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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汉书》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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髯,载日月之太常,栖招摇与玄弋,注枉矢于天狼。羽毛纷其髟鼬,扬金而扡玉镶。屯田车于平原,播同徒于高冈,旃掺其如林,错五色以摛光。清氛埃,埽野场,誓六师,搜俊良。司徒勒卒,司马平行,车攻马同,教达戒通。伐咎鼓,撞华钟,错徒纵,赴榛丛。徽婳霍奕,别骛分奔,骚扰聿皇,往来交舛,纷纷回回,南北东西。风行云转,匈盖隐訇,黄尘勃滃,暗若雾昏。日月为之笼光,列宿为之翳昧,僄狡课才,劲勇程气。狗马角逐,鹰竞鸷,骁骑旁佐,轻车横厉,相与陆梁,聿皇于中原。绢猑蹄,鏦特肩,脰完羝,捴介鲜,散毛族,梏羽群。然后飞鋋电激,流矢雨坠,各指所质,不期俱殪,窜伏扔轮,发作梧轊。祋殳狂击,头陷颅碎,兽不得猭,禽不得瞥。或夷由未殊,颠狈顿,蠕蠕蟫々,充衢塞隧,葩华布,不可胜计。

  若夫鸷兽<彖殳>虫,倨牙黔口,大匈哨后,温巡欧纡,负隅依阻,莫敢婴御。乃使郑叔、晋妇之徒,睽孤刲刺,裸裎袒裼,冒柘,槎棘枳,穷浚谷,底幽嶰,暴斥虎,搏狂兕,狱{制齿}熊,抾封豨。或轻訬悍,疏嵝领,犯历嵩峦,陵乔松,履修踔攳枝,杪标端,尾苍蜼,掎玄猿,木产尽,寓属单。罕罔合部,弋同曲,类行并驱,星布丽属,曹伍相保,各有分局。矰碆飞流,纤罗络縸,游雉群惊,晨岛辈作,翚然云起,霅尔雹落。

  尔乃观高蹈,改乘回辕,溯恢方,抚冯夷,策句芒,超荒忽,出重阳,厉云汉,横天潢。导鬼区,径神场,诏灵保,召方相,驱厉疫,走蜮祥。捎罔两,拂游光,枷天狗,坟羊。然后缓节舒容,裴回安步,降集波,川衡泽虞,矢鱼陈罟。兹飞,宿沙、田开、古蛊,翚终葵,扬关斧,刊重冰,拨蛰户,测潜鳞,踵介旅。逆猎湍濑,渀薄汾桡,沦灭潭渊,左挈夔龙,右提蛟鼍,春献王鲔,夏荐鳖鼋。于是流览遍照,殚变极态,上下究竟,山谷萧条,原野愀,上无飞鸟,下无走兽,虞人植F,猎者效具,车弊田罢,旋入禁囿。栖迟乎昭明之观,休息乎高光之榭,以临乎宏池。镇以瑶台,纯以金堤,树以蒱柳,被以绿莎,瀇瀁沆漭,错委,天地虹洞,固无端涯,大明生东, 月朔西陂。乃命壶涿,驱水蛊,逐罔、螭,灭短狐,鲸、鲵。然后方余皇,连舼舟,张云帆,施蜺帱,靡风,陵迅流,发棹歌,纵水讴,淫鱼出,蓍蔡浮,湘灵下,汉女游。水禽鸿鹄,鸳鸯、鸥、鹥、鸧鸹、鸬、鹢,鹭、雁、,乃安斯寝,戢翮其涯。鲂、鱮、鱏、鲤、鲿、魦,乐我纯德,腾踊相随,虽灵沼之白鸟,孟津之跃鱼,方斯蔑矣。然犹咏歌于伶萧,载陈于方策,岂不哀哉!

  于是宗庙既享,庖厨既充,车徒既简,器械既攻。然后摆牲班禽,淤赐犒攻,群师叠伍,伯校千重,山常满,房俎无空。酒正案队,膳夫巡行,清醪车凑,燔炙骑将,鼓骇举爵,钟鸣既觞。若乃《阳阿》衰斐之晋制,阐蛙华羽之南音,所以洞荡匈臆,发明耳目。疏越蕴慉,骇恫底伏,锽锽枪枪,奏于农郊大路之衢,与百姓乐之。是以明德曜乎中夏,威灵暢乎四荒,东邻浮巨海而入享。西旅越葱领而来王,南徼因九译而致贡,朔狄属象胥而来同。盖安不忘危,治不忘乱,道在乎兹,斯固帝王之所以曜神武而折遐冲者也。

  方今大汉收功于道德之林,致获于仁义之渊,忽蒐狩之礼,阙槃虞之佃。暗昧不睹日月之光,聋昏不闻雷霆之震,于今十二年,为日久矣。亦方将刊禁台之秘藏,发天府之官常,由质要之故业,率典刑之旧章。采清原,嘉岐阳,登俊桀,命贤良,举淹滞,拔幽荒。察淫侈之华誉,顾介特之实功,聘畎亩之群雅,宗重渊之潜龙。乃储精山薮。历思河泽,目矖鼎俎,耳听康衢,营傅说于胥靡,求伊尹于庖厨,索胶鬲于鱼盐,听宁戚于大车。俾之昌言而宏议,轶越三家,驰骋五帝,悉览休祥,总括群瑞。遂栖凤皇于高梧,宿麒麟于西园,纳僬侥之珍羽,受王母之白环。永逍摇乎宇内,与二仪乎无疆,贰造化于后土,参神施于昊乾,超特达而无俦,焕巍巍而无原。丰千亿之子孙,历万载而永延。礼乐既阕,北辕反,至自新城,背伊阙,反洛京。

