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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史》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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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表,字武达,济北蛇丘人也。自云本属北地,号索里诸孟。青、徐内属后, 表因事南度,仕齐为马头太守。太和十八年,表据郡归魏,除南兗州刺史,领马头 太守,赐爵谯县侯,镇涡阳。后齐遣其豫州刺史裴叔业攻围六十余日,城中食尽, 唯以朽革及草木皮叶为粮。表抚循将士,戮力固守。会镇南将军王肃救之,叔业乃 退。初,有一南人,自云姓边字叔珍,携妻息从寿春投表,未及送阙,会叔业围城。 表后察叔珍言色颇有异,即推核,乃是叔业姑兒,规为内应。所携妻子,并亦假妄, 于北门外斩之,人情乃安。孝文嘉其诚,封汶阳县伯,历济州刺史、散骑常侍、光 禄大夫、齐州刺史。卒,赠兗州刺史,谥曰恭。

  奚康生,河南阳翟人也。本姓达奚,其先居代,世为部落大人。祖真,柔玄镇 将、内外三都大官,赐爵长进侯。卒,赠幽州刺史,谥曰简。康生少骁武,弯弓十 石,矢异常箭,为当时所服。太和初,蠕蠕频寇,康生为前驱军主,壮气有闻,由 是为宗子队主。从驾征钟离,驾旋济淮,五将未度,齐将据渚断津路。孝文募破中 渚贼者,以为直阁将军。康生应募,缚筏积柴,因风放火,烧其船舰,依烟直过, 飞刀乱斫,投河溺死者甚众。乃假康生直阁将军。后以勋除太子三校、西台直后。 吐京胡反,自号辛支王,康生为军主,从章武王彬讨之。分为五军,四军俱败,康 生军独全。率精骑一千追胡至车突谷,诈为坠马,胡皆谓死,争欲取之。康生腾骑 奋矛,杀伤数十人,射杀辛支。

  齐置义阳,招诱边人,康生复为统军,从王肃讨之。齐将张伏护自升楼城楼, 言辞不逊。肃令康生射之,望楼射窗,扉开即入,应箭而毙。彼人见箭,皆以为狂 弩。齐将裴叔业率众围涡阳,欲解义阳之急,诏遣高聪、元衍等援之,并败退。帝 乃遣康生驰往,一战大破之。及寿春来降,遣康生领羽林千人,给龙厩马两匹,驰 赴之。破走其将桓和、陈伯之。以功除征虏将军,封安武县男。出为南青州刺史。

  后梁郁州遣军主徐济寇边,康生破禽之。时梁闻康生能引强弓,故特作大弓两 张,长八尺,把中围尺有二寸,箭粗殆如今之长笛,送与康生。康生便集文武,用 之平射,犹有余力。观者以为绝伦。弓即表送,置之武库。后梁遣都督临川王萧宏 勒甲十万规寇徐州,诏授康生武卫将军,一战败之。还京,召见宴会,赏帛千匹, 赐骅骝御胡马一匹。出为华州刺史,颇有声绩。转泾州刺史,以辄用官炭瓦,为御 史所劾,削除官爵。寻复之。梁直阁将军徐玄明戍郁州,杀其刺史张稷,以城内附, 诏康生迎接;赐细御银缠槊一张,并枣柰果。面敕曰:“果者果如朕心,枣者早遂 朕意。”未发间,郁州刺史复叛。及大举征蜀,假康生安西将军,邪趣绵竹。至陇 右,宣武崩,班师。

  后除相州刺史,在州以天旱令人鞭石季龙画像,复就西门豹祠祈雨,不获,令 吏取豹舌。未几,二兒暴丧,身亦遇疾,巫以为季龙、豹之祟。征拜光禄勋,领右 卫将军,与元叉同谋废灵太后。迁河南尹,仍右卫、领左右。与子难娶左卫将军侯 刚女,即元叉妹夫也。叉以其通姻,深相委托,三人多宿禁内,或迭出入。叉以康 生子难为千牛备身。

  康生性粗武,言气高下。叉稍惮之,见于颜色,康生亦微惧不安。正光二年二 月,明帝朝灵太后于西林园。文武侍坐,酒酣迭舞。次至康生,乃为力士舞,及于 折旋。每顾视太后,举手蹈足,嗔目颔首,为杀缚之势。太后解其意而不敢言。日 暮,太后欲携帝宿宣光殿。侯刚曰:“至尊已朝讫,嫔御在南,何劳留宿?”康生 曰:“至尊陛下兒,随陛下将东西,更复访问谁!”群臣莫敢应。灵太后自起援帝 臂,下堂而去;康生大呼唱万岁于后,近侍皆唱万岁。明帝引前入阁,左右竞相排, 阁不得闭。康生夺其子难千牛刀,斫直后元思辅,乃得定。

  明帝既上殿,康生时有酒势,将出处分;遂为叉所执,锁于门下。至晓,叉不 出,令侍中、黄门、仆射、尚书等十余人就康生所,讯其事。处康生斩刑,难处绞 刑。叉与刚并在内矫诏决之。康生如奏,难恕死从流。难哭拜辞父。康生忻子免死, 慷慨了不悲泣。语其子云:“我不反,死,汝何为哭也?”有司驱逼,奔走赴市, 时已昏暗,行刑人注刀数下,不死;于地刻截。咸言禀叉意旨,过至苦痛。尝食典 御奚混与康生同执刀入内,亦就市绞刑。

  康生久为将,及临州,多所杀戮。而乃信向佛道,每舍居宅立寺塔,凡历四州, 皆有建置。死时年五十四。子难年十八,以侯刚婿,得停百日,竟徙安州。后尚书 卢同为行台,叉令杀之。康生于南山立佛图三层,先死,忽梦崩坏。沙门有为解云: “檀越当不吉利,无人供养佛图,故崩耳。”康生称然,竟及于祸。灵太后反政, 赠都督冀瀛沧三州诸军事、骠骑大将军、司空、冀州刺史,谥曰武贞,又追封寿张 县侯。子刚袭。

