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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史》1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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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准确,宁肯舍弃那些有罪的人不管,也不轻易伤害好人。今天从政执法的人都不是这样。他们搬弄法律条文,罗织周纳,巧为弹劾,陷人于罪。宁肯使好人受法律惩处,也不让有罪的人免于刑戮。他们之所以这样,不是因为都喜好杀人,只是认为官吏严酷,可免去种种后患。这些人根据自己的感情任意处治无辜,不考虑公正无私。这样奉行法律的人,都是邪恶的小人。

  “如果是老奸巨滑,伤风败俗,背逆人伦,不忠不孝,故意犯罪的大恶大奸,杀一儆百,以使帝王的教化能够纯洁清静,施用重刑也是可以的。懂得以上两个方面,那么刑政就算很完善了。”

  其六是“均赋役”,他说:

  “国家如果没有钱财,就不能保存,所以三王五霸以来都有征税的制度。虽然赋税的轻重程度不一样,而作用却是相同的。现在敌寇还没有平定,军务与国政的开支十分浩大,虽然无法减少,以体恤人民的疾苦,然而也应该在征收时平均,使百姓没有怨言。平均,就是不放过豪强地主,只征收贫弱无告的百姓们的赋税;不放纵奸刁巧伪的人,而加征那些诚实朴拙的平民。

  “征收租税时虽然有粗略的规定,然而,斟酌交税人的贫富情况而确定缴纳赋税的多少、顺序的先后,都由家长里正提议,由太守县令决定。如果斟酌得宜,就会政情通达,百姓喜悦;如果处理不当,就会使官吏行奸作弊,百姓叫苦连天。”

  宇文泰对他起草的六条诏书非常重视,常常放在座位的右边。又命令百官们熟读背诵,各地的刺史、太守、县令不熟悉六条诏书和计帐的,不能做官。

  自从西晋以来,文风竞为浮华绔丽,以后相沿成习。宇文泰想革除弊端,利用魏帝祭祀宗庙,群臣聚集的机会,命苏绰起草《大诰》,奏报天子施行。《大诰》行文朴实,内容丰赡,天子御批“钦哉”。从此以后,文章都按这种格式。

  苏绰性情节俭,不经营家产,家中没有多余的钱财。因海内尚未平静,他常把天下的事作为自己的责任。他广求贤才俊杰,共同弘扬为政之道。凡是他举荐的人才,都升到很高的官位。宇文泰也与他推心置腹,委以重任,从没有别的想法。宇文泰如果外出巡游,常把预先签署姓名的空纸交给苏绰,如果有需要处理的事情,他就可以随时施行。回来后,苏绰只需让他知道就行了。苏绰常说治国的方法,应当像慈父一样爱护百姓,像严师一样教育百姓。每次与公卿大臣议论朝政,从白天到夜晚,事无巨细,都了如指掌。由于过度劳累,便积成疾病,大统十三年(547)在官位上去世,享年四十九岁。

  宇文泰十分悲痛惋惜,哀伤的情绪感动了周围的人。苏绰即将埋葬时,他对朝臣们说:“苏尚书平生谦逊退让,崇尚勤俭简朴。我想成全他平生的志愿,又恐怕庸碌之徒不能理解;如果给他优厚的馈赠和崇高的封号,又违背了过去我们相知相近的友谊。我进退维谷,拿不定主意。”尚书令史麻瑶越过座位进前说“:过去的晏子,是齐国贤能的大臣,一件狐皮衣服穿了三十年。他死后埋葬,齐主只派了一辆车,为的是不辱没他平生的志向。苏绰既然操行清白,谦让自居,我认为葬事应当从简,以表彰他的美德。”宇文泰认为他说得很对,因而举荐麻瑶到朝廷。苏绰归葬家乡武功时,只用一辆用布幔围起的车运载他的遗体。宇文泰与公卿大臣都步行送出同州的城郭以外。宇文泰亲自在灵车后斟酒祭告说“:尚书您平生做的事情,妻子兄弟不知道的,我都知道。只有你知道我的心,我了解你的意。本想共同平定天下,不幸你舍下我离去,我该怎么办?”因而放声大哭,不觉酒杯从手中失落。埋葬的那一天,又派人送去牛、羊、猪三牲祭祀他,宇文泰又亲自起草了祭文。

