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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汉书》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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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张..。成丹、张..以其兵多,都说:大丈夫既起,当各自为主,为什么要受别人制约呢?王常的心独归顺于汉,就慢慢晓说其将帅说:以前成帝、哀帝衰微没有后嗣,所以王莽得以趁机篡位。既有了天下,而政令苛刻残酷,日久而失去了百姓之心。百姓的讴吟思汉,不止一日了,这样才使我们因此而起。那种老百姓怨恨的,天就会去掉它;老百姓思念的,天就会给予。举大事必当下顺民心,上合天意,才能够成功。如果依仗强力勇敢,恣肆于情欲,虽得了天下,必定还要失掉。以秦皇、项羽之势,还至于倾覆夷灭,何况今天是平民相聚于草泽之中呢?这样下去,无异于自取灭亡。现在南阳刘姓举族起兵,看他们来议事的,都有深谋大虑,是王公之才,与他们合并,必成大功,这是上天保..我们哩!下江诸将虽然倔强缺少知识,然而素来尊敬王常,于是都感谢说:没有王将军,我们这班人差点陷于不义。愿恭敬受教。就引兵与汉军及新市、平林兵合在一起。于是诸部齐心同力,锐气更加强壮,于是共进兵,攻破并斩杀甄阜、粱丘赐。等到诸将商议拥立宗室,只有王常与南阳士大夫同意拥立伯升,而朱鲔、张..等不听。等到更始即位,以王常为廷尉、大将军,封知命侯。另攻取汝南、沛郡,还入昆阳,与光武共同击破王寻、王邑。更始西都长安,以王常行南阳太守事,令他专命诛赏,封为邓王,食八县,赐姓刘氏。王常性恭让俭朴,遵守法度,南方都称赞他。

  更始失败,建武二年(26)夏天,王常带妻子到洛阳,裸露上身向光武谢罪。光武看见王常很欢喜,慰劳他说:王廷尉很辛苦。我每想过去,共历艰难困苦,何日能忘。你久去而不来,难道要违背过去的话吗?王常以头叩地谢罪说:臣蒙天命,得以执鞭托身于陛下。始遇于宜秋,后来又会于昆阳,幸赖神灵武会,成为同心之交。更始不弃愚臣,任以廷尉代理南阳太守。赤眉破更始,使人伤心失望,以为天下纲纪再度破坏。听说陛下即位河北,心明眼亮,今得见于帝庭,死无遗恨了。帝笑着说:我与廷尉开玩笑罢了。我见到了廷尉,不忧南方了。于是召集公卿将军以下大会,特为群臣介绍说:王常与众人兴义兵,明于知天命,所以更始封他为知命侯。与我相遇在军中,尤相厚爱亲善。特加赏赐,拜为左曹,封为山桑侯。后来帝在大会中指着王常对群臣说:此家率领下江诸将辅翼汉室,心如金石,真是忠臣啊!这天迁王常为汉忠将军,派遣他南击邓奉、董讠斤,命令诸将都归属于他。又诏令王常北击河间、渔阳,平定诸屯聚。

  建武五年(29)秋,攻拔湖陵,又与帝会于任城,因而从帝破苏茂、庞萌。进攻下邳,王常部在城门大战,一日数合,贼逃入城中,王常追击逼迫,城上箭如雨下,帝从百余骑自城南高处观看,王常战斗很勇敢,派遣中黄门驰诏书让其引还,贼于是投降。又另率骑都尉王霸共平沛郡贼。

  建武六年春,征回洛阳,令其夫人迎王常于舞阳,归家上冢。西屯兵长安,拒隗嚣。

  建武七年(31),光武遣使者持玺书即拜王常为横野大将军,位次与诸将绝席尊显。王常别击破隗嚣将高峻于朝那。

  隗嚣遣将过乌氏县,王常邀击攻破隗嚣部。又将保塞羌诸营壁降服,都平定了。

  建武九年(33),击内黄贼,破降之。后又北屯故安,拒卢芳。

  建武十二年(36),在屯所去世,谥封为节侯。儿子王广嗣位。

  建武三十年(54),徙封为石城侯。

  永平十四年(71),因与楚王谋反事有牵连,封邑被废除。

  ◆邓晨传

  邓晨字伟卿,南阳郡新野县人。曾祖父、祖父均任刺史,食邑二千石。父邓宏,是豫章都尉。邓晨起初娶光武姊刘元为妻。王莽末,光武曾经与兄伯升及邓晨都到宛城,与穰人蔡少公等共语。少公颇学图谶,说刘秀当为天子。有的人说:是国师公刘秀吗?光武戏答道:怎么知道不是我呢?在坐的都大笑,邓晨心里独喜。等到光武与家属避官于新野,住在邓晨家里,甚相亲爱。邓晨因而对光武说:王莽悖逆横暴,盛夏杀人,这是天亡王莽的时候了。以前会于宛城,当是应验这件事情吗?光武笑而不答。等到汉兵兴起,邓晨率宾客相会于棘阳。汉兵败于小长安,诸将多亡失了家属,光武单骑逃走,遇见妹妹伯姬,与她共骑而奔。往前再见姐姐刘元,叫她赶快上马。刘元以手指道:你们快走,不能救我了,不要与我同死。刚好追兵赶到,刘元和她的三个女儿都遇害。汉兵退保棘阳,而新野县宰就污秽邓晨的住宅,焚烧了邓晨先祖的冢墓。邓氏宗族都愤怒,说:家里本来富足,为什么要随妇家人进入汤镬中去呢?邓晨终无恨色。更始即位后,以邓晨为偏将军。与光武略地颍川,一起夜出昆阳城,击破王寻、王邑。又另攻阳翟以东,到京县、密县,都攻下了。更始北都洛阳,以邓晨为常山太守。恰遇王郎反叛,光武自蓟到信都,邓晨也抄小道会合于巨鹿下,邓晨自请从击邯郸。光武说:你以一身跟随我,不如以一郡为我做北道主人。于是遣邓晨回郡。光武追铜马、高胡群贼于冀州,邓晨派出弓箭手千人,又派遣运输队为军队运粮不绝。光武即位,封邓晨为房子侯。帝又感悼姐姐刘元死于乱兵,追谥刘元为新野节义长公主,立庙于县西。封邓晨长子邓汛为吴房侯,以奉公主祭祀。

