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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史》7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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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冯元兴,字子盛,东魏郡肥乡人也。少有操尚。举秀才,中尉王显召为检校御 史,迁殿中御史。司徒江阳王继召为记室参军,遂为元叉所知。叉执朝政,引为尚 书殿中郎,领中书舍人,仍御史,预闻时事。卑身克己,人无恨焉。家素贫约,食 客恆数十人,同其饥饱,时人叹尚之。太保崔光临薨,荐元兴为侍读,尚书贾思伯 为侍讲,授孝明《杜氏春秋》。元兴常为擿句,儒者荣之。叉既赐死,元兴亦被废。 乃为《浮萍诗》以自喻曰:“有草生碧池,无根水上荡,脆弱恶风波,危微苦惊浪。” 普泰初,为光禄大夫,领中书舍人。太昌初,卒于家,赠齐州刺史。元兴世寒,因 元叉之势,托其交道,相用为州主簿,论者以为非伦。

  时有济郡曹昂,有学识,举秀才。永安中,除太学博士,兼尚书郎。常徒步上 省,以示清贫,忽遇盗,大失绫缣,时人鄙其矫诈。

  论曰:孙绍关左之士,又能指论时务。张普惠明达典故,强直从官,侃然不挠, 其有王臣之风矣。成淹、范绍、刘桃符、鹿悆、张耀、刘道斌、董绍、冯元兴等, 身遭际会,俱得效其所能,苟曰非才,亦何能致于此也。

 

  • 部分译文

 

  成淹,字季父,上谷居庸人。喜好文学,有气慨。在南宋任员外郎,兼领军主,曾领军救援过东阳、历城。皇兴年间,向慕容白曜投降。到京城,被北魏朝廷授予著作佐郎的职务。这年,献文帝想在十一月去漠北巡视,朝臣以气候十分寒冷劝阻,不被采纳。成淹呈上《接舆释游论》一文,献文帝看了,对尚书李讠斤说“:你们说的都不如成淹的这篇文章,他很理解我。”便下令停止北巡。

  太和年间,文明太后去世,南齐派散骑常侍裴昭明、散骑侍郎谢竣等人前来吊唁,想穿着朝服参加丧礼,负责接待他们的主客官不同意,而裴韶明等人又固执己见,不愿改变。孝文帝命尚书李冲挑选一名有学识的人与南朝使者论争。李冲奏请派遣成淹。裴韶明问“:不让穿朝服参加丧礼,是出自什么典章?”成淹答道“:戴着上朝时戴的帽子,不能参加祭吊,这是小孩们都知道的礼节。过去季孙将要去参加丧礼,先请教吊丧的有关礼节。千百年来,人们还都在称颂他。你问出自什么典章,是多么令人奇怪啊!”裴韶明接道:“齐高帝驾崩,北魏派李彪吊唁,没有穿素净的丧服,齐朝也没有提出什么疑问。”成淹说“:李彪吊丧的时候,朝廷命他穿丧服参加。他不遵照高崇文成帝追慕远方亡者的感情,过了一个月才到达。齐国的君臣都已经穿着佩带玉石的朝服站满了朝堂,李彪一行怎么能穿着丧服夹在色彩斑斓的朝服中间?我们的皇太后去世以来,朝廷所有的官员都听命于吏部尚书的安排,您怎么能用今天的事和过去的事相比呢?”裴韶明便摇晃着头说:“三皇五帝时,礼仪不尽相同,怎么知道谁对谁错呢?”成淹听了反问道:“如果照这种说法,你认为虞舜和文成帝都不对了”裴韶明笑着看他,说:“对于那不尽孝礼的,孔老夫子有制定好的制度,我没有什么好说的。我们只有自己带的衣服,无法穿着参加吊唁。希望借给我们丧服丧帽,以完成我们前来参加丧礼的使命。现在被你们魏朝逼迫,回到齐朝时,一定会因为我们违犯本朝的规定而受到惩罚。”成淹说“:齐朝如果有懂得礼仪的君主,会因你将朝廷的命令折中变通,而给你很高的奖赏。如果没有这样的君主,但却让你光大了国家的荣誉,虽遭到无理的惩罚,又有什么怨言?南史、董狐这类正直的史官自然会秉笔直书。”不大一会儿,就给裴韶明等人送来丧服丧帽,第二天一早领他入宫祭奠。同时,令文武大臣陪着南朝使者极尽哀悼之情。

  后来,齐派散骑常侍庾荜、散骑侍郎何宪、圣书邢宗庆等出使魏,孝文帝命成淹在外馆接待。邢宗庆对成淹说“:南北通好已经很长时间了,而你们背信弃义,断绝友好的交往,为了一国的利益攻打我们,这是一个大国友善地对待邻国的态度吗?”成淹回答“:做天子的不拘泥于细枝末节,怎能像尾生高那样为儿女私情而坚守信约!况且齐的先主原来是刘宋时的大臣,怎么能找机会夺取人家的政权?”邢宗庆、庾荜以及随从来的人都互相看着,脸上改变了颜色。何宪知道成淹是过去从南朝归附北魏的,便用手捂着眼问“:你为什么不做背魏降汉的于禁,而要做忠于东吴的鲁肃?”成淹说:“我舍弃违背天意的南朝,归降顺乎天意的北魏,想效法陈平、韩信,去做什么于禁?”何宪等人无言以对。

