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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史》9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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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却不加罪。

  他的长子斛律光为大将军,次子斛律羡以及孙子斛律武都,都为开府仪同三司,出镇一方土地和山川;其余的子孙都封为侯爵,官位显赫。他家一门有一位皇后,两位太子妃,三位公主,受朝廷的信任宠爱,当时无人可比。他曾对长子斛律光说:“我虽然不读书,听说古时候的外戚梁冀等人,无不身死家灭。女的如被天子宠幸,其他嫔妃就会嫉妒;女的如不被宠幸,天子就会嫌弃她。我家应该以建立功勋,胸怀忠心获取富贵,怎么能凭借女儿们呢?”他想辞去各种职务,不被朝廷允许,因此,常常忧虑。天统三年(567)去世,享年八十岁,朝廷赠封为假黄钺、相国、太尉公;赠给他家钱一百万;谥号为武。

  斛律光,字明月,长着一张马一样的面孔,老虎一样的身躯。神情清爽,气宇雄杰。寡于言笑,善于骑射。最初为侯景的部下,彭乐曾对高敖曹说:“斛律家的这个小孩不可三次封为将军,今后一定会超过别人的声望。”他以库直小吏的身份侍奉文襄帝高澄,跟随高澄到野外,看见双雁飞来,高澄命他骑马射雁,他用两支箭将两只雁射落。后来,又跟从父亲斛律金西征,周文帝宇文泰的长史莫孝晖也在军旅中,斛律光年龄才十七岁,骑马将莫孝晖射中,并在军阵中将他擒获。神武帝高欢因此提拔斛律光为都督,封为永乐子。他又曾跟随高澄在洹桥打猎,在云端见飞来一只大鸟。他弯弓箭发,正射中大鸟的脖颈,大鸟像车轮一样旋转着落下,原来这是一只大雕啊。丞相的部属郑子高感叹地说“:这是射雕的强手呀。”当时,军中称他为射雕都督。

  北齐受东魏禅让,又封他为西安县子。皇建元年(560),晋封爵位为钜鹿公。这时,乐陵王高百年为皇太子,求纳王妃。孝昭帝认为斛律家世代淳厚恭谨,便纳斛律光的长女为太子的妃子。他历任太子太保、尚书令、司空、司徒等职。

  河清三年(564),北周大司马尉迟回、齐公宇文宪、庸公王雄等人率十万之众进攻洛阳。斛律光率骑兵五万奔驰救援,在邙山展开大战。北周军大败,他亲自将王雄射死。尉迟回、宇文宪仅免于一死。他便修筑京观。武成帝到洛阳评定功勋,升任他为太尉。

  开初,文宣帝在位时,北周的军队常害怕北齐的军队西渡黄河,常在冬天凿开河冰,以作防守。武成帝即位后,朝政逐渐混乱,齐兵却在冬天凿开冰,怕周兵进犯。斛律光忧虑地说“:国家过去经常有吞并关西陇地的打算,今天到了这种地步,朝廷只知道狗马声色地玩乐!”先是武成帝纳他的第二个女儿为太子妃,天统元年(565),被封为皇后,他也升任为大将军。天统三年六月,他的父亲斛律金去世,他辞官守丧。同月,朝廷下诏起用他和他的兄弟斛律羡一起恢复原来的职务。秋天,被封为太保,继承父亲的爵位为咸阳王,又迁任太傅。

  这年十二月,周军又围攻洛阳,堵塞了洛阳的粮道。武平元年(570)元月,朝廷命他率步骑两军三万人抵御敌兵,刚一交战,周将宇文桀的军队就已溃乱,他挥师一直追赶到宜阳。他又回军洛阳,将周齐王宇文宪等人的军队打败。朝廷加封他为右丞相、并州刺史。这年冬天,他又率步兵和骑兵五万在玉璧修筑华谷、龙门两座城堡,与宇文宪的周军对峙,宇文宪不敢动弹。武平二年,他又率军士修筑平陇等十三座戍镇。北周的柱国抱罕公普屯威、柱国韦孝宽等人率兵进逼平陇,斛律光与他们在汾水展开大战,将周军打得大败。北周又派柱国纥干广略围攻宜阳,他又率五万军队赶赴,在宜阳城下展开激战,夺取北周建安等四座戍镇,俘获一千多人归来。

  军队还未回到邺城,朝廷下令将军队解散。他认为建立功勋的人还没有得到封赏慰劳,如果解散,朝廷的恩泽就无法施予。便秘密上表,请求朝廷宣布圣旨,慰劳三军,并仍让军队前进。朝廷派使者让他们停下,军队回到紫陌,安营扎寨等待朝廷的使者。后主高纬听说斛律光的军营逼近京城,心里十分厌恶,赶忙派中书舍人召斛律光进宫,然后勉励慰劳,解散军队。朝廷封他为左丞相,另封为清河郡公。

  斛律光曾在朝堂上垂下帘子坐着,祖王廷不知道,骑着马从他前面过去。他因此发怒,对别人说:“这个人胆敢如此!”后来,祖王廷在宫内省台大声说话。他正从这里经过听见了,又发怒。祖王廷知道斛律光恼怒他,便买通斛律光的随从扌盍头。扌盍头对他说“:自从您掌管朝政以来,我家的相王每天晚上都抱膝叹息,说‘:祖王廷这个瞎子掌权,国家一定要灭亡啊!’”祖王廷的部属褚士达梦见有人倚在门上授给他诗,说:“九升八合粟,角斗定非真,堰却津中水,将留何处人!”他将这首诗报告给祖王廷,祖王廷分析说:“角斗,合起来是斛字;津却水,何留人,合起来是一个律字;非真者,应解释为斛律光对我不真诚。”褚士达又叙述他所梦见的那人的状貌,便是祖王廷的父亲的形象,他因此恐惧。另外,穆提婆想娶斛律光庶出的女儿为妻,遭到拒绝。天子将晋阳的田地赐给穆提婆,斛律光在朝廷中说:“这些田地自神武帝以来,常常种庄稼喂军马,以准备对付敌人的进攻。现在赐给穆提婆,难道不使军队的粮草缺少了吗?”天子又把邺城的清风园赏赐给穆提婆,让他租赁出去。于是官员们没有了菜吃,只好向别人赊买,共欠下三百万钱,这些人向官府诉说。斛律光说:“把菜园赐给穆提婆,是使一家满足;如果不赐给穆提婆,可以使百官满足。”从此,祖王廷、穆提婆对他积怨甚深。

