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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史》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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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阳,伯阳称美之。晚与渔阳高悦、北平阳尼等将隐名山, 不果而罢。悦兄闾博学高才,家富典籍,彪遂于悦家手抄口诵,不暇寝食。既而还 乡里。平原王陆睿年将弱冠,雅有志业。娶东徐州刺史博陵崔鉴女,路由冀、相, 闻彪名而诣之。修师友之礼,称之州郡遂。遂举孝廉,至京师,馆而受业焉。高闾 称之朝贵,李冲礼之其厚,彪深宗附之。

  孝文初,为中书教学博士。后假散骑常侍、卫国子,使于齐。迁秘书丞,参著 作事。自成帝已来,至于太和,崔浩、高允著述国书,编年序录为《春秋》体,遗 落时事。彪与秘书令高祐始奏从迁、固体,创为纪、传、表、志之目焉。

  彪又表上封事七条,曰:

  古先哲王之为制也,自天子以至公卿,下及抱关击柝,其宫室车服,各有差品。 小不得僭大,贱不得逾贵。夫然,故上下序而人志定。今时浮华相竞,情无常守; 大为消功之物,巨制费力之事,岂不谬哉。夫消功者,锦绣雕文是也;费力者,广 宅高宇,壮制丽饰是也。其妨男业害女工者,可胜言哉!汉文时,贾谊上疏,云今 之王政可为长太息者六,此即是其一也。夫上之所好,下必从之。故越王好勇而士 多轻死;楚王好瘠而国有饥人。今二圣躬行俭素,诏令殷勤,而百姓之奢犹未革者, 岂楚、越之人易变如彼,大魏之士难化如此?此盖朝制不宣,人未见德使之然耳。 臣愚以为第宅车服,自百官以下至于庶人,宜为其等制。使贵不逼贱,卑不僭高, 不可以称其侈意,用违经典。

  其二曰:

  《易》称:“主器者莫若长子。”《传》曰:“太子奉冢嫡之粢盛。”然则祭 无主则宗庙无所飨,冢嫡废则神器无所传。圣贤知其如此,故垂诰以为长世之法。 昔姬王得斯道也,故恢崇儒术以训世嫡。世嫡于是乎习成懿德,用大协于黎蒸。是 以世统黎元,载祀八百。逮嬴氏之君于秦也,弗以义方教厥冢子,冢子于是习成凶 德,肆虐以临黔首。是以飨年不永,二世而亡。亡之与兴,道在于师傅。故《礼》 云:“冢子生,因举以礼,使士负之,有司齐肃端冕,见于南郊。”明冢嫡之重, 见乎天也。“过阙则下,过庙则趋,”明孝敬之道也。然古之太子,自为赤子而教 固以行矣。此则远世之镜也。高宗文成皇帝慨少时师不勤教,尝谓群臣曰:“朕始 学之日,年尚幼冲,情未能专。既临万机,不遑温习。今而思之,岂非唯予之咎, 抑亦师傅之不勤。”尚书李免冠而谢。此则近日之可鉴也。伏惟太皇太后翼赞高 宗,训成显祖,使巍巍之功,邈乎前王。陛下幼蒙鞠诲,圣敬日跻,及储宫诞育, 复亲抚诰,日省月课,实劳神虑。今诚宜准古立师傅,以诏导太子。诏导正则太子 正,太子正则皇家庆,皇家庆则人事幸甚矣。

  其三曰:

  《记》云:国无三年之储,谓国非其国。光武以一亩不实,罪及牧守。圣人之 忧世重谷,殷勤如彼;明君之恤人劝农,相切若此。顷年山东饥,去岁京师俭,内 外人庶,出入就丰。既废营产,疲困乃加,又于国体,实有虚损。若先多积谷,安 而给之,岂有驱督老弱,糊口千里之外。以今况古,诚可惧也。臣以为宜析州郡常 调九分之二,京都度支岁用之余,各立官司。年丰籴积于仓,时俭则加私之二,粜 之于人。如此,人必事田以买官绢,又务贮财以取官粟。年登则常积,岁凶则直给。 又别立农官,取州郡户十分之一以为屯人。相水陆之宜,料顷亩之数,以赃赎杂物 余财市牛科给,令其肆力。一夫之田,岁责六十斛,甄其正课并征戍杂役。行此二 事,数年之中,则谷积而人足,虽灾不害。

  臣又闻前代明王皆务怀远人,礼贤引滞。故汉高过赵,求乐毅之胄;晋武廓定, 旌吴、蜀之彦。臣谓宜于河表七州人中,擢其门才,引令赴阙,依中州官比,随能 序之。一可以广圣朝均新旧之义,二可以怀江、汉归有道之情。

  其四曰:

  汉制,旧断狱报重尽季冬,至孝章时改尽十月,以育三微。后岁旱,论者以不 十月断狱,阴气微,阳气泄,以故致旱,事下公卿。尚书陈宠曰:“冬至阳气始萌, 故十一月有射干芸荔之应,周以为春。十二月阳气上通,雉雊鸡乳,殷以为春。十 三月阳气已至,蛰虫皆震,夏以为春。三微成著,以通三统。三统之月断狱流血, 是不稽天意也。”章帝善其言,卒以十月断。今京都及四方断狱报重,常竟季冬, 不推三正以育三微。宽宥之情,每过于昔,遵之典宪,犹或阙然。今岂所谓助阳发 生,垂奉微之仁也?诚宜远稽周典,近采汉制,天下断狱起自初秋,尽于孟冬。不 于三统之春,行斩绞之刑。如此则道协幽显,仁垂后昆矣。

  其五曰:

  古者大臣有坐不廉而废者,不谓之不廉,乃曰簠簋不饰。此君之所以礼贵臣, 不明言其过也。臣有大谴,则白冠氂缨盘水加剑,造室而请死,此臣之所以知罪而 不敢逃刑也。圣朝宾遇大臣,礼崇古典,自太和降,有负罪当陷大辟者,多得归第 自尽。遣之日,深垂隐愍,言发凄泪,百官莫不见,四海莫不闻,诚足以感将死之 心,慰戚属之情。然恩发于衷,未著永制,此愚臣所以敢陈末见。

