝精神愉快,健康成长,可谓功德无量。当时丙吉哪裹会预料到皇孙会做皇帝?哪裹会想到将来徼功求报!实在是他心地淳厚、仁义、善良的自然表现。即使是介之推那样的割自己的肉给君主吃,以使君主存活的行为,也不能与之相比。孝宣皇帝在时,我曾上书说明当时的情状,奏书有幸到了丙吉那裹,丙吉十分谦虚,不自我炫耀,删去了我奏书中关于他的那些话,而把好处全归功于胡组和郭征卿,胡组、郭征卿都因此被赏赐给了田宅、金钱,丙吉被封为博阳侯。臣尊我不能和胡组、郭征卿相比。臣我年纪已老,生活贫困,不知哪时就会死去,想要一直不说出来,又恐怕埋没有功劳的人。丙吉的儿子丙显因犯小罪被削爵位,做关内侯。臣愚昧地认为应该恢复他原来的爵位和封邑,以报答他先父的功德。在这以前,丙显做了十多年的太仆,和他的属官大作坏事,盘剥金银,家中藏钱千余万,司隶校尉昌审理弹劾丙显,罪行至于大逆不道,奏请皇帝予以逮捕。元帝说:已故丞相丙吉对孝宣皇帝有旧恩,朕不忍杀他的儿子。于是衹免去丙显的官位,削去食邑四百户。后来又让他做了城门校尉。丙显死后,他的儿子丙昌袭爵为关内侯。

  汉成帝时,重修废弃的功业,因为丙吉过去对汉室恩义尤其深厚,于是在成帝鸿嘉元年下韶给丞相和御史大夫,说:朕听说褒扬有功有德的人,使绝后代的功臣复有继承人,是尊崇宗庙国家,广开圣贤之路的好方法。已故博阳侯丙吉因为有恩义于先帝而被封为侯,现今他的后代已绝灭,朕感到十分可怜。至善至美的行为会延及子孙,这是古代相通的道理,朕封丙吉的孙子中郎将关内侯丙昌为博阳侯,供奉丙吉后代。丙吉的封国削去三十二年后又得以继续。丙昌把爵位传给儿子直到孙子,到王莽篡汉时才绝灭。

  赞曰:古人制定名字,一定要从象征同类事物出发,远的从事物寻取,近的从自身寻取。所以经书上说君好比是人的头脑,而臣好比是人的腿臂,表明君和臣好比是人的整个身体,是相辅相成的。所以君主与臣子互相协助,是古往今来的常道恒理,是自然而然,势必如此。就近来看汉代的丞相,汉高祖开创基业,萧何、曹参为众臣之冠,孝宣帝为中兴之主,丙吉、魏相也颇有美声。那时对官员升降合理,职守明确,公卿大臣大多称职能干,海内人士以礼让相尚。观察他们的行为事迹,难道衹是虚名吗!

 

 

《传·眭两夏侯京翼李传》

 

  眭弘字孟,鲁国蕃人也。少时好侠,斗鸡走马,长乃变节,从嬴公受《春秋》。以明经为议郎,至符节令。

  孝昭元凤三年正月,泰山、莱芜山南匈匈有数千人声,民视之,有大石自立,高丈五尺,大四十八围,入地深八尺,三石为足。石立后有白乌数千下集其旁。是时,昌邑有枯社木卧复生,又上林苑中大柳树断枯卧地,亦自立生,有虫食树叶成文字,曰公孙病已立,孟推《春秋》之意,以为石、柳,皆阴类,下民之象;泰山者,岱宗之岳,王者易姓告代之外。今大石自立,僵柳复起,非人力所为,此当有从匹夫为天子者。枯社木复生,故废之家公孙氏当复兴者也。孟意亦不知其所在,即说曰:先师董仲舒有言,虽有继体守文之君,不害圣人之受命。汉家尧后,有传国之运。汉帝宜谁差天下,求索贤人,禅以帝位,而退自封百里,如殷、周二王后,以承顺天命。孟使友人内官长赐上此书。时,昭帝幼,大将军霍光秉政,恶之,下其书廷尉。奏赐、孟妄设袄言惑众,大逆不道,皆伏诛。后五年,孝宣帝兴于民间,即位,征孟子为郎。