  颂奏,忤邓氏,滞于东观,十年不得调。因兄子丧自劾归。太后闻之怒,谓融羞薄诏除,欲仕州郡,遂令禁锢之。

  太后崩,安帝亲政,召还郎署,复在讲部。出为河间王厩长史。时车驾东巡岱宗,融上《东巡颂》帝奇其文,召拜郎中。及北乡侯即位,融移病去,为郡功曹。

  阳嘉二年,诏举敦朴,城门校尉岑起举融,征诣公车,对策,拜议郎。大将军梁商表为从事中郎,转武都太守。时西羌反叛,征西将军马贤与护羌校尉胡畴征之,而稽久不进。融知其将败,上疏乞自效,曰:

  今杂种诸羌转相抄盗,宜及其未并,亟遣深入,破其支党,而马贤等处处留滞。羌胡百里望尘,千里听声,今逃匿避回,漏出其后,则必侵寇三辅,为民大害。臣愿请贤所不可用关东兵五千,裁假部队之号,尽力率厉,埋根行首,以先吏士,三旬之中,必克破之。臣少习学艺,不更武职,猥陈此言,必受诬罔之辜。昔毛遂厮养,为众所蚩,终以一言,克定从要。臣惧贤等专守一城,言攻于西而羌出于东,且其将士必有高克溃叛之变。

  朝廷不能用。又陈:星孛参、毕,参西方之宿,毕为边兵,至于分野,并州是也。西戎北狄,殆将起乎!宜备二方。寻而陇西羌反,乌桓寇上郡,皆卒如融言。

  三迁,桓帝时为南郡太守。先是融有事忤大将军梁冀旨,冀讽有司奏融在郡贪浊,免官,髡徙朔方。自刺不殊,得赦还,复拜议郎,重在东观著述,以病去官。

  融才高博洽,为世通儒,教养诸生,常有千数。涿郡卢植,北海郑玄,皆其徒也。善鼓琴,好吹笛,达生任性,不拘儒者之节。居字器服,多存侈饰。尝坐高堂,施绛纱帐,前授生徒,后列女乐,弟子以次相传,鲜有入其室者。尝欲训《左氏春秋》,及见贾逵、郑众注,乃曰:贾君精而不博,郑君博而不精。既精既博,吾何加焉!但著《三传异同说》。注《孝经》、《论语》、《诗》、《易》、《三礼》、《尚书》、《列女传》、《老子》、《淮南子》、《离骚》,所著赋、颂、碑、诔、书、记、表、奏、七言、琴歌、对策、遗令,凡二十一篇。

  初,融惩于邓氏,不敢复违忤势家,遂为梁冀草奏李固,又作大将军《西第颂》,以此颇为正直所羞。年八十八,延熹九年卒于家。遗令薄葬。族孙日磾,献帝时位至太傅。

  论曰:马融辞命邓氏,逡巡陇、汉之间,将有意于居贞乎?既而羞曲士之节,惜不赀之躯,终以奢乐恣性,党附成讥,固知识能匡欲者鲜矣。夫事苦,则矜全之情薄;生厚,故安存之虑深。登高不惧者,胥靡之人也;坐不垂堂者,千金之子也。原其大略,归于所安而已矣。物我异观,亦更相笑也。

 

  1. 译文

 

  (马融)

  ◆马融传,马融字季长,扶风茂陵人。将作大匠马严的儿子。人长得漂亮,有才华,善于言辞。以前,京兆挚恂隐居南山,用儒术教授生徒,不应征聘,名闻关西。马融从他游学,博通经书。挚恂赞赏马融的才华,把女儿嫁给了他。

  永初二年(108),大将军邓骘闻马融有名,召为舍人,他不喜欢这个,不应命。客居凉州武都、汉阳间。这时羌虏突起,扰乱边境。米谷价格飞涨,自关以西,道上饿死的一个接一个。马融饥困,就后悔起来,对他的朋友说:古人有言:左手据天下之图,右手割其喉,这种以名害生的事,愚夫也不干。为什么呢?生是最可贵的。现在为了怕乡曲之士耻笑,使无价的身体受到摧残,这不符合老庄的道理。就去应了邓骘的征召。

  四年(110),拜为校书郎中,至东观典校秘藏书籍。这时,邓太后掌权,邓骘兄弟辅政。一般浅见的儒生学士,认为文德可兴,武功宜废,停止了练武的制度,不讲战阵之法。因此猾贼蜂起,乘国家无备。马融大为不满,认为文武之道,圣贤所重,金、木、水、火、土,人并用之,废一不可,哪能不讲武功呢。

  元初二年(115),上《广成颂》以讽谏之。序言说:我闻孔子讲过:奢侈浪费就不谦让,太朴素节约就是鄙陋。奢、俭,以礼为标准。所以《蟋蟀》、《山枢》都是讽刺国君不要太享乐,也不要放着车马不用。文武之道,折衷行事。要乐而不过度,忧而不疲乏,先王所以平和五脏六腑,怡养精神,永远行之。所以如何用乐,记载在《虞谟》之中,吉日田猎,《周诗》也有叙述。这是圣王贤君,为了赞美盛世,难道是为了奢侈淫乐吗?安帝即位以来,遇上地震,皇上警惕灾异,自己刻苦,禁苑荒芜,乐器废弃,勤劳忧思,十有余年,超过礼制。加之,皇太后体现了唐尧亲九族,笃和睦之情;皇上实践了有虞淳厚的孝道,外戚诸家,有什么疾病,派人慰问,很少疏忽。时时宁息,又没有什么娱乐,这大概不是迎接太和,有助万福之道吧。我认为现在虽有蝗灾,今年五月以来,雨露及时,好兆头来了。进入冬节,农事间隙,应该去广成,观察川原,看宿麦,奖励收藏,从而讲武狩猎,使官吏百姓,再看到旌旗之美,听到钟鼓之音,欢嬉喜乐,鼓舞于田野之间,迎和气,召休庆。蝼蚁小人,不尽思念。职在校书,根据旧文,叙说田猎的事情。写了《广成颂》一篇作为讽刺。《颂》送上,触犯了邓氏,呆在东观,十年不得升迁。因为兄长之子死了,自己请罪归家。太后听说了,大怒,说马融不尊重朝廷命令,想去州郡做官。于是下令禁止马融为官。

