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 学 院(官网)

www.qinghuaguoxueyuan.com

史学院

《后汉书》77

时间: 来源于:国学院

及进从外入,硕司马潘隐与进早旧。迎而目之。进惊,驰从道归营,引兵入屯百郡邸,因称疾不入。硕谋不行,皇子辩乃即位,何太后临朝,进与太傅袁隗辅政,录尚书事。

  进素知中官天下所疾,兼忿蹇硕图己,及秉朝政,阴规诛之。袁绍亦素有谋,因进亲客张津劝之曰:黄门常侍权重日久,又与长乐太后专通奸利,将军宜更清选贤良,整齐天下,为国家除患。进然其言。又以袁氏累世宠贵,海内所归,而绍素善养士,能得豪杰用,其从弟虑贲中郎将术亦尚气侠,故并厚待之。因复博征智谋之士逄纪、何颙、荀攸等,与同腹心。

  蹇硕疑不自安,与中常侍赵忠等书曰:大将军兄弟秉国专朝,今与天下党人谋诛先帝左右,埽灭我曹。但以硕典禁兵,故且沈吟。今宜共闭上阁,急捕诛之。中常侍郭胜,进同郡人也。太后及进之贵幸,胜有力焉。故胜亲信何氏,遂共赵忠等议,不从硕计,而以其书示进。进乃使黄门令收硕,诛之,因领其屯兵。

  袁绍复说进曰:前窦武欲诛内宠而反为所害者,以其言语漏泄,而五营百官服畏中人故也。今将军既有元舅之重,而兄弟并领劲兵,部曲将吏皆英俊名士,乐尽力命,事在掌握,此天赞之时也。将军宜一为天下除患,名垂后世。虽周之申伯,何足道哉!今大行在前殿,将军受诏领禁兵,不宜轻出入宫省。进甚然之,乃称疾不入陪丧,又不送山陵。遂与绍定筹策,而以其计白太后。太后不听,曰:中官统领禁省,自古及今,汉家故事,不可废也。且先帝新弃天下,我奈何楚楚与士人对共事乎?进难违太后意,且欲诛其放纵者。绍以为中官亲近至尊,出入号令,今不悉废,后必为患。而太后母舞阳君及苗数受诸宦官赂遗,知进欲诛之,数白太后,为其障蔽。又言:大将军专杀左右,擅权以弱社稷。太后疑以为然。中官在省闼者或数十年,封侯贵宠,胶固内外。进新当重任,素敬惮之,虽外收大名而内不能断,故事久不决。

  绍等又为画策,多召四方猛将及诸豪杰,使并引兵向京城,以胁太后。进然之。主簿陈琳入谏曰:《易》称即鹿无虞,谚有掩目捕雀。夫微物尚不可欺以得志,况国之大事,其可以诈立乎?今将军总皇威,握兵要,龙骧虎步,高下在心,此犹鼓洪炉燎毛发耳。夫违经合道,无人所顺,而反委释利器,更征外助。大兵聚会,强者为雄,所谓倒持干戈,授人以柄,功必不成,秖为乱阶。进不听。遂西召前将军董卓屯关中上林苑,又使府掾太山王匡东发其郡强弩,并召东郡太守桥瑁屯城皋,使武猛都尉丁原烧孟津,火照城中,皆以诛宦官为言。太后犹不从。

  苗谓进曰:始共从南阳来,俱以贫贱,依省内以致贵富。国家之事,亦何容易!覆水不可收。宜深思之,且与省内和也。进意更狐疑。绍惧进变计,乃胁之曰:交构已成,形势已露,事留变生,将军复欲何待,而不早决之乎?进于是以绍为司隶校尉,假节,专命击断;从事中郎王允为河南尹。绍使洛阳方略武吏司察宦者,而促董卓等使驰驿上,欲进兵平乐观。太后乃恐,悉罢中常侍小黄门,使还里舍,唯留进素所私人,以守省中。诸常侍小黄门皆诣进谢罪,唯所措置。进谓曰:天下匈匈,正患诸君耳。今董卓垂至,诸君何不早各就国?袁绍劝进便于此决之,至于再三。进不许。绍又为书告诸州郡,诈宣进意,使捕案中官亲属。

  进谋积日,颇泄,中官惧而思变。张让子妇,太后之妹也。让向子妇叩头曰:老臣得罪,当与新妇俱归私门。惟受恩累世,今当远离宫殿,情怀恋恋,愿复一入直,得暂奉望太后、陛下颜色,然后退就沟壑,死不恨矣。子妇言于舞阳君,入白太后,乃诏诸常侍皆复入直。

  八月,进入长乐白太后,请尽诛诸常侍以下,选三署郎入守宦官庐。诸宦官相谓曰:大将军称疾不临丧,不送葬,今郯入省,此意何为?窦氏事竟复起邪?又张让等使人潜听,具闻其语,乃率常侍段珪、毕岚等数十人,持兵窃自侧闼入,伏省中,及进出,因诈以太后诏召进。入坐省闼,让等诘进曰:天下愦愦,亦非独我曹罪也。先帝尝与太后不快,几至成败,我曹涕泣救解,各出家财千万为礼,和悦上意,但欲托卿门户耳。今乃欲灭我曹种族,不亦太甚乎?卿言省内秽浊,公卿以下忠清者为谁?于是尚方监渠穆拔剑斩进于嘉德殿前。让、珪等为诏,以故太尉樊陵为司隶校尉,少府许相为河南尹。尚书得诏板,疑之,曰:请大将军出共议。中黄门以进头掷与尚书,曰:何进谋反,已伏诛矣。

  进部曲将吴匡、张璋,素所亲幸,在外闻进被害,欲将兵入宫,宫阁闭。袁术与匡共斫攻之。中黄门持兵守阁。会日暮,术因烧南宫九龙门及东西宫,欲以胁出让等。让等入白太后,言大将军兵反,烧宫,攻尚书闼,因将太后、天子及陈留王,又劫省内官属,从复道走北宫。尚书卢植执戈于阁道窗下,仰数段珪。段珪等惧,乃释太后。太后投阁得免。