  夏侯始昌,鲁人也。通《五经》,以《齐诗》、《尚书》教授。自董仲舒、韩婴死后,武帝得始昌,甚重之。始昌明于阴阳,先言柏梁台灾曰,至期日果灾。时,昌邑王以少子爱,上为选师,始昌为太傅。年老,以寿终。族子胜亦以儒显名。

  夏侯胜字长公。初,鲁共王分鲁西宁乡以封子节侯,别属大河,大河后更名东平,故胜为东平人。胜少孤,好学,从始昌受《尚书》及《洪范五行传》,说灾异。后事蕳卿,又从欧阳氏问。为学精孰,所问非一师也。善说礼服。征为博士、光禄大夫。会昭帝崩,昌邑王嗣立,数出。胜当乘舆前谏曰:天久阴而不雨,臣下有谋上者,陛下出欲何之?王怒,谓胜为袄言,缚以属吏。吏白大将军霍光,光不举法。是时,光与车骑将军张安世谋欲废昌邑王。光让安世以为泄语,安世实不言。乃召问胜,胜对言:在《洪范传》曰皇之不极,厥罚常阴,时则下人有伐上者,恶察察言,故云臣下有谋。光、安世大惊,以此益重经术士。后十余日,光卒与安世白太后,废昌邑王,尊立宣帝。光以为群臣奏事东宫,太后省政,宜知经术,白令胜用《尚书》授太后。迁长信少府,赐爵关内侯,以与谋废立,定策安宗庙,益千户。

  宣帝初即位,欲褒先帝,诏丞相御史曰:朕以眇身,蒙遗德,承圣业,奉宗庙,夙夜惟念。孝武皇帝躬仁谊,厉威武,北征匈奴,单于远循,南平氐羌、昆明、瓯骆两越,东定薉、貉、朝鲜,廓地斥境,立郡县,百蛮率服,款塞自至,珍贡陈于宗庙;协音律,造乐歌,荐上帝,封太山,立明堂,改正朔,易服色;明开圣绪,尊贤显功,兴灭继绝,褒周之后;备天地之礼,广道术之路。上天报况,符瑞并应,宝鼎出,白麟获,海效巨鱼,神人并见,山称万岁。功德茂盛,不能尽宣,而庙乐未称,朕甚悼焉。其与列侯、二千石、博士议。于是群臣大议廷中,皆曰:宣如诏书。长信少府胜独曰:武帝虽有攘四夷广土斥境之功,然多杀士众,竭民财力,奢泰亡度,天下虚耗,百姓流离,物故者半。蝗虫大起,赤地数千里,或人民相食,畜积至今未复。亡德泽于民,不宜为立庙乐。公卿共难胜曰:此诏书也。胜曰:诏书不可用也。人臣之谊,宜直言正论,非苟阿意顺指。议已出口,虽死不悔。于是丞相义,御史大夫广明劾奏胜非议诏书,毁先帝,不道,及丞相长史黄霸阿纵胜,不举劾,俱下狱。有司遂请尊孝武帝庙为世宗庙,奏《盛德》、《文始》、《五行》之舞,天下世世献纳,以明盛德。武帝巡狩所幸郡国凡四十九,皆立庙,如高祖、太宗焉。

  胜、霸既久系,霸欲从胜受经,胜辞以罪死。霸曰:“‘朝闻道,夕死可矣胜贤其言,遂授之。系再更冬,讲论不怠。

  至四年夏,关东四十九郡同日地动,或山崩,坏城郭室屋,杀六千余人。上乃素服,避正殿,遣使者吊问吏民,赐死者棺钱。下诏曰:盖灾异者,天地之戒也。朕承洪业,托士民之上,未能和群生。曩者地震北海、琅邪,坏祖宗庙,朕甚惧焉。其与列侯、中二千石博问术士,有以应变,补朕之阙,毋有所讳。因大赦。胜出为谏大夫、给事中,霸为扬州剌吏。

  胜为人质朴守正,简易亡威仪。见时谓上为君,误相字于前,上亦以是亲信之。尝见,出道上语,上闻而让胜,胜曰:陛下所言善,臣故扬之。尧言布于天下,至今见诵。臣以为可传,故传耳。朝廷每有大议,上知胜素直,谓曰:先生通正言,无惩前事。