  杨大眼,武都氐难当之孙也。少骁捷,跳走如飞。然庶孽,不为宗亲顾待,不 免饥寒。太和中,起家奉朝请。时将南伐,尚书李冲典选征官,大眼往求焉,冲弗 许。大眼曰:“尚书不见知,听下官出一技。”便出长绳三丈许,系髻而走,绳直 如矢,马驰不及。见者无不惊叹。冲因曰:“千载以来,未有逸材若此者也。”遂 用为军主。大眼顾谓同寮曰:“吾之今日,所谓蛟龙得水之秋。自此一举,不复与 诸君齐列矣。”未几,迁统军,从车驾征宛、叶、穰、邓、九江、钟离之间,所经 战阵,莫不勇冠六军。

  宣武初,裴叔业以寿春内附,大眼与奚康生等率众先入,以功封安成县子。除 直阁将军,出为东荆州刺史。时蛮酋樊秀安等反,诏大眼为别将,隶都督李崇讨平 之,大眼功尤多。妻潘氏,善骑射,自诣军省大眼。至攻战游猎之际,潘亦戎装, 齐镳并驱。及至还营,同坐幕下,对诸寮佐,言笑自得。大眼时指谓诸人曰:“此 潘将军也。”

  梁武遣其将张惠绍总率众军,窃据宿豫。又假大眼平东将军为别将,与都督邢 峦讨破之。遂与中山王英同围钟离。大眼军城东,守淮桥东西道。属水泛长,大眼 所绾统军刘神符、公孙祉两军夜中争桥奔退,大眼不能禁,相寻而走。坐徙营州为 兵。

  永平中,追其前勋,起为试守中山内史。时高肇征蜀,宣武虑梁人侵轶,乃征 大眼为太尉长史、持节、假平南将军、东征别将,隶都督元遥,遏御淮、肥。大眼 至京师,时人思其雄勇,喜于更用,台省门巷,观者如市。后梁将康绚于浮山遏淮, 规浸寿春。明帝加大眼光禄大夫,率诸军镇荆山,复其封邑。后与萧宝夤俱征淮堰, 不能克,遂于堰上流凿渠决水而还。加平东将军。

  大眼抚循士卒,呼为兒子,及见伤痍,为之流泣。自为将帅,恆身先兵士,当 其锋者,莫不摧拉。南贼所遣督将,皆怀畏惧。时传言淮、泗、荆、沔之间童兒啼 者,恐之云“杨大眼至”,无不即止。王肃弟康之初归国也,谓大眼曰:“在南闻 君之名,以为眼如车轮。及见,乃不异于人。”大眼曰:“旗鼓相望,瞋眸奋发, 足使君目不能视,何必大如车轮。”当世推其骁果,以为关、张弗之过也。然征淮 堰之役,喜怒无常,捶挞过度,军士颇憾焉。识者以为性移所致。又为荆州刺史, 常缚藁为人,衣以青布而射之。召诸蛮渠,指示之曰:“卿等若作贼,吾政如此相 杀也。”又北淯郡尝有虎害,大眼搏而获之,斩其头县于穰市。自是荆蛮相谓曰: “杨公恶人,常作我蛮形以射之。又深山之虎,尚所不免。”遂不敢复为寇盗。在 州二年,卒。大眼虽不学,恆遣人读书而坐听之,悉皆记识。令作露布,皆口授之, 而竟不多识字也。

  有三子,长甑生,次领军,次征南,皆潘氏所生,咸有父风。初,大眼徙营州, 潘在洛阳,颇有失行。及为中山,大眼侧生女夫赵延宝告之于大眼。大眼怒,幽潘 而杀之。后娶继室元氏。大眼之死也,甑生等问印绶所在。时元始怀孕,自指其腹 谓甑生等曰:“开国当我兒袭之,汝等婢子,勿有所望。”甑生等深以为恨。及大 眼丧将还京,出于城东七里,营车而宿。夜二更,甑生等开大眼棺,延宝怪而问焉, 征南射杀之。元怖,走入水,征南又弯弓将射之。甑生曰:“天下岂有害母之人。” 乃止。遂取大眼尸,令人马上抱之,左右扶挟以叛。荆人畏甑生等骁武,不敢苦追, 遂奔梁。

  崔延伯,博陵人也。祖寿,于彭城陷入江南。延伯少以武壮闻,仕齐为缘淮游 军,带濠口戍主。太和中入魏。常为统帅,胆气绝人,兼有谋略,积劳稍进。除征 虏将军、荆州刺史,赐爵定陵男。荆州土险,蛮左为寇,每有聚结,延伯辄自讨之, 莫不摧殄。由是穰土帖然,无敢为患。永平中,转幽州刺史。

  梁遣左游击将军赵祖悦率众偷据硖石,诏延伯为别将,与都督崔亮讨之。亮令 延伯守下蔡。延伯与别将伊瓫生挟淮为营。延伯遂取车轮,去辋,削锐其辐,两两 接对,揉竹为纟亘,贯连相属,并十余道。横水为桥,两头施大鹿卢,出没任情, 不可烧斫,既断祖悦走路,又令舟舸不通。由是梁军不能赴救,祖悦合军咸见俘虏。 于军拜征南将军、光禄大夫。

