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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史》1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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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久乎?乃 至于此!式欻起抽刀斫信,信避之,刃中于门。上知之,以式为罪己之深,复其 官爵,寻拜广州总管,卒官。

  燕荣,字贵公,华阴弘农人也。父侃,周大将军荣性刚严,有武艺。仕周,为 内侍上士。从武帝伐齐,以功授开府仪同三司,封高邑县公。隋文帝受禅,进位大 将军,进封落丛郡公,拜晋州刺史。寻从河间王弘击突厥,以功拜上柱国,迁青州 总管。在州,选绝有力者为伍伯。吏人过之者,必加诘问,辄楚挞之,创多见骨。 奸盗屏迹,境内肃然。他州县人经其界者,畏若寇仇,不敢休息。后因入朝觐,特 加恩遇。荣以母老,请每岁入朝,上许之。

  伐陈之役,以为行军总管,率水军自东莱傍海入太湖,取吴郡。既破丹阳,吴 人共立萧瓛,为宇文述所败,退保包山。荣率精甲蹑之,瓛败走,为荣所执。事平, 检校扬州总管。寻征为武候将军,后除幽州总管。

  荣性严酷,有威容,长吏见者,莫不惶惧自失。范阳卢氏,世为著姓,荣皆署 为吏卒,以屈辱之。鞭笞左右,动至千数,流血盈前,饮啖自若。尝按部,道次见 丛荆,堪为笞箠,命取之,辄以试人。人或自陈无咎,荣曰:后有罪,当免。及后犯细过,将挝之,人曰:前日被杖,许有罪宥之。荣曰:无过尚尔,况 有过邪!榜捶如旧。荣每巡省管内,闻人吏妻有美色,辄舍其室而淫之,贪暴放 纵日甚。时元弘嗣除幽州长史,惧辱,固辞。上知之,敕荣曰:弘嗣杖十已上罪, 皆奏闻。荣忿曰:竖子何敢弄我!及遣弘嗣监纳仓粟,飏得一糠一秕,罚之, 每笞不满十,然一日中或至三数。如是历年,怨隙日构。荣遂收付狱,禁绝其粮。 弘嗣饥,抽衣絮杂水咽之。其妻诣阙称冤,上遣考功侍郎刘士龙驰驿鞫问,奏荣毒 虐,又赃秽狼籍,遂征还京,赐死。先是,荣家寝室无故有蛆数斛从地坟出。未几, 荣死于蛆出之处。有子询。

  元弘嗣,河南洛阳人也。祖刚,魏渔阳王。父经,周渔阳郡公。弘嗣少袭爵, 十八为左亲卫。开皇元年,从晋王平陈,以功授上仪同。后除观州长史,以严峻任 事,州人多怨之。转幽州。时总管燕荣肆虐于弘嗣,每笞辱。弘嗣心不伏,遂被禁。 及荣诛,弘嗣为政,酷又甚之。每鞫囚,多以酢灌鼻,或椓弋其下窍。无敢隐情, 奸伪屏息。仁寿末,授木工监,修营东都。大业初,炀帝潜有辽东意,遣弘嗣于东 莱海口监造船。诸州役丁苦其捶楚,官人当作,昼夜立水中,略不敢息,自腰已下 无不蛆生,死者十三四。寻迁黄门侍郎,转殿中少监。辽东之役,进位金紫光禄大 夫。后奴贼寇陇西,诏弘嗣击之。及玄感反,弘嗣屯兵安定。或告之谋应玄感,代 王侑遣执送行在所。以无反释。帝疑之,除名徙日南,道死。有子仁观。

  王文同,京兆频阳人也。性明辩,有干用。开皇中,以军功拜仪同,授桂州司 马。炀帝嗣位,为光禄少卿。以忤旨,出为恆山郡赞务。有一人豪猾,每持长吏长 短,前后守令咸惮之。文同下车,闻其名而数之。因令剡木为大橛,埋之于庭,出 尺馀,四面各埋小橛,令其人踣心于木橛上,缚四支于小橛,以棒打其背,应时溃 烂。郡中大骇,吏人慑气。及帝征辽东,令文同巡察河北诸郡,文同见沙门斋戒菜 食者,以为妖妄,皆收系之。北至河间,召郡官人。小有迟违者,辄覆面于地而捶 杀之。求沙门相聚讲论及长老共为佛会者数百人,文同以为聚结惑众,尽斩之。又 悉裸僧尼,验有淫状非童男女者数千人,复将杀之。郡中士女,号哭于路,诸郡惊 骇,各奏其事。帝闻大怒,遣使者违奚善意驰锁之,斩于河间,以谢百姓。仇人剖 其棺,脔其肉啖之,斯须咸尽。

  论曰:士之立名,其途不一,或以循良进,或以严酷显。故宽猛相资,德刑互 设。然不严而化,君子所先。于洛侯等为恶不同,同归于酷,肆其毒螫,多行残忍。 贱人肌肤,同诸木石;轻人性命,甚于刍狗。长恶不悛,鲜有不及。故或身婴罪戮, 或忧恚俱殒,异术皆毙,各其宜焉。凡百君子,以为有天道矣。

 

  • 部分译文

 

  治理国家的本体有四条:一是仁义,二是礼制,三是法令,四是刑罚。仁义、礼制是教化的根本;法令、刑罚是教化的末端。无本不立,无末不成。然而教化功能是长远的事,刑罚功能近在眼前,刑罚可以用来帮助教化而不能单独实行,可以用来树立威信而不可过多地使用。老子说:政令分析明辨,百姓就浇薄。又说:法令越是彰明,盗贼越是多见。然而,政令繁杂苛刻,官吏严厉残酷,不可能实行教化,百代都应该知道。考察浏览前书记载,也有不断利用的。