  胜复为长信少府,迁太子太傅。受诏撰《尚书》、《论语说》,赐黄金百斤。年九十卒官,赐冢茔,葬平陵。太后赐钱二百万,为胜素服五日,以报师傅之恩,儒者以为荣。

  始,胜每讲授,常谓诸生曰:士病不明经术,经术苟明,其取青紫如俯拾地芥耳。学经不明,不如归耕。

  胜从父子建字长卿,自师事胜及欧阳高,左右采获,又从《五经》诸儒问与《尚书》相出入者,牵引以次章句,具文饰说。胜非之曰:建所谓章句小儒,破碎大道。建亦非胜为学疏略,难以应敌。建卒自颛门名经,为议郎、博士,至太子少傅。胜子兼为左曹太中大夫,孙尧至长信少府、司农、鸿胪,曾孙蕃郡守、州牧、长乐少府。胜同产弟子赏为梁内史,梁内史子定国为豫章太守。而建子千秋亦为少府、太子少傅。

  京房字君明,东郡顿丘人也。治《易》,事梁人焦延寿。延寿字赣。赣贫贱,以好学得幸梁王。梁王共其资用,令极意学。既成,为郡史,察举补小黄令。以候司先知奸邪,盗贼不得发。爱养吏民,化行县中。举最当迁,三老官属上书愿留赣,有诏许增秩留,卒于小黄。赣常曰:得我道以亡身者,必京生也。其说长于灾变,分六十四卦,更直日用事,以风雨寒温为候:各有占验。房用之尤精。好钟律,知音声。初元四年以孝廉为郎。

  永光、建昭间,西羌反,日蚀,又久青亡光,阴雾不精。房数上疏,先言其将然,近数月,远一岁,所言屡中,天子说之。数召见问,房对曰:古帝王以功举贤,则万化成,瑞应著,末世以毁誉取人,故功业废而致灾异。宜令百官各试其功,灾异可息。诏使房作其事,房奏考功课吏法。上令公卿朝臣与房会议温室,皆以房言烦碎,令上下相司,不可许。上意乡之。时,部刺史奏事京师,上召见诸刺史,令房晓以课事,刺史复以为不可行。唯御史大夫郑私、光禄大夫周堪初言不可,后善之。

  是时,中书令石显颛权,显友人五鹿充宗为尚书令,与房同经,论议相非。二人用事,房尝宴见,问上曰:幽、厉之君何以危?所任者何人也?上曰:君不明,而所任者巧佞。房曰:知其巧佞而用之邪,将以为贤也?上曰:贤之。房曰:然则今何以知其不贤也?上曰:以其时乱而君危知之。房曰:若是,任贤必治,任不肖必乱,必然之道也。幽、厉何不觉寤而更求贤,曷为卒任不肖以至于是?上曰:临乱之君各贤其臣,令皆觉寤,天下安得危亡之君?房曰:齐桓公、秦二世亦尝闻此君而非笑之,然则任竖习、赵高、政治日乱,盗贼满山,何不以幽、厉卜之而觉寤乎?上曰:唯有道者能以往知来耳。房因免冠顿首,曰:《春秋》纪二百四十二年灾异,以视万世之君。今陛下即位已来,日月失明,星辰逆行,山崩泉涌,地震石陨,夏霜冬雷,春凋秋荣,陨霜不杀,水旱螟虫,民人饥疫,盗贼不禁,刑人满市,《春秋》所记灾异尽备。陛下视今为治邪,乱邪?上曰:亦极乱耳。尚何道!房曰:今所任用者谁与?上曰:然幸其愈于彼,又以为不在此人也。房曰:夫前世之君亦皆然矣。臣恐后之视今,犹今之视前也。上良久乃曰:今为乱者谁哉?房曰:明主宜自知之。上曰:不知也,如知,何故用之?房曰:上最所信任,与图事帷幄之中进退天下之士者是矣。房指谓石显,上亦知之,谓房曰:已谕。

  房罢出,后上令房上弟子晓知考功课吏事者,欲试用之。房上中郎任良、姚平,愿以为刺史,试考功法,臣得通籍殿中,为奏事,以防雍塞。石显、五鹿充宗皆疾房,欲远之,建言宜试以房为郡守。元帝于是以房为魏郡太守,秩八百石居,得以考功法治郡。房自请,愿无属刺史,得除用它郡人,自第吏千石已下,岁竟乘传奏事。天子许焉。