  延伯与杨大眼等至自淮阳,灵太后幸西林园引见,谓曰:“卿等志尚雄猛,皆 国之名将。比平硖石、公私庆快,此乃卿等之功也。但淮堰仍在,宜须预谋,故引 卿等,亲共量算,各出一图,以为后计。”大眼对曰:“臣辄谓水陆二道一时俱下, 往无不克。”延伯曰:“既对圣颜,答旨宜实。水南水北,各有沟渎,陆地之计, 如何可前。愚臣短见,愿圣心思水兵之勤,若给复一年,专习水战,脱有不虞,召 便可用。”灵太后曰:“卿之所言,深是宜要,当敕如请。”二年,除并州刺史。 在州贪污,闻于远近。还为金紫光禄大夫,出为镇南将军,行岐州刺史,假征西将 军。赐骅骝马一匹。正光五年秋,以往在扬州,建淮桥之勋,封当利县男,改封新 丰子。时莫折念生兄天生下陇东寇,征西将军元志为天生所禽,贼众甚盛,进屯黑 水。诏延伯为使持节、征西将军、西道都督。行台萧宝夤与延伯结垒马嵬,南北相 去百余步。延伯曰:“今当仰为明公参贼勇怯。”延伯选精兵数千,下度黑水,列 阵而进,以向贼营。宝夤率骑于水东寻原西北,以示后继。于时贼众大盛,水西一 里,营营连接。延伯径至贼垒,扬威胁之,徐而还退。贼以延伯众少,开营竞追, 众过十倍,临水逼蹙。宝夤亲观之,惧有亏损。延伯不与其战,身自殿后,抽众东 度,转运如神。须臾济尽,徐乃自度。贼徒夺气,相率还营。宝夤大悦,谓宫属曰: “崔公,古之关、张也,今年何患不制贼。”延伯驰见宝夤曰:“此贼非老奴敌, 公但坐看。”后日,延伯勒众而出,宝夤为后拒。天生悉众来战,延伯身先士卒, 陷其前锋。于是骁锐竞进,大破之,俘斩十余万,追奔及于小陇。秦贼劲强,诸将 所惮,初议遣将,咸云非延伯无以定之,果能克敌。诏授左卫将军,余如故。

  于时万俟丑奴、宿勤明达等寇掠泾州。先是卢祖迁、伊瓫生数将,皆以元志前 行之始,同时发雍,从六陌道将取高平。志败,仍停泾部。延伯既破秦贼,乃与宝 夤率众会于安定。甲卒十二万,铁马八千匹,军威甚盛。时丑奴置营泾州西北七十 里当原城。时或轻骑暂来挑战,大兵未交,便示奔北。延伯矜功负胜,遂唱议先驱。 伐木别造大排,内为锁柱,教习强兵;负而趋走,号为排城。战士在外,辎重居中, 自泾州缘原北上。众军将出讨贼。未战之间,有贼数百骑诈持文书,云是降簿,乞 缓师。宝夤、延伯谓其事实,逡巡未斗。俄而宿勤明达率众自东北而至,乞降之贼 从西竞下,诸军前后受敌。延伯上马突阵,贼势摧挫,便尔逐北,径造其营。贼本 轻骑,延伯军兼步卒,兵力疲怠,贼乃乘间得入排城。延伯军大败,死伤者将有二 万。宝夤敛军退保泾州。延伯修缮器械,购募骁勇,复从泾州西进,去贼彭阬谷栅 七里结营。延伯耻前挫辱,不报宝夤,独出袭贼,大破之。俄顷间平其数栅。贼皆 逃迸。见兵人采掠,散乱不整,还来冲突,遂大奔败。延伯中流矢,为贼所害,士 卒死者万余人。

  延伯善将抚,能得众心,与康生、大眼为诸将之冠。延伯末路,功名尤重。时 大寇未平而延伯死,朝野叹惧焉。赠使持节、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定州刺史, 谥曰武烈。

  李叔仁,陇西人也。骁健有武力,前后数从征讨,以功赐爵获城乡男。梁豫州 刺史王超宗内侵,叔仁时为兼统军,隶扬州刺史薛真度。真度遣叔仁讨超宗,大破 之。以功累迁洛州刺史,假抚军将军。后以军功封陈郡公,又除光禄大夫、朔州刺 史。齐州广川人刘执、清河太守邵怀,聚众反,自署大行台。诏叔仁为都督,讨平 之。除镇西将军、金紫光禄大夫,转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邢果反于青州,叔仁 为大都督,出讨于淮,失利而还。永安三年,坐事除名,寻复官爵。节闵帝初,加 散骑常侍、开府。后除凉州刺史。遣使密通款于东魏,事觉见杀。叔仁所用之槊, 长大异于常槊,时人壮之。

  论曰:韩茂、皮豹子、封敕文、吕罗汉、孔伯恭之为将也,皆以沈勇笃实,仁 厚扶众,功成事立,不徒然矣。与夫苟要一战之利,侥幸暂胜之名,岂同年而语也。 田益宗蛮夷荒帅,翻然效款,终于怀金曳紫,不其美欤。孟表之致名位,不徒然也。 夫人主闻鞞鼓之响,则思将帅之臣,何则?夷难平暴,折冲御侮,为国之所系也。 奚康生等俱以熊虎之姿,奋征伐之气,亦一时之骁猛,壮士之功名乎。

 

  • 部分译文

 

  杨大眼,武都氐族杨难当的孙子。少年时即骁勇迅捷,走路跳跃如飞。然而,因为他是父亲的小妾生的孩子,因而不被宗亲们看重,不免常常忍受饥寒。太和年间,初出仕被任为奉朝请。孝文帝将要向南讨伐,尚书李冲选拔能征善战的将官,杨大眼请求入选,李冲不同意。杨大眼说:“尚书您不了解我,请允许我献上一种技艺。”便拿一根三丈来长的绳子,系在自己的发髻上迅速奔走,绳子直得就像箭杆一样,马跑都追不上。旁观的人无不惊叹。李冲因而说“:千百年来,没有见到过这样杰出的人才。”便任命他为军主。杨大眼对同僚们说“:今天正是所说的蛟龙得水的时候。自从这次举动,我就不再与诸位同列共事了。”不久,迁任统军,跟随孝文帝征讨宛、叶、穰、邓、九江、钟离等地,每次战斗,无不勇冠全军。

  宣武帝初年,南朝官员裴叔业献出寿春向北魏投降,杨大眼与奚康生等率领军队首先驻进寿春,因军功被封为安成县子。任直阁将军,出任为东荆州刺史。此时,蛮人首领樊秀安等人反叛,朝廷命杨大眼为别将,隶属都督李崇讨平了叛乱,他在征讨时立功最多。他的妻子潘氏也善于骑马射箭,亲自到军中探视大眼,打仗和游猎时,她也穿上戎装,与丈夫并马齐驱。回营后,也同丈夫一起坐在军帐中,对着各位同僚和部下,谈笑风生,怡然自得。杨大眼不断指着妻子对大家说“:这是潘将军呀。”