  王肃从南齐入魏,孝文帝外出巡游,大多让他跟从,又命成淹为他当引导,如果遇上古迹,都要让成淹讲解。走到朝歌,王肃问:“这座城是什么地方?”成淹答“:殷纣王的行都朝歌城。”王肃说“:这里该有殷的遗民。”成淹说“:过去武王打败纣王以后,将他们迁居河洛一带。中间因刘渊、石勒祸乱中华,殷的遗民便随司马氏政权东渡长江。”王肃知道成淹家住青州,便开玩笑地说:“青州未必没有殷纣王的遗种。”成淹因王肃家本来隶属徐州,便反唇讥讽:“要说青州,原来不是殷朝管辖的地方。徐州那里今日来的这个人,不知道是不是纣王的后代?”王肃被逗得趴在马鞍上捂着嘴大笑,对侍御史张思宁说:“我前面不过开个玩笑,便被弄得无言以对。”张思宁将这件事报告给孝文帝,孝文帝非常高兴,对彭城王元勰说“:成淹这段话足可以胜过对方。”孝文帝回到洛阳,王肃因奉命参加宴会,孝文帝笑着问他:“最近到朝歌,听说成淹和你有一段对话,你试着再重复一遍。”王肃说“:我在朝歌失言,一次已经够了,哪能再重复呢?”说罢又大笑起来。王肃说成淹有才干,善于言辞,应提拔重用。孝文帝说:“如果因此提拔他,恐怕对你羞辱得更厉害。”王肃说“:我委屈自己而使别人显达,正可以显出我的美德。”孝文帝说“:你被人屈辱,却想求得屈己达人的名声,这对你大有好处。”王肃说:“成淹既被提拔,我又能得到屈己达人的美名,陛下真可以说惠而不费。”说完又大笑不止。孝文帝便赐给成淹御马一匹,并佩有鞍鞯笼头;朝服一套。不久,成淹被任命为仆射。

  当时,迁都洛阳,孝文帝因成淹家里贫穷,下令拨给他力役帮忙。到了洛阳,让他与家人住在一起。孝文帝准备渡淮南征,下令召请成淹。他在路旁求见孝文帝,劝说道:“对敌人不可小视,希望圣上要有保证万全的方略。听说从洛阳出发以来,不少劝谏的大臣都被解除官职,这恐怕不是圣明的英主采纳臣下建议所应该做的。”孝文帝赞扬他的话,并同意了他的意见。孝文帝率大军到达徐州,命成淹与闾龙驹二人专门负责筹集船只,准备由泗水渡入黄河,再西上返回洛阳,军队到了..郂,成淹认为黄河水流湍急,怕出危险,便上疏劝谏。孝文帝对他说“:我认为原来的国都在恒、代一带没有水上运粮的道路,所以,京城的百姓才贫穷。现在迁都到伊河和洛河旁边的洛阳,是想沟通与四面八方的运输。黄河水大流急,人们都认为难以渡过,我借此机会乘船西上,就是消除人们对黄河的畏惧之心。我知道你的奏章是出于至诚,但不能采纳。”赐给他骅骝马一匹,衣服、帽子一套,授予羽林监和主客令的官职。

  当时,宫殿刚刚建筑,每天运来的木材等物资数以万计,伊河和洛河的流水干涸,运夫们苦于跋涉。成淹便启奏朝廷,命都水衙门负责建造浮桥。孝文帝接受他的建议,想在众人面前表彰他,第二天早晨上朝,文武百官都在旁边,便赐给他一百匹帛,任他为左右二都水事的官职。

  景明三年(502),他出任平阳太守。回到朝中,因病去世。朝廷赠给他光州刺史的官衔,谥号为定。

  鹿悆,字永吉,济阴乘氏人。他喜好兵家、阴阳家和佛家的著作。彭城王元勰召请他为馆客。他曾到徐州,骑的马太疲劳了,便坐船到大梁。夜晚入睡时,跟从他的人到岸上偷了四捆庄稼喂马。第二天船开了好几里路,他才知道这件事,立即将船返回偷取庄稼的地方,拿出三丈丝绢放在捆束的庄稼下边,才又开船回返。

  开初,他任真定公元子直的国中尉,常常劝元子直要坚守清贞廉洁的节操,曾赋五言说:“峰山万丈树,雕镂作琵琶。由此材高远,弦响蔼中华。”又说:“援琴起何调?幽兰与白雪。丝管韵未成,便使弦响绝。”元子直从小就有好的名声,鹿悆想让他善始善终,所以写诗劝谕他。后来,他跟随子直镇守梁州,州中出钱让官吏向民间购买粮食,充作军粮。凡是参与其事的都得到不少好处,惟独鹿悆不要这些好处。子直劝他,他始终不听从。

  孝庄帝没即位时,任御史中尉,鹿悆任殿中侍御史,监管临淮王元..的军队。当时,梁派豫章王萧综攻占徐州,萧综秘密给元..通信,说想归顺北魏,众人议论都不以为然,鹿悆便请求去见萧综,说:“他如果诚心投降,我便与他订立盟约;如果是诈降,我怎能爱惜自己的生命呢?”当时,徐州刚被梁军占领,边境上十分混乱。萧综的部将成景俊和胡龙牙都统领着强将精兵,内外把守得十分严密牢固。鹿悆单人独骑,从小路出发,直接奔向彭城。还没有到达,就被萧综的军主程兵润阻拦,问他为什么要来,他答道“:我是临淮王派来的使者。”程兵润派人告诉胡龙牙等人。萧综诚心归降,听说鹿悆被抓住,对成景俊说:“我常怀疑元略劝我献城投降,想验证一下他是否是真心实意,便派左右心腹作为使者,到魏军中,让他们派一个人来。他们的使者果然来到。可命一人扮作元略,躺在一间屋子里,诈称患病,让使者到屋子外面,令人来回传话。”这时,元略刚被梁武帝追回来,萧综派心腹梁话迎接鹿悆,密告他自己的打算,让他好好地招待鹿悆。梁话领他去见胡龙牙,龙牙说:“元中山很想和北魏来的人见面,所以唤你来。”又说“:安丰王和临淮王兵弱将寡,要恢复这座城池,难道能成功吗?”鹿悆答道:“彭城,是魏的东部边境重镇,势在必夺,成败在天,不是人能预料的。”龙牙说:“正如你所说的。”又带他到成景俊的住所,让他停在门外,很久没有让他进去。这时,已是深夜,萧综的军主姜桃来对他说“:元法僧是魏国的微子,却举城向梁投降,梁国的君主对他很好。”又指着天上说“:今年星与斗在吴地分开,你为何不投降梁国?”他说:“元法僧,是莒仆一类角色,而梁国却接纳他,真是有愧于季孙氏呀!现在的月建星在鹑首星的位置,斗星与牛星被冲破,岁星为木,逆而相克刂,吴地的国家灭亡不会太久。你们就像穿着漂亮的衣服在夜色中游走,有见识的人都不会这样。”话没有说完,他就被引入去见成景俊。景俊很久才对他说“:你不是来做刺客的吧?”他回答“:今天我是使者,还想回到本朝复命,当刺客的事,以后再说。”景俊替他摆设宴席,他喝了许多酒,吃了很多饭,面对周围的人,自我夸耀,旁若无人。陪同的梁人相互告诉说“:真雄壮啊!”便将他引到元略的住所,一个人引他到门口,指着一只凳子让他坐下,一个人从室内走出,对他说“:中山王说‘:我过去曾心向南朝,便派人唤你来,有事向你询问。今晚身体不适,不能见面了。’”鹿悆辞别后退出。不大一会儿天色破晓,萧综的军主范勖,成景俊的司马杨日票等人竞相询问北朝的人马有多少,鹿悆极力陈述魏军人马的强大。不久,他与梁话订立了盟约。不到一旬,萧综投降。朝廷封鹿悆为定陶县子,命他为员外散骑常侍。