  房自知数以论议为大臣所非,内与石显、五鹿充宗有隙,不欲远离左右,及为太守,忧惧。房以建昭二年二月朔拜,上封事曰:辛酉已来,蒙气衰去,太阳精明,臣独欣然,以为陛下有所定也。然少阴倍力而乘消息。臣疑陛下虽行此道,犹不得如意,臣窃悼惧。守阳平侯凤欲见未得,至己卯,臣拜为太守,此言上虽明下犹胜之效也。臣出之后,恐必为用事所蔽,身死而功不成,故愿岁尽乘传奏事,蒙哀见许。乃辛巳,蒙气复乘卦,太阳侵色,此上大夫覆阳而上意疑也。已卯、庚辰之间,必有欲隔绝臣令不得乘传奏事者。

  房未发,上令阳平侯凤承制诏房,止无乘传奏事。房意愈恐,去至新丰,因邮上封事曰:臣前以六月中言《遁卦》不效,法曰:道人始去,寒,涌水为灾。至其七月,涌水出。臣弟子姚平谓臣曰:房可谓知道,未可谓信道也。房言灾异,未尝不中,今涌水已出,道人当遂死,尚复何言?臣曰:陛下至仁,于臣尤厚,虽言而死,臣犹言也。平又曰:房可谓小忠,未可谓大忠也。昔秦时赵高用事,有正先者,非刺高而死,高威自此成,故秦之乱,正先趣之。今臣得出守郡,自诡效功,恐未效而死。惟陛下毋使臣塞涌水之异,当正先之死,为姚平所笑。

  房至陕,复上封事曰:乃丙戌小雨,丁亥蒙气去,然少阴并力而乘消息,戊子益甚,到五十分,蒙气复起。此陛下欲正消息,杂卦之党并力而争,消息之气不胜。强弱安危之机不可不察。己丑夜,有还风,尽辛卯,太阳复侵色,至癸巳,日月相薄,此邪阴同力而太阳为之疑也。臣前白九年不改,必有星亡之异。臣愿出任良试考功,臣得居内,星亡之异可去。议者知如此于身不利,臣不可蔽,故云使弟子不若试师。臣为刺史又当奏事,故复云为刺史恐太守不与同心,不若以为太守,此其所以隔绝臣也。陛下不违其言而遂听之,此乃蒙气所以不解,太阳亡色者也。臣去朝稍远,太阳侵色益甚,唯陛下毋难还臣而易逆天意。邪说虽安于人,天气必变,故人可欺,天不可欺也,愿陛下察焉。房去月余,竟征下狱。

  初,淮阳宪王舅张博从房受学,以女妻房。房与相亲,每朝见,辄为博道其语,以为上意欲用房议,而群臣恶其害己,故为众所排。博曰:淮阳王上亲弟,敏达好政,欲为国忠。今欲令王上书求入朝,得佐助房。房曰:得无不可?博曰:前楚王朝荐士,何为不可?房曰:中书令石显、尚书令五鹿君相与合同,巧佞之人也,事县官十余年;及丞相韦侯,皆久亡补于民,可谓亡功矣。此尤不欲行考功者也。淮阳王即朝见,劝上行考功,事善;不然,但言丞相、中书令任事久而不治,可休丞相,以御史大夫郑弘代之,迁中书令置他官,以钩盾令徐立代之,如此,房考功事得施行矣。博具从房记诸所说灾异事,因令房为淮阳王作求朝奏草,皆持柬与淮阳王。石显微司具知之,以房亲近,未敢言。及房出守郡,显告房与张博通谋,非谤政治,归恶天子,诖误诸侯王,语在《宪王传》。初,房见道幽、厉事,出为御史大夫郑弘言之。房、博皆弃市,弘坐免为庶人。房本姓李,推律自定为京氏,死时年四十一。

  翼奉字少君,东海下邳人也。治《齐诗》,与萧望之、匡衡同师。三人经术皆明,衡为后进,望之施之政事,而奉惇学不仕,好律历阴阳之占。元帝初即位,诸儒荐之,征待诏宦者署,数言事宴见,天子敬焉。

