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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汉书》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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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子是之不过房幄之间,非复搜扬仄陋,选举而登也。当青病奴仆之时,窦将军念咎之日,乃庸力之不暇,思鸣之无晨,何意裂膏腴,享崇号乎?东方朔称用之则为虎,不用则为鼠,信矣。以此言之,士有怀琬琰以就煨尘者,亦何可支哉!

  章字伯向。少好学,有文章,与马融、崔瑗同好,更相推荐。

  永初中,三辅遭羌寇,章避难东国,家于外黄。居贫,蓬户蔬食,躬勒孝养,然讲然不辍。太仆邓康闻其名,请欲与交,章不肯往,康以此益重焉。是时学者称东观为老氏臧室,道家蓬莱山,康遂荐章人东观为校书郎。

  顺帝初,章女年十二,能属文,以才貌选入掖庭,有宠,与梁皇后并为贵人。擢章为羽林郎将,迁屯骑校尉。章谦虚下士。收进时辈,甚得名誉。是时,梁、窦并贵,各有宾客,多交构其间,章推心待之,故得免于患。

  贵人早卒,帝追思之无已,诏史官树碑颂德,章自为之辞。贵人殁后,帝礼待之无衰。永和五年,迁少府。汉安二年,转大鸿胪。建康元年,梁后称制,章自免,卒于家。中子唐,有俊才,官至虎贲中郎将。

  赞曰:悃悃安丰,亦称才雄。提河石,奉图归忠。孟孙明边,伐北开西。宪实空漠,远兵金山。听笳龙庭,镂石燕然。虽则折鼎,王灵以宣。

 

  1. 译文

 

  (窦融)

  ◆窦融传

  窦融字周公,扶风郡平陵县人。七世祖窦广国,是孝文皇后的弟弟,封为章武侯。他的高祖父,宣帝时以吏二千石从常山迁来。窦融从小就是个孤儿。

  王莽居摄年间,为强弩将军王俊的司马。东击翟义,还攻槐里,以军功被封为建武男。妹妹为大司空王邑的小妻。家住长安中,出入贵戚,交结乡里豪杰,以任侠行义驰名;然而服侍母亲兄长,抚养弱小的弟弟,在修仁行义。

  王莽末年,青州、徐州一带贼起,太师王匡请窦融为助军,一起东征。等到汉兵起,窦融又从王邑败于昆阳下,归长安。汉兵长驱入关,王邑举荐窦融,拜为波水将军,赏黄金千斤,引兵到新丰。王莽败,窦融率军降更始大司马赵萌,赵萌以窦融为校尉,很器重他,举荐窦融为巨鹿太守。窦融见更始新立,东方还在扰乱,不想出关,想到高祖父曾为张掖太守,从祖父为护羌校尉,从弟也为武威太守,几代人都在河西,知道当地的风俗习惯,就独对兄弟们说:现在天下的安危还不可知,河西富饶,以黄河为带很是牢固,张掖属国有精兵万骑,一旦发生紧急事变,杜绝黄河渡口,就足以自守,这是我们遗留子孙后代的好地方啊。兄弟们都同意。窦融就在当天求见赵萌,辞去巨鹿太守,要求到河西去。赵萌向更始说了,于是得为张掖属国都尉。窦融大喜,即带着家属到西北去了。到了张掖,安抚结交当地豪杰,与少数民族和睦相处,很得四方民众的欢心,河西很快地归附于他。这时酒泉太守梁统、金城太守厍钧、张掖都尉史苞、酒泉都尉竺曾、敦煌都尉辛肜和所有州郡豪杰,窦融都与他们厚交善待。

  等到更始败,窦融与梁统等计议说:今天下扰乱,不知结局如何。河西险要处在羌胡中间,不同心协力就不能自守。权力都是一般大,又没有一个统率。应当推举一人为大将军,共保五郡安全,以观察时局的变化。商议已定,对大将军人选互相谦让,都以窦融世代任河西官吏,受大家敬重向往,于是就共推窦融代理河西五郡大将军职务。这时武威太守马期、张掖太守任仲都是孤立无所党属,就共同以书信告示他们,二人即解下印绶辞去。

  于是以梁统为武威太守,史苞为张掖太守,竺曾为酒泉太守,辛肜为敦煌太守,厍钩为金城太守。窦融仍居属国,兼任都尉职务不变,配备从事监察五郡。河西民俗朴实,而窦融等政治也宽和,上下相亲,安然富裕。修兵马,习战射,明边防烽火警报,遇到羌胡侵犯边塞,窦融经常亲自率军与诸郡一起赴救,都能如期到达,常常打败入侵者。后来匈奴也吸取了教训,很少再来侵扰。而依附在塞内的羌胡都震慑亲附,安定、北地、上郡等地遭到凶饥的流浪人口,都络绎不绝地来归。窦融等远道听说光武即位,就心想东向洛阳,因河西相隔遥远,无法自通。这时隗嚣先用建武年号,窦融等人受正朔,隗嚣都假其将军印绶。隗嚣外顺人望,内怀异心,派辩士雍率游说河西说:更始当了皇帝,很快就败亡了,这是一姓不能再兴的效验。今如认定一个主子,与其建立依属关系,一旦受其控制,自己手中的权力就丢失了,以后如遇到危险,就后悔莫及了。现在豪杰竞争,胜负未决,当各据地盘,与陇、蜀合从,高可像六国一样成一国之王,下也可以像赵佗一样做个南海尉哩。窦融等于是召集豪杰及各太守一同计议,其中胆智之士都说:汉继承了尧的宗统,历数修久。现在皇帝姓号见之于河图赤伏符图书,自从前世博物道术之士谷子云、夏贺良等都揭示汉当再受符命,很久以前就说了,所以刘子骏改易名字为刘秀,望能应验符运。到了王莽末年,道士西门君惠说刘秀当为天子,于是准备立刘子骏。事情发觉后刘子骏被杀,观看的老百姓说:刘秀真是你们的主子啊。这是不久前暴露出来的,有智之士所共见的。不讲天命,我们姑且以人事来评论:现在称帝的有数人,而洛阳土地最广,甲兵最强,号令最明。观符命而察人事,天子之位他姓大概是不相敌的。诸郡太守各有宾客,有的赞成,有的反对。窦融详加比较分析,于是决策东向。