  苏绰写了《佛性记》、《七经论》,都在世上流布传播。周明帝二年,让他配飨周文帝的庙庭。

  苏威,字无畏,苏绰之子。他从小就性情淳厚,五岁时丧父,悲哀痛苦的情形和成年人一样。宇文泰在世时,他继承父爵为美阳县公。大冢宰宇文护见到他后给他以礼遇,把女儿新兴公主嫁给他。他见宇文护专擅大权,恐怕殃及自身,便逃入山中。由于叔父的逼迫,他才回来。然而仍经常住在山中的寺院中,以读书为最大乐事。武帝亲政,封他为稍伯下大夫。前后授给他的官职,他都以有病辞退不受。

  他的从父的妹妹嫁给河南的元世雄。世雄过去与突厥有矛盾,突厥人与周朝通好,请求得到元世雄和他的妻子才能甘心。北周便将世雄夫妇送给突厥。苏威知道突厥人贪财好利,便卖掉田产家宅,花尽所有的钱将世雄夫妇赎回,人们都称赞他的轻财好义。

  杨坚任丞相,高赹多次夸奖苏威的贤能。杨坚平时也很敬重他的名望,将他召入自己的卧室内,与他交谈后非常高兴。住了一个多月,他听说杨坚要接受北周的禅让,便逃归乡村。高赹请求将他追回,杨坚说:“这是因为他不愿意参与我的事,暂且让他在乡间住一段。”杨坚受禅称帝,征拜他为太子少保,追赠他的父亲为邳国公,让他继承爵位。不久又命他兼纳言,他全都上表辞让,朝廷下诏不允许。

  隋文帝曾与文献皇后对饮,召苏威、高赹、杨素、广平王杨雄四人同饮,对他们说:“太史说我的命运只能当三年皇帝,我很忧虑,所以举行这次酒宴。现在想营造南山险要的地方,将来遇到事变与你们一起固守那里,以观察时局的变化,怎么样?”苏威进谏说:“周文王修养道德,还有地震灾害的发生;宋景公对人慈爱,一句话就使他生病的法星退避三舍。愿陛下崇尚道德,享受上天赐予的..美。如果放弃道德,一味凭借险要自固,原来与你同舟共济的人,也会成为你的仇敌。纵有南山的险阻,怎么能够使你保国全身呢?”隋文帝很赞成他的话,敬他一杯酒。

  早先,苏威的父亲苏绰在西魏时因国家用度不足,创议制定征税法,很为朝廷重视。不久他叹息说“:我所创立的征税法正好像拉开的弓,不是安定社会的方法。以后的君子,谁能将这把拉开的弓弦松弛下来呢?”苏威听到这句话后,常常把减少赋税作为自己的责任。这时,便奏请朝廷减少赋税和劳役,务必按照典章制度制定赋役标准,隋文帝都接受了。他逐渐被隋文帝亲近和重用,与高赹一起掌管朝政。他见宫中用银子做幔帐的挂钩,因而极力陈说节俭的好处以劝谕隋文帝。隋文帝听了感动得脸色都变了,一切旧有的装饰,都命令除掉。隋文帝曾恼恨一个人,准备把他杀死。苏威入宫劝谏,隋文帝不听,更加恼怒,要出去亲自将那人杀掉。苏威挡住他的去路,隋文帝躲闪着出了宫殿,苏威又拦住了他,他一甩衣袖回到殿内。过了很久,召见苏威并感谢他说:“你能这样大胆谏阻,我今后就没有忧虑了。”于是赐给他两匹马,十多万钱。过了一年多,命他兼大理卿、京兆尹、御史大夫,原来的官职照旧。持书侍御史梁毗弹劾他身兼五职,陷于繁苛的公务之中,又不举荐贤能代替自己。隋文帝说“:苏威天天孜孜不倦,志向远大,举荐贤能暂时缺失,何必太着急。”他又对苏威说“:被任用就施行自己的主张,不被任用就退而隐居,只有我与你才能这样啊!”他又对朝臣们说“:苏威如不遇上我,就无法落实他说过的话;我如果没有苏威,怎么去实现自己的主张呢?杨素的才能举世无双,如果让他根据古代和今天的情况,宣布道德,推行教化,却不是苏威的对手。苏威如果遭逢乱世,就连汉初商山中的四个年纪高迈的隐士,也不会轻易使他折服啊!”