  时,平昌侯王临以宣帝外属侍中,称诏欲从奉学其术。奉不肯与言,而上封事曰:臣闻之于师,治道要务,在知下之邪正。人诚乡正,虽愚为用;若乃怀邪,知益为害。知下之术,在于六情十二律而已。北方之情,好也;好行贪狼,申子主之。东方之情,怒也;怒行阴贼,亥卯主之。贪狼必待阴贼而后动,阴贼必待贪狼而后用,二阴并行,是以王者忌子卯也。《礼经》避之,《春秋》讳焉。南方之情,恶也;恶行廉贞,寅午主之。西方之情,喜也;喜行宽大,已酉主之。二阳并行,是以王者吉午酉也。《诗》曰:吉日庚午。上方之情,乐也;乐行奸邪,辰未主之。下方之情,哀也;哀行公正,戌丑主之。辰未属阴,戌丑属阳,万物各以其类应。今陛下明圣虚静以待物至,万事虽众,何闻而不谕,岂况乎执十二律而御六情!于以知下参实,亦甚优矣,万不失一,自然之道也。乃正月癸未日加申,有暴风从西南来。未主奸邪,申主贪狼,风以大阴下抵建前,是人主左右邪臣之气也。平昌侯比三来见臣,皆以正辰加邪时。辰为客,时为主人。以律知人情,王者之秘道也,愚臣诚不敢以语邪人。

  上以奉为中郎,召问奉:来者以善日邪时,孰与邪日善时?奉对曰:师法用辰不用日。辰为客,时为主人。见于明主,侍者为主人。辰正时邪,见者正,侍者邪;辰邪时正,见者邪,侍者正。忠正之见,侍者虽邪,辰时俱正;大邪之见,侍者虽正,辰时俱邪。即以自知侍者之邪,而时邪辰正,见者反邪;即以自知侍者之正,而时正辰邪,见者反正。辰为常事,时为一行。辰疏而时精,其效同功,必参五观之,然后可知。故曰:察其所繇,省其进退,参之六合五行,则可以见人性,知人情。难用外察,从中甚明,故诗之为学,情性而已。五性不相害,六情更兴废。观性以历,观情以律,明主所宜独用,难与二人共也。故曰:显诸仁,臧诸用。露之则不神,独行则自然矣,唯奉能用之,学者莫能行。

  是岁,关东大水,郡国十一饥,疫尤甚。上乃下诏江海陂湖园池属少府者以假贫民,勿租税;损大官膳,减乐府员,损苑马,诸官馆稀御幸者勿缮治;太仆、少府减食谷马,水衡省食肉兽。明年二月戊午,地震。其夏,刘地人相食。七月己酉,地复震。上曰:盖闻贤圣在位,阴阳和,风雨时,日月光,星辰静,黎庶康宁,考终厥命。今朕共承天地,托于公侯之上,明不能烛,德不能绥,灾异并臻,连年不息。乃二月戊午,地大震于陇西郡,毁落太上皇庙殿壁木饰,坏败<豸原>道县城郭官寺及民室屋,厌杀人众,山崩地裂,水泉涌出。一年地再动,天惟降灾,震惊朕躬。治有大亏,咎至于此。夙夜兢兢,不通大变,深怀郁悼,未知其序。比年不登,元元因乏,不胜饥寒,以陷刑辟,朕甚闵焉,憯怛于心。已诏吏虚仓廪,开府臧,振救贫民,群司其茂思天地之戒,有可蠲除减省以便万姓者,各条奏。悉意陈朕过失,靡有所讳。因赦天下,举直言极谏之士。奉奏封事曰:

  臣闻之于师曰,天地设位,悬日月,布星辰,分阴阳,定四时,列五行,以视圣人,名之曰道。圣人见道,然后知王治之象,故画州土,建君臣,立律历,陈成败,以视贤者,名之曰经。贤者见经,然后知人道之务,则《诗》、《书》、《易》、《春秋》、《礼》、《乐》是也。《易》有阴阳,《诗》有五际,《春秋》有灾异,皆列终始,推得失,考天心,以言王道之安危。至秦乃不说,伤之以法,是以大道不通,至于灭亡。今陛下明圣,深怀要道,烛临万方,布德流惠,靡有阙遗。罢省不急之用,振救困贫,赋医药,赐棺钱,恩泽甚厚。又举直言,求过失,盛德纯备,天下幸甚。