  五年(29)夏,派遣长史刘钧向光武呈上书信献上马匹。先是,帝闻河西完整富裕,地接陇、蜀,常想把窦融招来以逼隗嚣和公孙述,派使者向窦融通书信,恰好在路途上遇到刘钧,就一同返回。帝见刘钧十分欢喜,很客气地接待了他,就叫他回去,赐窦融玺书说:诏令代理河西五郡大将军事、属国都;慰劳你镇守边塞五郡,兵精马壮,仓库充实,百姓富裕,对外挫败了羌胡的入侵,对内使百姓获得了幸福生活。威德流闻,我为之虚心相望,只是道路隔塞,令我悒悒不已!长史所奉书献马都收到了,深知你的厚意。今益州有公孙子阳,天水有隗将军。蜀汉相攻,权力在将军手中,你举足左右,就见轻重。以此而言,想相厚结难道有限度吗?诸事都为长史所见,将军所知。王者更迭而兴,是千载一时的机会。如想立齐桓晋文之业,辅佐微国,当努力完成辅佐功业;如要想三分鼎足,连横合纵,也应当视时而定。天下没有统一,我与你不在同一地域,不是互相吞并的国家。现在的议者,必有任嚣效法赵佗制七郡之计。王者有分土的但没有分人民的,自己好好处理自己的事情罢了。今以黄金二百斤赐将军,有便来信。于是授窦融为凉州牧。玺书既到,河西都感惊震,以为天子明见万里之外,网罗张立之情。窦融即再派刘钧上书说:窦融暗自思忖,有幸托先君的末属,蒙恩为外戚,世代二千石。到我这一代,又列都尉,滥充将帅,守卫西北一隅。以委质于郡就易为辞说,以纳忠于君就易于出力。书信不足以深达至诚,所以派遣刘钧口头向你披肝沥胆。我把表里都显露出来,丝毫没有隐瞒。而玺书却盛称蜀、汉二主,三分鼎足之权,任嚣、尉佗之谋,令我痛伤。我窦融虽没有见识,还知道利害的分界、顺逆的区分。岂可背真旧之主,侍奉奸伪之人;废弃忠贞之节,而为倾覆郡国之逆行。抛弃已成之基业,而求毫无希望的利益呢。这三者虽然是问一个狂夫,还知道何去何从,而我窦融独何以用心呢!谨遣同母兄弟窦友到京,口头陈述我区区之意。窦友到高平刚好隗嚣反叛,道路阻绝,只得返回,另派司马席封从小道到洛阳呈上书信。帝再遣席封赐书窦融、窦友兄弟,对他们安慰鼓励非常周到。窦融既已深知帝意,就写信给隗嚣责让他说:将军国富政修,士兵怀附。亲遇危运之世,国家不利之时,将军守节不邪,奉事本朝,并长子隗恂委身于国,无疑的诚心,于此可见。窦融等所以欣然敬佩将军崇高的忠义,愿意为将军效力,正是为了这个缘故。

  而后来将军为了一时的私忿,改变节气另图大事,君臣之间兵戎相争。抛弃已成之功,另造难成之业,背山东之义,通西蜀之谋,百年累计起来的成果,毁之一旦,岂不可惜!是不是你下面的人贪功献计,以至如此呢?融实在为之痛惜!当今西州地势局促,人兵离散,辅助别人容易,自创局面很难。假如走错了路还不回头,听到道理还在迷惑,不是被南面的公孙述所吞并,就只有加入北面卢芳的一伙了,依靠虚交而改变强劲对手,依赖远方的救援而轻视眼前的劲敌,看不到有什么好处。融听说智者不危害众人来举事,仁者不造**忠义来徼功。今以小敌大,对众人安危怎么说呢?弃子徼功,对你子之义又怎么说呢?而且你当初臣事本朝,稽首北拜,是忠于臣节。后来遣子入朝,流着眼泪送别,是慈父的恩情。一下子把忠臣之节慈父之恩全都抛弃,叫吏士们怎样看你呢?忍心抛弃骨肉,叫留子又怎样想你呢?自起兵以来,转相攻击,郭城都成了丘墟,生人多死于沟壑,今天残存下来的,不是从刀缝中逃过来的,就是些流亡的单身。到现在伤痍之体还没有痊愈,哭泣之声还在耳际哀鸣。幸赖天运稍为缓和了一点点,而将军又要重生灾难,这是要使久病者不得恢复,幼孤者再罹流离痛苦,其为悲痛,尤足怜悯心伤,言之使人酸鼻!庸人尚且不忍,何况仁者呢?融听说为忠容易,但要忠得适宜实在很难。替人忧虑得太过分了,难免是以德取怨,我知道我将以言获罪于将军了。区区所献,望将军省悟。隗嚣不接受,窦融就与五郡太守砥厉兵马,上疏请示出师日期。帝非常嘉美窦融的举动,就赐窦融外属图及太史公《五宗》、《外戚世家》、《魏其侯列传》。

  诏书回报说:每追念外戚,孝景皇帝出自窦氏,定王,景帝之子,是我的先祖。以前因魏其一言,得继正统,长君、少君尊奉师傅,修成很好的德行,延及子孙,这是皇太后神灵,上天保佑汉朝啊。从天水来的人,传写将军责让隗嚣的书信,痛入骨髓。叛臣看到了当股忄栗惭愧,忠臣看到了当酸鼻流涕,义士看到了当心明眼亮,不是忠孝诚恳,怎能这样?德薄的人怎么能忍受!