  永安时,他任右将军、给事黄门侍郎,晋爵位为侯。虽然官职显赫,却谦逊退让,迎送宾客的礼节超过过去。而自己却没有建造住宅,常常租赁别人的房屋居住。布衣粗食,一年到头都是这个样子。孝庄帝为表彰他的廉洁,不断赠给他钱和布匹。

  东徐州城人吕文欣杀死刺史元大宝,勾结梁人入城。朝廷命鹿悆为使持节、散骑常侍、安东将军,为六州大使,与行台樊子鹄讨伐梁军,将敌兵打败。鹿悆又悬赏斩杀了吕文欣。回到京城,被封为金紫光禄大夫,兼任尚书右仆射、东南道三徐行台。与都督贺拔胜等人抗拒尔朱仲远的军队,兵败回到京城。

  天平时任梁州刺史。此时,荥阳人郑荣业反叛,包围州城,城内守军投降,郑荣业将鹿悆抓获,送到关西。

  董绍,字光远,新蔡鎢阳人。从小喜好学习,十分精通文章的义理。他离家入仕,任四门博士,屡次升迁,官至中书舍人,被宣武帝所赏识。豫州城的白早生献城投降梁朝,朝廷命董绍前去安抚慰劳。他被贼兵锁拿,送到梁朝。梁军领军吕僧珍与他交谈后,很器重他。梁武帝听说了,派人慰劳,说:“忠臣孝子,不能没有啊,今天送你回国。”董绍说:“我的老母亲住在洛阳,我被俘后她老人家已乱了方寸。现在奉恩放还,实在是使老母再生。”梁武帝便接见他,对他说:“双方交战多年,生灵荼炭。所以,我不以先表态停止战争感到耻辱,想和魏朝和好,你回去应向朝廷表达我的意思。如果愿意和好,我们把宿豫城还给魏朝,魏也应当把占据我们的汉中归还。”董绍回国,虽然向朝廷陈说南朝要求和好的意思,朝廷却没有接受。

  后来,任洛州刺史。他好行小恩小惠,颇能得到人们的好感,萧宝夤在长安反叛,董绍上书请求讨伐他,说“:我当出动三千瞎了眼的巴籍士兵,生吃了这些蜀地的叛贼。”孝明帝看了对黄门徐纥说“:这些巴人真的是瞎子?”徐纥回答说“:这是董绍的豪言壮语,说巴人勇猛强健,遇见敌人无所畏惧,可不是真瞎呀。”孝明帝听完大笑,命董绍赶快带军出发。因平定萧宝夤叛乱有功,朝廷赐爵为新蔡县男。

  尔朱天光任关右大行台,请董绍任大行台从事,兼任吏部尚书。尔朱天光失败,贺拔岳又请他任开府咨议参军。贺拔岳曾带他到高平放牧马群,他慷慨悲歌,赋诗说:“放马来到山脚,马渴了我赶它们走向黄河。难道说我远在胡地边关,也能够听到楚地的乡歌!”贺拔岳死后,周文帝也很器重他。

  等到孝武帝西迁长安,他被任命为御史中丞,这不是他所擅长的职务,所以,郁郁不得志。或在大街上嬉戏游乐,或与一群少年聚集在一起,行为不约束检点,好像有些神经失常。孝武帝被宇文泰杀害,宇文泰与朝廷百官都请求元宝炬继位。大家上表劝进,推举吕思礼、薛忄登起草奏章,前后两次陈奏,元宝炬都不同意。宇文泰说“:写奏章能感动至高无上的皇帝的,只有董绍啊!”便命董绍起草第三份奏章,董绍提笔一挥而就。奏章送上,宇文泰看后说:“要打动人心,应当这样啊!”元宝炬称帝,正准备任用他,而董绍却因诽谤朝廷被赐死。

  冯元兴,字子盛,东魏郡肥乡人。从小有节操,被举荐为秀才。朝臣元叉很赏识他,元叉执掌朝政,引用他为尚书殿中郎,兼领中书舍人,并让他参与朝廷大事。他严于律己,态度谦恭,人们对他并不恼恨。元叉犯罪被朝廷赐死,冯元兴也被免去官职,他便写下《浮萍诗》,比喻自己的处境“:有一种草生长在清澈的池塘,没有生根,所以在水上飘荡。它脆弱无力,因而厌恶肆虐的狂风;它身材瘦小,因而害怕惊天的大浪。”普泰初年,任光禄大夫,领中书舍人。太昌初年,死在家中。

  齐都有一个叫曹昂的,很有学识,被举荐为秀才。永安年间,任太学博士,兼任尚书郎。他不骑马坐轿,常常步行到尚书省去,以表示自己的清贫。他家中忽然被盗贼偷窃,丢失了许多匹带花的绫和很精美的绢。人们对他的矫饰狡诈都很鄙视。

 

 

《列传·卷三十五》

 