  太后死,安帝亲政,召还郎署,回到讲部。出为河间王厩长史。这时皇帝东巡泰山,马融上《东巡颂》,帝赞赏他的文章,召拜郎中。北乡侯即位,融作书称病,离郎中,为郡功曹。

  阳嘉二年(133),朝廷推举敦朴之士。城门校尉岑起举马融,征召赴公车,经过考试,拜议郎,大将军梁商荐为从事中郎,升武都太守。这时西羌反叛,征西将军马贤与护羌校尉胡畴征讨,而拖延不进。马融知将败,上疏要求效命:现在杂种各羌到处抄盗,应该趁他没有集中之前,赶快派兵深入,消灭他的党羽,而马贤等处处留滞。羌胡消息灵通,望尘听声,现在虽躲藏回避,一旦乘虚而来,一定要侵掠三辅,为民大害。我愿请马贤所不可用的关东兵五千,假借部队的番号令,尽力统率奋厉,扎根部队前列,身先士卒,三十天内,一定能击败羌胡。我年轻学习艺文,不懂军事,冒昧上言,不实之辞,应受罪责。从前毛遂是下贱之人,大家都嘲笑他。终于用一句话使楚与赵定合纵盟约。我恐怕马贤等专守一城,说打西,而羌在东出现,且其将士必然会发生像高克那样溃败逃叛的事情。朝廷不能用。又上疏说:“‘变色,西方之宿,为边兵,至于分野,参在申,为晋分,并州之地。西戎北狄,可能来侵扰了,应该做好准备。不久,陇西羌反,乌桓侵掠上郡,都如马融所说的。经三次迁官,桓帝时为南郡太守。先是,马融有事触犯了大将军梁冀的意旨,梁冀暗示官吏告马融在郡贪污,免官,剃掉头发,迁徙朔方。自杀不死,得免罪还。再拜议郎,又在东观著述。因病去官。马融才高,学问渊博,是当世的通家。教授辅导学生,常以千计。

  涿郡卢植,北海郑玄,都是他的学生。会鼓琴,好吹笛。放达任性,不为儒者的小节所拘。房屋器用衣物,崇尚奢侈,常坐高堂,挂红纱帐,前面教生,后有女乐。弟子按次传授,很少有进入室内的。曾经想注解《左氏春秋》,见了贾逵、郑众的注解,就说:贾君精而不博,郑君博而不精。有精有博,我没有什么说的了。只著《三传异同说》。注《孝经》、《论语》、《诗》、《易》、《三礼》、《尚书》、《列女传》、《老子》、《淮南子》、《离骚》,所著赋、颂、碑、诔、书、记、表、奏、七言、琴歌、对策、遗令,共二十一篇。起先,马融被邓氏惩办,不敢再触犯权势之家,为梁冀起草陷害李固的奏折,又作大将军《西第颂》。因此颇被一般正直之士耻笑。

  年八十八,延熹九年(166),死在家里。遗嘱薄葬。族孙马日石单,献帝时官至太傅。

  史官评论说:马融辞去邓氏之命,徘徊陇汉之间,或者是在要求自己言行一致。然而,不久就以乡曲之士的拘谨小节为羞,爱惜他的千金之躯,终于因为奢侈淫乐,党附被讥。本来知性能正的就太少啊!工作艰苦爱惜保全之情就稀薄了,生的可贵,所以安全求存的思想就多。登高不害怕的,是那些相随受刑的人,因为已置死生不顾了。不在屋檐下坐,怕瓦片掉下来打着自己,这是千金之子啊!考其主要的原因,求其所安而已。对事物的看法不同,也彼此不免相笑呢。

 

 

《列传·蔡邕列传下》

 

  蔡邕字伯喈,陈留圉人也。六世祖勋,好黄、老,平帝时为眉阝令。王莽初,授以戎连率。勋对印绶仰天叹曰:吾策名汉室,死归其正。昔曾子不受季孙之赐,况可事二姓哉?遂携将家属,逃入深山,与鲍宣、卓茂等同不仕新室。父棱,亦有清白行,谥曰贞定公。

  邕性笃孝,母常滞病三年,邕自非寒暑节变,未尝解襟带,不寝寐者七旬。母卒,庐于冢侧,动静以礼。有菟驯扰其室傍,又木生连理,远近奇之,多往观焉。与叔父从弟同居,三世不分财,乡党高其义。少博学,师事太傅胡广。好辞章、数术、天文,妙操音律。

  桓帝时,中常侍徐璜、左悺等五侯擅恣,闻邕善鼓琴,遂白天子,敕陈留太守督促发遣。邕不得已,行到偃师,称疾而归。闲居玩古,不交当世。感东方朔《客难》及杨雄、班固、崔骃之徒设疑以自通,乃斟酌群言,韪其是而矫其非,作《释诲》以戒厉云尔。

  有务世公子诲于华颠胡老曰:盖闻圣人之大宝曰位,故以仁守位,以财聚人。然则有位斯贵,有财斯富,行义达道,士之司也。故伊挚有负鼎之,仲尼设执鞭之言,甯子有清商之歌,百里有豢牛之事。夫如是,则圣哲之通趣,古人之明志也。夫子生清穆之世,禀醇和之灵,覃思典籍,韫椟《六经》,安贫乐贱,与世无营,沈精重渊,抗志高冥,包括无外,综析无形,其已久矣。曾不能拔萃出群,扬芳飞文。登天庭,序彝伦,扫六合之秽慝,清宇庙之埃尘,连光芒于白日,属炎气于景云,时逝岁暮,默而无闻。小子惑焉,是以有云。方今圣上宽明,辅弼贤知,崇英逸伟,不坠于地,德弘者建宰相而裂土,才羡者荷荣禄而蒙赐。盍亦回涂要至,俯仰取容,辑当世之利,定不拔之功,荣家宗于此时,遗不灭之令踪?夫独未之思邪,何为守彼而不通此?