  不久,他被任命为刑部尚书,解除了少保、御史大夫的职务。这时,他与高赹同心协力,赞助朝政,大小事情无不运筹谋划。所以参政数年,天下太平。不久转任户部尚书,纳言官职不变。山东各州百姓发生饥荒,隋文帝命他前往赈恤。他又迁任吏部尚书,兼领国子祭酒。隋朝建立在长期战乱之后,法律制度杂乱无章。隋文帝命朝臣们整顿改革旧的法典,形成一代新的法典,法律制度的格式大多由苏威确定,人们都认为他很有才能。开皇九年(589),他被封为尚书右仆射。这一年,因母亲去世离职,哀毁骨立,朝廷不断下诏慰勉。不久,命他复职任事,他坚持辞绝,朝廷下诏不允许。第二年,隋文帝巡视并州,命他与高赹留下总理京城事务。不久他也到并州隋文帝的住所,处理讼案。

  没过多时,朝廷命他持节巡抚江南,授予他相机处理一切事务而不需奏报朝廷的权力。他经过会稽,翻越五岭然后回来。江南自从东晋以来刑法废弛。隋朝平定南陈之后,地方长官尽力改变法纪松弛的情况,无论男女老幼,都让他们背诵父义、母慈、兄友、弟恭、子孝等五种礼义。苏威又加上一些繁琐的辞藻,百姓们都为此叫苦连天。他回到朝廷,奏报江南应按内地州郡整顿户籍。隋文帝认为江南刚刚平定,召来户部尚书张婴,批评苏威为政太急。这时江南各州县又谣传朝廷要将他们迁移到关中,远近的百姓都惊恐不安。饶州的吴世华起兵作乱,将县令活活用刀一块块割死,将他的肉吃掉。于是,陈朝原有的国土上的百姓全部起来造反,活捉了长史,抽去肠子将他杀死,说:“你还让我们背诵五教吗?”不久,朝廷命内史令杨素将叛乱讨平。

  苏威的儿子苏夔以公子的身份享有盛名,罗致宾客,天下的士大夫大多归附。当时讨论礼乐,他与国子博士何妥各有不同的意见,于是二人各持己见。朝廷让群臣们署名表决同意谁的意见,群臣们大多趋附苏威,因而,赞同苏夔的人十个中就有八九。何妥愤怒地说“:我作为师长讲学四十多年,反而被这个后生屈服!”他便奏劾苏威与礼部尚书卢恺、吏部侍郎薛道衡、尚书右丞王弘、考功侍郎李同和等人结为朋党,台省中都喊王弘为太子,称李同和为叔父,说二人就像苏威家的子弟。又说苏威靠不正当的手段任用他的从父的弟弟苏彻、苏肃等为官。另外,国子学聘请黎阳人王孝逸为书学博士,苏威却让卢恺将王孝逸安排到他的尚书府任参军。隋文帝命蜀王杨秀、上柱国虞庆则等人调查,事情全部属实。隋文帝把《宋书》中《谢晦传》里的有关朋党的文章让苏威读。他非常恐惧,脱下帽子叩首。隋文帝说:“谢罪已经晚了!”于是,下令免去他的官爵,让他以开府的身份回家。朝中知名的人士受苏威牵连的有一百多人。不久,隋文帝说“:苏威是一个有道德的人,只是他被别人蒙蔽了。”命将他的名字记在皇宫门外。