  袁翻弟跃 跃子聿脩 阳尼从孙固 固子休之 固从 兄藻藻子斐固从弟 元景 贾思伯 祖莹子珽

  袁翻,字景翔,陈郡项人也。父宣,为宋青州刺史沈文秀府主簿,随文秀入魏。 而大将军刘昶言是其外祖淑近亲,令与其府谘议参军袁济为宗。宣时孤寒,甚相依 附。及翻兄弟官显,与济子洸、演遂各陵竞,洸等乃经公府,以相排斥。翻少入东 观,为徐纥所荐,李彪引兼著作佐郎,参史事。后拜尚书殿中郎。正始初,诏尚书 门下于金墉中书外省考论律令,翻与门下录事常景、孙绍、廷尉监张彪、律博士侯 坚固、书侍御史高绰、前将军邢苗、奉车都尉程灵虬、羽林监王元龟、尚书郎祖莹、 宋世景、员外郎李琰之、太乐令公孙崇等并在议限。又诏太师彭城王勰、司州牧高 阳王雍、中书监京兆王愉、青州刺史刘芳、左卫将军元丽、兼将作大匠李韶、国子 祭酒郑道昭、廷尉少卿王显等入豫其事。后除豫州中正。

  是时,修明堂辟雍,翻议曰:

  谨按明堂之义,今古诸儒论之备矣。盖唐、虞以上,事难该悉;夏、殷以降, 校可知之。按《周官考工》所记,皆记其时事,具论夏、殷名制,岂其纟比缪?是 知明堂五室,三代同焉,配帝像行,义则明矣。及《淮南》、《吕氏》与《月令》 同文,虽布政班时,有堂个之别,然推其体,则无九室之证。

  既而正义残隐,妄说斐然。明堂九室,著自《戴礼》,探绪求源,罔知所出, 而汉氏因之,自欲为一代之法。故郑玄云:“周人明堂五室,是帝一室也,合于五 行之数。《周礼》依数,以为之室。”本制著存,是周五室也。于今不同,是汉异 周也。汉为九室,略可知矣。但就其此制,犹有懵焉。何者?张衡《东京赋》云: “乃营三宫,布教班常,复庙重屋,八达九房。”此乃明堂之文也。而薛综注云: “房,室也。谓堂后有九室。”堂后有九室之制,非巨异乎。裴頠又云:“汉氏作 四维之个,不能令各据其辰,就使其像可图,莫能通其居用之礼,此为设虚器也。” 甚知汉世徒欲削灭周典,捐弃旧章,改物创制,故不复拘于载籍。且郑玄之诂训 《三礼》及释《五经》异义,并尽思穷神,不坠周公之旧法也。伯喈损益汉制,章 句繁杂,既违古背新,又不能易玄之妙矣。魏、晋书纪,亦有明堂祀五帝之文,而 不记其经始之制,双无坦然可准。观夫今之基趾,犹或仿佛,高卑广狭,颇与《戴 礼》不同,何得以意抑心,便谓九室可明?且三雍异所,复乖卢、蔡之义,进退无 据,何用经通?晋朝亦以钻凿难明,故有一屋之论,并非经典正义,皆以意妄作, 兹为不典。学家常谈,不足以范时轨世。皇代既乘乾统历,得一御宸,自宜稽古则 天,宪章文武,追踪周孔,述而不作。岂容虚追子氏放篇之浮说,徒损经纪雅诰之 遗训,而欲以支离横义,指画妄图,仪刑宇宙而贻来叶者也?

  又北京制置,求皆允怗,缮修草创,以意良多。事移化变,存者无几,理苟宜 革,何必仍旧。且迁都之始,日不遑给,先朝规度,每事循古,是以数年之中,悛 换非一,良以永法为难,数改为易。何为宫室府库多因故迹,而明堂辟雍独遵此制? 建立之辰,复未可知矣。既猥班访逮,辄轻率瞽言,明堂五室,请同周制,郊建三 雍,求依故所,庶有会经诰,无失典刑。

  后议选边戍事,翻议曰:

  臣闻两汉警于西北,魏、晋备在东南。是以镇边守塞,必寄威重;伐叛柔服, 实赖温良。故田叔、魏尚,声高于沙漠;当阳、钜平,绩流于江汉。纪籍用为美谈, 今古以为盛德。自皇上以睿明纂御,风清化远,威厉秋霜,惠沾春露,故能使淮海 输诚,华阳即序,连城革面,比屋归仁。县车剑阁,岂伊曩载;鼓噪金陵,复在兹 日。然荆、扬之牧,宜尽一时才望;梁、郢之君,尤须当今秀异。

  自比缘边州郡,官至便登,疆场统戍,阶当即用。或逢秽德凡人,或遇贪家恶 子,不识字人温恤之方,唯知重役残忍之法。广开戍逻,多置帅领,或用其左右姻 亲,或受人货财请属,皆无防寇御贼之心,唯有通商聚敛之意。其勇力之兵,驱合 抄掠,若遇强敌,即为奴虏;如有执获,夺为己富。其羸弱老小之辈,微解金铁之 工,少闲草木之作,无不搜营穷垒,苦役百端。自余或伐木高山,或芸草平陆,贩 货往还,相望道路。此等禄既不多,资亦有限,皆收其实绢,给其虚粟。穷其力, 薄其衣,用其工,节其食,绵冬历夏,加之疾苦,死于沟渎者常十七八焉。是以吴、 楚间伺,审此虚实,皆云粮匮兵疲,易可乘扰,故驱率犬羊,屡犯疆场。频年已来, 甲胄生虮,十万在郊,千金日费。为弊之深,一至于此!皆由边任不得其人,故延 若斯之患。贾生所以痛哭,良有以也。

  夫洁其流者清其源,理其末者正其本,既失之在始,庸可止乎。愚谓自今已后, 荆、扬、徐、豫、梁、益诸蕃及所统郡县府佐统军至于戍主,皆令朝臣王公已下各 举所知,必选其才,不拘阶级。若能驾御有方,清高独著,威足临戎,信能怀远, 抚循将士,得其忻心,不营私润,专修公利者,则就加爵赏,使久于其任,以时褒 赉,厉其忠款。所举之人,亦垂优异,奖其得士,嘉其诚节。若不能一心奉公,才 非捍御,贪婪日富,经略无闻,人不见德,兵厌其劳者,即加显戮,用章其罪。所 举之人,随事免降,责其谬荐,罚其伪薄。如此则举人不得挟其私,受任不得孤其 举。善恶既审,沮劝亦明。庶边患永消,讥议攸息矣。