  昔汉文时,人有告丞相勃谋反者,逮系长安狱,顿辱之与皁隶同。贾谊乃上书, 极陈君臣之义,不宜如是。夫贵臣者,天子为其改容而体貌之,吏人为共俯伏而敬 贵之。其有罪过,废之可也,赐之死可也;若束缚之,输之司寇,搒笞之,小吏詈 骂之,殆非所以令众庶见也。及将刑也,臣则北面再拜,跪而自裁。天子曰:“子 大夫自有过耳,吾遇子有礼矣。上不使人抑而刑之也。”孝文深纳其言。是后大臣 有罪,皆自杀不受刑。至孝武时,稍复下狱。良由孝文行之当时,不为永制故耳。 今天下有道,庶人不议之时,安可陈瞽言于朝?且恐万世之后,继体之主有若汉武 之事。焉得行恩当时,不著长世之制乎。

  其六曰:

  《孝经》称父子之道天性,盖明一体而同气,可共而不右离者也。及其有罪不 相及者,乃君上之厚恩也。而无情之人,父兄系狱,子弟无惨惕之容;子弟即刑, 父兄无愧恧之色。宴安荣位,游从自若,军马仍华,衣冠犹饰。宁是同体共气,分 忧均戚之理也?臣愚以为父兄有犯,宜令子弟素服肉袒,诣阙请罪;子弟有坐,宜 令父兄露板引咎,乞解所司。若职任必要,不宜许者,慰勉留之。如此,足以敦厉 凡薄,使人知有所耻矣。

  其七曰:

  《礼》云:臣有大丧,君三年不呼其门。此圣人缘情制礼,以终孝子之情也。 周季陵夷,丧礼稍亡,是以要纟至即戎,素冠作刺。逮乎虐秦,殆皆泯矣。汉初, 军旅屡兴,未能遵古。至宣帝时,人当从军屯者,遭大父母、父母死,未满三月, 皆弗徭役。其朝臣丧制,未有定闻。至后汉元初中,大臣有重忧,始得去官终服。 暨魏武、孙、刘之世,日寻干戈,前世礼制,复废不行。晋时鸿胪郑默丧亲,固请 终服,武帝感其孝诚,遂著令以为常。

  圣魏之初,拨乱反正,未遑建终丧之制。今四方无虞,百姓安逸,诚是孝慈道 洽,礼教兴行之日也。然愚臣所怀,窃有未尽。伏见朝臣丁大忧者,假满赴职,衣 锦乘轩,从效庙之祀;鸣玉垂緌,同节庆之宴。伤人子之道,亏天地之经。愚谓如 有遭父母丧者,皆得终服。若无其人有旷官者,则优旨慰喻,起令视事。但综理所 司,出纳敷奏而已,国之吉庆,一令无预。其军戎之警,墨缞从役,虽愆于礼,事 所宜行也。

  帝览而善之,寻皆施行。彪稍见礼遇。诏曰:“彪虽宿非清第,代阙华资,然 识性严聪,学博坟籍,刚辩之才,颇堪时用。兼优吏职,载宣朝美,若不赏庸叙绩, 将何以劝奖勤能。特迁秘书令。以参议律令之勤,赐帛五百匹,马一匹、牛二头。” 其年,加员外散骑常侍,使于齐。

  齐遣其主客郎刘绘接对,并设宴乐。彪辞乐。及坐,彪曰:“向辞乐者,卿或 未相体。我皇孝性自天,追慕罔极,故有今者丧除之议。去三月晦,朝臣始除缞裳, 犹以素服从事。裴、谢在北,固应具此。今辞乐,想卿无怪。”绘答言:“请问魏 朝丧礼竟何所依?”彪曰:“高宗三年,孝文逾月。今圣上追鞠育之深恩,感慈训 之厚德,报于殷、汉之间,可谓得礼之变。”绘复问:“若欲遵古,何不终三年?” 彪曰:“万机不可久旷,故割至慕,俯从群议。服变不异三年,而限同一期,可谓 失礼?”绘言:“汰哉叔氏,专以礼许人。”彪曰:“圣朝自为旷代之制,何关许 人。”绘言:“百官总己听于冢宰,万机何虑于旷?”彪曰:“五帝之臣,臣不若 君,故君亲揽其事。三王君臣智等,故共理机务。主上亲揽,盖远轨轩、唐。”彪 将还,齐主亲谓彪曰:“卿前使还日,赋阮诗云:‘但愿长闲暇,后岁复来游。’ 果如今日。卿此还也,复有来理否?”彪答:“请重赋阮诗曰:‘宴衍清都中,一 去永矣哉。’”齐主惘然曰:“清都可尔,一去何事!观卿此言,似成长阔。朕当 以殊礼相送。”遂亲至琅邪城,登山临水,命群臣赋诗以送别。其见重如此。彪前 后六度衔命,南人奇其謇博。后为御史中尉,领著作郎。

  彪既为孝文所宠,性又刚直,遂多劾纠,远近畏之。豪右屏气。帝常呼为李生, 从容谓群臣曰:“吾之有李生,犹汉之有汲黯。”后除散骑常侍,领御史中尉,解 著作事。帝宴群臣于流化池,谓仆射李冲曰:“崔光之博,李彪之直,是我国得贤 之基。”

  车驾南伐,彪兼度支尚书,与仆射李冲、任城王澄等参理留台事。彪素性刚豪, 与冲等意议乖异,遂形于声色,殊无降下之心。冲积其前后罪过,乃于尚书省禁止 彪,上表曰:“案臣彪昔于凡品,特以才拔,等望清华,司文东观,绸缪恩眷,绳 直宪台,左加金珰,右珥蝉冕。东省。宜感恩厉节,忠以报德。而窃名忝职,身为 违傲,矜势高亢,公行僭逸。坐与禁省,冒取官材,辄驾乘黄,无所惮惧。肆志傲 然,愚聋视听。此而可忍,谁不可怀。臣今请以见事免彪所居职,付廷尉狱。”冲 又表曰:

  臣与彪相识以来,垂二十二载。彪始南使之时,见其色厉辞辩,臣之愚识,谓 是拔萃之一人。及彪官位升达,参与言宴,闻彪平章古今,商略人物。兴言于侍筵 之次,启论于众英之中;赏忠识正,发言恳恻,惟直是语,辞无隐避。臣虽下愚, 辄亦钦其正直。及其始居司直,执志径行,其所弹劾,应弦而倒。赫赫之威,振于 下国;肃肃之称,著自京师;天下改目,贪暴佥手。然时有私于臣云其威暴者, 臣以直绳之官,人所忌疾,风谤之际,易生音谣,心不承信。

  往年以河阳事,曾与彪在领军府共太尉、司空及领军诸卿等集阅廷尉所问囚徒。 时有人诉枉者,二公及臣少欲听采。语理未尽,彪便振怒,东坐攘袂挥赫,口称贼 奴,叱吒左右。高声大呼曰:“南台中取我木手去,搭奴肋折!”虽有此言,终竟 不取。即言:“南台所问,唯恐枉活,终无枉死。”时诸人以所枉至重,有首实者 多,又心难彪,遂各默尔。因缘此事,臣遂心疑有滥,知其威虐。犹谓益多损少, 故不以申彻,实失为臣知无不闻之义。及去年大驾南行以来,彪兼尚书,日夕共事, 始乃知其言与行舛,是己非人,专恣无忌,尊身忽物。臣与任城卑躬曲己,其所欲 者无不屈从。依事求实,悉有成验。如臣列得实,宜亟投彪于有北,以除奸矫之乱 政;如臣列无证,宜放臣于四裔,以息青蝇之白黑。

  帝在悬瓠,览表叹愕曰:“何意留京如此也!”有司处彪大辟;帝恕之,除名 而已。

  彪寻归本乡。帝北幸鄴,彪野服称草茅臣,拜迎鄴南。帝曰:“朕以卿为已死。” 彪对曰:“子在,回何敢死。”帝悦,因谓曰:“朕期卿每以贞松为志,岁寒为心, 卿应报国,尽心为用,近见弹文,殊乖所以。卿罹此谴,为朕与卿?为宰事?为卿 自取?”彪曰:“臣愆由己至,罪自身招,实非陛下横与臣罪,又非宰事无辜滥臣。 臣罪既如此,宜伏东皋之下,不应远点属车之清尘。但伏承圣躬不豫,臣肝胆涂地, 是以敢至,非谢罪而来。”帝曰:“朕欲用卿,忆李仆射不得。”帝寻纳宋弁之言, 将复采用。会留台表至,言彪与御史贾尚往穷庶人恂事,理有诬抑,奏请收彪。彪 自言事枉,帝明彪无此,遣左右慰勉之。听以牛车散载,送之洛阳。会赦得免。

  宣武践阼,彪自托于王肃,又与郭祚、崔光、刘芳、甄琛、邢峦等诗书往来, 迭相称重。因论求复旧职,修史官之事,肃等许为左右。彪乃表曰:

  惟我皇魏之奄有中华也,岁越百龄,年几十纪,史官叙录,未充其盛。加以东 观中圮,册勋有阙,美随日落,善因月稀。故谚曰:“一日不书,百事荒芜。”至 于太和之十一年,先帝,先后召名儒博达之士,以充麟阁之选。于时忘臣众短,采 臣片志,令臣出纳,授臣丞职,猥属斯事,无所与让。高祖时诏臣曰:“平尔雅志, 正尔笔端,书而不法,后世何观。”臣奉以周旋,不敢失坠。

  伏惟孝文皇帝承天地之宝,崇祖宗之业,景功未就,奄焉崩殂,凡百黎萌,若 无天地。赖遇陛下体明睿之真,应保合之量,恢大明以烛物,履静恭以和邦。天清 其气,地乐其静,可谓重明叠圣,元首康哉。《记》曰:“善迹者欲人继其行,善 歌者欲人继其声。”故《传》曰:“文王基之,周公成之。”然先皇之茂勋圣达, 今王之懿美洞鉴,准之前代,其德靡悔也。时哉时哉,可不光昭哉!合德二仪者, 先皇之陶钧也。齐明日月者,先皇之洞照也。虑周四时者,先皇之茂功也。合契鬼 神者,先皇之玄烛也。迁都改邑者,先皇之达也。变是协和者,先皇之鉴也。思同 书轨者,先皇之远也。守在四夷者,先皇之略也。海外有截者,先皇之威也。礼由 岐阳者,先皇之义也。张乐岱郊者,先皇之仁也。銮幸幽漠者,先皇之智也。燮伐 南荆者,先皇之礼也。升中告成者,先皇之肃也。亲虔宗社者,先皇之敬也。兗实 无阙者,先皇之德也。开物成务者,先皇之贞也。观乎人文者,先皇之蕴也。革弊 创新者,先皇之志也。孝慈道洽者,先皇之衷也。先皇有大功二十,加以谦尊而光, 为而弗有者,可谓四三皇而六五帝矣。诚宜功书于竹素,声播于金石。

  臣窃谓史官之达者,大则与日月齐其明,小则与四时并其茂,故能声流无穷, 义昭来裔。是以金石可灭,而风流不泯者,其唯载籍乎。谚曰:“相门有相,将门 有将。”斯不唯其性,盖言习之所得也。窃谓天文之官,太史之职,如有其人,宜 其世矣。是以谈、迁世事而功立,彪、固世事而名成,此乃前鉴之轨辙,后镜之蓍 龟也。然前代史官之不终业者,皆陵迟之世,不能容善。是以平子去史而成赋,伯 喈违阁而就志。近僭晋之世,有佐郎王隐,为著作虞预所毁,亡官在家。昼则樵薪 供爨,夜则观文属缀,集成《晋书》,存一代之事。司马绍敕尚书唯给笔札而已。 国之大籍,成于私家,末世之弊,乃至如此。此史官之不遇时也。今大魏之史,职 则身贵,禄则亲荣,优哉游哉,式穀令尔休矣!而典谟弗恢者,其有以也。而故著 作渔阳傅毗、北平阳尼、河间邢产、广平宋弁、昌黎韩显宗并以文才见举,注述是 同,并登年不永,弗终茂绩。前著作程灵虬同时应举,共掌此务,今徙他职,官非 所司。唯著作崔光一人,虽不移任,然侍官两兼,故载述致阙。