  隗嚣自知失掉河西帮助,族灭之祸就将到来,想进行挑拨离间,造谣惑众,以便转相解说勾结,以成其奸。又京师百官,不了解国家及将军本意,多采取虚伪,夸大荒诞胡说,使忠孝失望,传言失实。毁誉之来,都不是偶然的,不可不思。现在关东盗贼已平定,大军今当全部向西,将军请秣马厉兵,以等待会师。窦融接到诏书,就与诸郡守率兵进入金城。

  起初,更始时,先零羌封何诸种杀了金城太守,占了金城,隗嚣遣使贿赂封何,与他结盟,准备使用他的部众。窦融等因此出兵,进击封何,大破其军,斩首千余级,得牛马羊万头,谷数万斛,因而依据黄河耀武扬威,以等待光武的到来。后因大兵没有进发,窦融才退还。帝以窦融说到做到,更为嘉奖,诏令右扶风修理窦融父亲坟墓,用大牢祭祀。几次派遣轻骑往来,馈赠四方美味食品。梁统就使人刺杀张玄,因此与隗嚣断绝,都解下所假用的将军印绶。

  七年(31)夏,酒泉太守竺曾以弟报怨杀人而离郡,窦融秉承帝意拜曾竺为武锋将军,以辛肜代竺曾为酒泉太守。秋,隗嚣发兵侵犯安定,帝准备亲自西征,先告诫窦融出兵日期。正好遇雨,道路阻塞,且隗嚣兵已退,就停止了。窦融到了姑臧,被诏罢归。窦融恐大兵延久不出,就上书说:隗嚣听说你将率大军西征,窦融派兵东出,士兵骚动,计议不予抵抗。隗嚣将高峻之流都想逢迎大军,后来听说大军已退,高峻等复起了疑心。隗嚣扬言东方有变,于是西州的豪杰们再往附从隗嚣,隗嚣又引公孙述将领,令他们守城门。窦融孤弱,介于陇蜀之间,虽有陛下威灵,还须从速救援。国家当其前,窦融兵促其后,缓急交错使用,首尾互相照应。隗嚣势蹙迫,进退不得,就必定破他了。假如大军不早进,久生疑窦,那么外长寇仇志气,内示困厄虚弱,再使谗邪有机可乘,臣实在忧虑,请陛下哀怜。帝深表赞美。

  八年(32)夏,光武亲自西征隗嚣,窦融率五郡太守及羌虏、小月氏等,步骑数万,辎重五千余辆,与大军会师于高平第一城,窦融先派遣从事先问会见礼仪,这时军旅更迭兴起,诸将与三公错于道,有的背着使者喁喁私语。帝听说窦融先问礼仪,很高兴,就以此向百官宣示。于是大排酒宴举行盛大宴会,引见窦融等,待之以特殊礼节。拜其弟窦友为奉车都尉,从弟窦士为太中大夫。于是共同进军,隗嚣部众大溃败,所有城邑都归降了。帝以窦融高功,下诏以安丰、阳泉、蓼、安风四县封窦融为安丰侯,弟窦友为显亲侯。就依次封诸将帅:武锋将军竺曾为助义侯,武威太守梁统为成义侯,张掖太守史苞为褒义侯,金城太守厍钧为辅义侯,酒泉太守辛肜为扶义侯。封爵完毕,光武东归,派窦融等都西还镇抚原郡。窦融以兄弟并受爵位,久在西北镇抚一方,恐惧不能自安,几次上书请求派人替代。诏书回答说:我与将军如左右手一样,你几次要求退位,为什么不晓人意呢?希望你勉励循教士民,不可擅自离开部队。等到陇、蜀平定,诏窦融与五太守来京师奏事,官属宾客相随,车子千余辆,马牛羊遍野。窦融到,至洛阳城门,呈上凉州牧、张掖郡国都尉、安丰侯印绶,帝令使者退还侯的印绶。引见,就诸侯位,赏赐恩宠有加,倾动京师。数月,拜为冀州牧,十余日,又迁升为大司空。窦融自认为自己不是老臣,一旦入朝,位列功臣之上,每次召会进见,容貌和说话口气卑恭到了极点,帝因此更加亲近厚爱他。窦融小心翼翼,一直不能自安,几次辞让爵位,并求侍中金迁转达至诚。又上疏说:窦融年五十三,有个儿子十五岁,性格顽劣驽钝,融朝夕教他学习经艺,不让他观看天文,见谶记,目的是使他恭敬严肃不惹是非,能循规蹈矩走正道,不愿他有才能,更何况是传给他以连城广士,让他享有诸侯王国的特殊待遇呢?因而再次请在闲暇时接见他,帝不许。

  后来朝事完了,窦融小心翼翼退到座后,帝知窦融又想辞让,就使左右传他出去。他日会见,迎窦融说:前几天知公想辞职还乡,所以让你大暑天回家自便休息。今日相见,宜讨论他事,不得又讲辞职的事。窦融因此不敢再陈请。

  二十年(44),大司徒戴涉因所荐举的人偷盗黄金下狱,帝以三公参与职事,不得已避嫌免去窦融大司空职。

  第二年,加位特进。

  二十三年(47),代阴兴行卫尉事,仍加特进如故,又兼领将作大匠。弟窦友为城门校尉,兄弟并掌管禁兵。窦融再次请求辞职回乡,帝经常赏赐钱帛,掌管皇家饮食的太官时常送来珍奇食品。窦友死后,帝怜悯窦融年老气衰,派遣中常侍、中谒者到窦融卧室勉强劝进酒食。窦融长子窦穆,娶内黄公主,代窦友为城门校尉。窦穆子窦勋,娶东海恭王强女氵比阳公主,窦友子窦固,也娶光武女涅阳公主。显宗即位,以窦融从兄之子窦林为护羌校尉。窦氏一家有着一公、两侯、三公主、四二千石的特殊恩宠,都在同一个时期。自祖到孙,在京城官府邸第相望,奴婢上千,在众多亲戚功臣中没有人能与他相比。