  遭母忧去职。熙平初,除廷尉少卿,颇有不平之论,为灵太后所责。出为阳平 太守,甚不自得,遂作思归赋。

  神龟末,迁凉州刺史。时蠕蠕主阿那瑰、后主婆罗门并以国乱来降,朝廷问安 置之计。翻表曰:

  今蠕蠕内为高车所讨灭,外凭大国之威灵,两主投身,一期而至,百姓归诚, 万里相属。然夷不乱华,前鉴无远,覆车在于刘、石,毁辙固不可寻。今蠕蠕虽主 奔于上,人散于下,而余党实繁,部落犹众,高车亦未能一时并兼,尽令率附。又 高车士马虽众,主甚愚弱,上不制下,下不奉上,唯以掠盗为资,陵夺为业。而河 西捍御强敌,唯凉州、敦煌而已。凉州土广人稀,粮仗素阙,敦煌、酒泉,空虚尤 基。若蠕蠕无复竖立,令高车独擅北垂,则西顾之忧,匪旦伊夕。

  愚谓蠕蠕二主,并宜存之。居阿那瑰于东偏,处婆罗门于西裔,分其降人,各 有攸属。那瑰住所,非所经见,其中事势,不可辄陈。婆罗门请修西海故城以安处 之。西海郡本属凉州,今在酒泉,直抵张掖西北千二百里,去高车所住金山一千余 里。正是北虏往来之冲要,汉家行军之旧道,土地沃衍,大宜耕殖。非但今处婆罗 门,于事为便,即可永为重戍,镇防西北。虽外为署蠕蠕之声,内实防高车之策。 一二年后,足食足兵,斯固安边保塞之长计也。若婆罗门能自克厉,使余烬归心, 收离聚散,复兴其国者,乃渐令北转,徙度流沙,即是我之外籓,高车之勍敌,西 北之虞,可无过虑。如其奸回反覆,孤恩背德者,此不过为逋逃之寇,于我何损? 今不早图,戎心一启,脱先据西河,夺我险要,则酒泉、张掖,自然孤危,长河已 西,终非国有。不图厥始,而求忧其终,噬脐之恨,悔将何及。

  愚见如允,乞遣大使往凉州敦煌及于西海,躬行山谷要害之所,亲阅亭障远近 之宜,商量士马,校纟柬粮仗,部分见定,处置得所。入春,西海之间,即令播种, 至秋,收一年之食,使不复劳转输之功也。且西徼北垂,即是大碛,野兽所聚,千 百为群,正是蠕蠕射猎之处。殖田以自供,籍兽以自给,彼此相资,足以自固。今 之豫度,似如小损,岁终大计,其利实多。高车豺狼之心,何可专信?假令称臣致 款,正可外加优纳,而复内备弥深,所谓先人有夺人之心者也。

  时朝议是之。还,拜吏部郎中。迁齐州刺史,无多政绩。孝昌中,除安南将军、 中书令,领给事黄门侍郎,与徐纥俱在门下,并掌文翰。翻既才学名重,又善附会, 亦为灵太后所信待。是时蛮贼充斥,六军将亲讨之,翻乃上表谏止。后萧宝夤大败 于关西,翻上表,请为西军死亡将士举哀,存而还者,并加赈赉。后拜度支尚书, 寻转都官。翻上表,愿以安南、尚书换一金紫。时天下多事,翻虽外请闲秩,而内 有求进之心,识者怪之。于是加抚军将军。明帝、灵太后曾燕华林园,举觞谓群臣 曰:“袁尚书朕之杜预,欲以此杯敬属元凯,今为尽之。”侍坐者莫不羡仰。

  翻名位俱重,当时贤达咸推与之。然独善其身,无所奖拔,排抑后进,论者鄙 之。建义初,遇害河阴。所著文笔百余篇,行于世。赠使持节、侍中、车骑将军、 仪同三司、青州刺史。嫡子宝首,武定中,司徒记室参军事。翻弟跃。

  跃字景腾,博学俊才,性不矫俗,笃交友。翻每谓人曰:“跃可谓我家千里驹 也。”历位尚书都兵郎中,加员外散骑常侍。将立明堂,跃乃上议,当时称其博洽。 蠕蠕主阿那环亡破来奔,朝廷矜之,送复其国。既而每使朝贡,辞旨颇不尽礼。跃 为朝臣书与环,陈以祸福,言辞甚美。后迁车骑将军太傅清河王怿文学,雅为怿所 爱赏。怿之文表,多出于跃。卒,赠冠军将军、吏部郎中。所制文集行于世。无子, 兄翻以子聿脩继。

  聿脩,字叔德。七岁遭丧,居处礼若成人。九岁,州辟主簿。性深沈,有鉴识, 清靖寡欲,与物无竞。姨丈人尚书崔休深所知赏。年十八,领本州中正,兼尚书度 支郎中。齐天保初,除太子庶子,以本官行博陵太守,大有声绩,远近称之。累迁 司徒左长史,领兼御史中丞。司徒录事参军卢思道私贷库钱三十万,娉太原王乂女 为妻,而王氏以先纳陆孔文礼娉为定。聿脩为首僚,又国之司宪,知而不劾,免中 丞。寻迁秘书监。

  天统中,诏与赵郡王睿等议定三礼。出为信州刺史,即其本乡也。时久无例, 莫不荣之。为政清靖,不言而化,自长史以下,爰逮鳏寡孤幼,皆得其欢心。武平 初,御史普出,过诸州悉有举劾,唯不到信州。及还都,人庶道俗,追列满道,或 将酒脯,涕泣留连,竞欲远送。时既盛暑,恐其劳敝,往往为之驻马,随举一酌, 示领其意,辞谢令去。还后,州人郑播宗等七百余人请为立碑,敛缣布数百匹,托 中书侍郎李德林为文,以记功德。敕许之。寻除都官尚书。聿脩少年平和温润,素 流之中,最为规检,以名家子历任清华,时望多相器待,许其风鉴。在郎署之日, 时赵彦深为水部郎中,同在一院,因成交友。彦深后重被沙汰停私,门生藜藿,聿 脩犹以故情音问来往。彦深任用,铭戢甚深,虽人才无愧,盖亦由彦深接引。为吏 部尚书以后,自以物望得之。