  袁绍与叔父隗矫诏召樊陵、许相、斩之。苗、绍乃引兵屯朱雀阙下,捕得赵忠等,斩之。吴匡等素怨苗不与进同心,而又疑其与宦官同谋,乃令军中曰:杀大将军者即车骑也,土吏能为报仇乎?进素有仁恩,士卒皆流涕曰:愿致死!匡遂引兵与董卓弟奉车都尉旻攻杀苗,弃其尸于苑中。绍遂闭北宫门,勒兵捕宦者,无少长皆杀之。或有无须而误死者,至自发露然后得免。死者二千余人。绍因进兵排宫,或上端门屋,以攻省内。

  张让、段珪等困迫,遂将帝与陈留王数十人步出穀门,奔小平津。公卿并出平乐观,无得从者,唯尚书卢植夜驰河上,王允遣河南中部掾闵贡随植后。贡至,手剑斩数人,余皆投河而死。明日,公卿百官乃奉迎天子还宫,以贡为郎中,封都亭侯。

  董卓遂废帝,又迫杀太后,杀舞阳君,何氏遂亡,而汉室亦自此败乱。

  论曰:窦武、何进借元舅之资,据辅政之权,内倚太后临朝之威,外迎群英乘风之势,卒而事败阉竖,身死功颓,为世所悲,岂智不足而权有余乎?《传》曰:天之废商久矣,君将兴之。斯宋襄公所以败于泓也。

  赞曰:武生蛇祥,进自屠羊。惟女惟弟,来仪紫房。上惽下嬖,人灵动怨。将纠邪慝,以合人愿。道之屈矣,代离凶困。

 

  1. 译文

 

  (窦武、何进)

  ◆窦武传,窦武字游平,扶风郡平陵县人,安丰戴侯融的玄孙。父亲窦奉,定襄太守。

  窦武年轻时以经术德行而著名,曾经教授大泽中,不涉及时政,名声显著关西一带。

  延熹八年(165),长女被选进宫中,桓帝命为贵人,任窦武为郎中。这年冬天,贵人立为皇后,窦武升任越骑校尉,封槐里侯,五千户。

  第二年冬天,授城门校尉。任职期间,征召名士,廉洁奉公,深恶坏人坏事,不接受送礼贿赂,妻子衣食仅仅够吃够穿而已。这时羌蛮作乱,粮食歉收,人民饥饿,窦武将所得两宫的赏赐,全部分给太学诸生,又用车载粮食饭菜,在道路施给贫民。窦武哥哥的儿子窦绍,任虎贲中郎将,性情疏懒奢侈。窦武经常很严厉地训诫他,还不觉悟,于是上书请求把窦绍撤职,又自己责备不能训导好窦绍,应当首先受罪。从此窦绍便遵守节制,不论大小,凡是非法的,都不敢违犯。当时国家的政治失误很多,宦官专权,李膺、杜密等人因党事被逮捕审讯。

  永康元年(167),窦武上疏说:我听说英明的皇帝,不怕人说讥刺的话,为的是了解一些黑暗的事实;忠臣不担心因谏诤皇上而招到祸害,为的是使国家万事顺畅。所以君臣和洽,名扬百世。我有幸遇上盛明时代,逢文武的教化,难道敢于保禄位以逃罪,对皇上不竭诚尽智?皇上最初是在藩国,后来才登上帝位的,天下欢欣,认为是国家中兴。但是,即位以来,没有看见好的政治措施。梁冀、孙寿、寇荣、邓万代,虽然诛灭,而常侍宦官继续为祸,欺侮陛下,争行诡诈,他们擅自创立制度,随便给坏人官爵,朝廷政治一天一天坏下去,奸臣一天一天强起来。窃思西汉放纵王氏,谄媚的臣子执政,终于丧失了天下。现在不考虑前事失败的教训,再走覆车的轨道;我恐怕秦朝二世胡亥的祸难一定要再现,赵高的变乱,不是早上就是晚上要到来了。最近奸臣牢..,制造党议,将前司隶校尉李膺、太仆杜密、御史中丞陈翔、太尉掾范滂等人逮捕审讯,牵连几百人,整年拘审,无事实根据。我想李膺等人立忠秉节,志在王室,这真是皇上稷、癇、伊、吕的辅佐,而反为奸臣贼子所诬陷,天下的人都为此感到寒心,全国人民为之失望。请陛下留心省察,即时处理,以满足人鬼的期望。我听说古时候的明主,一定要有贤明的辅佐,使政治清明。现在朝里亲近的臣子,尚书令陈蕃、仆射胡广、尚书朱寓、荀绲、刘..、魏朗、刘矩、尹勋等,都是国家可靠的人才,朝廷的好助手。

  尚书郎张陵、妫皓、苑康、杨乔、边韶、戴恢等,文质彬彬,熟悉国家的典章制度。朝廷内外的事,各种人才都在,随陛下任用。但是,陛下却委任接近一班小人,专门树立饕餮贪残的坏人,使他们在外任州郡大官,在朝廷内充当心腹。应当依次把他们贬谪罢去,按罪行大小惩处,剥夺宦官欺国的封爵,治他们非法欺君的罪,任用忠良,分清好坏,使邪正毁誉,各符其实,爱惜官位,只授予善人。这样,灾异可以消除,上天的感应可以立至。近来有嘉禾、芝草、黄龙出现。那些祥瑞是应嘉士而生,福来是由好人,在德为瑞,无德为灾。陛下做的,不合天意,不应称庆。疏送上去,以病上还城门校尉、槐里侯印绶。帝不许,有诏原宥李膺、杜密等,自黄门北寺、若虚、都内诸狱,罪轻的犯人都释放出来了。这年冬天,桓帝逝世,没有儿子。窦武召侍御史河间刘鲦,问他国中王子侯中的好的,刘鲦说解渎亭侯刘宏好。