  永平二年(59),窦融从兄之子窦林因犯罪被杀。帝于是几次下诏书切责窦融,以窦婴、田虫分祸败的历史事实相训戒。窦融惶恐请归乡里,诏令归府第养病。岁余,接受窦融呈上卫尉印绶,赐养牛,上樽酒。窦融在宿卫十多年,年老了,子孙放纵胡为,多有不法。窦穆等与一些轻薄儿相交往,属托郡县干扰政事。因封在安丰,想让姻戚们都占据原来的六安国,就假托阴太后诏,令六安侯刘盱休妻,而以女儿嫁刘盱。五年,刘盱被弃妻家上书报告情况,帝大怒,就将窦穆等的官职尽行罢免,诸窦中为郎吏的都携带家属回乡下老家,只窦融一人留在京师。窦穆等西至函谷关,有诏又将他们全部追回。适逢窦融去世,

  时年七十八岁,谥曰戴侯,送了很多钱财帮助办理丧事。帝以窦穆不能修整高尚自己,而拥有大量财富,就常令谒者一人监护其家。谒者面奏窦穆父子自从失势,几次口出怨言,帝令他带家属回原郡,只有窦勋以氵比阳公主女婿得以留在京师。窦穆以贿赂小吏的罪名,被郡逮捕归案,与子窦宣都死在平陵狱中,窦勋也死在洛阳狱中。很久后,诏令接回窦嘉夫人与一个小孙子居洛阳家舍。

  十四年(71),封窦勋弟窦融为安丰侯,食邑二千户,继奉窦融后嗣。和帝初,为少府。等到窦勋子大将军窦宪被杀,免就国。窦嘉卒,子窦万全继嗣。万全死,子会宗继嗣。窦万全弟子窦武,别有传。史官评论道:窦融开始以豪侠为名,在风尘中挺拔而出,投会天的间隙,遂由王侯之尊蝉蛲而出,终于荣膺卿相的显位,这真是徼功趋势的人啊。等到他爵位崇高完满,又能把权宠搁置在一旁,诚惶诚恐好像自己实在不得已,这又是何等的聪明啊!我曾经独自详细品味此子的风度,虽然他经纬国家的才能不足多谈,而进退去就之礼则是很值得说说的哩。

 

 

《列传·马援列传》

 

  马援 子廖 子防 兄子严 族孙棱

  马援字文渊,扶风茂陵人也。其先赵奢为赵将,号曰马服君,子孙因为氏。武帝时,以吏二千石自邯郸徙焉。曾祖父通,以功封重合侯,坐兄何罗反,被诛,故援再世不显。援三兄况、余、员,并有才能,王莽时皆为二千石。

  援年十二而孤,少有大志,诸兄奇之。尝受《齐诗》,意不能守章句,乃辞况,欲就边郡田牧。况曰:汝大才,当晚成。良工不示人以朴,且从所好。会况卒,援行服期年,不离墓所;敬事寡嫂,不冠不入庐。后为郡督邮,送囚至司命府,囚有重罪,援哀而纵之,遂亡命北地。遇赦,因留牧畜,宾客多归附者,遂役属数百家。转游陇汉间,常谓宾客曰:丈夫为志,穷当益坚,老当益壮。因处田牧,至有牛、马、羊数千头,谷数万斛。既而叹曰:凡殖货财产,贵其能施赈也,否则守钱虏耳。乃尽散以班昆弟故旧,身衣羊裘皮裤。

  王莽末,四方兵起,莽从弟卫将军林广招雄俊,乃辟援及同县原涉为掾,荐之于莽。莽以涉为镇戎大尹,援为新成大尹。及莽败,援兄员时为增山连率,与援俱去郡,复避地凉州。世祖即位,员先诣洛阳,帝遣员复郡,卒于官。援因留西州,嚣隗甚敬重之,以援为绥德将军,与决筹策。

  是时,公孙述称帝于蜀,嚣使援往观之。援素与述同里闬,相善,以为既至当握手欢如平生,而述盛陈陛卫,以延援入,交拜礼毕,使出就馆,更为援制都布单衣、交让冠,会百官于宗庙中,立旧交之位。述鸾旗旄骑,警跸就车,磬折而入,礼飨官属甚盛,欲授援以封侯大将军位。宾客皆乐留,援晓之曰:天下雄雌未定,公孙不吐哺走迎国士,与图成败,反修饰边幅,如偶人形。此子何足久稽天下士乎!因辞归,谓嚣曰:子阳井底蛙耳,而妄自尊大,不如专意东方。

  建武四年冬,嚣使援奉书洛阳。援至,引见于宣德殿。世祖笑谓援曰卿遨游二帝间,今见卿,使人大惭。援顿首辞谢,因曰:当今之世,非独君择臣也,臣亦择君矣。臣与公孙述同县,少相善。臣前至蜀,述陛戟而后进臣。臣今远来,陛下何知非刺客奸人,而简易若是?帝复笑曰:卿非刺客,顾说客耳。援曰:天下反覆,盗名字者不可胜数。今见陛下,恢廓大度,同符高祖,乃知帝王自有真也。帝甚壮之。援从南幸黎兵,转至东海。及还,以为待诏,使太中大夫来歙持节送援西归陇右。

  隗嚣与援共卧起,问以东方流言及京师得失。援说嚣曰:前到朝廷,上引见数十,每接宴语,自夕至旦,才明勇略,非人敌也。且开心见诚,无所隐伏,阔达多大节,略与高帝同。经学博览,政事文辩,前世无比。嚣曰:卿谓何如高帝?援曰:不如也。高帝无可无不可;今上好吏事,动如节度,又不喜饮酒。嚣意不怿,曰:如卿言,反复胜邪?然雅信援,故遂遣长子恂入质。援因将家属随恂归洛阳。居数月而无它职任。援以三辅地旷土沃,而所将宾客猥多,乃上书求屯田上林苑中,帝许之。