  周将韦孝宽惧怕斛律光,便制造谣言,让间谍到邺城散布,说:“百升飞上天,明月照长安。”又说:“高山不摧自崩,槲树不扶自竖。”祖王廷听说后,又续上说:“盲老公背上下大斧,饶舌老母不得语。”让小孩子们在路上歌唱。穆提婆听说后,告诉他的母亲陆令萱。陆令萱认为饶舌老母是斥责她自己,盲老公是说的祖王廷,便与祖王廷共同密谋,把市井谣言奏报给后主,说:“斛律氏几代为大将,斛律光的名声震动关西,他的弟弟斛律羡的威望行于突厥。斛律光的女儿为皇后,男子娶公主为妻,谣言实在可怕。”后主把这件事征求韩长鸾的意见,长鸾认为不应该对斛律光下手,事情便被放下。斛律光又曾对别人说“:现在军士们都没有衣服穿,而后宫的太监,一次赏赐就可以得到数万匹布帛丝绢,府库因此空虚,这是什么道理?”受赏赐的太监听说后,都说:“天子赏给我,关你什么事!”祖王廷又求见后主,后主派府库中的车偷偷将他载入宫中。祖王廷请求退下左右的人,只剩下何洪珍在旁边,后主说:“前次得到你的奏报,想立即施行,韩长鸾认为没有这个道理,不可以除去斛律光。”祖王廷没有对答,何洪珍进言说:“如果斛律光本来没有谋反的意思,还可以;如果有反意,不果决执行,万一事情泄露,怎么办?”后主认为何洪珍说得对,而却犹豫不决。祖王廷命斛律武都的妾兄颜玄诬告斛律光图谋造反;又令曹魏祖奏报,说上将的星宿旺盛,不诛杀斛律光,恐怕会有灾祸。先是天狗星向西流动,占算的结果是秦地。秦,就是咸阳。从太庙到斛律光的家里,都见到血迹。先是这之前的三天,老鼠常常在斛律光的住室里白天出来活动,斛律光投给它们吃的东西,一天早晨死了三只老鼠。另外,他的床下钻出两只像黑猪一样的动物,从地下走出去,洞穴非常光滑。大蛇也屡屡出现。屋顶上发出响声,就像弹丸落在了上面。再则,他家的大门上的横木自己燃烧起来,捣衣的石头会自己移动。

  不久,丞相府佐封士让密报朝廷:“斛律光以前西讨归来,朝廷命他解散军队,他却命军队进逼京城,准备图谋不轨,阴谋没有实现才把军队解散。他家里藏着弓箭甲胄,蓄养着数千名僮仆。又常派人到他的弟弟斛律羡,长子斛律武都任职的地方,暗中往来联络。如果朝廷不早一天动手,事情的后果恐怕不可预料。”后主对何洪珍说“:众人的心是最圣明的,我以前怀疑他想造反,果然如此。”后主性情胆怯,害怕事情会立即变化,便命何洪珍赶快召请祖王廷,把封士让的奏议内容告诉他。后主又害怕逮捕斛律光他会反抗,祖王廷因而请求后主赐给斛律光一匹骏马,让他明天骑着马到东山游玩,他必定来谢恩,乘机将他抓住。后主按照他说的去做。斛律光将要上马进宫,一阵头晕目眩。入宫后,宫人将他领到凉风堂,武士刘桃枝从他身后扑过来,没有将他摔倒。他对刘桃枝说:“你怎么经常干这种事?我又不背叛国家。”刘桃枝与三个大力士用弓弦勒住他的脖子,用力拉紧,将他杀死,时年五十八岁。鲜血流在地上,用铲子清除,痕迹仍然存在。朝廷于是下诏说他谋反,他的全族都被诛灭。

  朝廷派二千石郎邢祖信拿着簿册去抄检斛律光的家。祖王廷在省台问抄出了什么东西,邢祖信说:“共得弓十五张,宴会上用的箭一百支,镶有贝壳的刀七口,朝廷赐给的长矛两支。”祖王廷又厉声问道“:还有什么东西吗?”邢祖信答“:还得到枣树枝二十束。他家的奴仆与别人斗殴,他不问是非曲直,用枣枝打一百下。”祖王廷听完十分惭愧,便低声说:“朝廷已将他重刑处死,郎中你怎么能替他申雪?”邢祖信出宫后,人们都为他的正直敢言担心,他慷慨说道:“好的宰相还被冤屈致死,我何必流连自己的生命!”祖信少年时,父亲邢逊被李庶所亲近,因而他到李庶那里去,对李庶说:“我暂来见您一面,还要辞别您而去。”李庶的父亲李谐杖责李庶而向邢祖信道歉。

  斛律光在家里十分严肃,他与子弟就像君臣之间的关系那样。虽然官位显赫,家资丰厚,却依然节约省俭。疏于声色玩好,不经营家产,不谋取财利,杜绝一切馈赠贿赂。家中没有宾客,很少与朝臣们交谈,也不肯参与朝廷政事。每次朝臣们会议,他经常最后发言,说得都合乎情理。将要上表奏事,让旁人执笔,他亲自口授,务必简明实在。指挥军队用匈奴人的办法,料定吉凶无不准确。军营没有扎好,他不进入大帐,或者成天不坐下来休息。身上不离开盔甲,常常为将士们作出表率。对于犯罪的人,只用棍棒打他们的脊背,没有妄杀过一人,将士们都争先为他效命。宜阳战役时,他对周军说“:把这几年抓住的齐人归还给我,不然的话,我要抓住你们十倍的人来报复。”周人便把俘虏的齐人放还。他在西部边境修筑定讠夸等城堡,都是坐在马上挥着鞭子指挥,城堡选取的地点都按他说的办。他开疆拓土五百里却不夸耀自己的功劳。板筑一役,他用鞭抽打有过失的军士,是最严厉的一次。他自从结发束冠参军征战,从没有失误过,深为邻国所畏服。他的罪行不清楚,一旦被杀害,朝野上下深为痛惜。周武帝宇文邕听说他死去,高兴得大赦全境的罪犯。后来周武帝率兵攻占邺城,追赠斛律光为上柱国、崇国公。他指着赠封的诏书说“:如果此人还活着,我怎么能到达邺城呢?”