  胡老傲然而笑曰:若公子,所谓睹暖昧之利,而忘昭哲之害;专必成之功,而忽蹉跌之败者已。公子谡尔敛袂而兴曰:胡为其然也?胡老曰:居,吾将释汝。昔自太极,君臣始基,有羲皇之洪守,唐、虞之至时。三代之隆,亦有缉熙,五伯扶徽,勤而抚之。于斯已降,天网纵人,王涂坏,太极,君臣土崩,上下瓦解。于是智者聘诈,辩者驰说。武夫奋略,战士讲锐。电骇风驰,雾散云披,变诈乖诡,以合时宜。或画一策而绾万金,或谈崇朝而锡瑞珪。连衡者六印磊落,合从者骈组流离。隆贵翕习,积富无崖,据巧蹈机,以忘其危。夫华离蔕而萎,条去干而枯,女冶容而淫,士背道而辜。人毁其满,神疾其邪,利端始萌,害渐亦牙。速速方毂,夭夭是加,欲丰其屋,乃蔀其家。是故天地否闭,圣哲潜形,石门守晨,沮、溺耦耕,颜歜抱璞,蘧瑗保生,齐人归乐,孔子斯征,雍渠骖乘,逝而遗轻。夫岂傲主而背国乎?道不可以倾也。

  “且我闻之,日南至则黄钟应,融风动而鱼上冰,蕤宾统则微阴萌,蒹葭苍而白露凝。寒暑相推,阴阳代兴,运极则化,理乱相承。今大汉绍陶唐之洪烈,荡四海之残灾,隆隐天之高,拆絙地之基。皇道惟融,帝猷显ぶ,汦々庶类,含甘吮滋。检六合之群品,济之乎雍熙,群僚恭己于职司,圣主垂拱乎两楹。君臣穆穆,守之以平,济济多士,端委缙綎,鸿渐盈阶,振鹭充庭。譬犹钟山之玉,泗滨之石,累珪璧不为之盈,采浮磬不为之索。曩者,洪源辟而四隩集,武功定而干戈戢,猃狁攘而吉甫宴,城濮捷而晋凯入。故当其有事也,则蓑笠并载,擐甲扬锋,不给于务;当其无事也。则舒绅缓佩,鸣玉以步,绰有余裕。

  “夫世臣、门子,御之族,天隆其祜,主丰其禄。抱膺从容,爵位自从,摄须理髯,余官委贵。其取进也,顺倾转圆,不足以喻其便;逡巡放屣,不足以况其易。夫夫有逸群之才,人人有优赡之智。童子不问疑于老成,瞳矇不稽谋于先生。心恬淡于守高,意无为于持盈。粲乎煌煌,莫非华荣。明哲泊焉,不失所宁。狂淫振荡,乃乱其情。贪夫殉财,夸者死权。瞻仰此事,体躁心烦。暗谦盈之效,迷损益之数。骋驽骀于修路,慕骐骥而增驱,卑俯乎外戚之门,乞助乎近贵之誉。荣显未副,从而颠踣,下获薰胥之辜,高受灭家之诛。前车已覆,袭轨而骛,曾不鉴祸,以知畏惧。予惟悼哉,害其若是!天高地厚,跼而之。怨岂在明,患生不思。战战兢兢,必慎厥尤。

  “且用之则行,圣训也;舍之则藏,至顺也。夫九河盈溢,非一所防;带甲百万,非一勇所抗。今子责匹夫以清宇宙,庸可以水旱而累尧、汤乎?惧烟炎之毁,何光芒之敢扬哉!且夫地将震而枢星直,井无景则日阴食,元首宽则望舒朓,侯王肃则月侧匿。是以君子推微达著,寻端见绪,履霜知冰,路露知暑。时行则行,时止则止,消息盈冲,取诸天纪。利用遭泰,可与处否,乐天知命,持神任己。群车方奔乎险路,安能与之齐轨?思危难而自豫,故在贱而不耻。方将骋驰乎典籍之崇涂,休息乎仁义之渊薮,槃旋乎周、孔之庭宇,揖儒、墨而与为友。舒之足以光四表,收之则莫能知其所有。若乃丁千载之运,应神灵之符,闿阊阖,乘天衢,拥华盖而奉皇枢,纳玄策于圣德,宣太平于中区。计合谋从,已之图也;勋绩不立,予之辜也。龟凤山翳,雾露不除,踊跃草莱,只见其愚。不我知者,将谓之迂。修业思真,弃此焉如?静以俟命,不渝。百岁之后,归乎其居。幸其获称,天所诱也。罕漫而已,非已咎也。昔伯翳综声于鸟语,葛卢辩音于鸣牛,董父受氏于豢龙,奚仲供德于衡辀,倕氏兴政于巧工,造父登御于骅骝,非子享土于善圉,狼瞫取右于禽囚,弓父毕精于筋角,非明勇于赴流,寿王创基于格五,东方要幸于谈优,上官效力于执盖,弘羊据相于运筹。仆不能参迹于若人,故抱璞而优游。

  于是公子仰首降阶,忸怩而避。胡老乃扬衡含笑,援琴而歌。歌曰:练余心兮浸太清,涤秽浊兮存正灵。和液暢兮神气宁,情志泊兮心亭亭,嗜欲息兮无由生。踔宇宙而遗俗兮,眇翩翩而独征。

  建宁三年,辟司徒桥玄府,玄甚敬待之。出补河平长。召拜郎中,校书东观。迁议郎。邕以经籍去圣久远,文字多谬,俗儒穿凿,疑误后学,熹平四年,乃与五官中郎将堂谿典,光禄大夫杨赐,谏议大夫马日磾,议郎张驯、韩说,太史令单飏等,奏求正定《六经》文字。灵帝许之,邕乃自书丹于碑,使工镌刻立于太学门外。于是后儒晚学,咸取正焉。及碑始立,其观视及摹写者,车乘日千余两,填塞街陌。

  初,朝议以州郡相党,人情比周,乃制婚姻之家及两州人士不得对相监临。至是复有三互法,禁忌转密,选用艰难。幽、冀二州,久缺不补。邕上疏曰:

  伏见幽、冀旧壤,铠马所出,比年兵饥,渐至空耗。今者百姓虚县,万里萧条,阙职经时,吏人延属,而三府选举,逾月不定。臣经怪其事,而论者云避三互。十一州有禁,当取二州而已。又二州之士,或复限以岁月,狐疑迟淹,以失事会。愚以为三互之禁,禁之薄者,今但申以威灵,明其宪令,在任之人岂不戒惧,而当坐设三互,自生留阂邪?昔韩安国起自徒中,朱买臣出于幽贱,并以才宜,还守本邦。又张敞亡命,擢授剧州。岂复顾循三互,继以末制乎?三公明知二州之要,所宜速定,当越禁取能,以救时敝;而不顾争臣之义,苟避轻微之科,选用稽滞,以失其人。臣愿陛下上则先帝,蠲除近禁,其诸州刺史器用可换者,无拘日月三互,以差厥中。

  书奏不省。

  初,帝好学,自造《皇羲篇》五十章,因引诸生能为文赋者。本颇以经学相招,后诸为尺牍及工书鸟篆者,皆加引召,遂至数十人。侍中祭酒乐松、贾护,多引无行趣势之徒,并待制鸿都门下,熹陈方俗闾里小事,帝甚悦之,待以不次之位。又市贾小民,为宣陵孝子者,复数十人,悉除为郎中、太子舍人。时频有雷霆疾风,伤树拔木,地震、陨雹、蝗虫之害。又鲜卑犯境,役赋及民。六年七月,制书引咎,诰群臣各陈政要所当施行。邕上封事曰:

  臣伏读圣旨,虽周成遇风,讯诸执事,宣王遭旱,密勿祗畏,无以或加。臣闻天降灾异,缘象而至。辟历数发,殆刑诛繁多之所生也。风者天之号令,所从教人也。夫昭事上帝,则自怀多福;宗庙致敬,则鬼神以著。国之大事,实先祀典,天子圣躬所当恭事。臣自在宰府,及备朱衣,迎气五郊,而车驾稀出,四时至敬,屡委有司,虽有解除,犹为疏废。故皇天不悦,显此诸异。《鸿范传》曰:政悖德隐,厥风发屋折木。《坤》为地道,《易》称安贞。阴气愤盛,则当静反动,法为下叛。夫权不在上,则雹伤物;政有苛暴,则虎狼食人;贪利伤民,则蝗虫损稼。去六月二十八日,太白与月相迫,兵事恶之。鲜卑犯塞,所从来远,今之出师,未见其利。上违天文,下逆人事。诚当博览众议,从其安者。臣不胜愤满,谨条宜所施行七事表左:

  一事:明堂月令,天子以四立及季夏之节,迎五帝于郊,所以导致神气,祈福丰年。清庙祭祀,追往孝敬,养老辟雍,示人礼化,皆帝者之大业,祖宗所祗奉也。而有司数以蕃国疏丧,宫内产生,及吏卒小污,屡生忌故。窃见南郊斋戒,未尝有废,至于它祀,辄兴异议。岂南郊卑而它祀尊哉?孝元皇帝策书曰:礼之至敬,莫重于祭,所以竭心亲奉,以致肃祗者也。又元和故事,复申先典。前后制书,推心恳恻。而近者以来,更任太史。忘礼敬之大,任禁忌之书,拘信小故,以亏大典。《礼》,妻妾产者,斋则不入侧室之门,无废祭之文也。所谓宫中有卒,三月不祭者,谓士庶人数堵之室,共处其中耳,岂谓皇居之旷,臣妾之众哉?自今斋制宜如故典,庶答风霆灾妖之异。

  二事:臣闻国之将兴,至言数闻,内知己政,外见民情。是故先帝虽有圣明之姿,而犹广求得失。又因灾异,援引幽隐,重贤良、方正、敦朴、有道之选,危言极谏,不绝于朝。陛下亲政以来,频年灾异,而未闻特举博选之旨。诚当思省述修旧事,使抱忠之臣展其狂直,以解《易传》政悖德隐之言。

  三事:夫求贤之道,未必一涂。或以德显,或以言扬。顷者,立朝之士,曾不以忠信见赏,恒被谤讪之诛,遂使群下结口,莫图正辞。郎中张文,前独尽狂言,圣听纳受,以责三司。臣子旷然,众庶解悦。臣愚以为宜擢文右职,以劝忠謇,宣声海内,博开政路。

  四事:夫司隶校尉、诸州刺史,所以督察奸枉,分别白黑者也。伏见幽州刺史杨熹、益州刺史庞芝、凉州刺史刘虔,各有奉公疾奸之心,熹等所纠,其效尤多。余皆枉桡,不能称职。或有抱罪怀瑕,与下同疾,纲网纵,莫相举察,公府台阁亦复默然。五年制书,议遣八使,又令三公谣言奏事。是时奉公者欣然得志,邪枉者忧悸失色。未详斯议。所因寝息。昔刘向奏曰:夫执狐疑之计者,开群枉之门;养不断之虑者,来谗邪之口。今始闻善政,旋复变易,足令海内测度朝政。宜追定八使,纠举非法,更选忠清,平章赏罚。三公岁尽,差其殿最,使吏知奉公之福,营私之祸,则众灾之原庶可塞矣。

  五事:臣闻古者取士,必使诸侯岁贡。孝武之世,郡举孝廉,又有贤良、文学之选,于是名臣辈出,文武并兴。汉之得人,数路而已。夫书画辞赋,才之小者,匡国理政,未有其能。陛下即位之初,先涉经术,听政余日,观省篇章,聊以游意,当代博弈,非以教化取士之木。而诸生竞利,作者鼎沸。其高者颇引经训风喻之言;下则连偶俗语,有类俳优;或窃成文,虚冒名氏。臣每受诏于盛化门,差次录第,其未及者,亦复随辈皆见拜擢。既加之恩,难复收改,但守奉禄,于义已弘,不可复使理人及仕州郡。昔孝宣会诸儒于石渠,章帝集学士于白虎,通经释义,其事优大,文、武之道,所宜从之。若乃小能小善,虽有可观,孔子以为致远则泥,君子故当志其大者。