  建武三年(27),征召邓晨回京,多次宴会,以谈论故旧平生为欢乐。邓晨从容对帝说:我竟然说对了。帝大笑。从帝到章陵,拜为光禄大夫,派他持符节监督执金吾贾复等攻击平定邵陵、新息贼兵。

  建武四年(28),从光武至寿春,留镇九江。邓晨乐于郡守职事,由此又拜他为中山郡太守,官吏百姓都称赞他。常在冀州各郡中为第一。

  建武十三年(37),更封为南..侯。入奉朝请,再为汝南太守。

  建武十八年(42),光武到章陵,召邓晨行廷尉职事。从帝到新野,置酒酣宴,赏赐数百千万,再遣他回到郡所。邓晨兴修鸿谷阝陂田数千顷,汝南由此富裕,鱼稻之丰饶,带动了其他的郡。第二年,定封为西华侯。再召还京奉朝请。

  建武二十五年(49)去世,诏令派中谒者具备了公主官属的礼仪,招迎新野主魂,与邓晨合葬于北芒。帝与皇后亲自临丧送葬。谥封邓晨为惠侯。

  ◆来歙传

  来歙字君叔,南阳郡新野县人。六世祖来汉,有才力,武帝时,以光禄大夫副楼船将军杨仆,击破南越、朝鲜。父来仲,哀帝时为谏大夫,娶光武祖姑,生来歙。光武很亲敬他,多次与他共往来于长安。汉兵兴起后,王莽以来歙是刘氏外家亲属,就拘禁起来,宾客们共同用武力夺取,得免。更始即位,以来歙为官吏,跟从入关。几次建议不被采纳,称病离去。来歙的妹妹是汉中王刘嘉的妻子,刘嘉派人迎接来歙,因此南到汉中。更始败,来歙劝导刘嘉归顺光武,于是与刘嘉东到洛阳。光武见到来歙,大喜,即解所披衤詹襦以衣之,拜为太中大夫。这时正以陇、蜀为忧虑,就独对来歙说:现在西州的隗嚣没有归附,公孙述称帝,道路遥远阻塞,诸将正致力于关东,想到西州方略,不知任谁,你的意见怎样?来歙因而自请说:我曾与隗嚣相遇长安。他初起兵时,是假托汉的名义。现在陛下圣德隆兴,我愿奉威命,以圣上丹青之信去开导他,隗嚣必定束手自归于陛下,这样公孙述就陷于自亡的态势,不足担忧了。帝同意了。

  建武三年(27),来歙开始出使隗嚣。

  建武五年(29),又持符节送马援,因而奉玺书于隗嚣。回后,再往说服隗嚣,隗嚣于是派遣儿子隗恂随来歙到京作为人质,光武拜来歙为中郎将。这时山东略为平定,帝计谋西收隗嚣兵马,与汉兵共同伐蜀,再使来歙喻圣旨。隗嚣将领王元为隗嚣设计,提出了许多疑问,经久犹豫不决。来歙素来刚毅,于是愤怒质责隗嚣说:国家以你知善恶,晓兴废,所以用手书表达圣意。你推以忠诚,遣儿子隗恂入京为质,这是主上与臣子的互相信任。现在反欲用奸佞蛊惑的话,实行遭族灭的奸计,背叛主上连累儿子,违背忠信吗?是吉是凶,决于今日。准备前去刺杀隗嚣,隗嚣起身入内,部众举刀,将杀来歙,歙慢慢杖节坐车而去。隗嚣更怒,王元劝隗嚣杀掉来歙,使牛邯率兵围守之。隗嚣将领王遵谏道:我听说治理国家的对车服爵号的封赐很慎重。当家的害怕怨恨与灾祸。慎用车服爵号的封赐,则下面服从其命令;轻视怨恨灾祸,则家受其殃。现在将军遣子入汉为质,心里却另怀异志,就背离了汉家的封赐;外面有人议论准备谋害汉使,这是轻视怨祸了。古时候列国交战,使者在其中间,所以重兵贵和而不任意开战,何况是侵犯秉承王命凭藉重质的使者呢?来歙虽单车远使,但他是皇上的外兄哩。杀了他无损于汉,而随着就将遭到族灭。以前宋国杀了楚国使者,于是有析骸易子之祸。小国还不可侮辱,何况是对万乘之主,以隗恂的生命为代价呢!来歙为人有信义,言行一致,他往来游说,都可以核实,西州的士大夫都信重他,多为他说话,所以来歙得免于祸而东归洛阳。

  建武八年(32)春,来歙与征虏将军祭遵袭击略阳,祭遵在路上患病而还,分遣精兵随来歙,合计二千余人,伐山开道,从番须、回中径直到略阳,斩隗嚣守将金梁,于是保守略阳城。隗嚣大惊说:为什么这样神速啊!就将所有兵卒数万人围攻略阳,开山筑堤,拦水灌城。来歙与将士固死坚守,箭矢用完了,就从房屋上砍断木头以为兵器。隗嚣尽率精锐进攻,自春到秋,其士卒疲敝不堪。光武就大发关东兵,亲自率军到陇,隗嚣部众溃败逃走,就解了围。于是举行盛大庆功酒会,慰劳来歙,赐他独坐一席,在诸将之右,赐来歙妻缣千匹。诏令来歙留屯长安,以监护诸将领。来歙因而上书说:公孙述以陇西、天水作为藩篱屏蔽,所以得以苟延假息。今二郡平定震荡,公孙述的智计就穷尽了。应当更选兵马,储积资粮。以前赵的将帅多是商人,高帝以重金悬赏。今西州新破,兵卒人民疲敝饥馑,如果以金钱粮谷相招,则其众可以招集起来。臣知国家开支很多,用度不足,然而这是不得已的。光武帝同意。于是实行了大规模的粮食积集和转运,诏令来歙率领征西大将军冯异、建威大将军耿..、虎牙大将军盖延、扬武将军马成、武威将军刘尚入天水,击破公孙述将领田..、赵匡。第二年,攻拔落门,隗嚣友党周宗、赵恢及天水郡各属县都投降了。起初在王莽时,羌虏多背叛,而隗嚣招抚其酋长豪杰,于是为其所用。等到隗嚣败亡后,五奚谷、先零诸种几次进行侵掠,都建营掘壕自守,州郡讨伐不了。来歙就大修作战攻具,率盖延、刘尚及太中大夫马援等进攻羌于金城,大破羌虏,斩首数千人,获牛羊万余头,谷数十万斛。又击破襄武贼傅栗卿等。陇西虽平定了,但粮少人饥,百姓流离就食。来歙就把仓廪中的全部粮食,转运到各县,以赈济供养,于是陇西得以安定,而与凉州互为流通。