  窦武入宫中报告太后,于是征召刘宏立为皇帝,是为灵帝。任窦武为大将军,常居宫中。灵帝即位后,论定功劳,更封窦武为闻喜侯;子窦机,渭阳侯,任侍中;兄子窦绍为雩侯,升步兵校尉;窦绍的弟弟窦靖为西乡侯,为侍中,监羽林左骑。窦武辅朝以后,经常有诛杀宦官的想法,太尉陈蕃也久有此谋。他们在朝堂会议时,陈蕃悄悄地对窦武说:中常侍曹节、王甫等,在先帝时就操弄国家权柄,把天下搞得乌烟瘴气,百姓纷扰,罪祸就是他们。现在不诛杀曹节等人,以后就难办。窦武非常同意,陈蕃大喜,用手推开座席而起。窦武于是招引同志尹勋为尚书令,刘瑜为侍中,冯述为屯骑校尉;又征召被废黜的天下名士前司隶校尉李膺、宗正刘猛、太仆杜密、庐江太守朱寓等,齐集朝廷,请前越..太守荀翌为从事中郎,征召颍川陈萛为属,共同商定计策。

  于是天下雄才俊杰,知道了形势所趋,没有不抬着脑袋,踮起脚跟,想贡献自己的才智的。正逢五月日食,陈蕃再说窦武:从前萧望之被一石显所害,近来李膺、杜密诸公祸害及于妻室儿女,何况今天石显有数十人呢!我已八十高龄的老人,想助将军除害,现在可以借日食为由,斥退罢黜宦官,以抵天变。又赵夫人和女尚书,从早到晚乱太后,应当赶快除掉她们。希望将军好好考虑啊!窦武于是告诉太后说:老规矩,黄门、常侍,但当供事宫中,守门户,掌管宫中钱物而已。现在竟使他们参与政事,任要职,到处有他们的子弟,专干贪污横暴的事。天下纷扰,就是这个缘故。应当全部诛杀,扫清朝廷。太后说:汉以来的老规矩,世代相传,只应当诛杀有罪恶的,难道可以全部废掉吗?当时中常侍管霸有才略,专制宫中事。窦武先请诛杀管霸及中常侍苏康等,处死之后,窦武再次请诛杀曹节等,太后犹豫不忍,因此事情久拖未决。至八月,太白星出现在西方。刘瑜平常懂得天文,认为不祥,上书皇太后说:太白星犯房星左骖,上将星入太微星,占卜的结果:应当关闭宫门,对将相不利,奸人在人主的旁边。请赶快防避。又与窦武、陈蕃书,认为星辰错位,不利大臣,应该赶快决定大计。

  窦武、陈蕃接到刘瑜的信,准备发动诛杀宦官,于是以朱寓为司隶校尉,刘..为河南尹,虞祁为洛阳令。窦武奏请免去魏彪的黄门令,用他所亲信的小黄门山冰代替。使山冰奏请把一贯狡猾特别无行的长乐尚书郑飒,送北寺狱。陈蕃对窦武说:这些家伙就应当立即收杀,还要审讯干啥!窦武不听他的意见,命令山冰与尹勋、侍御史祝王晋杂乱地审问郑飒,飒的供词牵及曹节、王甫。尹勋、山冰就奏请收捕曹节等人,使刘瑜报告皇太后。这时窦武出宿归府,管理中书的先把他告到长乐五官史朱王禹。朱王禹偷了窦武的奏书看了,骂道:宦官放纵非法的当然可以杀嘛。我们这些人有什么罪呢,何以应该一起族灭?因此大呼喊道:陈蕃、窦武奏请太后废帝,这是大逆不道!于是晚上召集他的亲信强壮有力的长乐从官史共普、张亮等十七人,口含牲畜血共同立盟发誓要诛灭窦武等人。曹节听了,惊惶地告帝说:外间非常紧张,请出御德阳前殿。使皇上拔剑踊跃,让乳母赵娆等拥护保卫左右,收取入门的证件,把各禁门统统关闭。

  召集尚书官佐,用刀胁迫,使他们作诏板。任王甫为黄门令,持皇帝的命令至北寺狱逮捕尹勋、山冰。山冰怀疑,不接受诏令,王甫就把他杀了。于是杀尹勋,把郑飒放了出来。返回来共同劫持太后,夺了玺书。命令中竭者守南宫,闭门,断绝复道。使郑飒等持皇帝命令,和侍御史、谒者收捕窦武等人。窦武不接受诏令,跑进步兵营,与窦绍共射杀使者。召集北军五校士数千人驻都亭下,命令军士说:黄门宦官反叛,尽力诛杀的封侯重赏。诏令少府周靖行车骑将军,加节,与护匈奴中郎将张奂率五营士讨伐窦武。深夜,王甫率领虎贲、羽林、厩马刍、都侯、剑卓戈士,共一千多人,出屯朱雀掖门,与张奂等的部队会合。

  第二天清晨,全军驻宫门下,与窦武的部队对阵。王甫的兵慢慢增多了,命令战士大呼窦武军道:窦武反,你们都是禁兵,应当保卫宫省,为什么跟着反叛的人呢?先投降的有赏!营府平日畏服宦官,于是窦武的军队稍稍归王甫。自早晨到食中午饭时,窦武的部队投降得差不多完了。窦武、窦绍逃跑,被王甫的军队追捕包围,都自杀,示首洛阳都亭。收捕他们的宗亲、宾客、姻属,全部诛杀,刘瑜、冯述,都夷灭宗族。把窦武的家属徙到日南,迁太后于云台。这时,凶恶的宦官得志,正直的人都丧气不敢吭声。

  窦武的府掾桂阳胡腾,年轻时从窦武学习,一个人为窦武收尸埋葬,因此被禁锢,不得为官。窦武的孙子窦辅,当时仅两岁,因为逃避,没有受害。后来被发觉了,曹节等人收捕紧急。胡腾和令史南阳张敞一起帮助窦辅逃到零陵境里,假称已经死了。胡腾认为自己的儿子,并且为他娶了妻子。后来被举为桂阳孝廉。