  南朝梁武帝派他的将领张惠绍率领军队占据了宿豫。朝廷又任杨大眼为平东将军,作为别将,与都督邢峦打败了南梁军队。又与中山王元英一起围攻钟离。杨大眼率军驻扎在城东,把守淮水上的桥梁,控制东西两边的道路。正值河水泛滥暴涨,他统率的刘神符、公孙祉两支军队夜晚争着过桥奔逃,大眼无法禁止,部队相继逃散。他因此坐罪,降职到营州当普通的士兵。

  永平年间,朝廷追念他过去的功勋,起用他为中山内史以试用。这时,高肇奉命征蜀,宣武帝担心南梁的军队会乘虚进犯,便征用杨大眼为太尉长史、持节、假平南将军、东征别将,隶属于都督元遥指挥,在淮河、肥水设防御敌。他回到京师,人们思念他的英雄骁勇,为他的重新被起用高兴,所以,宫廷衙门,大街小巷,来看他的人就像集市那样热闹。后来,梁将康绚在浮山把守淮河防线,想侵犯寿春。魏孝明帝加封大眼为光禄大夫,率领军队镇守荆山,又恢复了他的封地。后来,他与萧宝夤一起攻打淮堰的南军,不能攻克,便在淮水上游开挖渠道,放淮水以阻止敌军,然后退兵。被加封为平东将军。

  杨大眼安抚士兵,称他们为儿子。看见他们身上的创伤和疮痍,便心痛得流泪哭泣。自己虽身为将帅,逢战常身先士卒,冲锋在前。前来抵挡的敌人,没有不被他摧垮的。南军派来的将领,对他都很畏惧。当时,传说在淮河、泗水、荆河、沔水之间小孩啼哭,大人便恐吓说“:杨大眼来啦!”没有不止住的。王肃的弟弟王康刚归顺北魏,对大眼说:“在南朝听说您的名字,以为眼像车轮那样大。现在看见你,并不异于常人。”大眼说“:两军对阵,旗鼓相望,怒眼圆睁,意气奋发,足可以使你的眼睛不敢看我,何必像车轮那样大?”当时人们称他的骁勇果敢,比作关羽、张飞也并不过分。然而,进攻淮堰时他却喜怒无常,对士兵鞭打过度,将士颇有怨言。了解他的人认为是他性情改变所引起的。

  又出任荆州刺史,常常捆扎草人,给它们穿上青布衣裳用箭射穿。他召来各蛮族首领,指着草人说:“你们如果要做贼寇,我就像这样将你们杀死。”北氵育郡曾有虎为害,杨大眼将它捕获,砍下它的头悬挂在穰城街头。从此,荆州一带的蛮族互相传告说:“杨公十分凶恶,常常将草人做成蛮人的形状用箭射穿。深山里的猛虎也不能幸免于死。”便不敢再为盗贼。在荆州任上二年死去。

  杨大眼虽然没读过书,却常叫人读书,他坐在旁边听,都能够记住和理解。所作的文告,都由他口授,而他始终没有认识多少字。

 

 

《列传·卷二十六》

 

  裴骏从孙敬宪 庄伯 从弟安祖 裴延俊 裴佗子让之 孙矩 皇甫和

  裴果 裴宽 裴侠子祥 肃 裴文举 裴仁基

  裴骏,字神驹,小名皮,河东闻喜人也。父双硕,位恆农太守、安邑子,赠东 雍州刺史、闻喜侯。骏幼而聪慧。亲表称为神驹,因以为字。弱冠,通涉经史,方 检有礼度,乡里宗敬焉。盖吴作乱于关中,汾阴人薛永宗聚众应之,来袭闻喜。县 令忧惶,计无所出。骏在家闻之,便率历乡豪奔赴之。贼退,刺史以状闻。会太武 亲讨盖吴,引见骏。骏陈叙事宜,帝大悦,谓崔浩曰:“裴骏有当世才,其忠义可 嘉。”补中书博士。浩亦深器骏,目为三河领袖。转中书侍郎。宋使明僧皓来聘, 以骏有才学,假给事中、散骑常侍,于境上劳接。卒,赠秦州刺史、闻喜侯,谥曰 康。

  子修,字元寄。清辩好学,历位秘书中散、主客令。累迁中大夫,兼祠部曹事, 职主礼乐,每有疑议,修斟酌故实,咸有条贯。卒,谥曰恭伯,宣武时追赠东秦州 刺史。修早孤,居丧以孝闻。二弟三妹,并在幼弱,抚养训诲,甚有义方。次弟务 早丧,修哀伤之,感于行路。爱育孤侄,同于己子,及将异居,奴婢田宅悉推与之, 时人以此称焉。

  子询,字敬叔。美仪貌,多艺能,音律博弈,咸所闲解。位平昌太守。时太原 长公主寡居,与询私奸,明帝仍诏询尚焉。寻以主婿,特除散骑常侍。时本邑中正 阙,司徒召询为之。询族叔昞,自陈情愿此官,询遂让焉。时论善之。寻监起居事, 迁秘书监,出为郢州刺史。询以凡司戍主蛮酋田朴特,地居要险,众逾数万,足为 边捍,遂表朴特为西郢州刺史。朝议许之。梁将李国兴寇边,朴特与部曲为表里声 援,郢州获全,朴特颇有力焉。征为七兵尚书。武泰中,以本官兼侍中为关中大使。 未及发,于河阴遇害。赠司空公,谥曰贞烈。无子。

  修弟宣,字叔令。通辩博物,早有声誉。少孤,事母兄以孝友称。司空李冲有 人伦鉴,见而重之。孝文初,征为尚书主客郎,累迁太尉长史。宣上言:自迁都以 来,凡战阵之处及军罢兵还之道,所有骸骼无人覆藏者,请悉令州郡戍逻检行埋掩。 并符出兵之乡,其家有死于戎役者,皆使招魂复魄,祔祭先灵,复其年租调。身被 伤痍者,免其兵役。朝廷从之。出为益州刺史。宣至州绥抚,甚得戎羌之心。后晋 寿更置益州,改宣所莅为南秦州。