  建武十一年(35),来歙与盖延、马成进攻公孙述将领王元、环安于河池、下辨,攻陷了。乘胜前进。蜀人大惧,派遣刺客刺杀来歙,未死,驰召盖延。盖延见到来歙,俯伏悲哀,不能仰视。来歙叱责盖延说:虎牙大将军怎敢这样!现在我被刺客刺杀,不能再报效国家,所以叫你来,想嘱以军事,你反而仿效儿女子痛哭涕泣吗!我虽刺刃在身,难道不能举刀杀你吗?盖延收泪强行起身,接受来歙告诫。来歙自书写表章说:臣在夜深人静后,不知为何人所刺伤,刺中臣的要害。臣不敢自惜己身,只恨奉职没有完成,以为朝廷羞耻。治理国家以得贤人为根本,太中大夫段襄,正直可以任用,愿陛下裁定省察。又臣的兄弟不贤明,最终恐怕会犯罪,请陛下哀怜,多赐教示督察。写完后丢下笔抽出扎在身上的刀就死了。光武闻讯大惊,看了表章揩干眼泪,就赐策书说:中郎将来歙,攻战连年,平定羌、陇,忧国忘家,忠孝显著,遇刺身亡,呜呼哀哉!派太中大夫赠来歙中郎将、征羌侯印绶,谥封为节侯,派谒者护理丧事。灵柩回到洛阳,帝身着白色丧服临吊送葬。以来歙有平羌、陇之功,所以改汝南郡的当乡县为征羌国。子来褒嗣位。

  建武十三年(37),帝嘉奖来歙忠节,又封来歙弟来由为宜西侯。来褒子来眣,匹配显宗女武安公主。来眣早死,来褒死后,以来眣子来历嗣位。

  史官评论:世间称来君叔为天下信士。他作为两国之间的专使,难道还厌诈谋吗?而他独能以诚信著称于世,是由于他的诚心在于使两边都得其所安,而他自己却不自私谋功哩!

 

 

《列传·邓寇列传》

 

  邓禹 子训 孙骘 寇恂 曾孙荣

  邓禹字仲华,南阳新野人也。年十三,能诵诗,受业长安。时光武亦游学京师,禹年虽幼,而见光武知非常人,遂相亲附。数年归家。

  及汉兵起,更始立,豪杰多荐举禹,禹不肯从。及闻光武安集河北,即杖策北渡,追及于鄴。光武见之甚欢,谓曰:我得专封拜,生远来,宁欲仕乎?禹曰:不愿也。光武曰:即如是,何欲为?禹曰:但愿明公威德加于四海,禹得效其尺寸,垂功名于竹帛耳。光武笑,因留宿闲语。禹进说曰:更始虽都关西,今山东未安,赤眉、青犊之属,动以万数,三辅假号,往往群聚。更始既未有所挫,而不自听断,诸将皆庸人屈起,志在财币,争用威力,朝夕自快而已,非有忠良明智,深虑远图,欲尊主安民者也。四方分崩离析,形势可见。明公虽建籓辅之功,犹恐无所成立。于今之计,莫如延揽英雄,务悦民心,立高祖之业,救万民之命。以公而虑天下,不足定也。光武大悦,因令左右号禹曰邓将军。常宿止于中,与定计议。

  及王郎起兵,光武自蓟至信都,使禹发奔命,得数千人,令自将之,别攻拔乐阳。从至广阿,光武舍城楼上,披舆地图,指示禹曰:天下郡国如是,今始乃得其一。子前言以吾虑天下不足定,何也?禹曰:方今海内淆乱,人思明君,犹赤子之慕慈母。古之兴者,在德薄厚,不以大小。光武悦。时任使诸将,多访于禹,禹每有所举者,皆当其才,光武以为知人。使别将骑,与盖延等击铜马于清阳。延等先至,战不利,还保城,为贼所围。禹遂进与战,破之,生获其大将。从光武追贼至蒲阳,连大克获,北州略定。

  及赤眉西入关,更始使定国上公王匡、襄邑王成丹、抗威将军刘均及诸将,分据河东、弘农以拒之。赤眉众大集,王匡等莫能当。光武筹赤眉必破长安,欲乘并关中,而方自事山东,未知所寄,以禹沉深有大度,故授以西讨之略。乃拜为前将军持节,中分麾下精兵二万人,遣西入关,令自选偏裨以下可与俱者。于是以韩歆为军师,李文、李春、程虑为祭酒,冯为积弩将军,樊崇为骁骑将军,宗歆为车骑将军,邓寻为建威将军,耿为赤眉将军,左于为军师将军,引而西。