  建安中,荆州牧刘表听说了,征召为从事,使他复为窦姓,以他的事实上报朝廷,遇刘表逝世,曹操平定荆州,窦辅与他的族人徙居于邺,征召入丞相府,从征马超,被流矢所中而死。起先,窦武的母亲生窦武的同时生下一条蛇,把蛇送入山林中。后来窦武的母亲死了,埋葬时还未下棺,有条大蛇自林中出来,直到丧地,用头击柩,涕血双流,俯仰盘屈,似哀泣的样子,好一会儿才离去。当时人知道是窦氏的祥瑞。

  胡腾字子升。起先,桓帝出巡南阳,用胡腾为护驾从事。公卿贵戚随从人员以万计,征求钱财劳役,没有止境。胡腾上书说:天子没有内外,乘舆所到的地方,就是京师。我请以荆州刺史比司隶校尉,我自己则是同都官从事。皇帝依了他的。自是以后,随从不敢擅自有所求了,胡腾以此著了名。党禁解除以后,官至尚书。

  ◆何进传、何进字遂高,南阳宛县人。异母弟女选入宫中为贵人,灵帝喜欢她,任命何进为郎中,再升虎贲中郎将,出作颍川太守。光和三年贵人立为皇后,征召何进入京,任侍中、将作大匠、河南尹。

  中平元年(184),黄巾贼张角等起,以何进为大将军,率领左右羽林五营驻都亭,修理器械,保卫京师。张角别党马元义阴谋起兵洛阳,何进发现了他的奸计,因功封慎侯。

  四年(187),荥阳贼几千人暴动,攻打焚烧郡县,杀中牟县长,诏命何进的弟弟河南尹何苗抗击,何苗击败群贼,平息暴乱还京师。诏派使者至成皋欢迎,授命何苗为车骑将军,封济阳侯。

  五年(188),天下更加乱了,望气的人认为京师会有大兵,两宫流血。大将军许凉、假司马伍宕说何进:《太公六韬》有天子将兵事,可以威镇四方。何进认为对,入朝廷对皇帝说了。于是就诏令何进大发四方兵,讲武平乐观下。盖了一大坛,上面建十二层五彩华盖,十丈高,坛的东北建小坛,再建九层华盖,九丈高,横列步兵,骑士几万人,结营为阵。天子亲自出来检阅,驻大华盖下,何进驻小华盖下。礼毕,灵帝身披甲介马,称无上将军,绕阵三圈而还。诏令何进率领全军驻观下。这时设置西园八校尉,以小黄门蹇硕为上军校尉,虎贲中郎将袁绍为中军校尉,屯骑都尉鲍鸿为下军校尉,议郎曹操为典军校尉,赵融为助军校尉,淳于琼为佐军校尉,又有左右校尉。

  灵帝认为蹇硕壮健而有武略,特别亲信他任用他,以为元帅,督率司隶校尉以下,虽大将军也归他领导。蹇硕虽然在朝廷专掌兵权,但还有些害怕忌妒何进,于是与各常侍共说灵帝,要他派何进西击边章、韩遂。灵帝听了他们的,赏赐何进兵车百辆,虎贲斧钺。何进暗中知道这是阴谋。于是上奏请派袁诏东击徐、兖二州兵,要等袁绍返回来,就出兵,借此拖延时间。起先,何皇后生皇子辩,王贵人生皇子协。群臣请立太子,灵帝认为辩轻薄无威仪,不可以作人君,然而皇后得到灵帝的宠爱,何进又掌握重权,所以迟迟不决。

  六年(189),灵帝病重,托蹇硕辅佐刘协。蹇硕既受遗诏,并且一向看不起、忌妒何进、何苗兄弟。灵帝逝世时,蹇硕在宫内,想先杀何进立协为帝。及何进从外入,蹇硕司马潘隐与何进很早以前就相好,欢迎何进而用眼睛示意,何进惊恐骑马从近道归营,带兵入驻百郡邸,因此托病不进去。蹇硕的阴谋没有实现,皇子辩于是即皇帝位。何太后临朝听政,何进与太傅袁隗辅政,兼领尚书事。何进久知宦官为天下所共疾恶,加以痛恨蹇硕阴谋害他,及掌握朝廷大权,就暗中布置诛灭宦官。袁绍也久有谋划,使何进亲客张津劝何进说:黄门常侍权重已很久了,又与长乐太后专通奸利,将军应当选拔贤良的人才,整顿天下,为国家除害。何进认为说得对。又袁氏累世宠贵,得到海内的人拥护。袁诏善于养士,豪杰之士愿为他所用。他的从弟虎贲中郎将袁术也喜气侠,所以都厚相结纳。因此更广泛地征聘智谋之士逢纪、何..、荀攸等,与他们结为心腹。蹇硕怀疑不安,与中常侍赵忠等写信说:大将军兄弟执政专权,现在与天下党人谋划诛杀先帝左右亲近的,消灭我们这些人,只因为我统领禁兵,所以暂时犹豫不决。现在应当共同把上阁关闭,急捕杀之。中常侍郭胜,何进同郡人。太后和何进的贵幸,郭胜出了力,帮了忙。所以郭胜亲信何氏,于是与赵忠等商议,不依蹇硕的计策,并且把蹇硕的信交给了何进。何进使黄门令逮捕蹇硕,杀了,自己统率其驻兵。袁绍又劝说何进:从前窦武想诛杀内宠而反为所害,是因为他说的话漏泄出去了,五营百官服从宦官,害怕宦官。现在将军有大舅这样的重要地位,兄弟同统率劲兵,部下将吏又都是英俊名士,乐于尽力报命,事情在于掌握,这是天助的时机啊。将军应当为天下除害,名垂后世。