  一年多后,他恢复爵位为丕阝公,被封为纳言。跟随隋文帝到泰山祭祀,坐罪不敬被免去官职。不久又恢复官位。隋文帝对群臣说:“人们说苏威假装清廉,实则家中有许多金玉,这是毫无根据的说法。然而他的性情凶狠暴戾,不切实际,追求功名的心情太重,对顺从他的人就喜欢,违背他的人就记恨,这是他最大的缺点。”仁寿初年,又任命他为尚书右仆射。隋文帝到仁寿宫,任他为总留事。隋文帝回来后,御史奏劾他多有失职。隋文帝发怒,质问并指责他,他连忙谢罪,隋文帝才止息怒火。

  炀帝即位,准备大举修复长城,苏威进谏劝阻。高赹、贺若弼被朝廷诛杀,他也被牵连免去官职。过了一年多,被任命为鲁郡太守,特许他排列仪仗。不久将他召回朝廷,授予太常卿。他跟从征讨吐谷浑,晋位为右光禄大夫。一年多后,又任纳言,与左翊卫大将军宇文述、黄门侍郎裴矩、御史大夫裴蕴、内史侍郎虞世基参掌朝政,人们称他们为五贵。炀帝征讨辽东,他以原来的官职兼右武卫大将军,被进晋为光禄大夫,赐爵为房陵侯,不久晋爵为房陵公。他以年老为理由提出辞职,未被允许。

  杨玄感反叛,炀帝将他召进军帐中,脸上现出恐惧的颜色,问他:“这个小子很聪明,能不能造成大的祸患?”他回答:“粗疏的人并不聪明,您千万不要忧虑。只是怕今后蔓延成为祸乱的根源。”他见不断劳役百姓,人人思乱,因此想劝谕炀帝,炀帝竟不醒悟。

  隋军征辽返回,来到涿郡,朝廷命他到关中安抚百姓,让他的孙子尚辇直长苏儇做他的副手。他的儿子鸿胪少卿苏夔这之前已任关中简黜大使。一家三口人都出使关中,三秦之地的百姓都替他们感到荣耀。过了一年多,炀帝亲手写诏书说“:玉因洁净而润泽,红色和紫色也不能改变她的品质;松靠寒冷衬托,严霜冷雪不能凋谢她的风采。真可称得上温和仁厚刚劲正直,本性使她们成为这个样子啊。房公苏威,是前后两代帝王的旧臣,朝中的元老,国家的栋梁。他辅弼我治理朝政,奉公守法,屈身遵礼。过去汉代的萧何、张良、韩信三个英杰,辅助惠帝的是萧何;西周有十位治理乱世的名臣,帮助成王治理朝政的是邵公。国家最珍贵的宝物就在于得到贤能的人才。他处理一切事物都公允恰当。虽然多次凭借事情论述道理,都能毫无保留地提出自己的意见,权衡事情的轻重,都以朝廷为重。可授予开府仪同三司,其余官职不变。”他当时受到朝廷的重视,朝臣们没有能与他相比的。