  臣闻载籍之兴,由于大业;雅颂垂荐,起于德美。昔史谈诫其子迁曰:“当世 有美而不书,汝之罪也。”是以久而见美。孔明在蜀,不以史官留意,是以久而受 讥。《书》称“无旷庶官,”《诗》有“职思其忧”,臣虽今非所司,然昔忝斯任, 故不以草茅自疏,敢言及于此。语曰:“患为之者不必知,知之者不得为。”臣诚 不知,强欲为之耳。窃寻先朝赐臣名彪者,远则拟《汉史》之叔皮,近则准《晋史》 之绍统,推名求义,欲罢不能。今求都下乞一静处,综理国籍,以终前志。官给事 力,以充所须。虽不能光启大录,庶不为饱食终日耳。近则期月可就,远则三年有 成,正本蕴之麟阁,副贰藏之名山。

  时司空北海王详、尚书令王肃许之。肃以其无禄,颇相赈饷。遂在秘书省,同 王隐故事,白衣修史。

  宣武亲政,崔光表曰:“臣昔为彪所致,与之同业积年,其志力贞强,考述无 倦。顷来契阔,多所废离,近蒙收起,还综厥事。老而弥厉,史才日新。若克复旧 职,专功不殆,必能昭明《春秋》,阐成皇籍。既先帝厚委,宿历高班,纤负微愆, 应从涤洗。愚谓宜申以常伯,正绾著作。”宣武不许。诏彪兼通直散骑常侍、行汾 州事,非彪好也,固请不行。卒于洛阳。

  始彪为中尉,号为严酷。以奸款难得,乃为木手击其胁腋,气绝而复属者时有 焉。又慰喻汾州叛胡,得其凶渠,皆鞭面杀之。及彪病,体上往往疮溃,痛毒备极。 赠汾州刺史,谥曰刚宪。彪在秘书岁余,史业竟未及就,然区分书体,皆彪之功。 述《春秋三传》,合成十卷。其余著诗颂赋诔章表别有集。

  彪虽与宋弁结管、鲍交,弁为大中正,与孝文私议,犹以寒地处之,殊不欲微 相优假。彪亦知之,不以为恨。弁卒,彪痛之无已,为之哀诔,备尽辛酸。郭祚为 吏部,彪为子志求官,祚乃以旧第处之。彪以位经常伯,又兼尚书,谓祚应以贵游 拔之,深用忿怨,形于言色。时论以此非祚。祚每曰:“尔与义和至友,岂能饶尔 而怨我乎。”任城王澄与彪先亦不穆,及为雍州,彪诣澄,为志求其府寮。澄释然 为启,得为列曹行参军,时称澄之美。

  志字鸿道,博学有才干,年十余,便能属文。彪奇之,谓崔鸿曰:“子宜与鸿 道为二鸿于洛阳。”鸿遂与交款往来。

  彪有女,幼而聪令。彪每奇之,教之书学,读诵经传。尝窃谓所亲曰:“此当 兴我家,卿曹容得其力。”彪亡后,宣武闻其名,召为婕好。在宫常教帝妹书,诵 授经史。始彪奇志及婕妤,特加器爱。公私坐集,必自称咏,由是为孝文所贵。及 彪亡后,婕妤果入掖廷,后宫咸师宗之。宣武崩后,为比丘尼,通习经义,法座讲 说,诸僧叹重之。

  志历官所在著绩。桓叔兴外叛,南荆荒毁,领军元叉举其才任抚导,抉为南荆 州刺史。建义初,叛入梁。

  志弟游,有才行。随兄志在南荆州,属尔硃之乱,与志俱奔江左。子昶。

  昶小名那。性峻急,不杂交游。幼年已解属文,有声洛下。时洛阳初置明堂, 昶年十数岁,为《明堂赋》,虽优洽未足,才制可观。见者咸曰有家风也。初谒周 文,周文深奇之,厚加资给,令入太学。周文每见学生,必问才行于昶。昶神情清 悟,应对明辩,周文每称叹之。绥德公陆通盛选僚采,请以昶为司马,周文许之。 昶虽年少,通特加接待,公私之事,咸取决焉。又兼二千石郎中,典仪注。累迁都 官郎中、相州大中正。昶虽处郎官,周文恆欲以书记委之。于是以为丞相府记室参 军、著作郎、修国史,转大行台郎中、中书侍郎,又转黄门侍郎,对临黄县伯。尝 谓曰:“卿祖昔在中朝,为御史中尉;卿操尚贞固,理应不坠家风。但孤以中尉弹 劾之官,爱憎所在,故未即授卿耳。然此职久旷,无以易卿。”乃奏昶为御史中尉, 赐姓宇文氏。

  六官建,拜内史下大夫,进爵为侯。明帝初,行御伯中大夫。武成元年,除中 外府司录。保定初,进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转御正中大夫。时以近侍清要, 盛选国华,乃以昶及安昌公元则、中都公陆逞、临淄公唐瑾等并为纳言。寻进爵为 公。五年,出为昌州刺史。在州遇疾,求入朝,诏许之。未至京,卒,赠相、瀛二 州刺史。

  昶,周文世已当枢要。兵马处分,专以委之;诏册文笔,皆昶所作也。及晋公 护执政,委任如旧。昶常曰:“文章之事,不足流于后世,经邦致化,庶及古人。” 故所作文笔,了无藁草,唯留心政事而已。又以父在江南,身寓关右,自少及终, 不饮酒听乐。时论以此称焉。子丹嗣。