  虽周朝的申伯,也不算什么!现在人主的灵柩在前殿,将军受诏统率禁兵,不应该随便出入宫省。何进深以为是,于是托病不入陪丧,又不送葬。即与袁绍定计策,并把所定计策告诉了太后。太后不听,说:宦官统领禁省,自古到今,汉家老规矩,不可废。且先帝刚逝世,我怎么堂而皇之与士人共事呢?何进不能违反太后意旨,且想诛杀那些为首的。袁绍认为宦官亲近皇上,出入号令,现在如果不全部消灭,以后一定要为害。太后的母亲舞阳君及何苗多次接受各宦官的贿赂,晓得何进要杀害他们,多次告诉太后,要太后庇护他们。又说:大将军擅杀左右亲信,专权以弱皇上。太后怀疑认为是这样的。

  宦官在皇上左右者有的已几十年,封侯贵宠,内外勾结极为巩固。何进新当重任,平常也害怕他们,虽外有大名,而心中不能决断,所以事情久不能定下来。袁绍等又为何进谋划,多召集四方猛将及大批豪杰,使他们都引兵向京城,威胁太后。何进同意。主簿陈琳劝谏说:《易》称鹿放走了,就不可捕得了。俗话说:蒙着眼睛捕雀。微小的东西,尚且不能用得志来欺骗它,何况国家大事,岂可用诈来取得呢。现在将军总皇威,掌握兵权,龙骧虎步,或高或下,全在您的心中。这好比烧着火炉子燎毛发,有什么为难?合于道,违于经,为天人所顺。反抛弃利器,寻找外援。大兵集合起来,强的为雄,这是所说的干戈倒拿,把柄给别人,功决不成,徒徒地成为乱恶的台阶。何进不听。

  西召前将军董卓驻关中上林苑,又使府掾太山王匡发动他所在郡的强弩手,召东郡太守桥瑁驻城皋,使武猛都尉丁原烧孟津,火光照得城里通红,都说要诛杀宦官。太后还是不同意。何苗对何进说:开始我们一路从南阳来,都因贫贱,依靠宫中获得贵富。国家的事,也不容易!倒了的水不可收回的,应当好好考虑,应与宫中保持和好。何进的思想更加狐疑了。袁绍担心何进改变主意,于是威胁他说:互相结合的形势已经露出来了,事情不办,就要发生变故,将军还等待什么,为什么不早决定呢?何进于是用袁绍为司隶校尉,持符节,专命击断;从事中郎王允为河南尹。袁绍派洛阳方略武吏监视宦官,使董卓等驰驱驿上,准备进兵平乐观。太后害怕起来,罢退全体小黄门,使还里舍,只留何进平素亲近的人,守卫省中。

  诸常侍小黄门都去何进那里请罪,听何进怎么处置。何进对他们说:天下纷纷扰扰,正是诸君为害啊!现在董卓很快就要到了,诸君为什么不早日各就国呢?袁绍劝何进就在这时处决他们,一而再,再而三,何进不许。袁绍又写信告各州郡,假传何进的意旨,使逮捕宦官亲属。何进筹谋太久,事情泄漏,宦官害怕想变。张让子妇,太后的妹妹,张让向子妇叩头说:老臣得罪,应该与新妇都归私门。思累世受恩,现在要远离宫殿,恋恋难舍,请再一次进宫,能够暂时看望太后、皇上颜色,然后回去,死也无遗憾了。子妇对舞阳君说,舞阳君告诉了太后,于是诏命各常侍都复进宫。八月,何进入长乐告诉太后,请尽诛杀诸常侍以下,选三署郎进宫守宦宫的住房。诸宦官互相说:大将军托病不居丧,不送葬,现在忽然到宫中来,想干什么呢?从前窦氏事竟再起吗?又张让等人派人窃听,完全听了他所说的话,于是带领常侍段王圭,毕岚等几十人,拿着兵器悄悄地自侧门进,埋伏宫中。等到何进出来,便假称太后诏召进。

  何进入坐宫中,张让等责问何进说:天下大乱,也不仅仅是我辈的罪。先帝曾经与太后不和,几乎把太后废了,我们哭泣解救,各人拿出家财千万作为礼物,和悦皇上之意,只想依托您何氏的门户而已。现在居然要杀灭我们的种族,有点过分吧?您说宫中污秽肮脏,公卿以下忠诚廉洁的是谁呢?于是尚方监渠穆拔剑斩何进于嘉德殿前。张让、段王圭等下诏,用故太尉樊陵为司隶校附,少府许相为河南尹。尚书得诏板、怀疑有假,说:请大将军出来共同商议。中黄门把何进的脑袋掷给尚书,说:何进谋反,已经杀掉了。何进的部属将吴匡、张璋,是何进的亲信,在外面听说何进被杀害,想带兵入宫,宫阁关闭,不得入。

  袁术与吴匡合力砍斫进攻,中黄门持武器守阁。正值日暮,袁术因放火烧南宫九龙门及东西宫,想威胁张让等出来。张让等人进去告诉太后,说大将军兵反,烧宫,攻尚书门,因此劫持太后,天子及陈留王,又劫宫中官属,从复道走北宫。尚书卢植拿着戈在阁道窗下,抬头骂段王圭。段王圭害怕了,就释放了太后。太后跳阁得以未劫去。袁绍与叔父袁隗假称皇帝诏召樊陵、许相杀了。何苗、袁绍于是带兵驻朱雀阙下,逮捕了赵忠等人杀了。吴匡等久就抱怨何苗不与何进同心,又怀疑他与宦官同谋,于是命令军中说:杀大将军的就是车骑,你们能够为大将军报仇吗?何进对部属本有仁恩,士卒都流泪说:愿以死相报!吴匡就带兵与董卓的弟弟奉车都尉董..攻杀何苗,把尸体抛在苑中。袁绍就关闭北宫门,指挥兵吏捕捉宦官。无分大小,统统杀掉。有的无须被错认为是宦官杀死,有的自己发露身体然后才得免遭杀死。死了二千多人。

  袁绍因进兵排宫,有的上端门屋进攻宫中。张让、段王圭等人围困不得出,于是劫持皇上与陈留王几十人步出..门,逃奔小平津。公卿都从平乐观出来,没有跟着他们跑的,只有尚书卢植晚上骑马奔驰河上,王允派河南中部掾闵贡跟在卢植后面。闵贡到,拿剑斩了几个人,其余的都跳河而死。第二天,公卿百官奉迎天子还宫,用闵贡为郎中,封都亭侯。董卓于是废了灵帝,迫杀太后,杀舞阳君,何氏亡了,而汉室也自此败乱。

  史官评论曰:窦武、何进以大舅的身份,掌握辅政的大权,宫内依靠太后临朝听政的威势,外面迎来群英乘风的有利条件,终于为宦官所败,身死功坠,为世人所悲,难道智力不足而权位有余吗?《左传》说:天之废商久矣,君将兴之。老天爷好久就抛弃商朝了,您想兴起来吗?这就是宋襄公败于泓的原因啊!