  斛律羡,字丰乐,从小机警过人,善于骑马射箭。北齐武成帝河清三年(564),任都督、幽州刺史。这一年,突厥人十余万兵马进犯幽州,他率领诸将抵御。突厥人看见他军容严整,不敢接战,派使者请求和解归附。天统元年(565)五月,突厥的可汗派使者请求向齐进贡,从此年年不断,斛律羡的作用最为有力。朝廷下诏加封他为行台仆射。他因为敌人屡次侵犯边塞,在从库推戍起,东至大海的二千多里内,其间凡是险峻要害的地方,或者劈山修筑城堡,或者截断山谷筑起屏障,建立起戍守巡逻的哨卡五十余处。又开渠引来高梁水,北边到达易京,东边与潞水相会,用来浇灌田园,公私都能受益。他在幽州养马两千匹,训练部曲三千人,以备边境战争之需,突厥人都称他为南可汗。天统四年,迁任行台尚书令,另外封为高城县侯。

  他经历几个帝王,都以谨慎正直受到称赞,虽然极尽荣耀恩宠,却不骄矜自满。因全家贵显腾达,深为忧虑。武平元年(570),便上书天子,请求解去自己的职务,朝廷下诏不允许。这年秋天,他晋升爵位为荆山郡王。他担心祸患会降临,派人骑上脚力很快的骡子来往于任所与邺城之间,没有一天不了解京城的情况。如果停两天邺城的使者不来,家里人吃饭都很忧虑。他又梦见一人身戴枷锁,劝他赶快逃入突厥,他不同意。醒后找人占卜这个梦,说:“枷,是加官的意思;锁者,门上上锁,也是大吉大利。”他的哥哥斛律光被诛杀,朝廷派中领军贺拔伏恩等十多人骑快马赶来逮捕他,派领军大将军鲜于桃枝、洛州行台仆射独孤永业调动定州的骑兵接续进发。贺拔伏恩等人到后,看守大门的人对斛律羡说“:朝廷派来的这些使者内披衣甲,骑的马浑身是汗,应把城门关闭,以防万一。”他说“:朝廷派来的钦使怎么可以怀疑和抗拒?”便出门迎接,被逮捕,在长史办公的地方被处死。死前他对妻子说:“请启奏太后,我们兄弟被处死自己心里清楚。”临刑前,他感叹说:“我家如此富贵,女儿为皇后,公主娶了几个,经常役使三百名士兵,怎么能会不败落?”五个儿子与他一起遇害,年龄在十五岁以下的被赦免。他在没有被诛杀之前,忽然令他在州中的五六个儿子锁着脖颈,骑着驴出城,全家哭哭啼啼将他们送到门房前,到天晚他们才回来,官吏百姓无不感到惊异。燕郡太守马嗣明深于道术,被他所钦敬,私下里问他为什么要这样,他答道“:需要消除烦恼。”数日后便出现了这场事变。

  斛律羡与哥哥斛律光都善于骑马射箭。小时候他们参加围猎,父亲斛律金命子孙们聚集一起看他们射箭,然而却流着眼泪说:“明月、丰乐使用弓箭赶不上我,孙子们又赶不上明月和丰乐,真是一代不如一代啊。”每天命他们外出打猎,回来后检查他们的收获。斛律光的猎物少,但就像击中乌龟的腋下那样都能射中鸟兽的要害处;斛律羡得到的猎物虽然多,却没有射中要害。斛律光常被父亲奖赏,而斛律羡有时被责打。人们问他原因,他说:“明月的箭都射在动物的脊背上,丰乐的箭射在什么地方的都有,猎取的鸟兽虽多,箭法跟他的哥哥差得太远了。”听的人都很佩服他的话。

 

 

《列传·卷四十三》

 

  孙搴 陈元康 杜弼子台卿 房谟子恭懿 张纂 张亮赵起 徐远 张曜 王峻 王纮 敬显俊 平鉴 唐邕 白建 元文遥 赵彦深 赫连子悦 冯子琮子慈明 郎基子茂

  孙搴,字彦举,乐安人。世寒贱,少励志勤学。自检校御史再迁国子助教。太 保崔光引修国史。历行台郎。后预崔祖螭反,逃于王元景家,遇赦乃出。孙腾以宗 情,荐之齐神武,未被知也。会神武西征,登风陵,命中外府司马李义深、相府城 局李士略共作檄文,皆辞,请以搴代。神武乃引搴入帐,自为吹火,催促之。搴神 色安然,援笔立就,其文甚美。神武大悦,即署相府主簿,专典文笔。又能通鲜卑 语,兼宣传号令,当烦剧之任,大见赏重。赐妻韦氏,既士人子女,又兼色貌,时 人荣之。

  文襄初欲之鄴总知朝政,神武以其年少,未许。搴为致言,乃果行。恃此,自 乞特进,文襄但加散骑常侍。时大括人为军士,逃隐者,身及主人、三长、守、令 罪以大辟,没其家。于是所获甚众,搴之计也。

  搴学浅行薄,邢邵尝谓曰:“须更读书。”搴曰:“我精骑三千,足敌君嬴座 数万。”搴少时与温子升齐名,尝谓子升:“卿文何如我?”子升谦曰:“不如卿。” 搴要其为誓。子升笑曰:“但知劣于卿便是,何劳旦旦?”搴怅然曰:“卿不为誓, 事可知矣!”搴常服棘刺丸,李谐调之曰:“卿应自足,何假外求?”坐者皆笑。