  建武元年正月,禹自箕关将入河东,河东都尉守关不开,禹攻十日,破之,获辎重千余乘。进围安邑,数月未能下。更始大将军樊参将数万人,度大阳欲攻禹,禹遣诸将逆击于解南,大破之,斩参首。于是王匡、成丹、刘均等合军十余万,复共击禹,禹军不利,樊崇战死。会日幕,战罢,军师韩歆及诸将见兵势已摧,皆劝禹夜去,禹不听。明日癸亥,匡等以六甲穷日不出,禹因得更理兵勒众。明旦,匡悉军出攻禹,禹令军中无得妄动;既至营下,因传发诸将鼓而并进,大破广。匡等皆弃军亡走,禹率轻骑急追,获刘均及河东太守杨宝、持节中郎将弭缰,皆斩之,收得节六,印绶五百,兵器不可胜数,遂定河东。承制拜李文为河东太守,悉更置属县令长以镇抚之。是月,光武即位于,使使者持节拜禹为大司徒。策曰:制诏前将军禹:深执忠孝,与朕谋谟帷幄,决胜千里。孔子曰:自吾有回,门人日亲。斩将破军,平定山西,功效尤著。百姓不亲,五品不训,汝作司徒,敬敷五教,五教在宽。今遣奉车都尉授印绶,封为酂侯,食邑万户。敬之哉!禹时年二十四。

  遂渡汾阴河,入夏阳。更始中郎将左辅都尉公乘歙,引其众十万,与左冯翊兵共拒禹于衙,禹复破走之,而赤眉遂入长安。是时三辅连覆败,赤眉所过残贼,百姓不知所归。闻禹乘胜独克而师行有纪,皆望风相携负以迎军,降者日以千数,众号百万。禹所止辄停车住节,以劳来之,父老童稚,重发戴白,满其车下,莫不感悦,于是名震关西。帝嘉之,数赐书褒美。

  诸将豪杰皆劝禹径攻长安。禹曰:不然。今吾众虽多,能战者少,前无可仰之积,后无转馈之资。赤眉新拔长安,财富充实,锋锐未可当也。夫盗贼群居,无终日之计,财谷虽多,变故万端,宁能坚守者也?上郡、北地、安定三郡,土广人稀,饶谷多畜,吾且休兵北道,就粮养士,以观其弊,乃可图也。于是引军北至邑。禹所到,击破赤眉别将诸营保,郡邑皆开门归附。西河太守宗育遣子奉檄降,禹遣诣京师。

  帝以关中未定,而禹久不进兵,下敕曰:司徒,尧也;亡贼,桀也。长安吏人,遑遑无所依归。宜以时进讨,镇慰西京,系百姓之心。禹犹执前意,乃分遣将军别攻上郡诸县,更征兵引谷,归至大要。遣冯、宗歆守邑。二人争权相攻,遂杀歆,因反击禹,禹遣使以闻。帝问使人:所亲爱为谁?对曰:护军黄防。帝度、防不能久和,势必相忤,因报禹曰:缚冯者,必黄防也。乃遣尚书宗广持节降之。后月余,防果执,将其众归罪。更始诸将王匡、胡殷等皆诣广降,与共东归。至安邑,道欲亡,广悉斩之。至洛阳,赦不诛。

  二年春,遣使者更封禹为梁侯,食四县。时,赤眉西走扶风,禹乃南至长安,军昆明池,大飨士卒。率诸将斋戒,择吉日,修礼谒祠高庙,收十一帝神主,遣使奉诣洛阳,因循行园陵,为置吏士奉守焉。

  禹引兵与延岑战于蓝田,不克,复就谷云阳。汉中王刘嘉诣禹降。嘉相李宝倨慢无礼,禹斩之。宝弟收宝部曲击禹,杀将军耿。自冯反后, 禹威稍损,又乏食,归附者离散。而赤眉复还入长安,禹与战,败走,至高陵,军士饥饿,皆食枣菜。帝乃征禹还,敕曰:赤眉无谷,自当来东,吾折捶笞之,非诸将忧也。无得复妄进兵。禹惭于受任而功不遂,数以饥卒徼战,辄不利。三年春,与车骑将军邓弘击赤眉,遂为所败,众皆死散。事在《冯异传》。独与二十四骑还诣宜阳,谢上大司徒、梁侯印绶。有诏归侯印绶。数月,拜右将军。

  延岑自败于东阳,遂与秦丰合。四年春,复寇顺阳间。遣禹护复汉将军邓晔、辅汉将军于匡,击破岑于邓;追至武当,复破之。岑奔汉中,余党悉降。

  十三年,天下平定,诸功臣皆增户邑,定封禹为高密侯,食高密、昌安、夷安、淳于四县。帝以禹功高,封弟宽为明亲侯。其后左右将军官罢,以特进奉朝请。禹内文明,笃行淳备,事母至孝。天下既定,常欲远名势。有子十三人,各使守一艺。修整闺门,教养子孙,皆可以为后世法。资用国邑,不修产利。帝益重之。中元元年,复行司徒事。从东巡狩,封岱宗。

  显宗即位,以禹先帝元功,拜为太傅,进见东向,甚见尊宠。居岁余,寝疾。帝数自临问,以子男二人为郎。永平元年,年五十七薨,谥曰元侯。

  帝分禹封为三国:长子震为高密侯,袭为昌安侯,珍为夷安侯。

  禹少子鸿,好筹策。永平中,以为小侯。引入与议边事,帝以为能,拜将兵长史,率五营士屯雁门。肃宗时,为度辽将军。永元中,与大将军窦宪俱出击匈奴,有功,征行车骑将军。出塞追畔胡逢侯,坐逗留,下狱死。

  高密侯震卒,子乾嗣。乾尚显宗女沁水公主。永元十四年,阴皇后巫蛊事发,乾从兄奉以后舅被诛,乾从坐,国除。元兴元年,和帝复封乾本国,拜侍中。乾卒,子成嗣。成卒,子褒嗣。褒尚安帝妹舞阴长公主,桓帝时为少府。褒卒,长子某嗣。少子昌袭母爵为舞阴侯,拜黄门侍郎。