 

 

《列传·郑孔荀列传》

 

  郑太 孔融 荀彧

  郑太字公业,河南开封人,司农众之曾孙也。少有少略。灵帝末,知天下将乱,阴交结豪杰。家富于财,有田四百顷,而食常不足,名闻山东。

  初,举孝廉,三府辟,公车征,皆不就。及大将军何进辅政,征用名士,以公业为尚书待郎,迁待御史。进将诛阉官,欲召并州牧董卓为助。公业谓进曰:董卓强忍寡义,志欲无。若借之朝政,授以大事。将恣凶欲,必危朝廷。明公以亲德之重,据阿衡之权,秉意独断,诛除有罪,诚不宜假卓以为资援也。且事留变生,殷鉴不远。又为陈时务之所急数事。进不能用,乃弃官去。谓颍川人旬攸曰:何公未易辅也。

  进寻见害,卓果作乱。公业等与侍中伍琼、卓长史何颙共说卓,以袁绍为勃海太守,以发山东之谋。及义兵起,卓乃会公卿议,大发卒讨之,群僚莫敢忤旨。公业恐其众多益横,凶强难制,独曰:夫政在德,不在众也。卓不悦,曰:如卿此言,兵为无用邪?公业惧,乃诡词更对曰:

  非谓无用,以为山东不足加大兵耳。如有不信,试为明公略陈其要。今山东合谋,州郡连结,人庶相动,非不强盛,然光武以来,中国无警,百姓优逸,忘战日久。仲尼有言:不教人战,是谓弃之。其众虽多,不能为害。一也。明公出自西洲,少为国将,闲习军事,数践战场,名振当世,人怀慑服。二也。袁本初公卿子弟,生处京师。张孟卓东平长者,坐不窥堂。孔公绪清谈高论,嘘枯吹生。并无军旅之才,执锐之干,临锋决敌,非公之俦。三也。山东之士,素乏精悍。未有勇贲之勇,庆忌之捷,聊城之守,良、平之谋,可任以偏师,责以成功。四也。就有其人,而尊卑无序,王爵不如,若恃众怙力,将各棋峙,以观成败,不肯同心共胆,与齐进退。五也。关西诸郡,颇习兵事,自顷以来,数与羌战,妇女犹戴戟操矛,挟弓负矢,况其壮勇之士,以当妄战之人乎!其胜可必。六也,且天下强勇,百姓所畏者,有并、凉之人,及匈奴、屠各、湟中义从、西羌八种,而明公拥之,以为爪牙,譬驱虎兕以赴犬羊。七也。又明公将帅,皆中表腹心,周旅日久,恩信淳著,忠诚可任,智谋可恃。以胶固之众,当解合之势,犹以烈风扫彼枯叶。八也。夫战有三亡,以乱攻理者亡,以邪攻正者亡,以逆攻顺者亡。今明公秉国平正,讨灭宦竖,忠义克立。以此三德,待彼三亡,奉辞伐罪,谁敢御之!九也。东州郑玄学该古今,北海邴原清高直亮,皆儒生所仰,群士楷式。彼诸将若询其计画,足知强弱。且燕、赵、齐、梁非不盛也,终灭于泰;吴、楚七国非不众也,卒败荥阳。况今德政赫赫,股肱惟衣,彼岂赞成其谋,造乱长寇哉?其不然。十也,若其所陈少有可采,无事征兵以惊天下,使患役之民相聚为非,弃德恃众,自亏威重。

  卓乃悦,以公业为将军,使统诸军讨击关东。或说卓曰:郑公业智略过人,而结谋外寇,今资之士马,就其党与,窃为明公惧之。卓乃收还其兵,留拜议郎。

  卓既迁都长安,天下饥乱,士大夫多不得其命。而公业家有余资,日引宾客高会倡乐,所赡救者甚众。乃与何颙、荀攸共谋杀卓。事泄,颙等被执,公业脱身自武关走,东归袁术。术上以为杨州刺。未至官,道卒,年四十一。

  孔融字文举,鲁国人,孔子二十世孙也。七世祖霸,为元帝师,位至侍中。父宙,太山都尉。

  融幼有异才。年十岁,随父诣京师。时,河南尹李膺以简重自居,不妄接士宾客,敕外自非当世名人及与通家,皆不得白。融欲观其人,故造膺门。语门者曰:我是李君通家子弟。门者言之。膺请融,问曰:高明祖父尝与仆有恩旧乎?融曰:然。先君孔子与君先人李老君同德比义,而相师友,则融与君累世通家。众坐莫不叹息。太中大夫陈炜后至,坐中以告炜。炜曰:夫人小而聪了,大未必奇。融应声曰:观君所言,将不早惠乎?膺大笑曰:高明必为伟器。

  年十三,丧父,哀悴过毁,扶而后起,州里归其孝。性好学,博涉多该览。亡抵于褒,不遇。时融年二六,俭少之而不告。融见其有窘色,谓曰:兄虽在外,吾独不能为君主邪?因留舍之。后事泄,国相以下,密就掩捕,俭得脱走,遂并收褒、融送狱。二人未知所坐。融曰:保纳舍藏者,融也,当坐之。褒曰:彼来求我,非弟之过,请甘其罪。吏问其母,母曰:家事任长,妾当其辜。一门争死,郡县疑不能决,乃上谳之。诏书竟坐褒焉。融由是显名,与平原陶丘洪、陈留边让齐声称。州郡礼命,皆不就。