  司马子如与高季式召搴饮酒,醉甚而卒。神武亲临之曰:“折我右臂。”赠吏 部尚书、青州刺史。

  陈元康,字长猷,广宗人也。父终德,魏济阴内史,元康贵,赠度支尚书,谥 曰贞。元康颇涉文史,机敏有干用。魏正光中,从李崇北伐,以军功赐爵临清男。 普泰中,除主书,累迁司徒高昂记室。初,司马子如、高季式与孙搴剧饮,搴醉死, 神武命求好替,子如举魏收。他日,神武谓季式曰:“卿饮杀我孙主簿,魏收作文 书,都不称我意。司徒尝道一人谨密,是谁?”委式以元康对,曰:“是能夜暗书 快吏也。”召之,一见便授大丞相功曹,内掌机密。善陈事意,不为华藻。迁大行 台都官郎,封安平子。军国多务,元康问无不知。神武临行,留元康在后,马上有 所号令九十余条,元康屈指数之,尽能记忆。神武甚亲之,曰:“如此人,世间希 有,我今得之,乃上天降佐也。”时赵彦深亦知机密,人谓之陈、赵,而元康势居 赵前。性又柔谨。神武之伐刘蠡升,天寒雪深,使人举氈,元康于氈下作军书,飒 飒运笔,笔不及冻,俄顷数纸。及出,神武目之曰:“此何如孔子邪?”

  神武尝怒文襄,亲加殴蹋,极口肆骂。以告元康,元康俯伏泣下沾地曰:“王 教世子过矣!”神武曰:“我性急,瞋阿惠,常如此。”元康大啼曰:“一度为甚, 况常然邪!”神武自是为之惩忿。时或恚挞,辄曰:“勿使元康知。”又谓左右曰: “元康用心诚实,必与我兒相抱死。”高仲密之叛,神武知其由崔暹,将杀之。文 襄匿暹,为之请,神武曰:“我为尔不杀,然须与苦手。”文襄乃出暹而谓元康曰: “暹若得杖,不须见我。”及暹见神武,将解衣受罚。元康趋入,止伍伯,因历阶 升曰:“王方以天下付世子,世子有一崔暹不能免其杖,父子尚尔,况世间人邪?” 神武意解:“不由元康,崔暹得一百。”乃舍之。

  文襄入辅,居鄴下,崔暹、崔季舒、崔昂等并被任用,张亮、张徽纂并为神武 待遇,然皆出元康下。神武每与元康久语,文襄门外待接之。时人语曰:“三崔二 张,不如一康。”左衙将军郭琼以罪死,子妇范阳卢道虔女也,没官。神武启以赐 元康为妻。元康地寒,时以为殊赏。元康遂弃故妻李氏,识者非之。元康便辟善理 人,而不能平心处物。溺于财利,受纳金制,不可胜纪,责负交易,遍于州郡,为 清论所讥。

  从神武于芒山,将战,遗失阵图,元康冒险求得之。西师既败,神武会诸将, 议进取策。或以为人马疲瘦,不可远追。元康曰:“两雄交争,岁月已久,今得大 捷,便是天授,时不可失,必须乘胜追之。”神武曰:“若遇伏兵,孤何以济?” 元康曰:“前沙苑还军,彼尚无伏,今者奔败,何能远谋?舍之必成后患。”神武 不从。累迁大行台左丞。及神武疾笃,谓文襄曰:“芒山之战,不用元康言,方贻 汝患,以此为恨,死不瞑目。事皆当与元康定也。”

  神武崩,密不发丧,唯元康知之。文襄嗣事,自晋阳将之鄴,令元康预作神武 条教数十纸,留付段孝先、赵彦深,在后以次行之。别封昌国县公,以从嘉名。

  侯景反,文襄逼于诸将,欲杀崔暹以谢之。元康谏曰:“今枉杀无辜,亏废刑 典,岂直上负天神,何以下安黎庶?晁错前事,愿公慎之。”文襄乃止。高岳讨侯 景未克,文襄欲遣潘相乐副之。元康曰:“相乐缓于机变,不如慕容绍宗。且先王 有命,称堪敌景。”时绍宗在远,文襄欲召见之,恐其惊叛。元康曰:“绍宗知元 康特蒙顾待,新使人来饷金,以致诚款。元康欲安其意,故受之而厚答其书,保无 异也。”乃任绍宗,遂破景,赏元康金五十斤。

  王恩政入颍城,诸将攻之不能拔。元康进曰:“公自匡朝政,未有殊功,虽败 侯景,本非外贼。今颍城将陷,愿公因而乘之,足以取威定业。”文襄令元康驰驿 观之,复命曰:“必可拨。”文襄乃亲征颍川,益发众军,决既至而克之,赏元康 金百铤。

  初,魏朝授文襄相国、齐王,诸将皆劝恭膺朝命。元康以为未可。崔暹因间之, 荐陆元规为大行台郎,欲分元康权。元康既贪货贿,文襄内渐嫌之,又欲用为中书 令,以闲地处之,事未施行。

  属将受魏禅,元康与杨愔、崔季舒并在坐,将大迁除朝士,共品藻之。文襄家 仓头兰固成掌厨,与其弟阿改,谋害文襄。阿改时事文宣,常执刀从,期闻东斋叫, 即加刃于文宣。时文宣别有所之,未还而难作。固成因进食,置刀盘下,而杀文襄。 元康抱文襄。文襄曰:“可惜!可惜!”与贼争刀,髻解,被刺,伤重肠出,犹手 书辞母,口占祖孝徵陈权宜。至夜而终,时年四十三。时杨愔狼狈走出,遗一靴, 崔季舒逃匿于厕,库直纥奚舍乐捍贼死,散都督王师罗战伤。监厨仓头薛丰洛率宰 人持薪以赴难,乃禽盗。固成一名京,事见齐本纪。密文襄凶问,故殡元康于宫中。 托以出使南境,虚除中书令。明年,乃赠司空,谥曰文穆。元康卒后,母李氏哀感 发病而终,赠广宗郡君,谥曰贞昭。元康子善藏嗣。