  昌安侯袭嗣子籓,亦尚显宗女平皋长公主,和帝时为侍中。

  夷安侯珍子康,少有操行。兄良袭封,无后,永初六年,绍封康为夷安侯。时诸绍封者皆食故国半租,康以皇太后戚属,独三分食二,以侍祠侯为越骑校尉。康以太后久临朝政,宗门盛满,数上书长乐宫谏争,宜崇公室,自损私权,言甚切至。太后不从。康心怀畏惧,永宁元年,遂谢病不朝。太后使内侍者问之。时宫人出入,多能有所毁誉,其中耆宿皆称中大人。所使者乃康家先婢,亦自通中大人。康闻,诟之曰:汝我家出,亦敢尔耶?婢怨恚,还说康诈疾而言不逊。太后大怒,遂免康官,遣归国,绝属籍。及从兄骘诛,安帝征康为侍中。顺帝立,为太仆,有方正称,名重朝廷。以病免,加位特进。阳嘉三年卒,谥曰义侯。

  论曰:夫变通之世,君臣相择,斯最作事谋始之几也。邓公嬴粮徒步,触纷乱而赴光武,可谓识所从会矣。于是中分麾下之军,以临山西之隙,至使关河响动,怀赴如归。功虽不遂,而道亦弘矣!及其威损BF51邑,兵散宜阳,褫龙章于终朝,就侯服以卒岁,荣悴交而下无二色,进退用而上无猜情,使君臣之美,后世莫窥其间,不亦君子之致为乎!

  训字平叔,禹第六子也。少有大志,不好文学,禹常非之。显宗即位,初以为郎中。训乐施下士,士大夫多归之。

  永平中,理沱、石臼河,从都虑至羊肠仓,欲令通漕。太原吏人苦役,连年无成,转运所经三百八十九隘,前后没溺死者不可胜算。

  建初三年,拜训谒者,使监领其事。训考量隐括,知大功难立,具以上言。肃宗从之,遂罢其役,更用驴辇,岁省费亿万计,全活徒士数千人。会上谷太守任兴欲诛赤沙乌桓,乌桓怨恨谋反,诏训将黎阳营兵屯狐奴,以防其变。训抚接边民,为幽部所归。

  六年,迁护乌桓校尉,黎阳故人多携将老幼,乐随训徙边。鲜卑闻其威恩,皆不敢南近塞下。八年,舞阴公主子梁扈有罪,训坐私与扈通书,征免归闾里。

  元和三年,卢水胡反畔,以训为竭者,乘传到武威,拜张掖太守。

  章和二年,护羌校尉张纡绣诛烧当种羌迷吾等,由是诸羌大怒,谋欲报怨,朝廷忧之。公卿举训代纡为校尉。诸羌激忿,遂相与解仇结婚,交质盟诅,众四万余人,期冰合渡河攻训。先是,小月氏胡分居塞内,胜兵者二三千骑,缘勇健富强,每与羌战,常以少制多。虽首施两端,汉亦时收其用。时迷吾子迷唐,别与武威种羌合兵万骑,来至塞下,未敢攻训,先欲胁月氏胡,训拥卫稽故,令不得战。议者,咸以羌胡相攻,县官之利,以夷伐夷,不宜禁护。训曰:不然。今张纡失信,众羌大动,经常屯兵,不下二万,转运之费,空竭府帑,凉州吏人,命县丝发。原诸胡所以难得意者,皆恩信不厚耳。今因其迫急,以德怀之,庶能有用。遂令开城及所居园门,悉驱群胡妻子内之,严兵守卫。羌掠无所得,又不敢逼诸胡,因即解去。由是湟中诸胡皆言汉家常欲斗我曹,今邓使君待我以恩信,开门内我妻子,乃得父母。咸欢喜叩头曰:唯使君所命。训遂抚养其中少年勇者数百人,以为义从。

  羌胡俗耻病死,每病临困,辄以刃自刺。训闻有困疾者,辄拘持缚束,不与兵刃,使医药疗之,愈者非一,小大莫不感悦。于是赏赂诸羌种,使相招诱。迷唐伯父号吾乃将其母及种人八百户,自塞外来降。训因发湟中秦、胡、羌兵四千人出塞,掩击迷唐于写谷,斩首虏六百余人,得马、牛、羊万余头。迷唐乃去大、小榆,居颇岩谷,众悉破散。其春,复欲归故地就田业,训乃发湟中六千人,令长史任尚将之,缝革为船,置于B236上以度河,掩击迷唐庐落大豪,多所斩获。复追逐奔北,会尚等夜为羌所攻,于是义从羌胡并力破之,斩首前后一千八百余级,获生口二千人,马、牛、羊三万余头,一种殆尽。迷唐遂收其余部,远徙庐落,西行千余里,诸附落小种皆背畔之。烧当豪帅东号稽颡归死,余皆款塞纳质。于是绥接归附,威信大行。遂罢屯兵,各令归郡。惟置弛刑徒二千余人,分以屯田,为贫人耕种,修理城郭坞壁而已。

  永元二年,大将军窦宪将兵镇武威,宪以训晓羌胡方略,上求俱行。训初厚于马氏,不为诸窦所亲,及宪诛,故不离其祸。

  训虽宽中容众,而于闺门甚严,兄弟莫不敬惮,诸子进见,未尝赐席接以温色。四年冬,病卒官,时年五十三。吏人羌胡爱惜,旦夕临者日数千人。戎俗,父母死,耻悲泣,皆骑马歌呼。至闻训卒,莫不吼号,或以刀自割,又刺杀其犬、马、牛、羊,曰:邓使君已死,我曹亦俱死耳。前乌桓吏士皆奔走道路,至空城郭。吏执不听,以状白校尉徐傿。傿叹息曰:此义也。乃释之。遂家家为训立祠,每有疾病,辄此请祷求福。