  以前秦朝任用狱吏,穿着红褐色衣服的狱吏充斥道路。汉代革除这种作风,矫枉过正,法网宽疏,可以漏掉能吞噬船只的大鱼,所以大奸巨猾,侵犯道德违背礼义。郅都、宁成这些人,威武之气勃发,惩治凶恶奸邪之徒,所行之事都是为了救济时弊,虽然违背教化,有时也有可取之处。于洛侯之流,前代史书编入《酷吏》。或凭借先人留下的功业,或者因为轻微的功劳,遭逢时机,耻居重要职位。逞其狭隘气度,做出许多无礼举动,君子百姓,都深受其害。凡是他到官任事,没有不恐惧的。在他之下的,视他如蛇虺;路过他辖区的,避他如贼寇仇敌。给人恩惠,心地并非善良;给人施加罪过,并非出于疾恶。他所鞭挞羞辱的,大多是无辜之人。看看他的所作所为,豺狼不如。他们禁止奸邪清除狡猾,大概与郅都、宁成那些人不一样。君子鄙视他们,所以编进《酷吏》。

  魏朝有于洛侯、胡泥、李洪之、高遵、张赦提、羊祉、崔暹、郦道元、谷楷。齐朝有邸珍、宋游道、卢斐、毕义云。《周书》不设酷吏传。《隋书》有厍狄士文、田式、燕荣、赵仲卿、崔弘度、元弘嗣、王文同。现选出高遵、羊祉、郦道元、谷楷、宋游道、卢斐、毕义云、厍狄士文、赵仲卿、崔弘度,都记录在他们的家传中。其余都一起排列在这里。

  于洛侯,代地人。任秦州刺史,暴虐残忍。兵士富炽强夺吕胜一具缠脚布,于洛侯就鞭打富炽一百下,砍掉他的右腕。老百姓王陇客杀死王羌奴、王愈二人,依照法律应处以死刑。而于洛侯活生生地拔下王陇客的舌头,用针扎他的脚跟,并且连刺胸及腹部二十多处,陇客不堪痛苦,随刀颤动。洛侯便树立四根柱子,分解他的手脚,王陇客将死时,才砍掉他的头,割裂肢体,分挂在道路上,看到的人无不悲伤痛苦感叹惊愕。百姓王元寿等因此造反。官府揭发弹劾于洛侯,孝文帝派人到秦州府拷打犯人的地方,召集士兵宣布于洛侯的暴行,然后将于洛侯斩首以答谢百姓。

  李洪之原名文通,恒农人。年轻时为和尚,晚年才还俗。真君年间,做狄道护军,赐爵安阳男。适逢永昌王仁随太武南征,得到元后姐妹二人,洪之偷偷送去食物,结拜为兄弟,于是就跟亲人一样。与元后在南朝兄弟的名字很相近。就改名为李洪之,到永昌王仁因事被杀,元后进入宫中,受到文成帝宠幸,生下献文帝。元后临死时,昭太后问她的亲人,于是说李洪之是她的哥哥,与他诀别长达一年。全部罗列南朝各兄长如珍之等名字,亲手交给李洪之,于是称为献文帝的亲舅。太安年间,珍之等弟兄们来到都城,与李洪之相见,叙说元后一生经历,按长幼分出大小。

  以外戚身份做了河内太守,增升爵位为任城侯,持仗随从和刺史一样。河内北接上党,南接武牢,地势险要,人性..悍。屡次抢劫为害。官吏不能禁止。李洪之到河内郡后,严格法令防备,征募到能杀贼的人,就给予重赏,经常勉励百姓从事农耕,盗贼得以平息。诛杀奸党,过于残酷暴虐。后来做怀州刺史。封为汲郡公,征调为内都大官。黄河西边羌胡人率领部落反叛。献文帝亲自带兵征伐,命令李洪之与侍中、东郡王陆定总领各军。皇帝车驾到并州,诏令李洪之为河西都将,征讨山胡。山胡人占据险要之处拒敌迎战。李洪之在石楼南的白鸡原构筑工事以对敌。当时众将领都想发动进攻,李洪之就用大的信义开导他们,听凭他们恢复旧业,胡人就投降了。献文帝嘉赏他,升任为尚书,外都大官。

  后来做使持节、安南将军、秦益二州刺史。到任上后,设立禁止奸邪的法令,有带兵器行路的,罪行与抢劫相同,判刑轻重的规格,各有条律章规。于是宴请州中豪杰和德高望众的人,把法令给他们看。在夜间秘密派遣骑兵分别埋伏在各要道路口,有触犯禁令的,就捉往州衙,宣判斩首。其中被冤枉杀死的,达到百人。赤葩渴郎羌居于深山,虽然加以约束,朝廷官员很少到此。李洪之开山为路,宽十多步,做出军队要进山的样子。于是发兵到羌人居住的地方。山中人惊恐害怕。李洪之率领数十个骑兵到他们的村庄,安抚他们的妻子儿女,了解他们的疾苦,把物品送给他们。众羌人很高兴,请求开列赋税,所得是平常的十倍多。李洪之善于统治少数民族,很有威仪恩惠,然而刻薄残酷的名声,也传遍朝廷内外。

  当初,李洪之贫贱时娶张氏为妻,是一个聪明能干的女人,从贫贱到富贵,受到张氏的很多帮助,有儿女几十人。李洪之后来娶到刘芳的堂姐,宠爱她,疏远了张氏。也生有好多儿女。建了两处宅院分开居住,偏爱刘氏一室。由此两个妻室互相嫉妒,两院子的母子往来如同仇人。到西州去时,让刘氏一人跟随。

  李洪之平常并非廉洁清正,不时接受贿赂。当时孝文帝刚刚设立俸禄制,法律禁令严厉,于是锁拿李洪之进京,孝文帝亲自到太华殿,在朝廷上集合群臣责备李洪之。由于他是大臣,让他在家中自尽。李洪之性情激昂,很多处罚都能忍受。患疹子针灸治疗,点燃的艾炷将近二寸粗,头脚放有十多处,同时刺下,谈笑自若,接待宾客不止。等到临死时,沐浴穿戴,押解的士卒扶持着,进进出出遍巡家中各室,像这样反复多次,哭泣哀叹很久,才卧床吞药。