  六事:墨绶长吏,职典理人,皆当以惠利为绩,日月为劳。褒责之科,所宜分明。而今在任无复能省,及其还者,多召拜议郎、郎中。若器用优美,不宜处之冗散。如有衅故,自当极其刑诛。岂有伏罪惧考,反求迁转,更相放效,臧否无章?先帝旧典,未尝有此。可皆断绝,以核真伪。

  七事:伏见前一切以宣陵孝子为太子舍人。臣闻孝文皇帝制丧服三十六日,虽继体之君,父子至亲,公卿列臣,受恩之重,皆屈情从制,不敢逾越。今虚伪小人,本非骨肉,既无幸私之恩,又无禄仕之实,侧隐思慕,情何缘生?而群聚山陵,假名称孝,行不隐心,义无所依,至有奸轨之人,通容其中。桓思皇后祖载之时,东郡有盗人妻者亡在孝中,本县追捕,乃伏其辜。虚伪杂秽,难得胜言。又前至得拜,后辈被遗;或经年陵次,以暂归见漏;或以人自代,亦蒙宠荣。争讼怨恨,凶凶道路。太子官属,宜搜选令德,岂有但取丘墓凶丑之人?其为不祥,莫与大焉。宜遣归田里,以明许伪。

  书奏,帝乃亲迎气北郊,及行辟雍之礼。又诏宣陵孝子为舍人者,悉改为丞尉焉。光和元年,遂置鸿都门学,画孔子及七十二弟子像。其诸生皆敕州郡三公举用辟召,或出为刺史、太守,入为尚书、侍中,乃有封侯赐爵者,士君子皆耻与为列焉。

  时,妖异数见,人相惊扰。其年七月,诏召邕与光禄大夫杨赐、谏议大夫马日磾、议郎张华、太史令单飏诣金商门,引入崇德殿,使中常侍曹节、王甫就问灾异及消改变故所宜施行。邕悉心以对,事在《五行》、《天文志》。

  又特诏问曰:比灾变互生,未知厥咎,朝廷焦心,载怀恐惧。每访郡公卿士,庶闻忠言,而各存括囊,莫肯尽心。以邕经学深奥,故密特稽问,宜披露失得,指陈政要,勿有依违,自生疑讳。具对经术,以皁囊封上。邕对曰:

  臣伏惟陛下圣德允明,深悼灾咎,褒臣末学,特垂访及,非臣蝼蚁所能堪副。斯诚输写肝胆出命之秋,岂可以顾患避害,使陛下不闻至戒哉!臣伏思诸异,皆亡国之怪也。天于大汉,殷勤不已,故屡出祅变,以当谴责,欲令人君感悟,改危即安。今灾眚之发,不于它所,远则门垣,近在寺署,其为监戒,可谓至切。蜺堕鸡化,皆妇人干政之所致也。前者乳母赵娆,贵重天下,生则赀藏侔于天府,死则丘墓逾于园陵,两子受封,兄弟典郡;续以永乐门史霍玉,依阻城社,又为奸邪。今者道路纷纷,复云有程大人者,察其风声,将为国患。宜高为堤防,明设禁令,深惟赵、霍,以为至戒。今圣意勤勤,思明邪正。而闻太尉张颢,为玉所进;光禄勋姓璋,有名贪浊;又长水校尉赵玹、屯骑校尉盖升,并叨时幸,荣富优足。宜念小人在位之咎,退思引身避贤之福。伏见廷尉郭禧,纯厚老成;光禄大夫桥玄,聪达方直;故太尉刘宠,忠实守正:并宜为谋主,数见访问。夫宰相大臣,君之四体,委任责成,优劣已分,不宜听纳小吏,雕琢大臣也。又尚方工技之作,鸿都篇赋之文,可且消息,以示惟忧。《诗》云:畏天之怒,不敢戏豫。天戒诚不可戏也。宰府孝廉,士之高选。近者以辟召不慎,切责三公,而今并以小文超取选举,开请托之门,违明王之典,众心不厌,莫之敢言。臣愿陛下忍而绝之,思惟万机,以答天望。圣朝既自约厉,左右近臣亦宜从化。人自抑损,以塞咎戒,则天道亏满,鬼神福谦矣。臣以愚赣,感激忘身,敢触忌讳,手书具对。夫君臣不密,上有漏言之戒,下有失身之祸。愿寝臣表,无使尽忠之吏,受怨奸仇。

  章奏,帝览而叹息,因起更衣,曹节于后窃视之,悉宣语左右,事遂漏露。其为邕所裁黜者,皆侧目思报。

  初,邕与司徒刘郃素不相平,叔父卫尉质又与将作大匠阳球有隙。球即中常侍程璜女夫也,璜遂使人飞章言邕、质数以私事请托于郃,郃不听,邕含隐切,志欲相中。于是诏下尚书,召邕诘状。邕上书自陈曰:

  臣被召,问以大鸿胪刘郃前为济阴太守,臣属吏张宛长休百日,郃为司隶,又托河内郡吏李奇为州书佐,及营护故河南尹羊陟、侍御史胡母班,郃不为用致怨之状。臣征营怖悸,肝胆涂地,不知死命所在。窃自寻案,实属宛、奇,不及陟、班。凡休假小吏,非结恨之本。与陟姻家,岂敢申助私党?如臣父子欲相伤陷,当明言台阁,具陈恨状所缘。内无寸事,而谤书外发,宜以臣对与郃参验。臣得以学问特蒙褒异,执事秘馆,操管御前,姓名貌状,微简圣心。今年七月,召诣金商门,问以灾异,赍诏申旨,诱臣使言。臣实愚赣,唯识忠尽,出命忘躯,不顾后害,遂讥刺公卿,内及宠臣。实欲以上对圣问,救消灾异,规为陛下建康宁之计。陛下不念忠臣直言,宜加掩蔽,诽谤卒至,便用疑怪。尽心之吏,岂得容哉?诏书每下,百官各上封事,欲以改政思谴,除凶致吉,而言者不蒙延纳之福,旋被陷破之祸。今皆杜口结舌,以臣为戒,谁敢为陛下尽忠孝乎?臣季父质,连见拔擢,位在上列。臣被蒙恩渥,数见访逮。言事者因此欲陷臣父子,破臣门户,非复发纠奸伏,补益国家者也。臣年四十有六,孤特一身,得托名忠臣,死有余荣,恐陛下于此不复闻至言矣。臣之愚冗,职当咎患,但前者所对,质不及闻,而衰老白首,横见引逮,随臣摧设,并入坑,诚冤诚痛。臣一入牢狱,当为楚毒所迫,趣以饮章,辞情何缘复闻?死期垂至,冒昧自陈。愿身当辜戮,丐质不并坐,则身死之日,更生之年也。惟陛下加餐,为万姓自爱。