  初,冯子琮以仆射摄选,婚姻相寻。聿脩常非笑之,语人云:“冯公营婚,日 不暇给。”及自居选曹,亦不能免,时论以为地势然也。素品孤官,颇有怨响。然 在官廉谨,当时少匹。魏、齐世,台郎多不免交通饷馈。初,聿脩为尚书郎十年, 未曾受升酒之遗。尚书邢邵与聿脩旧款,每省中语戏,常呼聿脩为清郎。大宁初, 聿脩以太常少卿出使巡省,仍令考校官人得失。经衮州,时邢邵为刺史,别后,送 白为信。聿脩不受,与邢邵书云:“今日仰过,有异常行,瓜田李下,古人所慎, 愿得此心,不贻厚责。”邵亦欣然领解,报书云:“老夫忽忽,意不及此,敬承来 旨,吾无间然。弟昔为清郎,今日复作清卿矣。”及在吏部,属政衰道丧,若违忤 要势,祸不旋踵,虽以清白自守,犹不免请谒之累。

  入周,位仪同大将军、吏部下大夫、东京司宗中大夫。隋开皇初,加上仪同, 迁东京都官尚书。东京废,入朝,除都官尚书。二年,出为熊州刺史,卒。子知礼, 大业初卒于太子内舍人。

  跃弟飏,卒于豫州冠军府司马。飏弟升,位正员郎。飏死后,昇通其妻。翻恚, 为之发病,昇终不止,时人鄙秽之。亦于河阴见害。赠左将军、齐州刺史。

  阳尼,字景文,北平无终人也。累世仕于慕容氏。尼少好学,博通群籍,与上 谷侯天护、顿丘李彪同志齐名。幽州刺史胡泥表荐之,征拜秘书著作郎。及改中书 学为国子。时中书监高闾、侍中李冲等以尼硕学,举为国子祭酒。后兼幽州中正。 孝文临轩,令诸州中正各举所知,尼与齐州大中正房千秋各举其子。帝曰:“昔有 一祁,名垂往史,今有二奚,当闻来牒。”出为幽州平北府长史,带渔阳太守,未 拜,坐为中正时受乡人货免官。每自伤曰:“吾昔未仕,不曾羡人,今日失官,与 本何异?然非吾宿志,命也如何!”既而还家,有书数千卷。所造《字释》数十篇, 未就而卒。其从孙太学博士承庆撰为《字统》二十卷,行于世。承庆从弟固。

  固字敬安,性倜傥,不拘小节,少任侠,好剑客,弗事生产。年二十六,始折 节好学,博览篇籍,有文才。太和中,从大将军、宋王刘昶征义阳,板府法曹行参 军。昶性严暴,三军战栗,无敢言者。固启谏,并面陈事宜。昶大怒,欲斩之,使 监当攻道。固在军勇决,意志闲雅,了无惧色,昶甚奇之。军还,言之孝文。年三 十余,始辟大将军府参军事,累迁书侍御史,多所劾奏。

  宣武广访得失,固上谠言表曰:“当今之务,宜早正东储,立师傅以保护,立 官司以防卫,以系苍生之心。揽权衡,亲宗室,强干弱枝,以立万世之计。举贤良, 黜不肖,使野无遗才,朝无素餐。孜孜万机,躬勤庶政,使人无谤讟之响。省徭役, 薄赋敛,修学宫,遵旧章,贵农桑,贱工贾,绝谈虚穷微之论,简桑门无用之费, 以救饥寒之苦。然后备器械,修甲兵,习水战,灭吴会,撰封禅之礼,袭轩、唐之 轨,岂不茂哉!”

  初,帝委任群下,不甚亲览,好桑门之法。尚书令高肇以外戚权宠,专决朝事。 又咸阳王禧等并有衅,故宗室大臣相见疏薄,而王畿人庶,劳弊益甚。固乃作《南 北二都赋》,称恆代田渔声乐侈靡之事,节以中京礼仪之式,因以讽谏。

  宣武末,中尉王显起宅既成,集僚属飨宴。酒酣,问固曰:“此宅何如?”固 曰:“晏婴湫隘,流称于今,丰屋生灾,著于《周易》。此盖同传舍耳,唯有德能 卒,愿公勉之。”显嘿然。他日又谓固曰:“吾作太府卿,府库充实,卿以为何如?” 固对曰:“公收百官之禄四分之一,州郡赃赎悉入京藏,以此充府,未足为多。且 有聚敛之臣,宁有盗臣,岂不戒欤!”显大不悦,以此衔固。以有人间固于显,因 奏固剩请米麦,免固官。遂阖门自守,著《演赜赋》以明幽微通塞之事。又作《刺 谗疾嬖幸诗》二首曰:

  巧佞巧佞,谗言兴兮。营营习习,似青蝇兮。以白为黑,在汝口兮。汝非蝮虿, 毒何厚兮。巧巧佞佞,一何工矣。司闲司忿,言必从矣。朋党噂沓,自相同矣。 浸润之谮,倾人墉矣。成人之美,君子责焉。攻人之恶,君子耻焉。汝何人斯,谮 毁日繁?子实无罪,何骋汝言?番番缉缉,谗言侧入,君子好谗,如或弗及。天疾 谗说,汝其至矣,无妄之祸,行将及矣。泛泛游凫,弗制弗拘,行藏之徒,或智或 愚。维余小子,未明兹理,毁与行俱,言与衅起。我其惩矣,我其悔矣,岂求人兮, 忠恕在己。