  高道悦,字文欣,辽东新昌人也。曾祖策,冯跋散骑常侍、新昌侯。祖育,冯 弘建德令。太武东讨,率部归命,授建忠将军、齐郡建德二郡太守,赐爵肥如子。 父玄起,武邑太守,遂居勃海莜县。

  道悦少为中书学生、侍御主文中散。后为谏议大夫,正色当官,不惮强御。车 驾南征,征兵秦、雍,大期秋季阅集洛阳。道悦以使者书侍御史薛聪、侍御史主文 中散元志等稽违期会,奏举其罪。又奏兼左仆射、吏部尚书、任城王澄,位总朝右, 任属戎机,兵使会否,曾不检奏。尚书左丞公孙良职绾枢辖,蒙冒莫举。请以见事 免澄、良等所居官。时道悦兄观为外兵郎中,澄奏道悦有党兄之负,孝文诏责。然 以事经恩宥,遂寝而不论。诏曰:“道悦资性忠笃,禀操贞亮。居法树平肃之规, 处谏著必犯之节。王公惮其风鲠,朕实嘉其一至,謇谔之诚,何愧黯、鲍也。其以 为主爵下大夫,谏议如故。”

  车驾幸鄴,又兼御史中尉,留守洛京。时宫阙初基,庙库未构,车驾将水路幸 鄴。已诏都水回营构之材,以造舟楫。道悦表谏,以为阙居宇之功,作游嬉之用, 损耗殊倍。又深薄之危,古今共慎。于是帝遂从陆路。转道悦太子中庶子,正色立 朝,严然难犯,宫官上下,咸畏惮之。

  太和二十年秋,车驾幸中岳,诏太子恂入居金墉。而恂潜谋还代,忿道悦前后 规谏,遂于禁中杀之。帝甚加悲惜,赠散骑常侍、营州刺史,并遣王人慰其妻子, 又诏使者监护丧事。葬于旧茔,谥曰贞侯。宣武又追录忠概,拜长子显族给事中。 显族亦以忠厚见称,卒于右军将军。

  显族弟敬猷,有风度。萧宝夤西征,引为骠骑司马。及宝夤谋逆,敬猷与行台 郎中封伟伯等潜图义举,谋泄见杀。赠沧州刺史,听一子出身。道悦长兄嵩,字昆 仑,魏郡太守。

  嵩弟双,清河太守。坐黩货,将刑于市,遇赦免。时北海王详为录尚书事,双 多纳金宝,除司空长史。后为凉州刺史,专肆贪暴,以罪免。后货高肇,复起为幽 州刺史。以贪秽被劾,罪未判,遇赦复任。未几而卒。

  双弟观,尚书左外兵郎中、城阳王鸾司马。南征赭阳,先驱而殁,谥曰闵。

  甄琛,字思伯,中山毋极人,汉太保邯之后也。父凝,州主簿。琛少敏悟。闺 门之内,兄弟戏狎,不以礼法自居。学览经史,称有刀笔。而形貌短陋,鲜风仪。 举秀才,入都积岁,颇以奕棋弃日,至乃通夜不止。手下仓头,常令执烛,或时睡 顿,大加其杖,如此非一。奴后不胜楚痛,乃曰:“郎君辞父母仕宦,若为读书执 烛,不敢辞罪,乃以围棋,日夜不息,岂是向京之意?而赐加杖罚,不亦非理!” 琛怅然惭感。遂从许赤彪假书研习,闻见日优。太和初,拜中书博士,迁谏议大夫, 时有所陈,亦为孝文知赏。宣武践阼,以琛为中散大夫,兼御史中尉。琛表曰:

  《月令》称山林薮泽,有能取蔬食禽兽者,皆野虞教导之。其迭相侵夺者,罪 之无赦。此明导人而弗禁,通有无以相济也。《周礼》虽有川泽之禁,正所以防其 残尽,必令取之有时。斯所谓鄣护在公,更所以为人守之耳。今者天为黔首生盐, 国为黔首鄣护。假获其利,犹是富专口龂,不及四体也。且天下夫妇,岁贡粟帛, 四海之有,备奉一人;军国之资,取给百姓,天子亦何患乎贫,而苟禁一池?臣每 观上古爱人之迹,时读中叶骤税之书,未尝不叹彼远大,惜此近狭。今伪弊相承, 仍崇关廛之税。大魏宏博,唯受谷帛之输。是使远方闻者,莫不歌德。语称出内之 吝,有司之福;施惠之难,人君之祸。夫以府藏之物,犹以不施而为灾,况府外之 利,而可吝之于黔首?愿弛盐禁,使沛然远及。依《周体》置川衡之法,使之监导 而已。

  诏付八坐议可否以闻。彭城王勰、兼尚书邢峦等奏:

  琛之所列,但恐坐谈则理高,行之则事阙,是用迟回,未谓为可。窃惟大道既 往,恩惠生焉,下奉上施,卑高理睦。恆恐财不赒国,泽不厚人,故多方以达其情, 立法以行其志。至乃取货山泽,轻在人之贡;立税关市,裨十一之储。收此与彼, 非利己也;回彼就此,非为身也。所谓集天地之产,惠天地之人,藉造物之富,赈 造物之贫。禁此泉池,不专太官之御;佥此匹帛,岂为后宫之资。既润不在己, 彼我理一,积而散之,将焉所吝。然自行以来,典司多怠,出入之间,事不如法。 此乃用之者无方,非兴之者有谬。至使朝廷识者,听营其间。今而罢之,惧失前旨。 宜依前式。

  诏曰:“司盐之税,乃自古通典,然兴制利人,亦世或不同。甄琛之表,实所 谓助政毗俗者也。可从其前计,尚书严为禁豪强之制也。”