  宣家世以儒学为业,常慕廉退,每叹曰:“以贾谊之才,汉文之世,而不历公 卿,将非运也?”乃谓亲宾曰:“吾本无当世之志,直随牒至此,禄厚养亲,效不 光国,可以言归矣。”因奉表求解。宣武不许,乃作《怀田赋》以叙心焉。宣素明 阴阳之书,自始患便克亡日,果如其言。赠豫州刺史,谥曰定,寻改为穆。子敬宪 嗣。

  敬宪字孝虞,少有志行,学博才清,抚训诸弟,专以读诵为业。淡于荣利,风 气俊远。郡征功曹不就,诸府辟命,先进其弟,世人欢美之。司州牧、高阳王雍举 秀才,射策高第,除太学博士。性和雅,未尝失色于人。工隶草,解音律,五言之 作,独擅于时,名声甚重,后进咸共宗慕之。中山将之部,朝贤送于河梁,赋诗言 别,皆以敬宪为最。其文不能赡逸,而有清丽之美。少有气病,年三十三卒,人物 甚悼之。敬宪世有仁义于乡里,孝昌中,蜀贼陈双炽所过残暴,至敬宪宅,辄相约 束,不得焚烧,为物所伏如此。永兴三年,赠中书侍郎,谥曰文。

  敬宪弟庄伯,字孝夏。亦有文才,器度闲雅,喜愠不形于色;博识多闻,善以 约言辩物。司空、任城王澄辟为行参军,甚加知赏。年二十一,上《神龟颂》,时 人异之。文笔与敬宪相亚。临淮王彧北讨,引为记室参军,委以章奏之事。及闻敬 宪寝疾,求假不许,遂径自还,亦矜而不问。扶侍兄病,昼夜不离于侧,形容憔悴。 因葬敬宪于乡,遇病卒,年二十八。兄弟才学知名,同年俱丧,世共嗟惜之。永安 三年,赠通直散骑侍郎,谥曰献。兄弟并无子,所著词藻,莫为集录。

  庄伯弟献伯,廷尉卿、济州刺史,少以学尚风流,有名京洛。为政严酷,不得 吏人之和,但以清白流誉。卒于殿中尚书。

  骏从弟安祖,少聪慧,年八九岁,就师讲《诗》,至《鹿鸣篇》,语诸兄云: “鹿得食相呼,而况人乎。”自此未曾独食。弱冠,州辟主簿。人有兄弟争财,诣 州相讼。安祖召其兄弟,以礼义责让之。此人兄弟,明日相率谢罪。州内钦服之。 后有人劝其仕进,安祖曰:“高尚之事,非敢庶几,但京师辽远,实惮于栖屑耳。” 于是闲居养志,不出城邑。曾天热,舍于树下。有鸷鸟逐雉,雉急投之,遂触树而 死。安祖愍之,乃取置阴地,徐徐护视,良久得苏,喜而放之。后夜忽梦一丈夫, 衣冠甚伟,著绣衣曲领,向安祖再拜。安祖怪问之,此人云:“感君前日见放,故 来谢德。”闻者异焉。

  后孝文幸长安,至河东,存访故老,安祖朝于蒲坂。帝与语甚悦,仍拜安邑令, 以老病固辞,诏给一时俸以供汤药焉。年八十三,卒于家。

  裴延俊,字平子,河东闻喜人也,魏冀州刺史徽之八世孙也。曾祖奣,谘议参 军、并州别驾。祖双彪,河东太守,赠雍州刺史,谥曰顺。父山松,州主簿,行平 阳郡事,以平蜀贼丁虫功,赠东雍州刺史。延俊少孤,事后母以孝闻。涉猎坟史, 颇有才笔。举秀才,射策高第,除著作佐郎,累迁太子洗马,又领本邑中正。及太 子恂废,以宫官例免。宣武即位,为中书侍郎。时帝专心释典,不事坟籍,延俊上 疏致谏。后除司州别驾。及诏立明堂,群官博议,延俊独著一堂之论。太傅、清河 王怿时典众议,读而笑曰:“子故欲远符仆射也。”明帝时,累迁幽州刺史。范阳 郡有旧督亢渠,径五十里;渔阳、燕郡有故戾陵诸堨,广袤三十里,皆废毁多时, 莫能修复。时水旱不调,延俊乃表求营造。遂躬自履行,相度形势,随力分督,未 几而就,溉田百万余亩,为利十倍,百姓赖之。又命主簿郦恽修起学校,礼教大行, 人歌谣之。在州五年,考绩为天下最。拜太常卿,历七兵殿中二尚书、散骑常侍、 中书令、御史中尉,又以本官兼侍中、吏部尚书。延俊在台阁,守职而已,不能有 所裁断直绳也。庄帝初,于河阴遇害。赠仪同三司、都督、雍州刺史。子元直、敬 猷,并有学尚,与父同时遇害。元直赠光州刺史。敬猷妻丞相、高阳王雍外孙,超 赠尚书仆射。延俊从叔爱丑、桃弓并见称于乡里。

  子夙,字买兴。沈雅有器识,仪望甚伟,孝文见而异之。吏部尚书、任城王澄 有知人鉴,每叹美夙,以远大许之。位河北太守,以忠恕接下,百姓感而怀之。卒 于郡。三子,范、升之、鉴。

  鉴字道徽,性强正,有学涉,卒于廷尉卿。鉴居官清苦,时论称之。赠东雍州 刺史。

  子泽,颇有文学。齐孝昭初,为斋帅,奏舍人。孝昭崩,魏收议为恭烈皇帝, 泽正色抗论曰:“魏收死后,亦不肯为恭烈之谥,何容以拟大行。且比皇太后不豫, 先帝飧寝失常,圣躬贬损,今者易名,必须加孝。”遂改为孝昭。因此忤旨,出为 广州司马。寻历位中书侍郎,兼给事黄门侍郎,以漏泄免。后为散骑侍郎,寻为诽 毁大臣赵彦深等,兼咏石榴诗,微以托意,有人以奏武成,武成决杖六十,髡头除 名。后主即位,为清河郡守。与祖珽有旧,珽奏除尚书左丞,又引为兼黄门。执政 疾其祖珽之党,与崔季舒等同见诛。