  当初李洪之伪托是元后的哥哥,公门私室跟外戚相同。到这次获罪后,孝文帝才逐渐对百官辩说他的虚假。而对李家诸人还友好相待,恩礼如亲人。李洪之初见元后,按年龄做了兄长。等珍之等人到京城后,李洪之因元后平时所定长幼、称呼、拜见之礼,都像一家人。晚年,屡次邀请他饮宴,醉酒之后,有时说到事情的来龙去脉,李洪之就站起来越加恭敬,笑语自如。富贵显赫,相当于帝舅之家,于是抛弃自家祖宗,一心依附珍之等。后来很有振兴本族之意,但并没有明显效果。

  刘氏生有四个儿子。长子李神,年轻时很有胆略,以勇气超出一般人而闻名。因军功封为长乐县男,后迁升为平东将军,太中大夫。孝昌年间,管理相州事务,不久加封为抚军。葛荣发动全部精锐部队攻打他,很长时间未能攻克。适逢葛荣被擒获,因功晋封为公爵。元颢入洛阳争帝位,孝庄帝北巡,都让李神为侍中。又封职为殿中尚书,仍兼管相州事务。车驾回宫后,又改封为安康郡公。普泰元年(531),增官骠骑大将军、仪同三司、相州大中正。死时,追赠司徒公,冀州刺史。儿子士素勺承袭爵位。北齐接受禅让建国后,依例降职。

  田式字显标,冯翊下圭阝人。祖父安兴、父亲长乐,在魏做官,都是本郡的太守。

  田式性情刚毅果断,会多种武艺,勇猛过人。在周做官,职位是渭南太守,为政崇尚严明刚猛,官吏谨小慎微,不敢违法。升任本郡太守。亲戚故友退隐踪迹,一切请求托付都不办理。周武帝听到后很赞赏他,升职仪同三司,赐爵位信都县公,提拔为延州刺史。跟随皇上平定齐朝,以军功授上开府。调任建州刺史,改封爵位为梁泉县公,后来随韦孝宽讨伐尉迟迥,以军功被任命为大将军,升爵位为武山郡公。

  到隋文帝接受禅让即位后,升他为襄州总管。专门把树立威望当作根本,每次到外地巡视,一定盛气凌人地对待他人。他的下级僚属,双腿发颤不敢仰视。有触犯禁令者,即使是非常亲近的人也不宽容。他的女婿京兆杜宁从长安来探望他,田式告诫杜宁不要外出。杜宁很长时间不能回去,私自上了北楼,以倾吐羁留他乡思乡之情。田式知道后,打了杜宁五十杖。他所喜欢的奴仆曾经到田式那里禀告事情,有虫子爬上田式的衣襟,奴仆挥袖打掉虫子,田式认为他对自己不敬,当即用木棒打死了奴仆。有僚属吏卒贪赃枉法,在官署内部劫掠偷盗者,不问情节轻重,都关闭在地窖中,在粪便脏物中躺卧,让他们遭受痛苦,不是自己死了,始终不得放出。每当朝廷的赦免文书到达州里,田式来不及读看,就先召集狱卒杀死重罪犯,然后把赦免文书宣读给百姓听,他的苛刻暴虐就是这个样子。

  由于这个原因,他受到皇上责备,免去官职。田式又惭愧又恼怒,不进饭食,妻子儿女到他的房内,就发脾气,只有两名侍僮,在他身边听候使唤。从家里要来花椒,打算自杀,家人不给他。偷偷地让侍僮到集市上买来毒药,又被妻子儿女夺回扔掉。田式生气躺下,他的儿子田信当时为仪同,到田式跟前流着泪说:大人您既是朝廷的重臣,又没有大过错,那些公卿大夫被放逐遭侮辱的接连不断,有很多,随即又被任用京外,大人您怎么能长久被弃置不用呢?竟到了自杀的这种地步!田式突然起身拔刀砍田信,田信躲避,刀砍在门上。皇上知道了这件事,认为自己惩处田式很重,便恢复了他的官爵,不久任命为广州总管,死在任上。

 

 

《列传·卷七十六》

 

  隐逸

  眭夸 冯亮 郑修 崔廓子赜 徐则 张文诩

  盖兼济独善,显晦之殊,其事不同,由来久矣。昔夷、齐获全于周武,华矞不 容于太公,何哉?求其心者,许以激贪之用;督其迹者,矫以教义之风。而肥遁不 归,代有其人矣。故《易》称遁世无闷不事王侯。《诗》云皎皎白驹, 在彼空谷。《礼》云儒有上不臣天子,下不事诸侯。《语》曰举逸民,天 下之人归心焉。虽出处殊途,语默异用,各言其志,皆君子之道也。

  洪崖兆其始,箕山扇其风,七人作乎周年,四皓光乎汉日。魏、晋以降,其流 逾广。其大者则轻天下,细万物;其小者则安苦节,甘贱贫。或与世同尘,随波澜 以俱逝;或违时矫俗,望江湖而独往。狎玩鱼鸟,左右琴书,拾遗粒而织落毛,饮 石泉而庇松柏。放情宇宙之外,自足怀抱之中。然皆欣欣于独善,鲜汲汲于兼济。 夷情得丧,忘怀累有。比夫迈德弘道,匡俗庇人,可得而小,不可得而忽也。而受 命哲王,守文令主,莫不束帛交驰,蒲轮结辙,奔走岩谷,唯恐不逮者,何哉?以 其道虽未弘,志不可夺,纵无舟楫之功,终有坚贞之操,足以立懦夫之志,息贪竞 之风。与苟得之徒,不可同年共日,所谓无用以为用,无为而无不为也。

  自叔世浇浮,淳风殆尽,锥刀之末,竞入成群。而能冥心物表,介然离俗,望 古独适,求友千龄,亦异人矣!何必御霞乘云而追日月,穷极天地,始为超远哉!