  善藏温雅有鉴裁,位给事黄门侍郎。隋开皇中,尚书郎。大业初,卒于彭城郡 赞务。

  杜弼,字辅玄,中山曲阳人也。祖彦衡,淮南太守。父慈度,繁畤令。弼幼聪 敏,家贫无书,年十二,寄郡学受业。同郡甄琛为定州刺史,简试诸生,见而策问, 应答如响,大叹异之,命其二子楷、宽与交。州牧任城王澄闻而召问,深相嗟赏, 许以王佐之才。澄、琛还洛称之,丞相高阳王等多相招命。但父祖官薄,不获优叙。 以军功起家征虏府墨曹参军,典管记。弼长于笔札,每为时辈所推。孝昌初,除太 学博士。迁光州曲城令,为政清静,远近称之。弼父在乡,为贼所害,弼居丧六年。 以常调,除侍御史,台中弹奏,皆见信任。仪同窦泰西伐,诏弼监军。及泰失利自 杀,弼与其徒六人,走还陕州。刺史刘贵锁送晋阳。神武责以不谏争,赖房谟谏以 免。

  累迁大行台郎中,又引典掌机密,甚见信待。或有造次不及书教,直付空纸, 即令宣读。承间密劝受禅,神武举杖击走之。相府法曹辛子炎咨事云“取署”,子 炎读“署”为“树”,神武怒其犯讳,杖之于前。弼进“孔子言‘徵’不言‘在’, 子炎可恕。”神武骂曰:“眼看人嗔,乃复牵经引礼!”叱令出去。弼行十许步, 呼还,子炎亦蒙宥。文襄在鄴闻之,谓杨愔曰:“王左右赖此人,天下蒙利,岂独 吾家也?”

  初,神武自晋阳东出,改尔硃氏贪政,使人入村,不敢饮社酒。及平京洛,货 贿渐行。弼以文武在位,罕有廉洁,言之神武。神武曰:“弼来,我语尔。天下浊 乱,习俗已久,今督将家属,多在关西,黑獭常相招诱,人情去留未定;江东复有 一吴老翁萧衍,专事衣冠礼乐,中原士大夫望之,以为正朔所在。我若急作法网, 恐督将尽投黑獭,士子悉奔萧衍,则何以为国?尔宜少待,吾不忘之。”及将有沙 苑之役,弼又请先除内贼,却讨外寇,指诸勋贵掠夺百姓。神武不答,因令军人皆 张弓挟矢,举刀按矛以夹道,使弼冒出其间,曰:“必无伤也。”弼战怵流汗。神 武然后喻之曰:“箭虽注不射,刀虽举不击,矛虽按不刺,尔犹顿丧魂胆。诸勋人 触锋刃,百死一生,纵其贪鄙,所取处大。”弼顿颡谢曰:“愚人不识至理。”后 破芒山军,命为露布,弼即书绢,曾不起草。以功赐爵定阳县男。

  奉使诣阙,魏帝见之九龙殿,曰:“闻卿精学,聊有所问。经中佛性法性,为 一为异?”弼曰:“正是一理。”又问曰:“说者妄,皆言法性宽,佛性狭,如何?” 弼曰:“在宽成宽,在狭成狭,若论性体,非狭非宽。”诏曰:“既言成宽成狭, 何得非狭非宽?”弼曰:“若定是宽,则不能为狭;若定是狭,亦不能为宽。以非 宽非狭,所成虽异,能成恆一。”上称善,引入经库,赐地持经一部,帛百疋。弼 性好名理,探味玄宗,在军恆带经行。注孝子道德经二卷,表上之。迁廷尉卿。

  会梁贞阳侯萧明等入寇彭城,大都督高岳、行台慕容绍宗讨之,诏弼为军司, 摄行台左丞。临发,文襄赐胡马一疋,曰:“此厩中第二马,孤恆自乘,聊以为赠。” 又令陈政要可为鉴诫者,弼曰:“天下大务,莫过刑赏二端。赏一人使天下之人喜, 罚一人使天下之人服,二事得衷,自然尽美。”文襄大悦曰:“言虽不多,于理甚 要。”握手而别。破萧明回,破侯景于涡阳。后魏帝集名僧于显阳殿讲说佛理,敕 弼升师子座,莫有能屈。帝欢曰:“此贤若生孔门,则何如也!”关中遣王思政据 颍州,朝廷以弼行颍州,摄行台左丞。及颍州平,文襄曰:“卿试论思政所以禽。” 弼曰:“思政不察逆顺之理,不识大小之形,不度强弱之势,有此三蔽,宜其俘获。” 文襄曰:“古有逆取顺守,大吴困于小越,弱燕能破强齐,卿之三义,何以自立?” 弼曰:“王若顺而不大,大而不强,强而不顺,于义或偏,得如圣旨。今既兼备, 鄙言可以还立。”

  文宣作相,位中书令,仍长史,进爵为侯。弼志在匡赞,知无不为。及受命, 以预定策功,迁卫尉卿,别封长安县伯。

  常与邢邵扈从东山,共论名理。邢以为人死还生,恐是为蛇画足。弼曰:“物 之未生,本亦无也。无而能有,不以为疑;因前生后,何独致怪?”邢云:“圣人 设教,本由劝奖,故惧以有来,望各遂其性。”弼曰:“圣人合德天地,齐信四时, 言则为经,行则为法,而云以虚示物,以诡劝人,安得使北辰降光,龙宫韫檀。既 如所论,福要可以镕铸性灵,弘奖风教,为益之大,莫极于斯。此即真教,何谓非 实?”邢云:“季札言无不之,亦言散尽,若复聚而为物,不得言无不之也。”弼 曰:“骨肉下归于土,魂气则无不之,此乃形坠魂游,往而大尽。由其尚有,故云 无所不之。若也全无,之将焉适?”邢云:“神之在人,犹光之在烛,烛尽则光穷, 人死则神灭。”弼曰:“烛则因质生光,质大光亦大;人则神不系形,形小神不小。 故仲尼之智,必不短于长狄;孟德之雄,乃远奇于崔琰。”其后,别与邢书,前后 往复再三,邢理屈而止。文多不载。