  于是下邕、质于洛阳狱,劾以仇怨奉公,议害大臣,大不敬,弃市。事奏,中常侍吕强愍邕无罪,请之,帝亦更思其章,有诏减死一等,与家属髡钳徙朔方,不得以赦令除。阳球使客追路刺邕,客感其义,皆莫为用。球又赂其部主使加毒害,所赂者反以其情戒邕,故每得免焉。居五原安阳县。

  邕前在东观,与卢植、韩说等撰补《后汉记》,会遭事流离,不及得成,因上书自陈,奏其所著十意,分别首目,连置章左。帝嘉其才高,会明年大赦,乃宥邕还本郡。邕自徙及归,凡九月焉。将就还路,五原太守王智饯之。酒酣,智起舞属邕,邕不为报。智者,中常侍王甫弟也,素贵骄,惭于宾客,诟邕曰:徒敢轻我!邕拂衣而去。智衔之,密告邕怨于囚放,谤讪朝廷。内宠恶之。邕虑卒不免,乃亡命江海,远迹吴会。往来依太山羊氏,积十二年,在吴。

  吴人有烧桐以爨者,邕闻火烈之声,知其良木,因请而裁为琴,果有美音,而其尾犹焦,故时人名曰僬尾琴焉。初,邕在陈留也。其邻人有以酒食召邕者,比往而酒以酣焉。客有弹琴于屏,邕至门试潜听之,曰:憘!以乐召我而有杀心,可也?遂反。将命者告主人曰:蔡君向来,至门而去。邕素为邦乡所宗,主人遽自追而问其故,邕具以告,莫不怃然。弹琴者曰:我向鼓弦,见螳螂方向鸣蝉,蝉将去而未飞,螳螂为之一前一却。吾心耸然,惟恐螳螂之失之也。此岂为杀心而形于声者乎?邕莞然而笑曰:此足以当之矣。

  中平六年,灵帝崩,董卓为司空,闻邕名高,辟之,称疾不就。卓大怒,詈曰:我力能族人,蔡邕遂偃蹇者,不旋踵矣。又切敕州郡举邕诣府,邕不得已,到,署祭酒,甚见敬重。举高第,补侍御史,又转持书御史,迁尚书。三日之间,周历三台。迁巴郡太守,复留为侍中。

  初平元年,拜左中郎将,从献帝迁都长安,封高阳乡侯。

  董卓宾客部典议欲尊卓比太公,称尚父。卓谋之于邕,邕曰:太公辅周,受命剪商,故特为其号。今明公威德,诚为巍巍,然比之尚父,愚意以为未可宜须并东平定,车驾还反旧京,然后议之。卓从其言。

  二年六月,地震,卓以问邕。邕对曰:地动者,阴盛侵阳,臣下逾制之所致也。前春郊天,公奉引车驾,乘金华青盖,爪画两轓,远近以为非宜。卓于是改乘皁盖车。

  卓重邕才学,厚相遇待,每集宴,辄令邕鼓琴赞事,邕亦每存匡益。然卓多自佷用,邕恨其言少从,谓从弟谷曰:董公性刚而遂非,终难济也,吾欲东奔兗州,若道远难达,且遁逃山东以待之,何如?谷曰:君状异恒人,每行观者盈集。以此自匿,不亦难乎?邕乃止。

  及卓被诛,邕在司徒王允坐,殊不意言之而叹,有动于色。允勃然叱之曰:董卓国之大贼,几倾汉室。君为王臣,所宜同忿,而怀其私遇,以忘大节!今天诛有罪,而反相伤痛,岂不共为逆哉?即收付廷尉治罪。邕陈辞谢,乞黥首刖足,继成汉史。士大夫多矜救之,不能得。太尉马日磾驰往谓允曰:伯喈旷世逸才,多识汉事,当续成后史,为一代大典。且忠孝素著,而所坐无名,诛之无乃失人望乎?允曰:昔武帝不杀司马迁,使作谤书,流于后世。方今国祚中衰,神器不固,不可令佞臣执笔在幼主左右。既无益圣德,复使吾党蒙其讪议。日磾退而告人曰:王公其不长世乎?善人,国之纪也;制作,国之典也。灭纪废典,其能久乎!邕遂死狱中。允悔,欲止而不及。时年六十一。搢绅诸儒莫不流涕。北海郑玄闻而叹曰:汉世之事,谁与正之!兗州、陈留间皆画像而颂焉。

  其撰集汉事,未见录以继后史。适作《灵纪》及十意,又补诸列传四十二篇,因李之乱,湮没多不存。所著诗、赋、碑、诔、铭、赞、连珠、箴、吊、论议、《独断》、《劝学》、《释诲》、《叙乐》、《女训》、《篆艺》、祝文、章表、书记,凡百四篇,传于世。

  论曰:意气之感,士所不能忘也。流极之运,有生所共深悲也。当伯喈抱钳扭,徙幽裔,仰日月而不见照烛,临风尘而不得经过,其意岂及语平日幸全人哉!及解刑衣,窜欧越,潜舟江壑,不知其远,捷步深林,尚苦不密,但愿北首旧丘,归骸先垄,又可得乎?董卓一旦入朝,辟书先下,分明枉结,信宿三迁。匡导既申,狂僭屡革,资《同人》之先号,得北叟之后福。屡其庆者,夫岂无怀?君子断刑,尚或为之不举,况国宪仓卒,虑不先图,矜情变容,而罚同邪党?执政乃追怨子长谤书流后,放此为戮,未或闻之典刑。