  会隗嚣用王元计,意更狐疑,援数以书记责譬于嚣,嚣怨援背己,得书增怒,其后遂发兵拒汉。援乃上疏曰:臣援自念归身圣朝,奉事陛下,本无公辅一言之荐,左右为容之助。臣不自陈,陛下何因闻之。夫居前不能令人轾,居后不能令人轩,与人怨不能为人患,臣所耻也。故敢触冒罪忌,昧死陈诚。臣与隗嚣,本实交友。初,嚣遣臣东,谓臣曰:本欲为汉,愿足下往观之。于汝意可,即专心矣。及臣还反,报以赤心,实欲导之于善,非敢谲以非义。而嚣自挟奸心,盗憎主人,怨毒之情遂归于臣。臣欲不言,则无以上闻。愿听诣行在所,极陈灭嚣之术,得空匈腹,申愚策,退就陇亩,死无所恨。帝乃召援计事,援具言谋画。因使援将突骑五千,往来游说嚣将高峻、任禹之属,下及羌豪,为陈祸福,以离嚣支党。

  援又为书与嚣将杨广,使晓劝于嚣,曰:

  春卿无恙,前别冀南,寂无音驿。援间还长安。因留上林。窃见四海已定,兆民同情,而季孟闭拒背畔,为天下表的。常惧海内切齿,思相屠裂,故遗书恋恋,以致恻隐之计。乃闻季孟归罪于援,而纳王游翁谄邪之说,自谓函谷以西,举足可定,以今而观,竟何如邪?援间至河内,过存伯春,见其奴吉从西方还,说伯春小弟仲舒望见吉,欲问伯春无它否,竟不能言,晓夕号泣,婉转尘中。又说其家悲愁之状,不可言也。夫怨仇可刺不可毁,援闻之,不自知泣下也。援素知季孟孝爱,曾、闵不过。夫孝于其亲,岂不慈于其子?可有子抱三木,而跳梁妄作,自同分羹之事乎?季孟平生自言所以拥兵众者,欲以保全父母之国而完坟墓也,又言苟厚士大夫而已。而今所欲全者将破亡之,所欲完者,将毁伤之,所欲厚者将反薄之。季孟尝折愧子阳而不受其爵,今更共陆陆,欲往附之,将难为颜乎?若复责以重质,当安从得子主给是哉!往时子阳独欲以王相待,而春卿拒之;今者归老,更欲低头与小兒曹共槽枥而食,并肩侧身于怨家之朝乎?男兒溺死何伤而拘游哉!今国家待春卿意深,宜使牛孺卿与诸耆老大人共说季孟,若计画不从,真可引领去矣。前披舆地图,见天下郡国百有六所,奈何欲以区区二邦以当诸夏百有四乎?春卿事季孟,外有君臣之义,内有朋友之道。言君臣邪,固当谏争;语朋友邪,应有切磋。岂有知其无成,而但萎腇咋舌,叉手从族乎?及今成计,殊尚善也;过是,欲少味矣。且来君叔天下信士,朝廷重之,其意依依,常独为西州言。援商朝廷,尤欲立信于此,必不负约。援不得久留,愿急赐报。

  广竟不答。

  八年,帝自西征嚣,至漆,诸将多以王师之重,不宜远入险阻,计豫未决。会召援,夜至,帝大喜,引入,具以群议质之。援因说隗嚣将帅有土崩之势,兵进有必破之状。又于帝前聚米为山谷,指画形势,开示众军所从道径往来,分析曲折,昭然可晓。帝曰:虏在吾目中矣。明旦,遂进军至第一,嚣众大溃。

  九年,拜援为太中大夫,副来歙监诸将平凉州。自王莽末,西羌寇边,遂入居塞内,金城属县多为虏有。来歙奏言陇西侵残,非马援莫能定。十一年夏,玺书拜援陇西太守。援乃发步骑三千人,击破先零羌于临氵兆,斩首数百级,获马、牛、羊万余头。守塞诸羌八千余人诣援降,诣种有数万,屯聚寇抄,拒浩隘。援与扬武将军马成击之。羌因将其妻子辎重移阻于允吾谷,援乃潜行间道,掩赴其营。羌大惊坏,复远徙唐翼谷中,援复追讨之。羌引精兵聚北山上,援陈军向山,而分遣数百骑绕袭其后,乘夜放火,击鼓叫噪,虏遂大溃,凡斩首千余级。援以兵少,不得穷追,收其谷粮畜产而还。援中矢贯胫,帝以玺书劳之,赐牛、羊数千头,援尽班诸宾客。

  是时,朝臣以金城破羌之西,涂远多寇,议欲弃之。援上言,破羌以西城多完牢,易可依固;其田土肥壤,灌溉流通。如令羌在湟中,则为害不休,不可弃也。帝然之,于是诏武威太守,令悉还金城客民。归者三千余口,使各反旧邑。援奏为置长吏,缮城郭,起坞候,开导水田,劝以耕牧,郡中乐业。又遣羌豪杨封譬说塞外羌,皆来和亲。又武都氐人背公孙述来降者,援皆上复其侯王君长,赐印绶,帝悉从之。乃罢马成军。

  十三年,武都参狼羌与塞外诸种为寇,杀长吏。援将四千余人击之,至氐道县,羌在山上,授军据便地,夺其水草,不与战,羌遂穷困,豪帅数十万户亡出塞,诸种万余人悉降,于是陇右清静。

  援务开恩信,宽以待下,任吏以职,但总大体而已。宾客故人,日满其门。诸曹时白外事,援辄曰:此丞、掾之任,何足相烦。颇哀老子,使得遨游。若大姓侵小民,黠羌欲旅距,此乃太守事耳。傍县尝有报仇者,吏民惊言羌反,百姓奔入城郭。狄道长诣门,请闭城发兵。援时与宾客饮,大笑曰:烧虏何敢复犯我。晓狄道长归守寺舍,良怖急者,可床下伏。后稍定,郡中服之。视事六年,征入为虎贲中郎将。