  臣奉窃学《齐诗》,闻五际之要《十月之交》篇,知日蚀、地震之效昭然可明,犹巢居知风,穴处知雨,亦不足多,适所习耳。臣闻人气内逆,则感动天地;天变见于星气日蚀,地变见于奇物震动。所以然者,阳用其精,阴用其形,犹人之有五脏六体,五脏象天,六体象地。故脏病则气色发于面,体病则欠申动于貌。今年太阴建于甲戌,律以庚寅初用事,历以甲午从春。历中甲庚,历得参阳,性中仁义,情得公正贞廉,百年之精岁也。正以精岁,本首王位,日临中时接律而地大震,其后连月久阴,虽有大令,犹不能复,阴气盛矣。古者朝廷必有同姓以明亲亲,必有异姓以明贤贤,此圣王之所以大通天下也。同姓亲而易进,异姓疏而难通,故同姓一,异姓五,乃为平均。今左右亡同姓,独以舅后之家为亲,异姓之臣又疏。二后之党满朝,非特处位,势尤奢僣过度,吕、霍、上官足以卜之,甚非爱人之道,又非后嗣之长策也。阴气之盛,不亦宜乎!

  臣又闻未央、建章、甘泉宫才人各以百数,皆不得天性。若杜陵园,其已御见者,臣子不敢有言,虽然,太皇太后之事也。及诸侯王园,与其后宫,宜为设员,出其过制者,此损阴气应天救邪之道也。今异至不应,灾将随之。其法大水,极阴生阳,反为大旱,甚则有火灾,春秋宋伯姬是矣。唯陛下财察。

  明年夏四月乙未,孝武园白鹤馆灾。奉自以为中,上疏曰:臣前上五际地震之效,曰极阴生阳,恐有火灾。不合明听,未见省答,臣窃内不自信。今白鹤馆以四月乙未,时加于卯,月宿亢灾,与前地震同法。臣奉乃深知道之可信也。不胜拳拳,愿复赐间,卒其终始。

  上复延问以得失。奉以为祭天地于云阳汾阴,及诸寝庙不以亲疏迭毁,皆烦费,违古制。又宫室苑囿,奢泰难供,以故民困国虚,亡累年之畜。所繇来久,不改其本,难以末正,乃上疏曰:

  臣闻昔者盘庚改邑以兴殷道,圣人美之。窃闻汉德隆盛,在于孝文皇帝躬行节俭,外省徭役。其时未有甘泉、建章及上林中诸离宫馆也。未央宫又无高门、武台、麒麟、凤皇、白虎、玉堂、金华之殿,独有前殿、曲台、渐台、宣室、温室、承明耳。孝文欲作一台,度用百金,重民之财,废而不为,其积土基,至今犹存,又下遗诏,不起山坟。故其时天下大和,百姓洽足,德流后嗣。

  如令处于当今,因此制度,必不能成功名。天道有常,王道亡常,亡常者所以应有常也。必有非常之主,然后能立非常之功。臣愿陛下徙都于成周,左据成皋,右阻黾池,前乡崧高,后介大河,建荥阳,扶河东,南北千里以为关,而入敖仓;地方百里者八九,足以自娱;东厌诸侯之权,西远羌胡之难,陛下共已亡为,按成周之居,兼盘庚之德,万岁之后,长为高宗。汉家郊兆寝庙祭祀之礼多不应古,臣奉诚难亶居而改作,故愿陛下迁都正本。众制皆定,亡复缮治宫馆不急之费,岁可余一年之畜。

  臣闻三代之祖积德以王,然皆不过数百年而绝。周至成王,有上贤之材,因文、武之业,以周、召为辅,有司各敬其事,在位莫非其人。天下甫二世耳,然周公犹作诗、书深戒成王,以恐失天下。《书》则曰:王毋若殷王纣。其《诗》则曰:殷之未丧师,克配上帝;宜监于殿,骏命不易。今汉初取天下,起于丰沛,以兵征伐,德化未洽,后世奢侈,国家之费当数代之用,非直费财,又乃费士。孝武之世,暴骨四夷,不可胜数。有天下虽未久,至于陛下八世九主矣,虽有成王之明,然亡周、召之佐。今东方连年饥馑,加之以疾疫,百姓菜色,或至相食。地比震动,天气混浊,日光侵夺。繇此言之,执国政者岂可以不怀怵惕而戒万分之一乎!故臣愿陛下因天变而徙都,所谓与天下更始者也。天道终而复始,穷则反本,故能延长而亡穷也。今汉道未终,陛下本而始之,于以永世延祚,不亦优乎!如因丙子之孟夏,顺太阴以东行,到后七年之明岁,必有五年之余蓄,然后大行考室之礼,虽周之隆盛,亡以加此。唯陛下留神,详察万世之策。