  辟司徒杨赐府。时,隐核官僚之贪浊者,将加贬黜,融多举中官亲族。尚书畏迫内宠,召掾属诘责之。融陈对罪恶,言无阿挠。河南尹何进当迁为大将军,杨赐遣融奉谒贺进,不时通,融即夺谒还府,投劾而去。河南官属耻之,私遣剑客欲追杀融。客有言于进曰:孔文举有重名,将军若造怨此人,则四方之士引领而去矣。不如因而礼之,可以示广于天下。进然之,既拜而辟融,举高第,为侍御史。与中丞赵舍不同,托病归家。

  后辟司空掾,拜中军候。在职三日,迁虎贲中郎将。会董卓废立,融每因对答,辄有匡正之言。以忤卓旨,转为议郎。时黄巾寇数州,而北海最为贼冲,卓乃讽三府同举融为北海相。

  融到郡,收合士民,起兵讲武,驰檄飞翰,引谋州郡。贼张饶等群辈二十万众从冀州还,融逆击,为饶所败,乃收散兵保朱虚县。稍复鸠集吏民为黄巾所误者男女四万余人,更置城邑,立学校,表显儒术,荐举贤良郑玄、彭、邴原等。郡人甄子然、临孝存知名早卒,融恨不及之,乃命配食县社。其余虽一介之善,莫不加礼焉。郡人无后及四方游士有死亡者,皆为棺具而敛葬之。时,黄巾复来侵暴,融乃出屯都昌,为贼管亥所围。融逼急,乃遣东莱太史慈求救于平原相刘备。备惊曰:孔北海乃复知天下有刘备邪?即遣兵三千救之,贼乃散走。

  时,袁、曹方盛,而融无所协附。左丞祖者,称有意谋,劝融有所结纳。融知绍、操终图汉室,不欲与同,故怒而杀之。

  融负有高气,志在靖难,而才疏意广,迄无成功。在郡六年,刘备表领青州刺史。建安元年,为袁谭所攻,自春至夏,战士所余裁数百人,流矢雨集,戈矛内接。融隐几读书,谈笑自若。城夜陷,乃奔东山,妻、子为谭所虏。

  及献帝都许,征融为将作大匠,迁少府。每朝会访对,融辄引正定议,公卿大夫绵隶名而已。

  初,太傅马日磾奉使山东,及至淮南,数有意于袁术。术轻侮之。遂夺取其节,求去又不听,因欲逼为军帅。日磾深自恨,遂呕血而毙。及丧还,朝廷议欲加礼。融乃独议曰:日磾以上公之尊,秉髦节之使,衔命直指,宁辑东夏,而曲媚奸臣,为所牵率,章表署用,辄使首名,附下罔上,奸以事君。昔国佐当晋军而不挠,宜僚临白刃而正色。王室大臣,岂得以见胁为辞!又袁术僭逆,非一朝一夕,日磾随从,周旋历岁。《汉律》与罪人交关三日已上,皆应知情。《春秋》鲁叔孙得臣卒,以不发扬襄仲之罪,贬不书日。郑人讨幽公之乱,斫子家之棺。圣上哀矜旧臣,未忍追案,不宜加礼。朝廷从之。

  时论者多欲复肉刑。融乃建议曰:

  古者敦,善否不别,吏端刑清,政无过失。百姓有罪,皆自取之。末世陵迟,风化坏乱,政挠其俗,法害其人。故曰上失其道,民散久矣。而欲绳之以古刑,投之以残弃,非所谓与时消息者也。纣斫朝涉之胫,天下谓为无道。夫九牧之地,千八百君若各刖一人,是下常有千八百纣也。求俗休和,弗可得已。且被刑之人,虑不念生,志在思死,类多趋恶,莫复归正。夙沙乱齐,伊戾祸宋,赵高、英布,为世大患。不能止人遂为非也,适足绝人还为善耳。虽忠如鬻拳,信如卞和,智如孙膑,冤如巷伯,才如史迁,达如子政,一离刀锯,没世不齿。是太甲之思诵,穆公之霸秦,南睢之骨立,卫武之《初筵》,陈汤之都赖,魏尚之守边,无所复施也。汉开改恶之路,凡为此也。故明德之君,远度深惟,弃短就长,不荀革其政者也。

  朝廷善之,卒不改焉。

  是时,荆州牧刘表不供职贡,多行僭伪,遂乃郊祀天地,拟斥乘舆。诏书班下其事。融上疏曰:

  窃闻领荆州牧刘表桀逆放恣,所为不轨,至乃郊祭天地,拟仪社稷。虽昏僭恶极,罪不容诛,至于国体,宜且讳之。何者?万乘至重,天王至尊,身为圣躬,国为神器,陛级县远,禄位限绝,犹天之不可阶,日用之不可逾也。每有一竖臣,辄云图之,若形之四方,非所以杜塞邪萌。愚谓虽有重戾,必宜隐忍。贾谊所谓掷鼠忌器,盖谓此也。是以齐兵次楚,唯责包茅;王师败绩,不书晋人。前以露袁术之罪,今复下刘表之事,是使跛牂欲窥高岸,天险可得而登也。案表跋扈,擅诛列侯,遏绝诏命,断盗贡篚,招呼元恶,以自营卫,专为群逆,主萃渊萎。郜鼎在庙,章孰甚焉!桑落瓦解,其势可见。臣愚以为宜隐郊祀之事,以崇国防。

  五年,南阳王冯、东海王祗薨,帝伤其早殁,欲为修四时之祭,以访于融。融对曰:

  圣恩敦睦,盛时增思,悼二王之灵,发哀愍之诏,稽度前典,以正礼制。窃观故事,前梁怀王、临江愍王、齐哀王、临淮怀王并薨无后,同产昆弟,即景、武、昭、明四帝是也,未闻前朝修立祭祀。若临时所施,则不列传纪。臣愚以为诸在冲B368,圣慈哀悼,礼同成人,加以号谥者,宜称上恩,祭祀礼毕,而后绝之。至于一岁之限,不合礼意,又违先帝已然之法,所未敢处。

  初,曹操攻屠鄴城,袁氏妇子多见侵略,而操子丕私纳袁熙妻甄氏。融乃与操书,称武王伐纣,以妲己赐周公。操不悟,后问出何经典。对曰:以今度之,想当然耳。后操讨乌桓,又嘲之曰:大将军远征,萧条海外。昔肃慎不贡楛矢,丁零盗苏武牛羊,可并案也。

  时,年饥兵兴,操表制酒禁,融频书争之,多侮慢之辞。既见操雄诈渐著,数不能堪,故发辞偏宕,多致乖忤。又尝奏宜准古王畿之制,千里寰内,不以封建诸侯。操疑其所论建渐广,益惮之。然以融名重天下,外相容忍,而潜怨正议,虑鲠大业。山阳郗虑承望风旨,以微法奏免融官。因显明仇怨,操故书激厉融曰:

  盖闻唐、虞之朝,有克让之臣,故麟凤来而颂声作也。后世德薄,犹有杀身为君,破国为国。及至其敝,睚眦之怨必仇,一餐之惠必报。故晁错念国,遘祸于袁盎;屈平悼楚,受谮于椒、兰;彭宠倾乱,起自朱浮;邓禹威损,失于宗、冯。由此言之,喜怒怨爱,祸福所困,可不慎与!昔廉、蔺小国之臣,犹能相下;寇、贾仓卒武夫,屈节崇好;光武不问伯升之怨;齐侯不疑射钩之虏。夫立大操者,岂累细故哉!往闻二君有执法之平,以为小介,当收旧好;而怨毒渐积,志相危害,闻之怃然,中夜而起。昔国家东迁,文举盛叹鸿豫名实相副,综达经学,出于郑玄,又明《司马法》,鸿豫亦称文举奇逸博闻,诚怪今者与始相违。孤与文举既非旧好,又于鸿豫亦无恩纪,然愿人之相美,不乐人之相伤,是以区区思协欢好。又知二君群小所构,孤为人臣,进不能风化海内,退不能建德和人,然抚养战士,杀身为国,破浮华交会之徒,计有余矣。

  融报曰:

  猥惠书教,告所不逮。融与鸿豫州里比郡,知之最早。虽尝陈其功美,欲以厚于见私,信于为国,不求其覆过掩恶,有罪望不坐也。前者黜退,欢欣受之。昔赵宣子朝登韩厥,夕被其戮,喜而求贺。况无彼人之功,而敢枉当官之平哉!忠非三闾,智非晁错,窃位为过,免罪为幸。乃使余论远闻,所以惭惧也。朱、彭、寇、贾,为世壮士,爱恶相攻,能为国忧。至于轻弱薄劣,犹昆虫之相啮,适足还害其身,诚无所至也。晋侯嘉其臣所争者大,而师旷以为不如心竞。性既迟缓,与人无伤,虽出胯下之负,榆次之辱,不如贬毁之于己,犹蚊虻之一过也。子产谓人心不相似,或矜势者,欲以取胜为荣,不念宋人待四海之洛,大炉不欲令酒酸也。至于屈穀巨瓠,坚而无窃,当以无用罪之耳。它者奉遵严教,不敢失坠。郗为故吏,融所推进。赵衰之拔穀,不轻公叔之升臣也。知同其爱,训诲发中。虽懿伯之忌,犹不得念,况恃旧交,而欲自外于贤吏哉!辄布腹心,修好如初。苦言至意,终身诵之。

  岁余,复拜太中大夫。必宽容少忌,好士,喜诱益后进。及退闲职,宾客日盈其门。常叹曰:坐上客恒满,尊中酒不空,吾无忧矣。与蔡邕素善,邕卒后,有虎贲士貌类于邕,融每酒酣,引与同坐,曰:虽无老成人,且有典刑。融闻人之善,若出诸己,言有可采,必演而成之,面告其短,而退称所长,荐达贤士,多所奖进,知而未言,以为己过,故海内英俊皆信服之。

  曹操既积嫌忌,而郗虑复构成其罪,遂令丞相军谋祭酒路粹枉状奏融曰:

  少府孔融,昔在北海,见王室不静,而招合徒众,欲规不轨,云我大圣之后,而见灭于宋,有天下者,何必卿金刀。及与孙权使语,谤讪朝廷。又融为九列,不遵朝仪,秃巾微行,唐突官掖。又前与白衣祢衡跌荡放言,云父之于子,当有何亲?论其本意,实为情欲发耳。子之于母,亦复奚为?譬如寄物缶中,出则离矣。既而与衡更相赞扬。衡谓融曰:仲尼不死。融答曰:颜回复生。大逆不道,宜极重诛。

  书奏,下狱弃市。时年五十六。妻、子皆被诛。

  初,女年七岁,男年九岁,以其幼弱得全,寄它舍。二子方弈棋,融被收而不动。左右曰:父执而不起,何也?答曰:安有巢毁而卵不破乎!主人有遗肉汁,男渴而饮之。女曰:今日之祸,岂得久活,何赖知肉味乎?兄号泣而止。或言于曹操,遂尽杀之。及收至,谓兄曰:若死者有知,得见父母,岂非至愿!乃延颈就刑,颜色不变,莫不伤之。

  初,京兆人脂习元升,与融相善,每戒融刚直。及被害,许下莫敢收者,习往抚尸曰:文举舍我死,吾何用生为?操闻大怒,将收习杀之,后得赦出。

  魏文帝深好融文辞,每叹曰:杨、班俦也。募天下有上融文章者,辄赏以金、帛。所著诗、颂、碑文、论议、六言、策文、表、檄、教令、书记凡二十五篇。文帝以习有栾布之节,加中散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