  元兴元年,和帝以训皇后之父,使谒者持节至训墓,赐策追封,谥曰平寿敬侯。中宫自临,百官大会。

  训五子:骘、京、悝、弘、阊。

  骘字昭伯,少辟大将军窦宪府。及女弟为贵人,骘兄弟皆除郎中。及贵人立,是为和熹皇后。骘三迁虎贲中郎将,京、悝、弘、阊皆黄门侍郎。京卒于官。延平元年,拜骘车骑将军、仪同三司。仪同三司始自骘也。悝虎贲中郎将,弘、阊皆侍中。

  殇帝崩,太后与步骘等定策立安帝,悝迁城门校尉,弘虎贲中郎将。自和帝崩后,骘兄弟常居禁中。骘谦逊不欲久在内,连求还第,岁余,太后乃许之。

  永初元年,封骘上蔡侯、悝叶侯、弘西平侯、阊西华侯,食邑各万户。骘以定策功,增邑三千户。骘等辞让不获,遂逃避使者,间关诣阙,上疏自陈曰:臣兄弟污濊,无分可采,过以外戚,遭值明时,托日月之末光,被云雨之渥泽,并统列位,光昭当世。不能宣赞风美,补助清化,诚惭诚惧,无以处心。陛下躬天然之姿,体仁圣之德,遭国不造,仍离大忧,开日月之明,运独断之虑,援立皇统,奉承大宗。圣策定于神心,休烈垂于不朽,本非臣等所能万一,而猥推嘉美,并享大封,伏闻诏书,惊惶惭怖。追观前世倾覆之诫,退自惟念,不寒而栗。臣等虽无逮及远见之虑,犹有庶几戒惧之情。常母子兄弟,内相敕厉,冀以端悫畏慎,一心奉戴,上全天恩,下完性命。刻骨定分,有死无二。终不敢横受爵士,以增罪累。惶窘征营,昧死陈乞。太后不听。骘频上疏,至于五六,乃许之。

  其夏,凉部畔羌援荡西州,朝廷忧之。于是诏骘将左右羽林、北军五校士及诸部兵击之,车贺幸平乐观饯送。骘西屯汉阳,使征西校尉任尚、从事中郎司马钧与羌战,大败。时以转输疲弊,百姓苦役。冬,征骘班师。朝廷以太后故,遣五官中郎将迎拜骘为大将军。军到河南,使大鸿胪亲迎,中常侍赍牛、酒郊劳,王、主以下候望于道。既至,大会群臣,赐束帛乘马,宠灵显赫,光震都鄙。

  时,遭元二之灾,人士荒饥,死者相望,盗贼群起,四夷侵畔。骘等崇节俭,罢力役,推进天下贤士何熙、讽、羊浸、李郃、陶敦等,列于朝廷;辟杨震、朱宠、陈禅,置之幕府,故天下复安。

  四年,母新野君寝病,骘兄弟并上书求还侍养。太后以阊最少,孝行尤著,特听之,赐安车驷马。及新野君薨,骘等复乞身行服,章连上,太后许之。骘等既还里第,并居冢次。阊至孝骨立,有闻当时。及服阕,诏喻骘还辅朝政,更授前封。骘等叩头固让,乃止,于是并奉朝请,位次在三公下,特进、侯上。其有大议,乃诣朝堂,与公卿参谋。

  元初二年,弘卒。太后服齐衰,帝丝麻,并宿幸其第。弘少治《欧阳尚书》,授帝禁中,诸儒多归附之。初疾病,遗言悉以常服,不得用锦衣玉匣。有司奏赠弘骠骑将军,位特进,封西平侯。太后追思弘意,不加赠位衣服,但赐钱千万,布万匹,骘等复辞不受。诏大鸿胪持节,即弘殡封子广德为西平侯。将葬,有司复奏发五营轻车骑士,礼仪如霍光故事,太后皆不听,但白盖双骑,门生挽送。后以帝师之重,分西平之都乡封广德弟甫德为都乡侯。四年,又封京子黄门侍郎珍为阳安侯,邑三千五百户。

  五年,悝、阊相继并卒,皆遗言薄葬,不受爵赠,太后并从之。乃封悝子广宗为叶侯,阊子忠为西华侯。

  自祖父禹教训子孙,皆遵法度,深戒窦氏,检敕宗族,阖门静居。骘子侍中凤,尝与尚书郎张龛书,属郎中马融宜在台阁。又中郎将任尚尝遗凤马,后尚坐断盗军粮,槛车征诣廷尉,凤惧事泄,先自首于骘。骘畏太后,遂髡妻及凤以谢,天下称之。

  建光元年,太后崩,未及大敛,帝复申前命,封骘为上蔡侯,位特进。帝少号聪敏,及长多不德,而乳母王圣见太后久不归政,虑有废置,常与中黄门李闰侯伺左右。及太后崩,宫人先有受罚者,怀怨恚,因诬告悝、私、阊先从尚书邓访取废帝故事,谋立平原王得。帝闻,追怒,令有司奏悝等大逆无道,遂废西平侯广德、叶侯广宗、西华侯忠、阳安侯珍、都乡侯甫德皆为庶人。骘以不与谋,但免特进,遣就国。宗族皆免官归故郡,没入骘等资财田宅,徙邓访及家属于远郡。君县逼迫,广宗及忠皆自杀。又徙封骘为罗侯,骘与子凤并不食而死。骘从弟河南尹豹、度辽将军舞阳侯遵、将作大匠暢皆自杀,惟广德兄弟以母阎后戚属得留京师。

  大司农朱宠痛骘无罪遇祸,乃肉舆榇,上疏追讼骘曰:伏惟和熹皇后圣善之德,为汉文母。兄弟忠孝,同心忧国,宗庙有主,王室是赖。功成身退,让国逊位,历世外戚,无与为比。当享积善履谦之祐,而横为宫人单辞所陷。利口倾险,反乱国家,罪无申证。狱不讯鞠,遂令骘等罹此酷滥。一门七人,并不以命,尸骸流离,怨魂不反,逆天感人,率土丧气。宜收还冢次,宠树遗孤,奉承血祀,以谢亡灵。宠知其言切,自致廷尉,诏免官归田里。众庶多为骘称枉,帝意颇悟,乃谴让州郡,还葬洛阳北芒旧茔,公卿皆会丧,莫不悲伤之。诏遣使者祠以中牢,诸从昆弟皆归京师。及顺帝即位,追感太后恩训,愍骘无辜,乃诏宗正复故大将军邓骘宗亲内外,朝见皆如故事。除骘兄弟子及门从十二人悉为郎中,擢朱宠为太尉,录尚书事。