  又以本官行郑州事,未发,为家客告弼谋反,案察无实,久乃见原,因此绝朝 见。复坐第二子廷尉监台卿断狱稽迟,与寺官俱为郎中封静哲所讼,徙临海镇。时 楚州人东方白额谋反,镇为贼帅张绰、潘天命等所攻,弼率厉城人,终得全固。文 宣嘉之,敕行海州事。后除胶州刺史。弼所在清静廉洁,为吏人怀之。耽好玄理, 注庄子惠施篇并易上下系辞,名曰新注义苑,并行于世。

  性质直,在霸朝多所匡正。及文宣作相,致位僚首,初闻揖让之议,犹有谏言。 帝又尝问弼:“治国当用何人?”对曰:“鲜卑车马客,会须用中国人。”帝以为 讥已。高德正居要,不能下之,乃至于众前面折德正。德正深以为恨,数言其短。 又令主书杜永珍密启弼在长史日,受人属,大营婚嫁,帝内衔之。弼恃旧,仍有公 事陈请。十年夏,上因饮酒,积其愆失,遣使就州斩之。寻悔,驿追不及。子蕤及 远徙临海镇。次子台卿,先徙东豫州。乾明初,并得还鄴。天统五年,追赠弼开府 仪同三司、尚书右仆射。武平元年,又赠骠骑大将军,谥曰文肃。

  蕤字子美,学业不如弟台卿而干局过之。武平中,位大理少卿,兼散骑常侍、 聘陈使主、吏部郎中。隋开皇中,终于开州刺史。

  子公赡,仕隋,位安阳令。公赡子之松,大业中,起居舍人。

  台卿字少山,好学博览,解属文。仕齐,位中书、黄门侍郎,修国史。既居清 显,忌害人物。赵彦深、和士开、高阿那肱等亲信之。后兼尚书左丞,省中以其耳 聋,多戏弄之。下辞不得理者,乃至大骂。台卿见其口动,谓为自陈。令史又故不 晓喻,训对往往乖越,听者以为嗤笑。及周武平齐,归乡里。以礼记、春秋讲授子 弟。隋开皇初,被征入朝。台卿采月令,触类广之,为书名玉烛宝典十二卷,至是 奏之,赐帛二百疋。患耳,不堪吏职,请修国史,拜著作郎。后致仕,终于家。有 集十五卷,撰齐记二十卷,并行于世。无子。

  房谟,字敬放,河南洛阳人也。其先代人,本姓屋引氏。少淳厚,虽无造次能, 而沈深内敏。正光末,历位昌平、代郡太守,所在著廉惠。及六镇乱,谟率郡人入 九峥山,结垒拒守。时外无救援,乃率所部奔中山。遇鲜于修礼之乱,朝廷以谟得 北边人情,以为假燕州事。北转至幽州南,为修礼所执,仍陷葛荣。荣败,尔硃荣 启授行冀州事。寻除太宁太守。荣死,其党征兵,谟不应,前后斩其三使。遣弟毓 诣阙,孝庄以毓为都督,毓弟钦为行台,并持节诣谟,同为经略。

  及京都沦覆,为贼党建州刺史是兰安定执系州狱。蜀人闻谟被囚,并叛。安定 于是给谟弱马,令军前慰劳。诸贼见谟,莫不遥拜。谟先所乘马,安定别给将士, 战败,蜀人得之,谓谟遇害,莫不悲泣。善养其马,不听乘骑,兒童妇女,竟投草 粟,皆言此房公马也。其结爱人心如此。尔硃世隆闻而嘉之,舍其罪,以为东北道 行台。及尔硃氏败,济州刺史侯景以谟先款附,推谟降首。谟以受眷尔硃,不宜先 为反覆,不从其计。

  神武入洛,再迁颍川太守。魏孝武帝入关,神武以谟忠贞,遣其弟毓为大使, 持节劳问。时军国未宁,征发烦速,至有数使同征一物,公私劳扰。谟请事遣一使, 下自催勒,朝廷从之。征为丞相右长史,以清直甚被赏遇。谟悉心尽力,知无不为。 前后赐其奴婢,率多免放,神武后赐其生口,多黥面为房字而付之。神武讨关右, 以谟兼大行台左丞,长史如故,总知府省务。天平三年,行定州事。请在左右拾遗 补阙,固不肯行,神武责而罢之。

  未几,出为兗州刺史。谟选用廉清,广布恩信,僚属守令,有犯必知,虽号细 密,百姓安之。转徐州刺史。始谟在兗州,彭城慕其政化,及为刺史,合境欣悦。 谟为政如在瑕丘。先是,当州兵皆僚佐驱使,饥寒死病,动至千数。谟至,皆加检 勒,不令烦扰,以休假番代洗沐,督察主司,亲自检视。又使佣赁,令作衣服,终 岁还家,无不温饱,全济甚多。时梁、魏和好,使人入其界者,咸称叹之。神武与 诸州刺史书,叙谟及广平太守羊敦、广宗太守窦瑗、平原太守许季良等清能,以为 劝励。谟曾启神武,以天下未宁,宜降婚勋将,收将士心,深见纳。任人所乐,朝 廷从之。征拜侍中,监国史。谟无他材学,每求退身,不许。寻兼吏部尚书,魏朝 以河南数州,乡俗绢滥,退绢一疋,征钱三百,人庶苦之。谟乃表请钱绢两受,任 人所乐,朝廷从之。征拜侍中,监国史。谟无他材学,每求退身,不许。寻兼吏部 尚书,加卫大将军。以子子远罪,解官。久之,诏复本将军,起为大丞相左长史。

  后除晋州刺史,加骠骑大将军,又摄南汾州事。先时境接西魏,士人多受其官, 为之防守。至是,酋长、镇将及都督、守、令前后降附者三百余人,谟抚接殷勤, 人乐为用。爰及深险胡夷,咸来归服。谟常以己禄物,充其饷赍,文襄嘉之,听用 公物。西魏惧,乃增置城戍。慕义者,自相纠合,击破之。自是龙门已北,西魏戍 皆平。文襄特赐粟千石,绢二百疋,班示天下。卒于州,州府相帅赠物及车牛,妻 子遵其遗志,拒而不纳。谟寡嗜欲,贞白自守;然内营家产,足为富赡,不假官俸, 是以世称清白。赠司空,谥曰文惠。