  泽本劲直,无所回避,及被出追还,折节和光。然好戏笑,无规检,故频败。 妻钜鹿魏氏,恩好甚隆,不能暂相离,泽每从驾,其妻不宿。亦至性强立,时人以 为健妇夫半。

  延俊从祖弟良,字元宾,稍迁尚书考功郎中。时汾州吐京胡薛羽等作逆,以良 兼尚书左丞,为西北道行台。时有五城郡山胡冯宜都、贺悦回成等,以妖妄惑众, 假称帝号,服素衣,持白伞白幡,率诸逆众,于云台郊抗王师。良大破之。又山胡 刘蠡升,自云圣术,胡人信人,咸相影附,旬日之间,逆徒还振。以良为汾州刺史, 加辅国将军,行台如故。良以城人饥窘,夜率众奔西河。汾州之居西河,自良始也。 孝静初,为卫大将军、太府卿,卒于官。赠吏部尚书,谥曰贞,又重赠侍中、尚书 仆射。

  子叔祉,粗涉文学,居官甚著声绩,位终司空右长史。

  良从父兄子庆孙,字绍远。少孤,性倜傥,重然诺。正光末,汾州吐京群胡薛 悉公、马牒腾并自立为王,众至数万。诏庆孙为募人别将,招率乡豪以讨之。庆孙 每摧其锋,进军深入,至云台郊;大战郊西,贼众大溃。征赴都,除直后。于是贼 复鸠集,北连蠡升,南通绛蜀,凶徒转盛。以庆孙为别将,从轵关入讨,深入二百 余里,至阳胡城。朝廷以此地被山带河,衿要之所,明帝末,遂立邵郡,因以庆孙 为太守。庆孙务安缉之,咸来归业。尔硃荣之死也,世隆拥众北度,诏庆孙为大都 督,与行台源子恭率众追击。庆孙与世隆密通,事泄,追还河内斩之。

  庆孙任侠有气,乡曲壮士及好事者多相依附,抚养咸有恩纪。在郡日,逢岁饥 凶,四方游客恆有百余,庆孙自以家粮赡之。性虽粗武,爱好文流,与诸才学之士 咸相交结。轻财重义,坐客恆满,是以为时所称。

  延俊从祖弟仲规,少好经史,颇有志节。咸阳王禧为司州牧,辟为主簿,仍表 行建兴郡事。车驾自代还洛,次于郡境。仲规备供帐,朝于路侧。诏仲规曰:“畿 郡望重,卿何能自致此也?”仲规曰:“陛下弃彼玄壤,来宅紫县,臣方跃马吴、 会,冀功铭帝籍,岂一郡而已。”孝文笑曰:“冀卿必副此言。”驾还,见咸阳王 曰:“昨得汝主簿为南道主人,六军丰赡。元弟之寄,殊副所望。”除司徒主簿。 仲规父在乡疾病,弃官奔赴,以违制免。久之,中山王英征义阳,引为统军,奏复 本资。于阵战没。赠河东太守,谥曰贞。无子,弟叔义以第二子伯茂后之。

  伯茂少有风望,学涉群书,文藻富赡,释褐奉朝请。大将军、京兆王继西讨, 引为铠曹参军。南征绛蜀陈双炽,为行台长孙承业行台郎中。承业还京师,留伯茂 仍知行台事。以平薛凤贤等,赏平阳伯。再迁散骑常侍,典起居注。太昌初,为中 书侍郎。永熙中,孝武帝兄子广平王赞盛选宾寮,以伯茂为文学。后加中军大将军。

  伯茂好饮酒,颇涉疏傲。久不徙官,曾为《豁情赋》。天平初迁鄴,又为《迁 都赋》。二年,因内宴,伯茂侮慢殿中尚书、章武王景哲。景哲遂申启,称伯茂弃 其本列,与监同行,以梨击案,傍污冠服,禁庭之内,令人挈衣。诏付所司,后竟 无坐。

  伯茂既出后其伯仲规,与兄景融别居。景融贫窘,伯茂了无赈恤,殆同行路, 世以此贬薄之。卒,年三十九,知旧叹惜焉。

  伯茂末年,剧饮不已,乃至伤性,多有愆失。未亡前数日,忽云吾得密信,将 被收掩,乃与妇乘车西逃避。后因顾指壁中,言有官人追逐,其妻方知其病。卒后, 殡于家园。友人常景、李浑、王元景、卢元明、魏季景、李骞等十许人于墓傍置酒 设祭,哀哭涕泣,一饮一酹,曰:“裴中书魂而有灵,知吾曹也。”乃各赋诗一篇。 李骞以魏收亦与之友,寄以示收。收时在晋阳,乃同其作,论叙伯茂,其十字云: “临风想玄度,对酒思公荣。”时人以伯茂性侮傲,谓收诗颇得事实。赠散骑常侍、 卫将军、度支尚书,雍州刺史,重赠吏部尚书,谥曰文。伯茂曾撰晋书,竟未能成。 无子,兄景融以第二子孝才继。齐武平末,位中书舍人。

  叔义亦有学行,累迁太山太守,为政清静,吏人安之。迁司徒从事中郎。卒, 赠东秦州刺史,谥曰宣。

  子景融,字孔明,笃学好属文。举秀才,射策高第,除太学博士,稍迁谏议大 夫,领著作。元象中,仪同高岳以为录事参军。弟景龙、景颜被劾廷尉狱,景融入 选。吏部拟郡,为御史中尉崔暹所弹,云其贪荣昧进,遂坐免官。病卒。景融卑退 廉谨,无竞于时,虽才不称学,而缉缀无倦,文词泛滥,理会处寡。所作文章,别 有集录。

  景颜颇有学尚,孝静初,为司空长史,在官贪秽,为中尉崔暹所劾,遇病死狱 中。

  延俊族兄聿,字外兴,以操尚贞立,被孝文所知。为北中府长史。时帝以聿与 中书侍郎崔亮清贫,欲以干录优之,乃以亮带野王县事,聿带温县。时人荣之。卒 于平秦郡太守,赠洛州刺史。子子袖入关西。