  赞曰:季长戚氏,才通情侈。苑囿典文,流悦音伎。邕实慕静,心精辞绮。斥言金商,南徂北徒,籍梁怀董,名浇身毁。

 

  1. 译文

 

  ◆蔡邕传,蔡邕字伯喈,陈留圉县人。六世祖蔡勋,好黄帝老子之术,平帝时为眉阝县令。

  王莽篡位初年,任命他为厌戎连率。蔡勋对着官印仰天叹息说:我是汉朝的官吏,死也不能失正道。从前曾子不接受季孙送的东西,何况是奉侍二姓呢!于是带了家属,逃入深山之中,与鲍宣、卓茂等不做王莽的官。父亲蔡棱,也有清白的操行,死后称贞定公。

  蔡邕性至孝,母亲卧病三年,不论盛夏严冬、气候变化,没有解开过衣带,七十天没有睡过觉。母亲死了,墓旁盖一间房子住下守着,一动一静,都遵守礼制。一只兔子很驯顺地在他的住宅旁边跳跃,又有木生连理枝,远远近近的人都觉得奇怪,来看的人很多。与叔父、叔伯兄弟同居,三代没有分家,乡里的人都称赞他品行好。少年时博学,从太傅胡广学习。喜欢文学、数术、天文,还擅长音乐。桓帝时,中常侍徐璜、左..等五侯,擅权不法,听说蔡邕的琴鼓得好,告诉了皇帝,令陈留太守督促启程。蔡邕不得已,走到偃师,假称病了,返回家中。无事,在家玩古董,不与时下一般人来往。受东方朔《客难》及扬雄、班固、崔骃设疑自通的启发,于是汲取百家之言,肯定其正确的而纠正其不对的,作《释诲》以警惕与自勉。

  (中略)建宁三年(170),被征召去司徒桥玄府,桥玄对他很好。出补河平长。召拜郎中,校书东观。升议郎。蔡邕认为经籍距圣人著述的时间久远,文字错误多,俗儒牵强附会,贻误学子,熹平四年(175),与五官中郎将堂奚谷典、光禄大夫杨赐、谏议大夫马日石单、议郎张驯、韩说、太史令单..等,奏请正定《六经》文字。

  灵帝批准了,蔡邕用红笔亲自写在碑上,使工人刻好立于太学门外。于是后来的儒者学生,都以此为标准经文。碑新立时,来观看及摹写的,一天之内,车子就有一千多辆,街道也堵塞了。起先,朝廷认为州郡勾结,人情结伙营私,下令婚姻之家和两州人士,不得互相担任监察官吏。现在又有三互法,婚姻之家及两州人士不得交互为官。禁忌更加严密了。选用官吏,很不容易。幽、冀两州,缺职很久不得补充。蔡邕上疏说:幽、冀两地是兵马所出的地方,近年兵士饥饿,慢慢地空虚了。现在百姓贫困,万里一片萧条。长时间无人负责,人民下吏延颈相望,而三府选举,几个月没有定下来。我对此常感奇怪,而有的人说避三互。十一州有禁,只求解决幽、冀二州而已。又二州之士,有的又以时间为限,犹豫迟疑,因此失去了机会。

  我以为三互之禁,是很轻微的。现在只要显示威权,阐明法纪,在职的人,谁不害怕呢。为什么仅因三互设禁,自生隔阂呢。从前韩安国坐法抵罪,朱买臣出身贫贱,都因有才华,回到自己的原籍做官。又是个亡命之徒,升为冀州刺史。难道可以拘守三互,又以一些不重要的制度来束缚自己吗?三公明明知道二州的重要,应该赶快决定,打破禁区,选拔贤能之士,挽救当前的危局,而不采纳忠臣的意见,为细微末节的法令所限制,耽误了选用,失去了人才。臣愿皇上效法先帝,废除近禁,各州刺史应该更换的,不要拘于时间与三互,只要合适的就任用。奏上,没有采纳。起先,帝爱学习,自己作《皇羲篇》五十章,因此诸生会做文章的得到引用。

  原来是按经学招来的,后来那些作尺牍及会写鸟篆的,都被引召,增加到数十人。侍中祭酒乐松、贾护,引来很多无操行趋炎附势的人,都待命鸿都门下,喜欢讲一些地方风俗、乡里小事,帝非常高兴,不按平常的次序提拔他们。又商贾小民,为宣陵孝子的几十人,都给以郎中、太子舍人之官。当时常有雷霆疾风,伤树拔木,地震、冰雹、蝗虫为害。又鲜卑侵犯边境,人民为劳役赋税所苦。

  六年(177)七月,诏书认错,令群臣各说可行的治理国家大事的措施。蔡邕上密奏,说:我敬读圣旨,虽周成王遇风灾,问诸史百官,周宣王遭旱灾,勤劳戒惧,都不过如此。我听说老天爷降灾害,是跟着某种现象的发生而来的。阳气屡发,大概是诛杀太多所致。风是老天爷的号令,用以教育人君的。只有正直光明侍奉上帝,就自求多福;好好祭祀祖宗,则鬼神就显灵。国家大事,以祭祀为先,这是天子应当恭恭敬敬亲身作的。我先在宰府,后做祭官,迎祥和之气于五郊,而皇上很少参加,四时致敬,常常委托官吏,虽曾谢罪,终属疏忽缺废,所以皇天不高兴,显现这么多怪异来。《鸿范传》说:政治腐败,道德不修,大风就会吹倒房屋,折断树木。《坤》卦是地道,《易》称安贞之吉,应地无疆。阴气越积越多,本来应当安静的,反而会动起来,法为下叛。权柄不操在上面,冰雹就伤物;政治苛刻暴虐,则虎狼食人;贪利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