  谟与子结婚卢氏,谟卒后,卢氏将改适他姓。有平阳廉景孙者,少厉志节,以 明经举郡孝廉,为谟所重,至是讼之,台府不为理。乃持绳诣神庙前北面大呼曰: “房谟清吏,忠事高祖,及其死也,妻子见陵。神而有知,当助申之。今引决,诉 于地下。”便以绳自经于树。卫士见之,救解送所司。朝廷哀其至诚,命女归房族。

  谟前妻子子远险薄,谟甚嫌之,不以为子列。时以谟为后妻卢氏所谮,神武亦 以责谟。谟陈其恶。神武弗信,自收恤之,令与诸子同学,久乃令还。后与任胄等 谋杀神武,事发,神武叹曰:“知子莫若父,信哉!”因上言房谟、郑述祖、李道 幡三家,理宜从法,窃以谟立身清白,履行忠谨;郑仲礼严祖庶兒,晚始收拾;李 世林生自外养,属绝本宗。三人特乞罪止一房,魏帝许焉。及谟卒,子广嗣。广弟 恭懿。

  恭懿字慎言,沈深有局量,达于从政。仕齐,历平恩令、济阴太守,并有能名。 齐亡,不得调。后预尉迟迥乱,废于家。隋开皇初,吏部尚书苏威举为新丰令,政 为三辅最。上闻而嘉之,赐物四百段。以所得赐,分给穷乏。未几,复赐米三百石, 又振贫人。上闻,止之。时雍州诸县令,每朔朝谒,上必呼恭懿至榻前,访以化下 之术。威又荐之,历泽、德二州司马。卢恺复奏其政美,上甚异之,复赐以帛。诸 州朝集,称为劝励之首,以为“上天宗庙之所佑助,岂朕寡薄能致?朕即拜为刺史, 卿等宜师之”。乃下诏褒美,因授海州刺史。

  未几,国子博士何妥奏恭懿尉迟迥之党,威、恺曲相举荐。上大怒,恭懿竟放 岭南。未几征还,至洪州卒。论者冤之。

  张纂,字徽纂,代郡平城人也。初事尔硃荣,又为尔硃兆长史,使于神武,遂 被顾识。及相州城拔,参丞相军事,封武安县伯。累迁神武行台右丞。从征玉壁, 大军将还山东,至晋州忽遇寒雨,士卒饥冻有死者。州以边禁,不听入城。时纂为 别使,遇见,辄令开门内之,分寄人家,给其火食,多所全济。神武闻而善之。纂 性便僻,事神武二十余岁,通传教令,甚见亲赏。文宣时,卒于护军将军。

  张亮,字伯德,西河隰城人也。初事尔硃兆,兆奔秀容,左右皆密通诚款;唯 亮独无启疏。及兆败,窜于穷山,令亮及仓头陈山提斩己首以降,皆不忍。兆乃自 缢于树,亮因伏尸哭。神武嘉叹之,授丞相府参军,渐见亲待,委以书记之任。天 平中,为文襄行台郎中,典七兵事。虽为台郎,常在神武左右。迁右丞。

  高仲密之叛,与大司马斛律金守河阳。周文帝于上流放火船,欲烧河桥。亮乃 备小艇百余,皆载长锁,锁头施钉,火船将至,即驰小船,以钉钉之,引锁向岸, 火船不得及桥。桥全,亮之计也。后自太中大夫拜幽州刺史。薛琡尝梦亮于山上挂 丝,以告亮,且占之曰:“山上丝,幽字也,君其为幽州乎?”数月而验。累迁尚 书右仆射、西南道行台。

  亮性质直,勤力强济,深为神武、文襄信委。然少风格,好财利,久在左右, 不能廉洁。及历数州,咸有黩货之号。天保初,别封安定县男,位中领军。卒,赠 司空。

  时霸府又有赵起、徐远者,并见任委。

  起,广平人,性沉谨。神武频以为相府骑兵二局,典兵马十余载。至文宣即位, 累迁大鸿胪卿。虽历九卿、侍中,常以本官监兵马,出内居腹心寄,与二张相亚。 武平中,卒于师,赠都督、沧州刺史。

  远,广宁人,为丞相骑兵参军事,深为神武所知。累迁东楚州刺史,政有恩惠。 郭邑大火,城人亡产业,远躬自赴救,对之流涕,仍为经营,皆得安立。卒于卫尉 卿。起、远前书并有传,更无异迹,今附此云。

  张曜,字灵光,上谷昌平人也。少贞谨,韩轨为御史劾,州府僚佐及轨左右以 赃挂网者百余人,唯曜以清白免。天保初,赐爵都乡男,累迁尚书右丞。文宣曾近 出,令曜居守。帝夜还,曜不时开门,勒兵严备。帝驻驿门外久之,催迫甚急。曜 以夜深,须火至面识,门乃可开。于是独出见帝。帝笑曰:“卿欲效郅君章也?” 乃使曜前开门,然后入。嗟赏之,赐以锦采。大宁初,迁秘书监。曜历事累世,奉 职恪勤,咸见亲待,未尝有过。每得禄赐,辄散之宗族。性节俭率素,车服饮食, 取给而已。好读春秋,月一遍,时人比之贾梁道。赵彦深尝谓之曰:“君研寻左氏, 岂求杜、服缪邪?”曜曰:“何为其然乎?左氏之书,备叙言事,恶者可以自戒, 善者可以庶几。故励已温寻,非欲诋诃古人得失也。”天统元年,奏事,暴疾,仆 于御前。武成下坐临视,呼不应。帝泣曰:“失我良臣也。”旬日卒,赠尚书右仆 射,谥曰贞简。