  彼谄谀兮,人之蠹兮。刺促昔粟,罔顾耻辱,以求媚兮。邪干侧入,如恐弗及, 以自容兮。志行褊小,好习不道。朝挟其车,夕承其舆,或骑或徒,载奔载趋。或 言或笑,曲事亲要。正路不由,邪径是蹈。不识大猷,不知话言,其朋其党,其徒 实繁。有诡其行,有佞其音,籧篨戚施,邪媚是钦,既诡且妒,以通其心。是信是 任,败其以多,不始不慎,末如之何。习习宰嚭,营营无极。梁丘寡智,王鲋浅识, 伊戾息夫,异世同力,江充赵高,甘言似直,竖刁上官,擅生羽翼。乃如之人,僭 爽其德,岂徒丧邦,又亦覆国。嗟尔中下,其亲其昵。不谓其非,不觉其失,好之 有年,宠之有日。我思古人,心焉苦疾。凡百君子,宜其慎矣,覆车其鉴,近可信 矣。言既备矣,事既至矣,反是不思,维尘及矣。

  明帝即位,除尚书考功郎中。奏诸秀孝考中第者听叙,自固始。大军征硖石, 敕为仆射李平行台七兵郎。平奇固勇敢,军中大事,悉与谋之。又命固节度水军。 固设奇计,先期乘贼,获其外城。后太傅、清河王怿举固,除步兵校尉,领汝南王 悦郎中令。时悦年少,行多不法,固上疏谏悦,悦甚敬惮之。怿大悦,以为举得其 人。除洛阳令,在县甚有威风。丁母忧,号慕毁疾,杖而能起,练禫之后,酒肉不 进。时固年逾五十,而丧过于哀,乡党亲族咸叹服焉。清河王怿领太尉,辟固从事 中郎,属怿被害,不奏。怿之遇害,元叉执政,朝野震悚,怿诸子及门生僚吏,莫 不虑祸,隐避不出。固以尝被辟命,遂独诣丧所,尽哀恸哭,良久乃还。仆射游肇 闻而叹曰:“虽栾布、王脩,何以尚也?君子哉若人!”及汝南王悦为太尉,选举 多非其人,又轻肆挝挞。固以前为元卿,虽离国,犹上疏切谏,事在《悦传》。后 悦辟固为从事中郎,不就。京兆王继为司徒,高选官僚,辟固从事中郎。府解,除 前军将军,又典科扬州勋赏。初,硖石之役,固有先登之功,而朝赏未及,至是, 与尚书令李崇讼勋,更相表。崇虽贵盛,固据理不挠,谈者称焉。卒,赠辅国将军、 太常少卿,谥曰文。

  固刚直雅正,不畏强御,居官清洁,家无余财,终没之日,室徒四壁,无以供 丧,亲故为其棺敛。初,固著《终制》一篇,务从俭约。临终,又敕诸子一遵先制。 五子,长子休之。

  休之字子烈,俊爽有风概,好学,爱文藻,时人为之语曰:“能赋能诗阳休之。” 初为州主簿。孝昌中,杜洛周陷蓟城,休之与宗室南奔章武,转至青州。葛荣寇乱, 河北流人,多氵奏青州。休之知将有变,请其族叔伯彦等潜归京师避之,多不能从。 休之垂涕别去。俄而葛荣邢杲作乱,伯彦等咸为土人所杀,诸阳死者数十人,唯休 之兄弟免。

  庄帝立,累迁太尉记室参军。李神俊监起居注,启休之,与河东裴伯茂、范阳 卢元伯、河间邢子才俱入撰次。普泰中,为太保长孙承业府属。寻敕与魏收、李同 轨等修国史。后行台贺拔胜经略樊沔,请为南道军司。俄而魏武帝入关,胜令休之 奉表诣长安参谒。时齐神武亦启除休之太常少卿。寻属胜南奔,仍随胜至江南。休 之闻神武推奉静帝,乃白胜启梁武求还,文襄以为大行台郎中。神武幸汾阳之天池, 池边得一石,上有隐起字,文曰“六王三川。问休之曰:“此文字何义?”对曰: “‘六’者,大王字。河、洛、伊为三川,大王若受天命,终应统有关右。”神武 曰:“世人常道我欲反,今若闻此,更致纷纭,慎莫妄言也。”元象初,录荆州军 功,封新泰县伯。

  武定二年,除中书侍郎。先是,中书专主纶诰,魏宣武已来,事移门下。至是 发诏依旧,任遇甚显。时魏收为散骑常侍,领兼侍郎,与休之参掌诏命,世论以为 中兴。有人士戏嘲休之云:“有触籓之羝羊,乘连钱之骢马,从晋阳而向鄴,怀属 书而盈把。”左丞卢斐以其文书请谒,启神武禁止,会赦不问。历尚食典御、太子 中庶子、给事黄门侍郎、中军将军、幽州大中正,兼侍中,持节奉玺书诣并州,敦 喻文宣为相国、齐王。时将受魏禅,发晋阳至平阳郡,为人心未一,且还并州,恐 漏泄,仍断行人。休之性疏放,使还,遂说其事,鄴中悉知。后高德正以闻,文宣 忿之而未发。齐受禅,除散骑常侍,监修起居注。顷之,坐诏书脱误,左迁骁骑将 军,积其前事也。文宣郊天,百僚咸从,休之衣两裆甲,手持白棓。时魏收为中书 令,嘲之曰:“义真服未?”休之曰:“我昔为常伯,首戴蝉冕;今处骁游,身被 衫甲。允文允武,何必减卿。”谈笑晏然,议者服其夷旷。以禅让之际,参定礼仪, 别封始平县男。后除中山太守。先是,韦道建、宋钦道代为定州长史,带中山太守, 并立制,监临之官出行,不得过百姓饮食。有者,即数钱酬之。休之常以为非。及 至郡,复相因循。或问其故,休之曰:“吾昔非之者,为其失仁义;今日行之者, 自欲避嫌疑。岂是夙心,直是处世难耳。”在郡三年,再致甘露之瑞。

  文宣崩,徵休之至晋阳,经纪丧礼,与魏收俱至。尚书令杨遵彦与休之等款狎, 相遇中书省,言及丧事,收掩泪失声,休之嚬眉而已。他日遵彦谓曰:“昨闻讳, 魏少傅悲不自胜,卿何容都不流涕?”休之曰:“天保之世,魏侯时遇甚深,鄙夫 以众人见待,佞哀诈泣,实非本怀。”