  书奏,天子异其意,答曰:问奉:今园庙有七,云东徙,状何如?奉对曰昔成王徙洛,般庚迁殷,其所避就,皆陛下所明知也。非有圣明,不能一变天下之道。臣奉愚戆狂惑,唯陛下裁赦。

  其后,贡禹亦言当定迭毁礼,上遂从之。及匡衡为丞相,奏徙南北郊,其议皆自奉发之。

  奉以中郎为博士、谏大夫,年老以寿终。子及孙,皆以学在儒官。

  李寻字子长,平陵人也。治《尚书》,与张孺、郑宽中同师。宽中等守师法教授,寻独好《洪范》灾异,又学天文月令阴阳。事丞相翟方进,方进亦善为星历,除寻为吏,数为翟侯言事。帝舅曲阳侯王根为大司马票骑将军,厚遇寻。是时多灾异,根辅政,数虚己问寻。寻见汉家有中衰厄会之象,其意以为且有洪水为灾,乃说根曰:

  《书》云天聪明,盖言紫宫极枢,通位帝纪,太微四门,广开大道,五经六纬,尊术显士,翼张舒布,烛临四海,少微处士,为比为辅,故次帝廷,女宫在后。圣人承天,贤贤易色,取法于此。天官上相上将,皆颛面正朝,忧责甚重,要在得人。得人之效,成败之机,不可不勉也。昔秦穆公说諓々之言,任仡仡之勇,身受大辱,社稷几亡。悔过自责,思惟黄发,任用百里奚,卒伯西域,德列王道。二者祸福如此,可不慎哉!

  夫士者,国家之大宝,功名之本也。将军一门九候,二十朱轮,汉兴以来,臣子贵盛,未尝至此。夫物盛必衰,自然之理,唯有贤友强辅,庶几可以保身命,全子孙,安国家。

  《书》曰:历象日月星辰,此言仰视天文,俯察地理,观日月消息,侯星辰行伍,揆山川变动,参人民谣俗,以制法度,考祸福。举措悖逆,咎败将至,征兆为之先见。明君恐惧修正,侧身博问,转祸为福;不可救者,即蓄备以待之,故社稷亡忧。

  窃见往者赤黄四塞,地气大发,动土竭民,天下扰乱之征也。彗星争明,庶雄为桀,大寇之引也。此二者已颇效矣。城中讹言大水,奔走上城,朝廷惊骇,女孽入宫,此独未效。间者重以水泉涌溢,旁宫阙仍出。月、太白入东井,犯积水,缺天渊。日数湛于极阳之色。羽气乘宫,起风积云。又错以山崩地动,河不用其道。盛冬雷电,潜龙为孽。继以陨星流彗,维、填上见,日蚀有背乡。此亦高下易居,洪水之征也。不忧不改,洪水乃欲荡涤,流彗乃欲扫除;改之,则有年亡期。故属者颇有变改,小贬邪猾,日月光精,时雨气应,此皇天右汉亡已也,何况致大改之!

  宜急博求幽隐,拔擢天士,任以大职。诸阘茸佞谄,抱虚求进,乃用残贼酷虐闻者,若此之徒,皆嫉善憎忠,坏天文,败地理,涌跃邪阴,湛溺太阳,为主结怨于民,宜以时废退,不当得居位。诚必行之,凶灾销灭,子孙之福不旋日而至。政治感阴阳,犹铁炭之低卬,见效可信者也。及诸蓄水连泉,务通利之。修旧堤防,省池泽税,以助损邪阴之盛。案行事,考变易,讹言之效,未尝不至。请征韩放,掾周敞、王望可与图之。