  诏琛参八坐议事,寻正中尉。迁侍中,领中尉。琛俛眉畏避,不能绳纠贵游, 凡所劾者,率多下吏。于时赵修宠贵,琛倾身事之。琛父凝为中散大夫,弟僧林为 本州别驾,皆托修申达。至修奸诈事露,明当收考,今日乃举其罪。及监决修鞭, 犹相隐恻,然告人曰:“赵修小人,背如土牛,殊耐鞭杖。”有识以此非之。修死 之明日,琛与黄门郎李凭以朋党被召诣尚书。兼尚书元英、邢峦穷其阿附之状。琛 曾拜官,诸宾悉集,峦乃晚至。琛谓峦:“何处放蛆来,今晚始顾?”虽以言戏, 峦变色衔忿。及此,大相推穷。司徒、录尚书事、北海王详等奏曰:

  谨案侍中、领御史中尉甄琛,身居直法,纠擿是司。风邪响黩,犹宜劾纠,况 赵修侵公害私,朝野切齿?而琛尝不陈奏,方更往来,中外影响,致其谈誉。令布 衣之父,超登正四之官;七品之弟,越陟三阶之禄。亏先皇之选典,尘圣明之官人。 又与黄门郎李凭,相为表里。凭兄叨封,知而不言。及修衅彰,方加弹奏。生则附 其形势,死则就地排之。窃天之功,以为己力,仰欺朝廷,俯罔百司。其为鄙诈, 于兹甚矣。谨依律科从,请以职除。其父中散,实为叨越,虽皇族帝孙,未有此例。 既得不以伦,请下收夺。李凭朋附赵修,是亲是仗,缁点皇风,尘鄙正化,此而不 纠,将何以肃整阿谀,奖厉忠概?请免所居官以肃风轨。

  奏可。琛遂免归本郡。左右相连死黜者二十余人。

  始琛以父母老,常求解官扶侍,故孝文授以本州长史。及贵达,不复请归,至 是乃还。供养数年,遭母忧。母钜鹿曹氏,有孝性。夫氏去家,路逾百里,每得鱼 肉菜果珍美口实者,必令僮仆走奉其母,乃后食焉。琛母服未阕,复丧父。琛于茔 兆内手种松柏,隆冬负掘水土。乡老哀之,咸助加力。十余年中,坟成木茂。与弟 僧林誓以同居没齿,专事产业,躬亲农圃,时以鹰犬驰逐自娱。朝廷有大事,犹上 表陈情。

  久之,复除散骑常侍,领给事黄门侍郎、定州大中正,大见亲宠。委以门下庶 事,出参尚书,入厕帷幄。孝文时,琛兼主客郎,迎送齐使彭城刘缵。琛钦其器貌, 常叹咏之。缵子昕为朐山戍主。昕死,家属入洛。有女年未二十,琛乃纳昕女为妻。 婚日,诏给厨费。琛所好悦,宣武时调戏之。迁河南尹,黄门、中正如故。琛表曰:

  国家居代,患多盗窃。世祖太武皇帝亲自发愤,广置主司,里宰皆以下代令长 及五等散男有经略者乃得为之。又多置吏士,为其羽翼。崇而重之,始得禁止。今 迁都已来,天下转广;四远赴会,事过代都。寇盗公行,劫害不绝。此由诸坊混杂, 厘比不精,主司闇弱,不堪检察故也。今择尹既非南金,里尉铅刀而割,欲望清肃 都邑,不可得也。里正乃流外四品,职轻任碎,多是下才。人怀苟且,不能督察, 故使盗得容奸,百赋失理。边外小县,所领不过百户,而令长皆以将军居之。京邑 诸坊,大者或千户、五百户,其中皆王公卿尹,贵势姻戚,豪猾仆隶,廕养奸徒, 高门邃宇,不可干问。比之边县,难易不同。今难彼易此,实为未惬。

  王者立法,随时从宜;先朝立品,不必即定。施而观之,不便则改。今闲官静 任,犹听长兼,况烦剧要务,不得简能下领。请取武官中八品将军以下干用贞济者, 以本官俸恤领里尉之任,各食其禄。高者领六部尉,中者领经途尉,下者领里正。 不尔,请少高里尉之品,选下品中应迁者,进而为之。则督责有所,辇毂可清。

  诏曰:“里正可进至勋品、经途从九品、六部尉正九品诸职中简取,何必须武 人也。”琛又奏以羽林为游军,于诸坊巷司察盗贼。于是京邑清静,后皆踵焉。

  转太子少保,黄门如故。及高肇死,琛以党不宜复参朝政,出为营州刺史,迁 凉州刺史。犹以高氏之昵,不欲处之于内。久之,为吏部尚书。未几,除定州刺史。 固辞曰:“陛下在东宫,崔光为少傅,臣为少保,今光为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 开国公。故仆射游肇时为侍中,与臣官阶相似;肇在省为仆射,死赠车骑将军、仪 同三司、冀州刺史。臣今适为征北将军、定州刺史。生师保不如死游肇。”诏书慰 遣之。琛既至乡,衣锦昼游,大为称满;政体严细,甚无声誉。

  崔光辞司徒之授也,琛与光书,外相抑扬,内实附会。光亦揣其意,复书以悦 之。征为车骑将军、特进,又拜侍中。以其衰老,诏赐御府杖,朝直杖以出入。卒, 诏给东园秘器,赠司徒公、尚书左仆射,加后部鼓吹。太常议谥文穆,吏部郎袁翻 奏曰:

  案礼,谥者行之迹也;号者功之表也;车服者位之章也。是以大行受大名,细 行受细名。行生于己,名生于人。故阖棺然后定谥,皆累其生时美恶,所以为将来 劝戒;身虽死,使名常存也。凡薨亡者,属所即言大鸿胪,移本郡大中正。条其行 迹功过,承中正移,言公府,下太常部博士评议,为谥列上。谥不应法者,博士坐 如选举不以实论。若行状失实,中正坐如博士。自古帝王,莫不殷勤重慎,以为褒 贬之实也。今之行状,皆出自其家,任其臣子自言君父之行,无复是非之事。臣子 之欲光扬君父,但苦迹之不高,行之不美,是以极辞肆意,无复限量。观其状也, 则周、孔联鏕,伊颜接衽。论其谥也,虽穷文尽武,无或加焉。然今之博士与古不 同,唯知依其行状,又先问其家人之意;臣子所求,便为议上。都不复斟酌与夺, 商量是非。致号谥之加,与泛阶莫异;专以极美为称,无复贬降之名。礼官之失, 一至于此。案甄司徒行状,至德与圣人齐踪,鸿名共大贤比迹,文穆之谥,何足加 焉。但比来赠谥,于例普重,如甄之流,无不复谥。谓宜依谥法,慈惠爱人曰孝, 宜谥曰孝穆公。

  自今以后,明勒太常、司徒,有行状如此,言辞流宕,无复节限者,悉请裁量, 不听为受。仍踵前来之失者,皆付法司科罪。

  诏从之。琛祖载,明帝亲送,降车就舆,吊服哭之,遣舍人慰其诸子。

  琛性轻简,好嘲谑,故少风望。然明解有干具,在官清白。自孝文、宣武,咸 相知待。明帝以师傅之义而加礼焉。所著文章,鄙碎无大体,时有理诣。《磔四声》、 《姓族废兴》、《会通缁素三论》及《家晦》二十篇,《笃学文》一卷,颇行于世。

  琛长子侃,字道正,位秘书郎。性险薄,多与盗劫交通。随琛在京,以酒色夜 宿洛水亭舍,殴击主人。为司州所劾,淹在州狱。琛大以惭慨。广平王怀为牧,与 琛先不协,欲具案穷推。琛托左右以闻,宣武敕怀宽放。怀固执之,久乃特旨出侃。 自此沈废,卒家。

  侃弟楷,字德方。粗有文学,颇更吏事。琛启除秘书郎。宣武崩,未葬,楷与 河南尹丞张普惠等饮戏,免官。后稍迁尚书仪曹郎。有当官之称。明帝末,丁忧在 乡,定州刺史广阳王深召楷兼长史,委以州任。寻属鲜于修礼、毛普贤等率北镇流 人反于州西北之左人城,屠村掠野,引向州城。州城内先有燕、恆、云三州避难户, 修礼等声云,欲将此辈共为举动。楷见人情不安,虑有变起,乃走收三州人中粗暴 者杀之,以威外贼。及刺史元冏、大都督扬津等至,楷乃还家。后修礼等忿楷屠害 北人,遂掘其父墓,载棺巡城,示相报复。孝庄时,征为中书侍郎。后齐文襄取为 仪同府谘议参军。卒,赠骠骑将军、秘书监、沧州刺史。

  琛从父弟密,字叔雍。清谨少嗜欲,颇涉书史。疾世俗贪竞,乾没荣宠,曾为 《风赋》以见意。后参中山王英军事。英钟离败退,乡人苏良没于贼中,密尽私财 以赎之。良归,倾资报密。密一皆不受,曰:“济君之日,本不求货,岂相赎之意。” 及葛荣侵扰河北,诏密为相州行台,援守鄴城。庄帝以密全鄴勋,赏安市县子。孝 静初,为卫尉卿,在官有平直之誉。出为北徐州刺史,卒官。赠骠骑将军、仪同三 司、瀛州刺史,谥曰靖。

  琛同郡张纂,字伯业。祖珍,字文表,慕容宝度支尚书。道武平中山,入魏, 卒于凉州刺史,谥曰穆。纂颇涉经史,雅有气尚,交结胜流。为乐陵太守,在郡多 所受纳。闻御史至,弃郡逃走,于是除名,乃卒。天平初,赠定州刺史。纂叔感, 字崇仁,有器业,不应州郡之命。

  子宣轨,少孤,事母以孝闻。累迁相州抚军府司马。宣轨性通率,轻财好施。 属葛荣围城,与刺史李神有固守效,以功赐爵中山公。后坐事死鄴。纂从弟元宾, 位奉朝请。及外生高昂贵达,启赠瀛州刺史。

  高聪,字僧智,本勃海人也。曾祖轨,随慕容德徙青州,因居北海之剧县。父 法昂,少随其车骑将军王玄谟征伐,以功至员外郎,早卒。聪生而丧母,祖母王抚 育之。大军攻克东阳,聪徙平城,与蒋少游为云中兵户,窘困无所不为。族祖允视 之若孙,大加赒给。聪涉猎经史,颇有文才。允嘉之,数称其美,言之朝廷,由是 与少游同拜中书博士。转侍郎,为高阳王雍傅,稍为孝文知赏。太和十七年,兼员 外散骑常侍,使于齐。后兼太子左率。

  聪微习弓马,乃以将略自许。孝文锐意南讨,专访王肃以军事。聪托肃,愿以 偏裨自效。肃言于帝,故假聪辅国将军,受肃节度,同援涡阳。聪躁怯少威重,及 与贼交,望风退败。孝文恕死,徙平州。行届瀛州,刺史王质获白兔,将献,托聪 为表。帝见表,顾王肃曰:“在下那得有此才,令朕不知。”肃曰:“比高聪北徙, 或其所制。”帝悟曰:“必应然也。”

  宣武初,聪复窃还京师,说高肇废六辅。宣武亲政,除给事黄门侍郎,后加散 骑常侍。及幸鄴还,于河内怀界,帝射矢一里五十余步。侍中高显等奏,盛事奇迹 必宜表述,请勒铭射宫,永彰圣艺。遂刊铭射所,聪为之词。赵修嬖境,聪深朋附。 及诏追赠修父,聪为碑文,出入同载,观视碑石。聪每见修,迎送尽礼。聪又为修 作表,陈当时便宜,教其自安之术,由是迭相亲狎。修死,甄琛、李凭皆被黜落, 聪深用危虑,而先以疏宗之情,曲事高肇,竟获自免,肇之力也。修之任势,聪倾 身事之;及死,言必毁恶。茹皓之宠,聪又媚附,每相招命,称皓才识非修之俦。 乃因皓启请田宅,皆被遂许。及皓见罪戮,聪以为死之晚也。其薄于情义皆如此。