  初,援在陇西上书,言宜如旧铸五铢钱。事下三府,三府奏以为未可许,事遂寝。乃援还,从公府求得前奏,难十余条,乃随牒解释,更具表言。帝从之,天下赖其便。援自还京师,数被进见。为人明须发,眉目如画,闲于进对,尤善述前世行事。每言及三辅长者,下至闾里少年,皆可观听。自皇太子、诸王侍闻者,莫不属耳忘倦。又善兵策,帝常言伏波论兵,与我意合,每有所谋,未尝不用。

  初,卷人维汜,訞言称神,有弟子数百人,坐伏诛。后其弟子李广等宣言汜神化不死,以诳惑百姓。十七年,遂共聚会徒党,攻没晥城,杀晥侯刘闵,自称南岳大师。遣谒者张宗将兵数千人讨之,复为广所败。于是使援发诸郡兵,合万余人,击破广等,斩之。

  又交阯女子徵侧及女弟徵贰反,攻没其郡,九真、日南、合浦蛮夷皆应之,寇略岭外六十余城,侧自立为王。于是玺书拜援伏波将军,以扶乐侯刘隆为副,督楼船将军段志等南击交阯。军至合浦而志病卒,诏援并将其兵。遂缘海而进,随山刊道千余里。十八年春,军至浪泊上,与贼战,破之,斩首数千级,降者万余人。援追徵侧等至禁谿,数败之,贼遂散走。明年正月,斩徵侧、徵贰,传首洛阳。封援为新息侯,食邑三千户。援乃击牛酾酒,劳飨军士。从容谓官属曰:吾从弟少游常哀吾慷慨多大志,曰:士生一世,但取衣食裁足,乘下泽车,御款段马,为郡掾史,守坟墓,乡里称善人,斯可矣。致求盈余,但自苦耳。当吾在浪泊、西里间,虏未灭之时,下潦上雾,毒气重蒸,仰视飞鸢堕水中,卧念少游平生时语,何可得也!今赖士大夫之力,被蒙大恩,猥先诸君纡佩金紫,且喜且惭。吏士皆伏称万岁。

  援将楼船大小二千余艘,战士二万余人,进击九真贼徵侧余党都羊等,自无功至居风,斩获五千余人,峤南悉平。援奏言西于县户有三万二千,远界去庭千余里,请分为封溪、望海二县,许之。援所过辄为郡县治城郭,穿渠灌溉,以利其民。条奏越律与汉律驳者十余事,与越人申明旧制以约束之,自后骆越奉行马将军故事。

  二十年秋,振旅还京师,军吏经瘴疫死者十四五。赐援兵车一乘,朝见位次九卿。

  援好骑,善别名马,于交阯得骆越铜鼓,乃铸为马式,还上之。因表曰:夫行天莫如龙,行地莫如马。马者甲兵之本。国之大用。安宁则以别尊卑之序,有变则以济远近之难。昔有骐骥,一日千里,伯乐见之,昭然不惑。近世有西河子舆,亦明相法。子舆传西河仪长孺,长孺传茂陵丁君都,君群传成纪杨子阿,臣援尝师事子阿,受相马骨法。考之于行事,辄有验效。臣愚以为传闻不如亲见,视景不如察形。今欲形之于生马,则骨法难备具,又不可传之于后。孝武皇帝时,善相马者东门京铸作铜马法献之,有诏立马于鲁班门外,则更名鲁班门曰金马门。臣谨依仪氏奇,中帛氏口齿,谢氏脣,丁氏身中,备此数家骨相以为法。马高三尺五寸,围四尺五寸,有诏置于宣德殿下,以为名马式焉。

  初,援军还,将至,故人多迎劳之。平陵人孟冀,名有计谋,于坐贺援。援谓之曰:吾望子有善言,反同众人邪?昔伏波将军路博德开置七郡,裁封数百户;今我微劳,猥飨大县,功薄赏厚,何以能长久乎?先生奚用相济?冀曰:愚不及。援曰:方今匈奴、乌桓尚扰北边,欲自请击之。男兒要当死于边野,以马革裹尸还葬耳,何能卧床上在兒女子手中邪!冀曰:谅为烈士,当如此矣。

  还月余,会匈奴、乌桓寇扶风,援以三辅侵扰,园陵危逼,因请行,许之。自九月至京师,十二月复出屯襄国。诏百官祖道。援谓黄门郎梁松、窦固曰:凡人为贵,当使可贱,如卿等欲不可复贱,居高坚自持,勉思鄙言。松后果以贵满致灾,固亦几不免。

  明年秋,援乃将三千骑出高柳,行雁门、代郡、上谷障塞。乌桓候者见汉军至,虏遂散去,援无所得而还。

  援尝有疾,梁松来候之,独拜床下,援不答。松去后,诸子问曰:梁伯孙帝婿,贵重朝廷,公卿已下莫不惮之,大人奈何独不为礼?援曰:我乃松父友也。虽贵,何得失其序乎?松由是恨之。

  二十四年,武威将军刘尚击武陵五溪蛮夷,深入,军没,援因复请行。时年六十二,帝愍其老,未许之。援自请曰:臣尚能披甲上马。帝令试之。援据鞍顾眄,以示可用。帝笑曰:瞿铄哉是翁也!遂遣援率中郎将马武、耿舒、刘匡、孙永等,将十二郡募士及弛刑四万余人征五溪。援夜与送者诀,谓友人谓者杜愔曰:吾受厚恩,年迫余日索,常恐不得死国事。今获所愿,甘心瞑目,但畏长者家兒或在左右,或与从事,殊难得调,介介独恶是耳。明年春,军至临乡,遇贼攻县,援迎击,破之,斩获二千余人,皆散走入竹林中。