  相于是荐寻。哀帝初即位,召寻待诏黄门,使侍中卫尉傅喜问寻曰:间者水出地动,日月失度,星辰乱行,灾异仍重,极言毋有所讳。寻对曰:

  陛下圣德,尊天敬地,畏命重民,悼惧变异,不忘疏贱之臣,幸使重臣临问,愚臣不足以奉明诏。窃见陛下新即位,开大明,除忌讳,博延名士,靡不并进。臣寻位卑术浅,过随众贤待诏,食太官,衣御府,久污玉堂之署。比得召见,亡以自效。复特见延问至诚,自以逢不世出之命,愿竭愚心,不敢有所避,庶几万分有一可采。唯弃须臾之间,宿留瞽言,考之文理,稽之《五经》,揆之圣意,以参天心。夫变异之来,各应象而至,臣谨条陈所闻。

  《易》曰:县象著明,莫大乎日月。夫日者,众阳之长,辉光所烛,万里同晷,人君之表也。故日将旦,清风发,群阴伏,君以临朝,不牵于色。日初出,炎以阳,君登朝,佞不行,忠直进,不蔽障。日中辉光,君德盛明,大臣奉公。日将入,专以一,君就房,有常节。君不修道,则日失其度,暗昧亡光。各有云为:其于东方作,日初出时,阴云邪气起者,法为牵于女谒,有所畏难;日出后,为近臣乱政;日中,为大臣欺诬;日且入,为妻妾役使所营。间者日尤不精,光明侵夺失色,邪气珥蜺数作。本起于晨,相连至昏,其日出后至日中间差愈。小臣不知内事,窃以日视陛下志操,衰于始初多矣。其咎恐有以守正直言而得罪者,伤嗣害世,不可不慎也。唯陛下执乾刚之德,强志守度,毋听女谒邪臣之态。诸保阿乳母甘言悲辞之托,断而勿听。勉强大谊,绝小不忍;良有不得已,可赐以货财,不可私以官位,诚皇天之禁也。日失其光,则星辰放宽。阳不能制阴,阴桀得作。间者太白正昼经天。宜隆德克躬,以执不轨。

  臣闻月者,众阴之长,销息见伏,百里为品,千里立表,万里连纪,妃后大臣诸侯之象也。朔晦正终始,弦为绳墨,望成君德,春夏南,秋冬北。间者,月数以春夏与日同道,过轩辕上后受气,入太微帝廷扬光辉,犯上将近臣,列星皆失色,厌厌如灭,此为母后与政乱朝,阴阳俱伤,两不相便。外臣不知朝事,窃信天文即如此,近臣已不足仗矣。屋大柱小,可为寒心。唯陛下亲求贤士,无强所恶,以崇社稷,尊强本朝。

  臣闻五星者,五行之精,五帝司命,应王者号令为之节度。岁星主岁事,为统首,号令所纪,今失度而盛,此君指意欲有所为,未得其节也。又填星不避岁星者,后帝共政,相留于奎、娄,当以义断之。荧惑往来亡常,周历两宫,作态低卬,入天门,上明堂,贯尾乱宫。太白发越犯库,兵寇之应也。贯黄龙,入帝庭,当门而出,随荧惑入天门,至房而分,欲与荧惑为患,不敢当明堂之精。此陛下神灵,故祸乱不成也。荧惑厥弛,佞巧依势,微言毁誉,进类蔽善。太白出端门,臣有不臣者。火入室,金上堂,不以时解,其忧凶。填、岁相守,又主内乱。宜察萧墙之内,毋急亲疏之微,诛放佞人,防绝萌牙,以荡涤浊濊,消散积恶,毋使得成祸乱。辰星主正四时,当效于四仲;四时失序,则辰星作异。今出于岁首之孟,天所以谴告陛下也。政急则出早,政缓则出晚,政绝不行则伏不见而为彗茀。四孟皆出,为易王命;四季皆出,星家所讳。今幸独出寅孟之月,盖皇天所以笃右陛下也,宜深自改。

  治国故不可以戚戚,欲速则不达。经曰:三载考绩,三考黜陟。加以号令不顺四时,既往不咎,来事之师也。间者春三月治大狱,时贼阴立逆,恐岁小收;季夏举兵法,时寒气应,恐后有霜雹之灾;秋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