  后来他跟随炀帝到达雁门,炀帝被突厥人包围,朝廷十分震惊。炀帝想轻骑突围而去,他劝谏说:“坚守城池则我们绰有余力,轻骑奔驰则是敌方的特长。陛下是大国的君主,怎么能轻易离去?”炀帝才停止突围的念头。突厥人不久也撤围离去。炀帝到达太原,苏威认为盗贼不断出没,劝炀帝返回京城,以便为了国家培植根本。炀帝开始同意,后来竟听从宇文述等人的建议,便驻跸东都。这时天下动乱,他知道炀帝已不能救正,因而甚为忧虑。一次,炀帝问盗贼的情况,宇文述答道:“盗贼的确很少,不足为虑。”苏威不能违心回答,便躲在柱子后面。炀帝喊着他的名字询问,他说:“我不是负责这方面职责的,所以不知道盗贼的多少,只是忧虑贼寇离我们越来越近。”炀帝问“:是什么意思?”他回答“:过去贼寇占据长白山,现在已近在荥阳、汜水了。”炀帝不高兴地退去。五月五日这一天,百官馈赠给炀帝的礼物大多是珍奇玩好,苏威却献上《尚书》一部,略加讽喻。炀帝意更不平。后来又问他讨伐辽东的事情,他都对答:“希望大赦天下盗贼,派他们去攻打高丽。”炀帝更加恼怒。御史大夫裴蕴迎合炀帝的旨意,命御史张行本弹劾苏威过去在高阳铨选官吏,滥授官职,惧怕突厥,请求返回京城等罪状。炀帝命审理这件事,便下诏说:“苏威树立朋党,喜好异端,胸中常怀诡诈,贪取名利,诋毁律令,污蔑朝廷。过去征讨辽东,是遵奉先帝遗志,凡是参与议论的朝臣都各抒胸臆,而苏威却不直抒己见。陈述善道以启迪帝王的道理难道就像他这样吗?”于是将他免官除名。过了一个多月,有人奏告他与突厥勾结。大理寺主簿斥责他,他陈说自己精诚之心不能感动天子,瑕疵却不断出现,实在是罪该万死。炀帝怜悯他,将他释放。这一年,他随炀帝到达江都,炀帝想重新任用他,裴蕴、虞世基奏报他昏聩多病,炀帝才停止。

  宇文化及杀死炀帝,命苏威为光禄大夫,开府仪同三司。宇文化及失败,他又归附李密。李密失败,他到东都洛阳,越王杨侗封他为上柱国、邳公。王世充称帝,他又被任命为太师。他自认为是隋朝旧臣,遭逢动乱,所到之处都随着时局的变化而变化,以求得到宽免。

  唐太宗平定王世充以后,坐在东都阊阖门内,苏威请求谒见,自称年迈多病,不能叩拜。太宗派人斥责他说:“你是隋朝的宰相,朝政混乱却不能救治,使得生灵涂炭,君死国亡。看见李密、王世充,你都拜伏称臣,高兴得手舞足蹈。现在既然老迈多病,不烦劳见面。”他不久进入长安,又到朝堂请求接见,高祖李渊也不同意。他死在家里,时年八十二岁。

  苏威行为清静俭约,以廉洁谨慎著称。然而每到朝臣们讨论时政时,他却厌恶别人与自己的意见不同,虽然是小事情,也一定固执地争论。人们他认为没有大臣的体统。他所修订的法令章程都颁行于世,但颇为繁琐细碎,评论者认为不是长久能实行的法律。大业末年,朝廷多次征伐和役使百姓,每到论功行赏时,他都秉承炀帝的意思,常隐瞒这些事。当时群盗四起,郡县有表章奏报朝廷。他都呵斥各地的使者,命他们奏报时减少贼寇的数目。所以朝廷派兵征讨,大多不能获胜。因此,他被众人所议论讥笑。

 

 

《列传·卷五十二》

 