  初,军次下隽,有两道可人,从壶头则路近而水嶮,从充则涂夷而运远,帝初以为疑。及军至,耿舒欲从充道,援以为弃日费粮,不如进壶头,扼其喉咽,充贼自破。以事上之,帝从援策。

  三月,进营壶头。贼乘高守隘,水疾,船不得上。会暑甚,士卒多疫死,援亦中病,遂困,乃穿岸为室,以避炎气。贼每升险鼓噪,援辄曳足以观之,左右哀其壮意,莫不为之流涕。耿舒与兄好畤侯弇书曰:前舒上书当先击充,粮虽难运而兵马得用,军人数万争欲先奋。今壶头竟不得进,大众怫郁行死,诚可痛惜。前到临乡,贼无故自致,若夜击之,即可殄灭。伏波类西域贾胡,到一处辄止,以是失利。今果疾疫,皆如舒言。弇得书,奏之。帝乃使虎贲中郎将梁松乘驿责问援,因代监军。会援病卒,松宿怀不平,遂因事陷之。帝大怒,追收援新息侯印绶。

  初,兄子严、敦并喜讥议,而通轻侠客。援前在交阯,还书诫之曰:吾欲汝曹闻人过失,如闻父母之名,耳可得闻,口不可得言也。好论议人长短,妄是非正法,此吾所大恶也,宁死不愿闻子孙有此行也。汝曹知吾恶之甚矣,所以复言者,施衿结衤离,申父母之戒,欲使汝曹不忘之耳。龙伯高敦厚周慎,口无择言,谦约节俭,廉公有威,吾爱之重之,愿汝曹效之。杜季良豪侠好义,忧人之忧,乐人之乐,清浊无所失,父丧致客,数郡毕至,吾爱之重之,不愿汝曹效也。效伯高不得,犹为谨敕之士,所谓刻鹄不成尚类鹜者也。效季良不得,陷为天下轻薄子,所谓画虎不成反类狗者也。迄今季良尚未可知,郡将下车辄切齿,州郡以为言,吾常为寒心,是以不愿子孙效也。季良名保,京兆人,时为越骑司马。保仇人上书,讼保为行浮薄,乱群惑众,伏波将军万里还书以诫兄子,而梁松、窦固以之交结,将扇其轻伪,败乱诸夏。书奏,帝召责松、固,以讼书及援诫书示之,松、固叩头流血,而得不罪。诏免保官。伯高名述,亦京兆人,为山都长,由此擢拜零陵太守。

  初,援在交阯,常饵薏苡实,用能轻身省欲,以胜瘴气。南方薏苡实大,援欲以为种,军还,载之一车。时人以为南士珍怪,权贵皆望之。援时方有宠,故莫以闻。及卒后,有上书谮之者,以为前所载还,皆明珠文犀。马武与於陵侯侯昱等皆以章言其状,帝益怒。援妻孥惶惧,不敢以丧还旧茔,裁买城西数亩地槁葬而已。宾客故人莫敢吊会。严与援妻子草索相连,诣阙请罪。帝乃出松书以示之,方知所坐,上书诉冤,前后六上,辞甚哀切,然后得葬。

  又前云阳令同郡朱勃诣阙上书曰:

  臣闻王德圣政,不忘人之功,采其一美,不求备于众。故高祖赦蒯通而以王礼葬田横,大臣旷然,咸不自疑。夫大将在外,谗言在内,微过辄记,大功不计,诚为国之所慎也。故章邯畏口而奔楚,燕将据聊而不下。岂其甘心末规哉,悼巧言之伤类也。

  窃见故伏波将军新息侯马援,拔自西州,钦慕圣义,间关险难,触冒万死,孤立群贵之间,傍无一言之佐,驰深渊,入虎口,岂顾计哉!宁自知当要七郡之使,徼封侯之福邪?八年,车驾西讨隗嚣,国计狐疑,众营未集,援建宜进之策,卒破西州。及吴汉下陇,冀路断隔,惟独狄道为国坚守,士民饥困,寄命漏刻。援奉诏西使,镇慰边众,乃招集豪杰,晓诱羌戎,谋如涌泉,势如转规,遂救倒县之急,存几亡之城,兵全师进,因粮敌人,陇、冀略平,而独守空郡,兵动有功,师进辄克。铢锄先零,缘入山谷,猛怒力战,飞矢贯胫。又出征交阯,土多瘴气,援与妻子生诀,无悔吝之心,遂斩灭徵侧,克平一州,间复南讨,立陷临乡,师已有业,未竟而死,吏士虽疫,援不独存。夫战或以久而立功,或以速而致败,深入未必为得,不进未必为非。人情岂乐久屯绝地,不生归哉!惟援得事朝廷二十二年,北出塞漠,南度江海,触冒害气,僵死军事,名灭爵绝,国土不传。海内不知其过,众庶未闻其毁,卒遇三夫之言,横被诬罔之谗,家属杜门,葬不归墓,怨隙并兴,宗亲怖栗。死者不能自列,生者莫为之讼,臣窃伤之。

  夫明主醲于用赏,约于用刑。高祖尝与陈平金四万斤以间楚军,不问出入所为,岂复疑以钱谷间哉?夫操孔父之忠而不能自免于谗,此邹阳之所悲也。《诗》云:取彼谗人,投畀豺虎。豺虎不食,投畀有北。有北不受,投畀有昊。此言欲令上天而平其恶。惟陛下留思竖儒之言,无使功臣怀恨黄泉。臣闻《春秋》之义,罪以功除;圣王之祀,臣有五义。若援,所谓以死勤事者也。愿下公卿平援功罪,宜绝宜续,以厌海内之望。

  臣年已六十,常伏田里,窃感栾布哭彭越之义,冒陈悲愤,战栗阙庭。

  书奏,报,归田里。

  勃字叔阳,年十二能诵《诗》、《书》。常候援兄况。勃衣方领,能矩步。辞言娴雅,援裁知书,见之自失。况知其意,乃自酌酒慰援曰:朱勃小器速成,智尽此耳,卒当从汝禀学,勿畏也。朱勃未二十,右扶风请试守渭城宰,及援为将军,封侯,而勃位不过县令。援后虽贵,常待以旧恩而卑侮之,勃愈身自亲,及援遇谗,唯勃能终焉。肃宗即位,追赐勃子谷二千斛。