  皇建初,兼度支尚书。昭帝留心政道,访以政术,休之答以明赏罚,慎官方, 禁淫侈,恤人患,为政教之先。帝深纳之。大宁中,历都官、七兵、祠部三尚书。 河清三年,出为西衮州刺史。天统初,徵为光禄卿,监国史。寻除吏部尚书。休之 多识故事,谙悉氏族,凡所选用,莫不才地俱允。前国子助教熊安生,当时硕儒, 因丧解职,久而不见调,休之引为国子博士,儒者以此归之。简率不乐烦职,典选 稍久,非其所好,每谓人曰:“此官实自清华,但烦剧,妨吾赏适,直是樊笼矣。” 武成崩后,频乞就闲。武平初,除中书监、尚书右仆射。三年,加位特进,与朝士 撰《圣寿堂御览》。六年,正除尚书左仆射,领中书监。

  休之早得才名,为人物所倾服,外如疏放,内实谨厚。少年颇以峻急为累,晚 节以通美见称。重衿期,好游赏。太常卿卢元明,人地华重,罕所交接,非一时名 士,不得与之游。休之始为行台郎,便坦然投分,文酒会同,相得甚款,乡曲人士 莫不企羡焉。太子中庶子平原明少遐,风流名士也,梁亡奔鄴,昔因通聘,与休之 同游。及少遐卒,其妻穷敝,休之经纪振恤,恩分甚厚。尚书仆射崔暹为文襄所亲 任,势倾朝列,休之未尝请谒。暹子达拏幼而聪敏,年十余已作五言诗。时梁国通 和,聘使在馆,暹持达拏数首诗示诸朝士有才学者,又欲示梁客。余人畏暹,皆随 宜应对,休之独正言:“郎子聪明,方成伟器。但小兒文藻,恐未可以示远人。” 其方直如此。元景每云:“当今直谏,阳子烈其有焉。”

  晚节,说祖珽撰《御览》,书成加特进,令其子辟强预修《御览》书。及珽黜, 便布言于朝廷,云先有隙。及邓长颙、颜之推奏立文林馆,之推本意不欲令耆旧贵 人居之,便相附会,与少年朝请、参军之徒,同入待诏。时论贬焉。魏收监史之日, 立《神武本纪》,取平西胡之岁为齐元。收在齐州,恐史官改夺其志,上表论之。 及收还朝,敕集朝贤议其事,休之立议从天保为限断。魏收存日,犹两议未决。收 死,便讽动内外,发诏从其议。后领中书监,谓人云:“我已三为中书监,用此何 为!”隆化还鄴,举朝多有迁授,封休之燕郡王。乃谓所亲曰:“我非蛮奴,何忽 此授?”凡此诸事,为识者所讥。好学不倦,博综经史,文章虽不华靡,亦为典正。 魏收在日,深为收所轻,魏殂后,以先达见推。位望虽高,虚怀接物,为搢绅所爱 重。

  周武帝平齐,与吏部尚书袁聿脩、卫尉卿李祖钦、度支尚书元脩伯、大理卿司 马幼之、司农卿崔达拏、秘书监源宗、散骑常侍兼中书侍郎李若、散骑常侍兼给事 黄门侍郎李孝贞、给事黄门侍郎卢思道、给事黄门侍郎颜之推、通直散骑常侍兼中 书侍郎李德林、通直散骑常侍兼中书舍人陆乂、中书侍郎薛道衡、中书舍人元行恭、 辛德源、王邵、陆开明十八人同徵,令随驾后赴长安。寻除开府仪同,依例封临泽 县男。历纳言中大夫、太子少保,进位上开府,除和州刺史。随开皇二年罢任,终 于洛阳。所著文集四十卷,又撰《幽州人物志》,并行于世。

  初,休之在洛,将仕,夜梦见黄河北驿道上行,从东向西。道南有一冢,极高 大。休之步登冢头,见一铜柱,趺为连花形。休之从西北登一柱础上,以手捉一柱, 柱遂右转。休之咒曰:“柱转三匝,吾至三公”,柱遂三匝而止。休之寻寤,意如 在鄴城东南者,其梦竟验云。

  子辟强,字君大,性疏脱,又无艺,休之亦引入文林馆,为时人所嗤鄙。武平 末,为尚书水部郎中。

  休之弟綝之,天平中入关。次俊之,位兼通直常侍,聘陈副,尚书郎。当文襄 时,多作六言歌辞,淫荡而拙,世俗流传,名为《阳五伴侣》,写而卖之,在市不 绝。俊之尝过市,取而改之,言其字误。卖书者曰:“阳五古之贤人,作此《伴侣》, 君何所知,轻敢议论!”俊之大喜。后待诏文林馆,自言:“有文集十卷,家兄亦 不知吾是才士也。”固从兄藻。

  藻字景德,少孤,有雅志,涉猎经史。位中书博士,诏兼礼官,拜燕宣王庙于 长安。还,赐爵魏昌男。累迁瀛州安东府长史,以年老归家,为贼杜洛周所囚,发 病卒。永熙中,赠幽州刺史。子裴。

  斐字叔鸾,魏孝庄时,于西衮州督护流人有功,赐爵方城伯。历广平王开府中 郎,修起居注。除起部郎中,兼通直散骑常侍,聘梁。梁尚书羊侃,魏之叛人也, 与斐旧故,欲召斐至宅,三致书,斐不答。梁人曰:“羊来已久,经贵朝迁革,李、 卢亦诣宅相见,卿何致难?”斐曰:“柳下惠则可,吾不可。”梁武帝又亲谓斐曰: “侃极愿相见,今二国和好,安得复论彼此。”斐终辞焉。还,除廷尉少卿。石齐 河溢,桥坏,斐移津于白马,中河起石氵单,两岸造关城,累年乃就。东郡太守陆 士佩以黎阳关河形胜,欲因山壑以为公家苑囿。斐书答以国步始康,人劳未息,诚 宜轻徭薄赋,勤恤人隐,不从。天保中,除都水使者。诏斐监筑长城。累迁殿中尚 书,以本官监瀛州事,拜仪同三司。卒,赠中书监、北豫州刺史,谥曰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