  韦孝宽兄夐 夐子世康 韦瑱子师 柳虬弟桧 庆庆子机 机子述 机弟弘 旦肃 机从子謇之

  韦叔裕,字孝宽,京兆杜陵人也,少以字行。世为三辅著姓。祖直善,魏冯翊、 扶风二郡守。父旭,武威郡守。建义初,为大行台右丞,加辅国将军、雍州大中正。 永安二年,拜右将军、南豳州刺史。时氐贼数为抄窃,旭随机招抚,并即归附。寻 卒官,赠司空、冀州刺史,谥曰文惠。孝宽沈敏和正,涉猎经史。弱冠,属萧宝夤 作乱关右,乃诣阙,请为军前驱。朝廷嘉之,即拜统军。随冯翊公长孙承业西征, 每战有功。拜国子博士,行华山郡事。属侍中杨侃为大都督,出镇潼关,引孝宽为 司马。侃奇其才,以女妻之。永安中,授宣威将军、给事中,寻赐爵山北县男。普 泰中,以都督从荆州刺史源子恭镇穰城,以功除淅阳郡守。时独孤信为新野郡守, 同隶荆州,与孝宽情好款密,政术俱美,荆部吏人号为连璧。孝武初,以都督镇城。 周文帝自原州赴雍州,命孝宽随军。及克潼关,即授弘农郡守。从拎窦泰,兼左丞, 节度宜阳兵马事。仍与独孤信入洛,为阳城郡守,复与宇文贵、怡峰应接颍川义徒, 破东魏将任祥、尧雄于颍川。孝宽又进平乐口,下豫州,获刺史冯邕。又从战于河 桥。时大军不利,边境骚然,乃令孝宽以本将军行宜阳郡事。寻迁南兗州刺史。是 岁,东魏将段琛、尧杰复据宜阳,遣其阳州刺史牛道恆扇诱边人。孝宽深患之,乃 遣谍人访获道恆手迹,令善学书者伪作道恆与孝宽书,论归款意,又为落烬烧迹, 若火下书者,还令谍人送于琛营。琛得书,果疑道恆,其所欲经略,皆不见用。孝 宽知其离阻,因出奇兵掩袭,禽道恆及琛等,崤渑遂清。大统五年,进爵为侯。八 年,转晋州刺史,寻移镇玉壁,兼摄南汾州事。先是,山胡负险,屡为劫盗,孝宽 示以威信,州境肃然。进授大都督。

  十二年,齐神武倾山东之众,志图西入,以玉壁冲要,先命攻之。连营数十里, 至于城下。乃于城南起土山,欲乘之以入。当其山处,城上先有两高楼。孝宽更缚 木接之,令极高峻,多积战具以御之。齐神武使谓城中曰:“纵尔缚楼至天,我会 穿城取尔。”遂于城南凿地道,又于城北起土山,攻具,昼夜不息。孝宽复掘长堑, 要其地道,仍简战士屯堑。城外每穿至堑,战土即擒杀之。又于堑外积柴贮火,敌 人有在地道内者,便下柴火,以皮排吹之。火气一冲,咸即灼烂。城外又造攻车, 车之所及,莫不摧毁,虽有排楯,莫之能抗。孝宽乃缝布为缦,随其所向则张设之。 布悬于空中,其车竟不能坏。城外又缚松于竿,灌油加火,规以烧布,并欲焚楼。 孝宽复长作铁钩,利其锋刃,火竿一来,以钩遥豁之,松麻俱落。外又于城四面穿 地,作二十一道,分为四路,于其中各施梁柱。作讫,以油灌柱,放火烧之,柱折, 城并崩坏。孝宽又随崩处,竖木栅以捍之,敌不得入。城外尽其攻击之术,孝宽咸 拒破之。神武无如之何,乃遣仓曹参军祖孝征谓曰:“未闻救兵,何不降也?”孝 宽报云:“我城池严固,兵食有余,攻者自劳,守者常逸,岂有旬朔之间,已须救 援?适忧尔众有不反之危。孝宽关西男子,必不为降将军也。”俄而孝征复谓城中 人曰:“韦城主受彼荣禄,或复可尔,自外军士,何事相随入汤火中邪?”乃射募 格于城中云:“能斩城主降者,拜太尉,封开国郡公,邑万户,赏帛万匹。”孝宽 手题书背,反射城外,云:“若有斩高欢者,一依此赏。”孝宽弟子迁,先在山东, 又锁至城下,临以白刃云:“若不早降,便行大戮。”孝宽慷慨激扬,略无顾意。 士卒莫不感励,人有死难之心。神武苦战六旬,伤及病死者十四五,智力俱困,因 而发疾。其夜遁去。后因此忿恚,遂殂。魏文帝嘉孝宽功,令殿中尚书长孙绍远、 左丞王悦至玉壁劳问,授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进爵建忠郡公。