  案《魏书》列眭夸、冯亮、李谧、郑脩为《逸士传》。《隋书》列李士谦、崔 廓、廓子赜、徐则、张文诩为《隐逸传》。今以李谧、士谦附其家传,其余并编附 篇,以备《隐逸传》云。

  眭夸,一名旭,赵郡高邑人也。祖迈,晋东海王越军谋掾,后没石勒,为徐州 刺史。父邃,字怀道,慕容宝中书令。夸少有大度,不拘小节,耽好书传,未曾以 世务经心。好饮酒,浩然物表。年三十,遭父丧,须鬓致白,每一悲哭,闻者为之 流涕。高尚不仕,寄情丘壑。同郡李顺愿与之交,夸拒而不许。邦国少长莫不惮之。 少与崔浩为莫逆之交。浩为司徒,奏征为中郎,辞疾不赴。州郡逼遣,不得已,入 京都,与浩相见。经留数日,唯饮酒谈叙平生,不及世利。浩每欲论屈之,竟不能 发言,其见敬惮如此。浩后遂投诏书于夸怀,亦不开口。夸曰:桃简,卿已为司 徒,何足以此劳国士也?吾便将别。桃简,浩小名。浩虑夸即还,时乘一骡,更 无兼骑,乃以夸骡内之厩中,冀相维絷。夸遂托乡人输租者,谬为御车,乃得出关。 浩知而叹曰:眭夸独行士,本不应以小职辱之,又使其人杖策复路,吾当何辞以 谢也!时朝法甚峻,夸既私还,将有私归之咎。浩仍相左右,始得无坐。经年, 送夸本骡,兼遗以所乘马,为书谢之。夸更不受其骡马,亦不复书。及浩没,为之 素服,受乡人吊唁,经一时乃止。叹曰:崔公既死,谁能更容眭夸!妇父巨鹿 魏攀,当时名达之士,未尝备婿之礼,情同朋好。或人谓夸曰:吾闻有大才者必 居贵仕,子何独在桑榆乎?遂著《知命论》以释之。及卒,葬日赴会者如市。无 子。

  冯亮,字灵通,南阳人,梁平北将军蔡道恭之甥也。少博览诸书,又笃好佛理。 随道恭至义阳,会中山王英平义阳,获焉。英素闻其名,以礼待接。亮性清静,后 隐居嵩山,感英之德,以时展觐。英亡,亮奔赴,尽其哀恸。宣武尝召以为羽林监, 领中书舍人,将令侍讲《十地》诸经,固辞不许。又欲使衣帻入见,苦求以幅巾就 朝,遂不强逼。还山数年,与僧礼诵为业,蔬食饮水,有终焉之志。会逆人王敞事 发,连山中沙门法。而亮被执赴尚书省,十余日,诏特免雪。亮不敢还山,遂寓居 景明寺,敕给衣食及其从者数人。后思其旧居,复还山室。亮既雅爱山水,又兼工 思,结架岩林,甚得栖游之适。颇以此闻,宣武给其工力,令与沙门统僧暹、河南 尹甄深等同视嵩山形胜之处,遂造闲居佛寺。林泉既奇,营制又美,曲尽山居之妙。 亮时出京师。延昌二年冬,因遇笃疾,宣武敕以马舆送令还山,居嵩高道场寺,数 日卒。诏赠帛二百匹,以供凶事。

  遗诫兄子综,殓以衣蒨,左手持板,右手执《孝经》一卷,置尸盘石上,去人 数里外,积十余日,乃焚于山,灰烬处,起佛塔经藏。初、亮以盛冬丧,连日骤雪, 穷山荒涧,鸟兽饥窘,僵尸山野,无所防护。时有寿春道人惠需,每旦往看其尸, 拂去尘霰。禽虫之迹,交横左右,而初无侵毁。衣服如本,唯风蒨巾。又以亮识旧 南方法师信大栗十枚,言期之将来十地果报,开亮手,以置把中。经宿,乃为虫鸟 盗食,皮壳在地,而亦不伤肌体。焚燎之日,有素雾蓊郁,回绕其傍,自地属天, 弥朝不绝。山中道俗营助者百余人,莫不异焉。

  郑修,北海人也。少隐于岐南凡谷中,依岩结宇,不交世俗,雅好经史,专意 玄门。前后州将,每征不至。岐州刺史魏兰根频遣致命,修不得已,暂出见兰根, 寻还山舍。兰根申表荐修,明帝诏付雍州刺史萧宝夤访实以闻。会宝夤作逆,事不 行。

  崔廓,字士玄,博陵安平人也。父子元,齐燕州司马。廓少孤贫,母贱,由是 不为邦族所齿。初为里佐,屡逢屈辱,于是感激,逃入山中。遂博览书籍,多所通 涉,山东学者皆宗之。既还乡,不应辟命。与赵郡李士谦为忘言友,时称崔、李。 士谦死,廓哭之恸,为之作传,输之秘府。士谦妻卢氏寡居,每家事,辄令人谘廓 取定。廓尝著论言刑名之理,其义甚精,文多不载。隋大业中,终于家。

  子赜,字祖浚,七岁能属文。容貌短小,有口辩。开皇初,秦孝王荐之,射策 高第。诏与诸儒定乐,授校书郎,转协律郎。太常卿苏威雅重之。母忧去职,性至 孝,水浆不入口者五日。后征为河南、豫章二王侍读,每更日来往二王之第。及河 南为晋王,转记室参军,自此去豫章。王重之不已,遗赜书曰:

  昔汉氏西京,梁王建国,平台东苑,慕义如林,马卿辞武骑之官,枚乘罢弘农 之守。每览史传,尝窃怪之:何乃脱略官荣,栖迟籓邸?以今望古,方知雅志。彼 二子者,岂徒然哉!足下博闻强记,钩深致远,视汉臣之三箧,似陟蒙山;对梁相 之五车,若吞云梦。吾兄钦贤重士,敬爱忘疲,先筑郭隗之宫,常置穆生之醴。今 者重开土宇,更誓山河。地方七百,牢笼曲阜;城兼七十,包举临淄。大启南阳, 方开东閤。想得奉飞盖,曳长裾,藉玳筵,蹑珠履,歌山桂之偃蹇,赋池竹之檀栾。 其崇贵也如彼,其风流也如此,幸甚幸甚,何乐如之!高视上京,有怀德祖;才谢 天人,多惭子建。书不尽意,宁俟繁辞。

  赜答曰:

  一昨伏奉教书,荣贶非恆,心灵自失。若乃理高《象系》,管辂思而不解;事 富《山海》,郭璞注而未详。至于五色相宣,八音繁会,凤鸣不足喻,龙章莫之比。 吴札之论《周颂》,讵尽揄扬;郢客之奏《阳春》,谁能赴节?伏惟令王殿下,禀 润天潢,承辉日观,雅道迈于东平,文艺高于北海。汉则马迁、萧望,晋则裴楷、 张华。鸡树腾声,鹓池播美,望我清尘,悠然路绝。

  祖浚燕南赘客,河朔惰游,本无意于希颜,岂有心于慕蔺。未尝聚萤映雪,悬 头刺股。读《论》唯取一篇,披《庄》不过盈尺。况复桑榆渐暮,藜藿屡空,举烛 无成,穿杨尽弃。但以燕求马首,薛养鸡鸣,谬齿鸿仪,虚班骥IZ。挟太山而超 海,比报德而非难;堙昆仑以为池,匹酬恩而反易。

  忽属周桐锡瑞,唐水承家,门有将相,树宜桃李。真龙将下,谁好有名;滥吹 先逃,何须别听。但慈旨抑扬,损上益下,江海所以称王,丘陵为之不逮。曹植傥 豫闻高论,则不殒令名;杨脩若窃在下风,亦讵亏淳德。无任荷戴之至,谨奉启以 闻。

  豫章得书,赍米五十石,并衣服、钱帛。时晋邸文翰,多成其手。王入东宫, 除太子斋帅,俄兼舍人。及元德太子薨,以疾归于家。后征起居舍人。

  大业四年,从驾汾阳宫,次河阳镇。蓝田令王昙于蓝田山得一玉人,长三四寸, 著大领衣,冠帻。奏之。诏问群臣,莫有识者。赜答曰:谨案:汉文帝已前,未 有冠帻,即是文帝以来所制也。臣见魏大司农卢元明撰《嵩高山庙记》云:有神 人,以玉为形,像长数寸,或出或隐,出则令世延长。伏惟陛下,应天顺人,定 鼎嵩、雒,岳神自见,臣敢称庆。因再拜,百官毕贺。天子大悦,赐缣二百匹。 从驾往太山,诏问赜曰:何处有羊肠坂?赜答曰:臣案《汉书地理志》,上 党壶关县有羊肠坂。帝曰:不是。又答曰:臣案皇甫士安撰《地书》。云 太原北九十里,有羊肠坂。帝曰:是也。因谓牛弘曰:崔祖浚所谓问一知 二。

  五年,受诏与诸儒撰《区宇图志》二百五十卷,奏之。帝不善之,更令虞世基、 许善心演为六百卷。以父忧去职,寻起令视事。辽东之役,授鹰扬长史。置辽东郡 县名,皆赜之议也。奉诏作《东征记》。九年,除越王长史。于时山东盗贼蜂起, 帝令抚慰高阳、襄国,归首者八百余人。十二年,从驾江都。宇文化及之弑帝也, 引为著作郎,称疾不起。在路发疾,卒于彭城,年六十九。

  赜与河南元善、河东柳{巧言}、太原王劭、吴兴姚察、琅琊诸葛颍、信都刘焯、 河间刘炫相善,每因休假,清谈竟日。所著词、赋、碑、志十余万言,撰《洽闻志》 七卷,《八代四科志》三十卷。未及施行,江都倾覆,咸为煨烬。

  徐则,东海郯人也。幼沈静,寡嗜欲,受业于周弘正,善三玄,精于论议,声 擅都邑。则叹曰:名者实之宾,吾其为宾乎!遂怀栖隐之操,杖策入缙云山。 后学者数百人苦请教授,则谢而遣之。不娶妻,常服巾褐。陈太建中,应召来憩于 至真观。期月,又辞入天台山。因绝粒养性,所资唯松水而已,虽隆冬冱寒,不服 绵絮。太傅徐陵为之刊山立颂。

  初在缙云山,太极真人徐君降之曰:汝年出八十,当为王者师,然后得道也。晋王广镇扬州,闻其名,手书召之曰:夫道得众妙,法体自然,包涵二仪,混成 万物,人能弘道,道不虚行。先生履德养空,宗玄齐物,深晓义理,颇味法门。悦 性冲玄,恬神虚白,餐松饵术,栖息烟霞。望赤城而待风云,游玉堂而驾龙凤。虽 复藏名台岳,犹且腾实江、淮。藉甚嘉猷,有劳寤寐。钦承素道,久积虚襟,侧席 幽人,梦想岩穴。霜风已冷,海气将寒,偃息茂林,道体休悆。昔商山四皓,轻举 汉庭;淮南八公,来仪籓邸。古今虽异,山谷不殊。市朝之隐,前贤已说。导凡述 圣。非先生而谁?故遣使人,往彼延请,想无劳东帛,贲然来思,不待蒲轮,去彼 空谷。希能屈己,伫望披云。则谓门人曰:吾今年八十一,王来召我,徐君之 旨,信而不征。于是遂诣扬州。晋王将请受道法,则辞以时日不便。其后夕中, 命待者取香火,如平常朝礼之仪,至于五更而死。支体柔弱如生,停留数旬,颜色 不变。晋王下书曰:天台真隐东海徐先生,虚确居宗,冲玄成德,齐物处外,检 行安身。草褐蒲衣,餐松饵,栖隐灵岳,五十余年。卓矣仙才,飘然腾气,千寻 万顷,莫测其涯。寡人钦承道风,久餐德素,频遣使乎,远此延屈,冀得虔受上法, 式建良缘。至止甫尔,未淹旬日,厌尘羽化,反真灵府。身体柔软,颜色不变,经 方所谓尸解地仙者哉。诚复师礼未申,而心许有在,虽忘怛化,犹怆于怀。丧事所 资,随须供给。霓裳羽盖,既且腾云;空椁余衣,讵藉坟垄?但杖舄在尔,可同俗 法。宜遣使人,送还天台定葬。