  初,援兄子婿王磐子石,王莽从兄平阿侯仁之子也。莽败,磐拥富资居故国,为人尚气节而爱土好施,有名江淮间,后游京师,与卫尉阴兴,大司空朱浮、齐王章共相友善。援谓姊子曹训曰:王氏,废姓也。子石当屏居自守,而反游京师长者,用气自行,多所陵折,其败必也。后岁余,磐果与司隶校尉苏鄴、丁鸿事相连,坐死洛阳狱。而磐子肃复出入北宫及王侯邸第。援谓司马吕种曰;建武之元,名为天下重开。自今以往,海内日当安耳。但忧国家诸子并壮,而旧防未立,若多通宾客,则大狱起矣。卿曹戒慎之!及郭后薨,有上书者,以为肃等受诛之家,客因事生乱,虑致贯高、任章之变。帝怒,乃下郡县收捕诸王宾客,更相牵引,死者以千数。吕种亦豫其祸,临命叹曰:马将军诚神人也!

  永平初,援女立为皇后,显宗图画建武中名臣、列将于云台,以椒房故,独不及援。东平王苍观图,言于帝曰:何故不画伏波将军像?帝笑而不言。至十七年,援夫人卒,乃更修封树,起祠堂。

  建初三年,肃宗使五官中郎将持节追策,谥援曰忠成侯。

  四子:廖、防、光、客卿。

  客卿幼而歧嶷,年六岁,能应接诸公,专对宾客。尝有死罪亡命者来过,客卿逃匿不令人知。外若讷而内沈敏。援甚奇之,以为将相器,故以客卿字焉。援卒后,客卿亦夭没。

  论曰:马援腾声三辅,遨游二帝,及定节立谋,以干时主,将怀负鼎之愿,盖为千载之遇焉。然其戒人之祸,智矣,而不能自免于谗隙。岂功名之际,理固然乎?夫利不在身,以之谋事则智;虑不私己,以之断义必厉。诚能回观物之智而为反身之察,若施之于人则能恕,自鉴其情亦明矣。

  廖字敬平,少以父任为郎。明德皇后既立,拜廖为羽林左监、虎贲中郎将。显宗崩,受遗诏典掌门禁,遂代赵熹为卫尉,肃宗甚尊重之。

  时,皇太后躬履节俭,事从简约,廖虑美业难终,上疏长乐宫以劝成德政,曰:

  臣案前世诏令,以百姓不足,起于世尚奢靡,故元帝罢服官,成帝御浣衣,哀帝去乐府。然而侈费不息,至于衰乱者,百姓从行不从言也。夫改政移风,必有其本。传曰:吴王好剑客,百姓多创瘢;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长安语曰:城中好高髻,四方高一尺;城中好广眉,四方且半额;城中好大袖,四方全匹帛。斯言如戏,有切事实。前下制度未几,后稍不行。虽或吏不奉法,良由慢起京师。今陛下躬服厚缯,斥去华饰,素简所安,发自圣性。此诚上合天心,下顺民望,浩大之福,莫尚于此。陛下既已得之自然,犹宜加以勉勖,法太宗之隆德,戒成、哀之不终。《易》曰:不恒其德,或承之羞。诚令斯事一竟,则四海诵德,声董天地,神明可通,金石可勒,而况于行仁心乎,况于行令乎!愿置章坐侧,以当瞽人夜诵之音。

  太后深纳之。朝廷大议。辄以询访。

  廖性质诚畏慎,不爱权势声名,尽心纳忠,不屑毁誉。有司连据旧典,奏封廖等,累让不得已,建初四年,遂受封为顺阳侯,以特进就第。每有赏赐,辄辞让不敢当,京师以是称之。

  子豫,为步兵校尉。太后崩后,马氏失势,廖性宽缓,不能教勒子孙,豫遂投书怨诽。又防、光奢侈,好树党与。八年,有司奏免豫,遣廖、防、光就封。豫随廖归国,考击物故。后诏还廖京师。永元四年,卒。和帝以廖先帝之舅,厚加赗赙,使者吊祭,王主会丧,谥曰安侯。

  子遵嗣,徙封程乡侯。遵卒,无子,国除。元初三年,邓太后诏封廖孙度为颍阳侯。

  防字江平,永平十二年,与弟光俱为黄门侍郎。肃宗即位,拜防中郎将,稍迁城门校尉。

  建初二年,金城、陇西保塞羌皆反,拜防行车骑将军事,以长水校尉耿恭副,将北军五校兵及诸郡积射士三万人击之。军到冀,而羌豪布桥等围南部都尉于临洮。防欲救之,临洮道险,车骑不得方驾,防乃别使两司马将数百骑,分为前后军,去临洮十余里为大营,多树幡帜,扬言大兵旦当进。羌候见之,驰还言汉兵盛不可当。明旦遂鼓噪而前,羌虏惊走,因追击破之。斩首虏四千余人,遂解临洮围。防开以恩信,烧当种皆降,唯布桥等二万余人在临洮西南望曲谷。十二月,羌又败耿恭司马及陇西长史于和罗谷,死者数百人。明年春,防遣司马夏骏将五千人从大道向其前,潜遣司马马彭将五千人从间道冲其心腹,又令将兵长史李调等将四千人绕其西,三道俱击,复破之,斩获千余人,得牛、羊十余万头。羌退走,夏骏追之,反为所败。防乃引兵与战于索西,又破之。布桥迫急,将种人万余降。诏征防还,拜车骑将军,城门校尉如故。

  防贵宠最盛,与九卿绝席。光自越骑校尉迁执金吾。四年,封防颍阳侯,光为许侯,兄弟二人各六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