  延俊族人瑗,字珍宝,太和中析属河北郡。少孤贫,清苦自立。为汝南王悦郎 中令。孝静初,卒于雍州刺史。

  延俊从父兄宣明,位华州刺史,有惠政,谥曰简。二子景鸾、景鸿,并有逸才, 河东呼景鸾为骥子,景鸿为龙文。景鸾位华州刺史。子文端,齐行台郎。四子,愿、 安志、弘、振。景鸿,齐和夷郡守。子叔卿,博涉有孝行,时人号曰“裴曾子”。 隋贝丘令。子神举、神符,而神举最知名。

  裴佗,字元化,河东闻喜人也。六世祖诜,仕晋位太常卿。因晋乱,避地凉州。 苻坚平河西,东归,因居解县。世以文学显,五举秀才,再举孝廉,时人美之。父 景惠,州别驾。佗容貌魁伟,聩然有器望。举秀才,以高第除中书博士。累迁赵郡 太守,为政有方,威惠甚著,狡吏奸人,莫不改贯,所得俸禄,分恤贫穷。转前将 军、荆州刺史,郡人恋仰,倾境饯送。蛮酋田盘石、田敬宗等部落万余家,恃众阻 险,不宾王命,前后牧守,未能降款。佗至州,单使宣慰,示以祸福,田敬宗闻风 归附。于是合境清晏,襁负至者千余家。后加中军将军,以老乞还。卒,遗令不听 请赠,不受赗襚,诸子皆遵行之。

  佗性刚直,不好与俗人交游,其投分者必当时名胜。清白任真,不事家产,宅 不过三十步,又无田园,暑不张盖,寒不衣裘,其贞俭若此。子让之。

  让之字士礼,年十六丧父,殆不胜哀。其母辛氏泣抚之曰:“弃我灭性,得为 孝子乎!”由是自勉。辛氏高明妇人,又闲礼度;夫丧,诸子多幼弱,广延师友, 或亲自教授,内外亲属有吉凶礼制,多取则焉。

  让之少好学,有文情,清明俊辩,早得声誉。魏天平中,举秀才,对策高第。 累迁屯田、主客郎中,省中语曰“能赋诗,裴让之”。为太原公开府记室。与杨愔 友善,相遇则清谈竟日。愔每云:“此人风流警拔,裴文季为不亡矣。”梁使至, 常令让之摄主客郎。

  第二弟诹之奔关右,兄弟五人皆拘系。齐神武问云:“诹之何在?”答曰: “昔吴、蜀二国,诸葛兄弟各得尽心,况让之老母在此,君臣分定,失忠与孝,愚 夫不为。伏愿明公以诚信待物。若以不收处物,物亦安能自信?以此定霸,犹却行 而求道耳。”神武善其言,兄弟俱释。

  历文襄大将军主簿,兼中书舍人。后兼散骑常侍聘梁。文襄尝入朝,让之导引, 容仪醖籍,文襄目之曰:“士礼,佳舍人也。”迁长兼中书侍郎,领舍人。齐受禅, 静帝逊居别宫,与诸臣别,让之流涕歔欷。以参掌仪注,封宁都县男。帝欲以为黄 门侍郎,或言其体重不堪趋侍,乃除清河太守。至郡未几,杨愔谓让之诸弟曰: “我与贤兄交款,企闻善政,适有人从清河来,云奸吏敛迹,盗贼清靖。期月之期, 翻更非速。”

  清河有二豪吏田转贵、孙舍兴,久吏奸猾,多有侵削,因事遂胁人取财,计赃 依律不至死,让之以其乱法,杀之。时清河王岳为司州牧,遣部从事案之。侍中高 德政旧与让之不协,密奏言:“当陛下受禅之时,让之眷恋魏朝,呜咽流涕,比为 内官,情非所愿。”既而杨愔请救之,云罪不合死。文宣大怒,谓愔曰:“欲得与 裴让之同冢邪!”于是无敢言者,事奏,竟赐死于家。

  让之次弟诹之,字士正。少好儒学,释褐太学博士。尝从常景借书百卷,十许 日便返。景疑其不能读,每卷策问,应答无遗。景叹曰:“应奉五行俱下,祢衡一 览便记,今复见之于裴生矣。”杨愔阖门改葬,托诹之顿作十余墓志,文皆可观。 让之、诹之及皇甫和、和弟亮,并知名于洛下。时人语曰:“诹胜于让,和不如亮。” 司空高乾致书曰:“相屈为户曹参军。”诹之复书不受署。沛王开大司马府,辟为 记室。迁鄴后,诹之留在河南。西魏领军独孤信入据金墉,以诹之为开府属,号曰 “洛阳遗彦”。信败,诹之居南山,洛州刺史王元轨召为中从事。西师忽至,寻退, 遂随西师入关。周文帝以为大行台仓曹郎中。卒,赠徐州刺史。

  次谳之,字士平。七岁便勤学,早知名。累迁司徒主簿。杨愔每称叹曰:“河 东士族,京官不少,唯此家兄弟,全无乡音。”谳之虽年少,不妄交游,唯与陇西 辛术、赵郡李绘、顿丘李构、清河崔赡为忘年友。昭帝梓宫将还鄴,转仪曹郎。尤 悉历代故事,仪注、丧礼皆能裁正。为许昌太守,客旅过郡,皆出私财供给,人间 无所预。代下日,为吏人所怀。仕周,卒伊川太守。

  次谋之,字士令。少有风格,邢邵每云“我裴四”。武成为开府,辟为参军, 掌书记。

  次讷之,字士言。纯谨有局量。弱冠为平原公开府墨曹,掌书记,从至并州。 其母在鄴,忽得心痛,讷之是日不胜思慕,心亦惊痛,乃请急而还。当时以为孝感。 文宣践阼,幸晋阳。皇太子监国;留讷之与杜台卿并为斋帅,领东宫管记。转太子 舍人,奏中书舍人事。卫尉杜弼被其家客诬云“有怨言,诽讪时政”。并称讷之与 弼交好,亦知之。坐免官。卒,天统中追赠平州刺史。