  是时,自江都至天台,在道多见则徒步,云得放还。至其旧居,取经书道法, 分遣弟子,仍令净扫一房,曰:若有客至,宜延之于此。然后跨石梁而去,不 知所之。须臾尸柩至,知其灵化,时年八十二。晋王闻而益异之,赗物千段,遣画 工图其状,令柳{巧言}为之赞。

  时有建安宋玉泉、会稽孔道茂、丹阳王远知等,亦行辟谷道,以松水自给,皆 为炀帝所重。

  张文诩,河东人也。父琚,开皇中,为洹水令,以清正闻。文诩博览群书,特 精《三礼》。隋文帝方引天下名儒硕学之士,文诩时游太学,博士房晖远等莫不推 伏之。书侍御史皇甫诞,一时朝彦,恆执弟子之礼,以所乘马就学邀屈。文诩遂每 牵马步进,意在不因人自致也。右仆射苏威闻而召之,与语大悦,劝令从官,文诩 固辞。仁寿末,学废,文诩策杖而归,灌园为业。州郡频举,皆不应命。事母以孝 闻。每以德化人,乡党颇移风俗。尝有人夜中窃刈其麦者,见而避之。盗因感悟, 弃麦而谢。文诩慰谕之,自誓不言,固令持去。经数年,盗者向乡人说之,始为远 近所悉。邻家筑墙,心有不直,文诩因毁旧堵以应之。文诩常有腰疾,会医者自言 善禁,文诩令禁之,遂为刀所伤,至于顿伏床枕。医者叩头请罪。文诩遽遣之,因 为隐,谓妻子曰:吾昨风眩,落坑所致。其掩人短,皆此类也。州县以其贫素, 将加赈恤,辄辞不受。尝闲居无事,从容叹曰:老冉冉而将至,恐修名之不立!以如意击几自乐,皆有处所,时人方之闵子骞、原宪焉。终于家,乡人为立碑颂, 号曰张先生。

  论曰:古之所谓隐逸者,非伏其身而不见也,非闭其言而不出也,非藏其智而 不发也。盖以恬淡为心,不皦不昧,安时处顺,与物无私者也。眭夸忘怀缨冕,毕 志丘园,或隐不违亲,贞不绝俗;或不教而劝,虚往实归,非有自然纯德,其孰能 至此?然文诩见伤无愠,徐则志在沈冥,不可亲疏,莫能贵贱,皆可谓抱朴之士矣。 崔廓感于屈辱,遂以肥遁见称;祖浚文籍之美,足以克隆堂构。父子虽动静殊方, 其于成名一也,美哉!

 

  • 部分译文

 

  兼济天下与独善其身,显达与隐晦的分别,这些事情不一样,由来很久了。过去伯夷、叔齐在周武王时得到保全,华..却不被太公所容。为什么呢?探究他们的心志,大约是性情激昂或贪婪的作用。观察他们的行为,假托为教化礼义的风范,而避世隐居不归。代代都有这样的人。所以《周易》说:逃离世俗,没有苦恼,不侍奉王侯。《诗经》说:皎皎白驹,在彼空谷。《礼记》说:儒生有对上不向天子称臣,对下不侍奉诸侯的。《论语》说:举荐隐逸的人,天下的百姓就会归服了。虽然出仕和隐居不同,说话和沉默有不同的用处,但各言其志向,却都是君子奉行的做法。

  洪崖做出隐逸的开端,箕山扇动这种风气,七人在周代涌现,商山四皓在汉朝扬名。魏、晋以来,这种流风更加广泛。大隐士以天下为轻,以万物为细小,小隐士安于艰苦品节,甘心贫困低贱。有的与世风混同,追波逐澜一同消逝;有的与时世风俗相背,向往江湖只身独去。玩赏鱼鸟,身边琴书相伴,拾捡地上的粮粒,编织鸟儿的落毛,饮用石中泉水,乘荫在松柏之下。纵情宇庙之外,对自身怀抱感到满足。可是都乐于独善其身,为兼济天下而情急心迫的人很少;泯灭性情得失,失掉志向的人很多。较之超越道德,弘扬大道,匡正世俗,庇护众人,能够得到的却很小,不能得到的却忽视了。而承受天命的英明帝王,遵守成法的圣明君主,无不捆扎丝帛,遣使竞驰于道路,蒲轮车辙交错,奔走在高山深谷,还惟恐做得不够,是什么原因呢?是因为大道虽然没有弘扬,志向却很坚定不移。即使没有舟楫戈征战之功,终归有坚贞的节操,足以让懦夫树立志向,平息贪婪争竞的风气。与苟且生活的人,不可同年共日。所谓以无用为有用,以无为而无不为啊。

  自末世浇薄轻浮,淳美的世风差不多消失完了,锥刀那样的小利,争夺的人成群结队。而能面对万物息心无欲,耿介地脱离世俗,向往古代,独寻静地,寻求千年之友,也就是很不寻常的人了。何必乘云驾霞追日逐月,穷尽天地,才算是超远呢?