  宠字仲威,京兆人,初辟骘府,稍迁颍川太守,治理有声。及拜太尉,封安乡侯,甚加优礼。

  广德早卒。甫德更召征为开封令。学传父业。丧母,遂不仕。阊妻耿氏有节操,痛邓氏诛废,子忠早卒,乃养河南尹豹子,嗣后阊后。耿氏教之书学,遂以通博称。永寿中,与伏无忌、延笃著书东观,官至屯骑校尉。

  禹曾孙香之女为桓帝后,帝又绍封度辽将军遵子万世为南乡侯,拜河南尹。及后废,万世下狱死,其余宗亲皆复归故郡。

  邓氏自中兴后,累世宠贵,凡侯者二十九人,公二人,大将军以下十三人,中二千石十四人,列校二十二人,州牧、郡守四十八人,其余侍中、将、大夫、郎、谒者不可胜数,东京莫与为比。

  论曰:汉世外戚,自东、西京十有余族,非徒豪横盈极,自取灾故,必于贻衅后主,以至颠败者,其数有可言焉。何则?恩非己结,而权已先之;情疏礼重,而枉性图之;来宠方授,地既害之;隙开势谢,谗亦胜之。悲哉!骘、悝兄弟,季远时柄,忠劳王室,而终莫之免,斯乐生所以泣而辞燕也!

  寇恂字子翼,上谷昌平人也,世为著姓。恂初为郡功曹,太守耿况甚重之。

  王莽败,更始立。使使者徇郡国,曰先降者复爵位。恂从耿况迎使者于界上,况上印绶,使者纳之,一宿无还意。恂勒兵入见使者,就请之。使者不与,曰:天王使者,功曹欲胁之邪?恂曰:非敢胁使君,窃伤计之不详也。今天下初定,国信未宣,使君建节衔命,以临四方,郡国莫不延颈倾耳,望风归命。今始至上谷而先堕大信,沮向化之心,生离畔之隙,将复何以号令它郡乎?且耿府君在上谷,久为使人所亲,今易之,得贤则造次未安,不紧则只更生乱。为使君计,莫若复之以安百姓。使者不应,恂左右以使者命召况。况至,恂进取印绶带况。使者不得已,乃承制诏之,况受而归。

  及王郎起,遣将徇上谷,急况发兵。恂与门下掾闵业共说况曰:邯郸拔起,难可信向。昔王莽时,所难独有刘伯升耳。今闻大司马刘公,伯升母弟,尊贤下士,士多归之,可攀附也。况曰:邯郸方盛,力不能独拒,如何?恂对曰:今上谷完实,控弦万骑,举大郡之资,可以详择去就。恂请东约渔阳,齐心合众,邯郸不足图也。况然之,乃遣恂到渔阳,结谋彭宠。恂还,至昌平,袭击邯郸使者,杀之,夺其军,遂与况子弇等俱南及光武于广阿。拜恂为偏将军,号承义侯,从破群贼。数与邓禹谋议,禹奇之,因奉牛、酒共交欢。

  光武南定河内,而更始大司马朱鲔等盛兵据洛阳,及并州未定,光武难其守,问于邓禹曰:诸将谁可使守河内者?禹曰:昔高祖任萧何于关中,无复四顾之忧,所以得专精山东,终成大业。今河内带河为固,户口殷实,北通上党,南迫洛阳。寇恂文武备足,有牧人御众之才,非此子莫可使也。乃拜恂河内太守,行大将军事。光武谓恂曰:河内完富,吾将因是而起。昔高祖留萧何镇关中,吾今委公以河内,坚守转运,给足军粮,率厉士马,防遏它兵,勿令北度而已。光武于是复北征燕、代。恂移书属县,讲兵肄射,伐淇园之竹,为矢百余万,养马二千匹,收租四百万斛,转以给军。

  朱鲔闻光武北而河内孤,使讨难将军苏茂、副将贾将兵三万余人,度巩河攻温。檄书至,恂即勒军驰出,并移告属县发兵,会于温下。军吏皆谏曰:今洛阳兵渡河,前后不绝,宜待众军毕集,乃可出也。恂曰:温,郡之籓蔽,失温则郡不可守。遂驰赴之。旦日合战,而偏将军冯异遣救,及诸县兵适至,士马四集,幡旗蔽野。恂乃令士卒乘城,鼓噪大呼,言曰:刘公兵到!苏茂军闻之,阵动,恂因奔击,大破之,追至洛阳,遂斩贾彊。茂兵自投河死者数千,生获万余人。恂与冯异过河而还。自是,洛阳震恐,城门昼闭。时,光武传闻朱鲔破河内,有顷,恂檄至,大喜曰:吾知寇子翼可任也!诸将军贺,因上尊号,于是即位。

  时,军食急乏,恂以辇车骊驾转输,前后不绝,尚书升斗以禀百官。帝数策书劳问,恂同门生茂陵董崇说恂曰:上新即位,四方未定,而郡侯以此时据大郡,内得人心,外破苏茂,威震邻敌,功名发闻,此谗人侧目怨祸之时也。昔萧何守关中,悟鲍生之言而高祖悦。今君所将,皆宗族昆弟也,无乃当以前人为镜戒。恂然其言,称疾不视事。帝将攻洛阳,先至河内,恂求从军。帝曰:河内未可离也。数固请,不听,乃遣兄子寇张、姊子谷崇将突骑,愿为军锋。帝善之,皆以为偏将军。

  建武二年,恂坐系考上书者免。是时,颍川人严终、赵敦聚众万余,与密人贾期连兵为寇。恂免数月,复拜颍川太守,与破奸将军侯进俱击之。数月,斩期首,郡中悉平定。封恂雍奴侯,邑万户。