  侍中高显为护军,聪代兼其任。显与兄肇疑聪间构而求之。聪居兼十余旬,出 入机要,言即真,无远虑,藉贵因权,耽于声色,贿纳之音,闻于遐迩。中尉崔亮 知肇微恨,遂面陈聪罪,出为并州刺史。聪善于去就,知肇嫌之,侧身承奉,肇遂 待之如旧。聪在并州数岁,多不率法,又与太原太守王椿有隙,再为大使御史举奏。 肇每以宗私相援,事得寝缓。宣武末,拜散骑常侍、平北将军。

  明帝践阼,以其素附高肇,出为幽州刺史。寻以高肇之党,与王世义、高绰、 李宪、崔楷、兰氛之为中尉元匡所弹,灵太后并特原之。聪遂废于家,断绝人事, 唯修营园果,世称高聪梨,以为珍异。又唯以声色自娱。后拜光禄大夫,卒。灵太 后闻其亡,嗟惋良久。赠青州刺史,谥曰献。

  聪有妓十余人,有子无子皆注籍为妾,以悦其情。及病,欲不适他人,并令烧 指吞炭,出家为尼。聪所作文笔二十卷。长子云,字彦鸿,位辅国将军、中散大夫。 河阴遇害,赠兗州刺史。

  论曰:韩麒麟由才器识用,遂见纪于齐士。显宗以文学自立,而时务屡陈;至 于实录之功,未之闻也。子熙清尚自守,荣过其器。程骏才业见知,盖当时之长策。 李彪生自微族,见擢明世,輶轩骤指,声骇江南,执笔立言,遂为良史。逮于直绳 在手,厉气明目,持坚无术,末路蹉跎。行百里者半于九十,彪之谓也。高道悦謇 直之风,见惮于世,丑正贻祸,有可悲乎!甄琛以学尚刀笔,早树声名;受遇三朝, 终至崇重。高聪才尚见知,名位显著。而异轨同奔,咸经于危覆之辙,惜乎!

 

  • 部分译文

 

  韩麒麟,昌黎棘城人,自称是汉朝大司马韩增的后代。

  他虽然年幼,却喜爱学习,仪表俊美,善于骑马射箭。景穆监理朝政,任他为东曹主书。文成帝即位,赐给他渔阳男的爵号。后来参加征南将军慕容白曜率领的征讨,攻打升城,军中有很多人受伤。等到攻破城池,慕容白曜准备把抓到的俘虏全部活埋。韩麒麟劝告说“:现在我们谋图向南进取,应显示宽厚仁爱。强敌在前,尚未打败,却坑杀许多人,恐怕南齐不容易图取呀。”白曜听从了他的劝告,下令将俘虏全部释放,让他们恢复本业。南齐人十分高兴。后来,慕容白曜上表请求朝廷任韩麒麟与房法寿任冀州刺史。慕容白曜进攻东阳,韩麒麟为他提供六十万斛军粮和各种攻战器械,使得军需用品毫不匮乏。白曜被朝廷诛杀,韩麒麟多年没有升迁。

  孝文帝时,他任齐州刺史,封为魏昌侯。做官时很少用刑罚。从事刘普庆劝他“:您受朝廷之命治理中原时,没有杀戮什么人,凭什么树立威信?”他回答说:“人们不触犯刑律,我为什么要杀戮?如果必须靠杀人来树立威信,当用你来试试。”刘普庆满面惭愧地退下。韩麒麟因新归降的人没有能进身官府,读书人颇受压抑,便上表请求朝廷应该任用归附的豪门望族,增加官吏数额,广泛延纳贤士哲人。这样,使大族蒙受恩荣,人才获得进取的机会,人人怀念朝廷恩德,使地方安稳宁静,或许根本就在于此。朝廷会议,同意了他的意见。

  太和十一年(487),京都一带发生大饥荒,韩麒麟上表陈述时务,说:

  “古代圣哲的帝王治理国家,建立政权,积蓄九年的粮食,才称得上太平。所以亲自耕田千亩,给百姓做出表率。这样才能使天下衣食丰足,礼仪盛行。到了后来,帝王仍崇敬力田农业,缴纳粮食的人同在战场上杀敌的一样都可以得到朝廷赐给的爵位,种田的人同孝敬父母、和睦兄弟的人一起可以得到同样的奖赏。这实在是历代帝王一贯的做法,为政者所必须首先考虑的。现在,京城的人不种田的居多,不劳而食的人口,三分之中有其二。一个人不种,就可能会挨饿,更何况像现在这样,不耕田者数以万计?所以,近年山东遭受水灾,而有很多人挨饿受冻;今年秋天京城发生旱灾,谷价飞涨,实在是因为农民不事农业,平常没有积蓄的缘故。

  “陛下您天资聪明英纵,德望高于三王五霸。尽管上面有您覆天载地的恩泽,下面却仍有挨饿受冻的百姓,都是因为有关的部司不制定出奖励农耕的制度,官吏不体恤农民,不把农耕作为根本。自从长久升平,多年丰收,官吏竞相浮夸,渐渐养成奢侈的风气。由此使得种田的人越来越少,土地荒芜的越来越多;府库里的粮食布帛几乎用完,集市上的东西却很充盈;家里衣食匮乏,道路上行走的人却盛装艳服,忍饥受寒的根本原因,实在由此引起。我认为凡是珍奇玩好,都应该禁绝;婚丧嫁娶的礼仪,都应该制定一定的格式。让富贵和贫贱的有所区别,人人归于朴素。根据天下男女数量,按人口多少分给田地,下级官吏四时到乡村巡行督促,上级官吏,一年检查一次,多劝农夫耕田,根据耕田情况,严加奖励和处罚。数年之内,一定会有丰余,再遇到灾荒,可避免流离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