  案《魏书》列眭夸、冯亮、李谧、郑修为《逸士传》。《隋书》列李士谦、崔廓、崔廓的儿子崔赜、徐则、张文诩为《隐逸传》。现把李谧、李士谦附在他们的家族传记上,其余的一同编为附篇,以充实《隐逸传》。

  眭夸名旭,赵郡高邑人。祖父眭迈,是晋朝东海王司马越的军谋掾,后来消灭石勒,做了徐州刺史。父亲眭邃,字怀道,是慕容宝的中书令。

  眭夸年轻时胸怀大度,不拘泥小节,爱好书传,沉浸其中,不曾留心当世事务。好喝酒,超然物外。三十岁时,遭逢父亲亡故,以致须鬓变白,每当悲伤痛苦,听者为之流泪。性情高洁不愿仕宦,寄情山丘沟壑。同郡人李顺希望与他结交,眭夸拒不答应。郡中长幼没有不惧怕他的。

  年轻时与崔浩是莫逆之交,崔浩为司徒,曾上奏皇上征召他为中郎,眭夸推托有病不去赴任。州郡长官逼迫上路,不得已到了京都,同崔浩相见。一直停留好多天,只是饮酒叙谈往事,不涉及世俗私利。崔浩每次想通过谈道理让他屈服,竟不能开口,对眭夸的敬畏就是这样子。崔浩后来便将皇上诏书扔在眭夸怀中,也没有开口。眭夸说:桃简,你已经做了司徒,为什么还要以此烦劳国中人士呢?我准备和你告别。桃简,是崔浩的小名。崔浩担心眭夸随即还乡,当时只乘一头骡子,再没有别的坐骑,就把眭夸的骡子牵入马棚中,希望用这种办法挽留他。眭夸于是托付同乡交租的人,假称为他驾车,于是得以出关。崔浩知道后感叹说:眭夸是个独来独往的人,本来不应该用这种小职务羞辱他,又让他拿鞭上路,我应该用什么话来向他谢罪呢?当时朝廷法令非常严厉,眭夸既然私自回乡,就将有私自回乡的罪过。崔浩便左右周旋,才得以无罪。过了一年,送还眭夸原来那头骡子,同时送给他自己乘的马,写信谢罪。眭夸再不接受他的骡马,也不回信。崔浩下世时,眭夸为他穿了白色丧服,接受乡人吊唁,历经一年才停止。眭夸叹息说:崔浩公已经死了,还有谁能容纳眭夸?

  妻子的父亲钜鹿人魏攀,是当时名声显达的人。不曾尽女婿的礼节,情义如同朋友。有人对眭夸说:我听说有大才能的人一定官居显贵之位,你为何偏偏在桑榆之间呢?于是写《知命论》来解释原因。等到死时,埋葬那天前去参加葬礼的如同街市一样热闹。没有儿子。

  冯亮字灵通,南阳人,是梁朝平北将军蔡道恭的外甥,自幼博览群书,又特别喜爱佛家禅理。跟随蔡道恭到义阳,适逢中山王英平定义阳,做了俘虏。中山王平常就听到冯亮的名声,于是以礼相待。冯亮性情好清静,后来隐居嵩山,感念中山王的恩德,定期拜见。中山王死时,冯亮去吊唁,极尽哀恸。宣武帝曾召他为羽林监,兼任中书舍人,准备让他为皇上讲读《十地》等经书,坚决推辞不答应。又想让他穿戴整齐入朝进见,他苦苦请求用一束绢扎住头发朝见,于是不再强迫。回嵩山几年,与僧人礼貌相处,诵读经书为业,吃蔬菜饮清水,有终此一生的想法。碰上叛贼王敞的事情败露,牵连到山中和尚法。将冯亮逮捕押送尚书省,十多天,皇上下诏特意赦免昭雪。冯亮不敢回嵩山,于是客居在景明寺,朝廷下令供给衣食,包括跟从的几个人。后来思念他的旧居,又回到嵩山住室。

  冯亮既然向来喜爱山水,又加上勤于思考,结庐山林,很得栖息赏游的乐趣。以此而比较有名,宣武帝供给他人士物力,令他和僧人统领僧暹、河南尹甄琛等一同考察嵩山地理位置优越、山水有特色的地方,于是建造闲居佛寺,林泉既奇妙,建筑构造又很美,极尽山居之妙趣。冯亮当时离开京师,延昌二年(513)冬,因遇重病,宣武帝下令用车驾将他送还嵩山,住在嵩高道场寺,几天后死去。皇帝赠给绢帛二百匹,以供丧事之用。

  遗命告诫哥哥的儿子冯综,穿衣戴帽后入殓,左手拿着板子,右手拿着《孝经》一卷,把尸身放在盘石上,离开人群住处数里外,停留十多天,在山上焚尸,灰烬所在的地方,建造佛塔藏经书。当初,冯亮在隆冬死去,连日大雪,穷山荒涧,鸟兽饿极,尸身横放荒野,无法护防。当时有寿春道人惠需,每天早上去看尸体,拂去尘土雪珠,禽兽的足迹,纵横交织在尸身周围,然而没有一点损坏。衣服像入殓时一样,只是帽巾被风吹得稍有偏斜。又因冯亮旧友南方法师拿出十粒大粟子,说将来还会有十地因果报应,于是伸开冯亮的手,把粟子放在手中。过了一夜,却被鸟兽偷吃,皮壳落在地上,但也没有损伤尸体。焚烧那天,有浓浓的白雾,回绕在旁边,自地面连到天空,整个早上没有消散。山中道人与普通百姓帮忙的百余人,没有不感到惊异的。

  崔廓字士玄,博爱安平人。父亲崔子元,在齐朝为燕州司马。崔廓幼时孤苦贫困,母亲地位低下,因此不被同族人所看重。开始做里佐,屡次遭受别人羞辱,于是愤激而起,逃进山中,开始博览群书,很多书都通览涉及。太行山以东的学者都以他为宗师。回乡之后,不接受征召。与赵郡的李士谦成为忘言之友,当时称崔、李。李士谦死时,崔廓哭得很悲恸,为李士谦作了传记,送交朝中秘府。李士谦的妻子卢氏寡居,每逢家中有事,就命人向崔廓询问然后决定。崔廓曾经著文论述刑名的原则,义理非常精深,文章多不见记载。隋朝大业年间,死在家中。