  执金吾贾复在汝南,部将杀人于颍川,恂捕得系狱。时尚草创,军营犯法,率多相容,恂乃戮之于市。复以为耻,叹。还过颍川,谓左右曰:吾与寇恂并列将帅,而今为其所陷,大丈夫岂有怀侵怨而不决之者乎?今见恂,必手剑之!恂知其谋,不欲与相见。谷崇曰:崇,将也,得带剑侍侧。卒有变,足以相当。恂曰:不然。昔蔺相如不畏秦王而屈于廉颇者,为国也。区区之赵,尚有此义,吾安可以忘之乎?乃敕属县盛供具,储酒醪,执金吾军入界,一人皆兼二人之馔。恂乃出迎于道,称疾而还。贾复勒兵欲追之,而使士皆醉,遂过去。恂遣谷崇以状闻,帝乃征恂。恂至引见,时复先在坐,欲起相避。帝曰:天下未定,两虎安得私斗?今日朕分之。于是并坐极欢,遂共车同出,结友而去。

  恂归颍川。三年,遣使者即拜为汝南太守,又使骠骑将军杜茂将兵助恂讨盗贼。盗贼清静,郡中无事。恂素好学,乃修乡校,教生徒,聘能为《左氏春秋》者,亲受学焉。七年,代朱浮为执金吾。明年,从车驾击隗嚣,而颍川盗贼群起,帝乃引军还,谓恂曰:颍川迫近京师,当以时定。惟念独卿能平之耳,从九卿复出,以忧国可也。恂对曰:颍川剽轻,闻陛下远逾阻险,有事陇、蜀,故狂狡乘间相诖误耳。如闻乘舆南向,贼必惶怖归死。臣愿执锐前驱。即日车驾南征,恂从至颍川,盗贼悉降,而竟不拜郡。百姓遮道曰:愿从陛下复借寇君一年。乃留恂长社,镇抚使人,受纳余降。

  初,隗嚣将安定高峻,拥兵万人,据高平第一,帝使待诏马援招降峻,由是河西道开。中郎将来歙承制拜峻通路将军,封关内侯,后属大司马吴汉,共围嚣于冀。及汉军退,峻亡归故营,复助嚣拒陇阺。及嚣死,峻据高平,畏诛坚守。建威大将军耿弇率太中大夫窦士、武威太守梁统等围之,一岁不拔。十年,帝入关,将自征之,恂时从驾,谏曰:长安道里居中,应接近便,安定、陇西必怀震惧,此从容一处可以制四方也。今士马疲倦,方履险阻,非万乘之固,前年颍川,可为至戒。帝不从。进军及汧,峻犹不下,帝议遣使降之,乃谓恂曰:卿前止吾此举,今为吾行也。若峻不即降,引耿弇等五营击之。恂奉玺书至第一,峻遣军师皇甫文出谒,辞礼不屈。恂怒,将诛文。诸将谏曰:高峻精兵万人,率多强弩,西遮陇道,连年不下。今欲降之而反戮其使,无乃不可乎?恂不应,遂斩之。遣其副归告峻曰:军师无礼,已戮之矣。欲降,急降;不欲,固守。峻惶恐,即日开城门降。诸将皆贺,因曰:敢问杀其使而降其城,何也?恂曰:皇甫文,峻之腹心,其所取计者也。今来,辞意不屈,必无降心。全之则文得其计,杀之则峻亡其胆,是以降耳。诸将皆曰:非所及也。遂传峻还洛阳。

  恂经明行修,名重朝廷,所得秩奉,厚施朋友、故人及从吏士。常曰:吾因士大夫以致此,其可独享之乎!时人归其长者,以为有宰相器。

  十二年卒,谥曰威侯。子损嗣。恂同产弟及兄子、姊子以军功封列侯者凡八人,终其身,不传于后。

  初所与谋闵业者,恂数为帝言其忠,赐爵关内侯,官至辽西太守。

  十三年,复封损庶兄寿为洨侯。后徙封损扶柳侯。损卒,子嗣,徙封商乡侯。卒,子袭嗣。

  恂女孙为大将军邓骘夫人,由是寇氏得志于永初间。

  恂曾孙荣。

  论曰:传称喜怒以类者鲜矣。夫喜而不比,怒而思难者,其惟君子乎!子曰:伯夷、叔齐,不念旧恶,怨是用希。于寇公而见之矣。

  荣少知名,桓帝时为侍中。性矜洁自贵,于人少所与,以此见害于权宠。而从兄子尚帝妹益阳长公主,帝又聘其从孙女于后宫,左右益恶之。延熹中,遂陷以罪辟,与宗族免归故郡。吏承望风旨,持之浸急,荣恐不免,奔阙自讼。未至,刺史张敬追劾荣以擅去边,有诏捕之。荣逃窜数年,会赦令,不得除,积穷困,乃自亡命中上书曰:

  臣闻天地之于万物也好生,帝王之于万人也慈爱。陛下统天理物,为万国覆,作人父母,先慈爱,后威武,先宽容,后刑辟,自生齿以上,咸蒙德泽。而臣兄弟独以无辜为专权之臣所见批扺,青蝇之人所共构会。以臣婚姻王室,谓臣将抚其背,夺其位,退其身,受其执。于是遂作飞章以被于臣,欲使坠万仞之坑,践必死之地,令陛下忽慈母之仁,发投杼之怒。尚书背绳墨,案空劾,不复质确其过,置于严棘之下,便奏正臣罪。司隶校尉冯羡佞邪承旨,废于王命,驱逐臣等,不得旅踵。臣奔走还郡,没齿无怨。臣诚恐卒为豺狼横见噬食,故冒死欲诣阙,披肝胆,布腹心。

  刺史张敬,好为谄谀,张设机网,复令陛下兴雷电之怒。司隶校尉应奉、河南尹何豹、洛阳令袁腾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