  王峻,字峦嵩,灵丘人也。明悟有干略。历事神武、文襄,为相府佐,赐爵北 平男,除营州刺史。营州地接边贼,数为人患。峻至州,远设斥候,广置疑兵,贼 不敢发,合境获安。先是,刺史陆士茂诈杀室韦八百余人,因此朝贡遂绝。至是, 峻要其行路,大破之。虏其酋帅,厚加恩礼,放遣之。室韦遂献诚款,朝贡不绝, 峻有力焉。蠕蠕主庵罗辰东徙,峻设伏大破之,于此遁走。历位尚书。河清中,位 南道行台,坐违格私度禁物,并盗截军粮,有司定处斩刑,家口配没。诏决鞭一百, 除名配甲坊,蠲其家口。武平初,卒于侍中,赠司空。

  王纮,字师罗,太安狄那人也。父基,颇读书,有智略。初从葛荣,与周文帝 相知。及周文据关中,神武遣基与长史侯景同往焉。周文留基不遣,后乃逃归。历 南益、北豫二州刺吏,所历皆好聚敛,然性和直,吏人不甚怨苦。后为奴所害,赠 吏部尚书。

  纮善骑射,爱文学,性敏捷。年十三,见扬州乐太原郭元贞,抚其背曰:“读 何书?”曰:“诵孝经。”曰:“孝经云何?”曰:“在上不骄,为下不乱。”元 贞曰:“吾岂骄乎?”纮曰:“君子防未萌,亦愿留意。”元贞称善。十五,随父 在北豫州,行台侯景与人论掩衣法为当左右。尚书敬显俊曰:“孔子云:‘微管仲, 吾其被发左衽。’以此言之,右衽应是。”纮进曰:“国家龙飞朔野,雄步中原, 五帝异仪,三王殊制,掩衣左右,何足是非?”景奇其早慧,赐以名马。兴和中, 文襄召为库直、奉朝请。文襄遇祸,纮冒刃捍御。以忠节,进爵平春县男。

  颇为文宣所知,为领左右都督。帝尝与左右饮酒,曰:“快哉大乐!”纮曰: “亦有大苦。”帝曰:“何苦?”纮曰:“长夜荒饮,不悟国破,是谓大苦。”帝 默然。后责纮曰:“尔与纥奚舍乐同事我兄,舍乐死,尔何不死?”纮曰:“君亡 臣死,自是常节,但贼竖力薄,故臣不死。”帝使燕子献反缚之,长广王捉头,帝 手刃将下。纮呼曰:“杨遵彦、崔季舒逃难,位至仆射、尚书;冒危效命之士,翻 见屠戮。旷古未有此事。”帝投刃于地曰:“王师罗不得杀。”遂舍之。

  后拜骠骑大将军。武平初,加开府仪同三司。上言突厥与周男女来往,必相影 响,南北寇边,宜为之备。五年,陈人寇淮南,封辅相议讨之。纮曰:“若复出顿 江、淮,恐北狄西寇,乘弊而来。莫若薄赋省徭,息人养士,使朝廷协睦,遐迩归 心,征之以仁义,鼓之以道德,天下皆当肃清,岂直江南伪陈而已。”高阿那肱谓 众曰:“从王武卫者南席。”众皆同焉。寻兼侍中,聘周。使还即正。未几卒。

  纮好著述,作《鉴诫》二十四篇。

  敬显俊,字孝英,阳平太平人也。少英侠,从神武信都义举,历位度支尚书。 神武攻鄴,显俊督造土山,以功封永安县侯。出内多历显官,所在著名。河清中, 卒于兗州刺史。

  子长瑜,武成时为广陵太守,多所受纳,刺史陆骏将表劾之以货事。和士开以 书屏风诈为长瑜献,武成大悦,骏表寻至,遂不问焉。迁合州刺史,陷于陈,卒。 子德亮,齐亡后,负尸归。

  德亮,隋开皇中,卒于尚书郎。

  平鉴,字明达,燕郡蓟人也。祖延,魏安平太守。父胜,安州刺史。鉴少聪敏, 受学于徐遵明,受诗、礼于弘农杨文懿,通大义,不为章句。雅有豪侠气。孝昌末, 见天下将乱,乃之洛阳,与慕容俨以客骑马为业,兼习弓矢。鉴性巧,夜则胡画, 以供衣食。俄奔尔硃荣,荣大奇之。以军功累迁襄州刺史。神武起兵信都,鉴弃州 自归,即授本官。文襄辅政,封西平县伯,迁怀州刺史。鉴奏请于州西故轵关道筑 城,以防西军,从之。寻西魏将杨摽来攻。时新筑之城,粮仗未集。素乏水,南门 内有大井,随汲即竭。鉴具衣冠,俯井而祝,至旦而井泉涌溢,有异于常,合城取 足,扬示敌人。将士既观非常,勇气自立。杨摽败,以功进开府仪同三司。累迁扬 州刺史。其妻生男,鉴因喜酣醉,擅免境内囚,误免关中细作二人。醒而知之,上 表自劾。文宣特原其罪,赐犊百头、羊二百口、酒百石,令作乐。河清二年,重拜 怀州刺史。时和士开使求鉴爱妾阿刘,即送之。仍谓人曰:“老公失阿刘,与死何 异?要自为身计,不得不然。”后卒于都官尚书,赠司空,谥曰文。

  子子敬嗣,轻险无赖,奸秽所至,禽兽不若。隋开皇中,为晋州行参军,为并 州总管秦王所杀。

  唐邕,字道和,太原晋阳人也。其先自晋昌徙焉。父灵芝,魏寿阳令,邕贵, 赠司空公。邕少明敏,有材干。初直神武外兵曹,以干济见知,擢为文襄大将军督 护。文襄崩,事出仓卒,文宣部分将校,镇压四方,夜中召邕支配,造次便了。帝 甚重之。天保初,稍迁给事中,兼中书舍人,封广汉乡男。及从征奚虏,黄门侍郎 袁猛旧典骑兵事,至是为割配迟留,鞭杖一百,仍令邕监骑兵事,以猛赐邕。文宣 频年出塞,邕必陪从,专掌兵机,承受敏速。自军吏已上劳效由绪,无不谙练,占 对如响。或御前简阅,邕多不执文簿,唱官名未尝谬误。七年,于羊汾堤讲武,令 邕总为诸军节度。事毕,仍监宴射之礼。亲执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