  徐则,东海郯地人。幼时性情深沉闲静,很少有嗜好欲望,在周弘正处接受学业,擅长《周易》、《老子》、《庄子》三种玄学,对论议很精通,名声传扬都邑。徐则感叹说:名是实质的从属,我难道要做从属吗?于是心怀栖隐山林的志向,拄着手杖进了缙云山。后进学者数百人苦苦请求他传授知识,徐则谢绝打发了他们。不娶妻室,常常戴头巾穿粗布短袄。陈朝宣帝太建年间,应皇帝征召住在至真观,满一月,又辞别进入天台山。因断绝粮食以养品性,所依靠的只有松籽、白术而已,即使是隆冬寒气冻闭,也不穿棉絮。太傅徐陵为他刻山石立名称颂。

  当初在缙云山,太极真人徐君降临,对他说:你年过八十,要做王者的老师,然后才得道。晋王广镇守扬州,听说他的大名,亲笔写信召请他说:道术兼得众家之精妙,法术出于自然,包涵天地,浑然而与万物一体,人能弘扬道术,道术才不空自流播。先生坚守德操,培养淡泊品性,宗师玄学,与万物相等,通晓义理,颇能使人体味出门径。喜悦冲淡玄远,恬静清纯的心境,服松籽吃白术,栖息在烟霞之中。远望赤城而等待风云,遨游玉堂而跨乘龙凤。虽然埋名台岳,仍然飞腾在江淮之间。精妙的谋划令人感到非常慰藉,自身却每刻都在劳累。敬重您的道术,长时间占据在我空虚的胸怀,侧卧席上的昏昧之人,做梦都想着您栖息的山洞。霜风已经寒冷,海气将要冻闭,仍然偃卧栖息在山林之中,不要忘记保重道体。过去商山四老,轻易兴举汉室,淮南八公,来到藩臣官邸。古今虽不一样,山谷却没有什么不同。市朝中的隐士,前代贤人已经称赞。引导凡愚讲述圣道,除了先生还有谁?所以派遣使臣,前去你那迎请,猜想不用束帛之礼,您就会屈驾光临,不待蒲轮去请,您就会离开那空寂的山谷。仰慕贤能委曲自身,伫立远望光明。徐则对门下人说:我今年八十一岁,晋王来召请我,徐君的话,可信而有应验。于是到了扬州。

  晋王准备请他传授道法,徐则推辞说日期不方便。之后的一天半夜,命侍者取来香火,就像平常朝见进的服饰,到五更时死去。肢体柔软像活着时一样,停放几十天,颜色不变。晋王颂布文书说:天台真隐士东海徐先生,保持正宗思想坚定不移,崇尚玄远而成就德术,与万物相齐超然世外,修检品行以安身立命。穿草鞋披短衣,吃松籽食白术,栖息隐居在灵山之中,五十多年了。仙才卓著飘然腾空。即使千寻长万顷广,也无法揣测他的道术的边际。我恭敬地继承他道德风范,长时间吮吸他的道术,频频派遣使者,远远地延请他,希望虔心受法,成就良缘。刚刚来到这里,未停留一旬数日,他就嫌弃尘俗羽化升仙,返朴归真进入天堂。尸身柔软,颜色不变,就是经书上所说的尸体分解立地成仙。虽然拜师礼节确实未曾申明,但内心尊他为师的情志还在,即使忘记悲恸,但伤感情怀萦绕于心。丧事所需物品,随需要保证供给霓霞般的衣裳和羽毛装饰的车益。既然已经腾云升仙,空空的棺材和遗留衣服,怎么能付之于坟垄?但手杖鞋子还在,可以按风俗处理。应该派遣使者,送回天台山安葬。

  当时,从江都到天台山,在路上常见徐则徒步而行,说是要回去。到他的旧居,取来经书道法,分送给弟子,仍叫打扫干净一间房子,说:如果有客人来,要请到这里。然后跨过石梁而去,不知到哪里去了。一会儿尸身灵柩到,知道他已仙逝,时年八十二岁。晋王听说后越发感到奇异,送来丧葬物品千段,派画工绘出他的形貌,让柳..为他写讠赞。

  当时还有建安人宋玉泉、会稽人孔道茂、升阳人王远知等,也都喜好道术,行为怪僻,以松籽白术养活自己,都被隋炀帝所敬重。

 

 

《列传·卷七十七》

 

  艺术上

  晁崇 张深 殷绍 王早 耿玄 刘灵助沙门灵远 李顺兴檀特师 道荣张远游 颜恶头 王春 信都芳 宋景业 许遵麹绍 吴遵世 赵辅和 皇甫玉 解法选 魏宁 綦母怀文 张子信 陆法和蒋升 强练 庾季才 子质 卢太翼 耿询 来和 萧吉 杨伯丑 临孝恭 刘祐 张胄玄

  夫阴阳所以正时日,顺气序者也;卜筮所以决嫌疑,定犹豫者也;医巫所以御 妖邪,养性命者也;音律所以和人神,节哀乐者也;相术所以辨贵贱,明分理者也; 技巧所以利器用,济艰难者也。此皆圣人无心,因人设教,救恤灾患,禁止淫邪, 自三五哲王,其所由来久矣。昔之言阴阳者,则有箕子、裨灶、梓慎、子韦;晓音 律者,则师旷、师挚、伯牙、杜夔;叙卜筮,则史扁、史苏、严君平、司马季主; 论相术,则内史叔服、姑布子卿、唐举、许负;语医巫则文挚、扁鹊、季咸、华佗; 其巧思,则奚仲、墨翟、张平子、马德衡。凡此诸君,莫不探灵入妙,理洞精微。 或弘道以济时,或隐身以利物,深不可测,固无得而称矣。近古涉乎斯术者,鲜有 存夫贞一,多肆其淫僻,厚诬天道。或变乱阴阳,曲成君欲;或假托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