  长子曰樊,出后让之。次子矩,最知名。

  矩字弘大,襁褓而孤;及长,好学,颇爱文藻,有智数。世父让之谓曰:“观 汝神识,足成才士,欲求宦达,当资干世之务。”矩由是始留情世事。仕齐,为高 平王文学。齐亡,不得调。隋文帝为定州总管,补记室,甚亲敬之。以母忧去职。 及帝作相,遣使驰召之,参相府记室事。受禅,迁给事郎,奏舍人事。伐陈之役, 领元帅记室。既破丹阳,晋王广令矩与高颎收陈图籍。

  明年,奉诏巡抚岭南。未行而高智慧、汪文进等作乱,吴、越道闭。上难遣矩 行,矩请速进,上许之。行至南康,得兵数千人。时俚帅王仲宣逼广州,遣其部将 周师举图东衡州,矩与大将军鹿愿赴之。贼立九栅,屯大庾岭,共为声援。矩进击 破之。贼惧,释东衡州,据原长岭,又击败之。遂斩师举,进军自南海拔广州,仲 宣惧而溃散。矩所绥集者二十余州,又承制署渠帅为刺史县令。及还,上大悦,命 升殿劳苦之,谓高颎、杨素曰:“韦洸将二万兵,不能早度岭,每患其兵少。裴矩 以三千弊卒径至南海,有臣若此,朕亦何忧。”以功拜开府,赐爵闻喜县公,赉物 二千段。除户部侍郎,迁内吏侍郎。

  时突厥强盛,都蓝可汗妻大义公主即宇文氏女,由是数为边患。后因公主与从 胡私通,长孙晟先发其事,矩请出使说都蓝,显戳宇文。上从之,竟如其言。公主 见杀后,都蓝与突利可汗构难,屡犯亭鄣。诏太平公史万岁为行军总管,出定襄道, 以矩为行军长史,破达头可汗于塞外。万岁被诛,功竟不录。上以启人可汗初附, 令矩抚慰之。还,为尚书左丞。其年,文献皇后崩,太常旧无仪注,矩与牛弘、李 百药等据齐礼参定。转吏部侍郎,名为称职。炀帝即位,营建东都,矩职修府省, 九旬功就。

  时西域诸蕃多至张掖与中国交市,帝令矩掌其事。矩知帝方勤远略,诸胡至者, 矩诱令言其国俗山川险易,撰西域图记三卷,入朝奏之。其序曰:

  臣闻禹定九州,导河不逾积石。秦兼六国,设防止于临洮。故知西胡杂种,僻 居遐裔,礼教之所不及,书典之所罕传。自汉氏兴基,开拓河右,始称名号者有四 十六国。其后分立,乃五十五王。仍置校尉、都护,以存招抚。然叛服不恆,屡经 征战。后汉之世,频废此官;虽大宛以来,略知户数,而诸国山川,未有名目。至 如姓氏、风土、服章、物产,全无纂录,世所弗闻。复以春秋递谢,年代久远,兼 并诛讨,互有兴亡。或地是故邦,改从今号;或人非旧类,同袭昔名。兼复部人交 错,封疆移改,戎狄音殊,事难穷验。于阗之北,葱岭以东,考于前史,三十余国。 其后更相屠灭,仅有十存,自余沦没,扫地俱尽,空有丘墟,不可记识。

  皇上应天育物,无隔华夷;率土黔黎,莫不慕化。风行所及,日入以来,职贡 皆通,无远不至。臣既因抚纳,监知关市,寻讨书籍,访采胡人。或有所疑,即详 众口,依其本国服饰仪形,王及庶人各显容止,即丹青摸写为《西图域记》,共成 三卷,合三十五国。仍别造地图,穷其要害,从西顷以去,北海之南,纵横所互, 将二万里。谅由富商大贾,周游经涉,故诸国之事,罔不偏知。复有幽荒远地,卒 访难晓,不可凭虚,是以致阙。而二汉相踵,西域为传,户人数十,即称国王,徒 有名号,有乖其实。今者所编,皆余千户,利尽西海,多产珍异。见山居之属,非 有国名及部落小者,多亦不载。

  发自燉煌,至于西海,凡为三道,各有襟带。北道从伊吾经蒲类海、铁勒部、 突厥可汗庭,度北流河水、至拂菻国,达于西海。其中道从高昌、焉耆、龟兹、疏 勒,度葱岭,又经汗、苏勒沙那国、康国、曹国、何国、大小安国、穆国,至波 斯,达于西海。其南道从鄯善、于阗、硃俱波、喝盘陀,度葱岭,又经护密、吐火 罗、挹騑、忛延、漕国,至北婆罗门,达于西海。其三道诸国,亦各自有路,南北 交通。其东安国、南婆罗门国等,并随其所往,诸处得达。故知伊吾、高昌、鄯善 并西域之门户也,总凑燉煌,是其咽喉之地。

  以国家威德,将士骁雄,泛濛汜而扬旌,越昆仑而跃马,易如反掌,何往不至。 但突厥、吐谷浑分领羌胡之国,为其拥遏,故朝贡不通。今并因商人,密送诚款, 引领翘首,愿为臣妾。圣情含养,泽及普天,服而抚之,务在安辑。故皇华遣使, 弗动兵车,诸蕃既从,突厥可灭。混一戎夏,其在兹乎。不有所记,无以表威化之 远也。

  帝大悦,赐物五百段,每日引矩至御坐,亲问西方之事。矩盛言胡中多诸宝物, 吐谷浑易可并吞。帝由是甘心,将通西域,西夷经略,咸以委之。

  后迁黄门侍郎,复令往张掖,引致西蕃,至者十余国。大业三年,帝有事于恆 岳,咸来助祭。帝将巡河右,复令矩往敦煌,矩遣使说高昌王麹伯雅及伊吾吐屯设 等,啖以厚利,导之使入朝。及帝西巡,次燕支山。高昌王、伊吾设等及西蕃胡二 十七国谒于道左,皆令佩金玉,被锦罽,焚香奏乐,歌舞喧噪。复令张掖、武威士 女盛饰纵观,填咽周互数十里,以示中国之盛。帝见而大悦。竟破吐谷浑,拓地数 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