  废帝二年,为雍州刺史。先是,路侧一里置一土堠,经雨颓毁,每须修之。自 孝宽临州,乃勒部内,当堠处植槐树代之。既免修复,行旅又得庇阴。周文后见, 怪问知之,曰:“岂得一州独尔,当令天下同之。”于是令诸州夹道一里种一树, 十里种三树,百里种五树焉。恭帝元年,以大将军与燕公于谨伐江陵,平之,以功 封穰县公。还,拜尚书右仆射,赐姓宇文氏。三年,周文北巡,命孝宽还镇玉壁。 周孝闵帝践祚,拜小司徒。明帝初,参麟趾殿学士,考校图籍。保定初,以孝宽立 勋玉壁,置勋州,仍授勋州刺史。齐人遣使至玉壁,求通互市。晋公护以其相持日 久,绝无使命,一日忽来求交易,疑别有故。又以皇姑、皇世母先没在彼,因其请 和之际,或可致之。遂令司门下大夫尹公正至玉壁,共孝宽详议。孝宽乃于郊盛设 供帐,令公正接对使人,兼论皇家亲属在东之意。使者辞色甚悦。时又有汾州胡抄 得关东人,孝宽复放东还,并致书一牍,具陈朝廷欲敦邻好。遂以礼送皇姑及护母 等。孝宽善于抚御,能得人心,所遣间谍入齐者,皆为尽力。亦有齐人得孝宽金货, 遥通书疏。故齐动静,朝廷皆先知。时有主帅许盆,孝宽度以心膂,令守一城。盆 乃以城东入。孝宽怒,遣谍取之,俄而斩首而还。其能致物情如此。

  汾州之北,离石以南,悉是生胡,抄掠居人,阻断河路。孝宽深患之,而地入 于齐,无方诛剪。欲当其要处,置一大城。乃于河西征役徒十万,甲士百人,遣开 府姚岳监筑之。岳色惧,以兵少为难。孝宽曰:“计成此城,十日即毕。既去晋州 四百余里,一日创手,二日伪境始知,设令晋州征兵,二日方集,谋议之间,自稽 三日,计其军行,二日不到。我之城隍,足得办矣”。乃令筑之。齐人果至南首, 疑有大军,乃停留不进。其夜,又令汾水以南,傍介山、稷山诸村,所在纵火。齐 人谓是军营,遂收兵自固。版筑克就,卒如其言。

  四年,进位柱国。时晋公护将东讨,孝宽遣长史辛道宪启陈不可,护不纳。既 而大军果不利。后孔城遂陷,宜阳被围。孝宽乃谓其将帅曰:“宜阳一城之地,未 能损益。然两国争之,劳师数载。彼多君子,宁乏谋猷?若弃崤东,来图汾北,我 之疆界,必见侵扰。今宜于华谷及长秋速筑城,以杜贼志。脱其先我,图之实难。” 于是画地形,具陈其状。晋公护令长史叱罗协谓使人曰:“韦公子孙虽多,数不满 百。汾北筑城,遣谁固守?”事遂不行。

  天和五年,进爵郧国公,增邑通前一万户。是岁,齐人果解宜阳之围,经略汾 北,遂筑城守之。其丞相斛律明月至汾东,请与孝宽相见。明月云:“宜阳小城, 久劳战争。今既入彼,欲于汾北取偿,幸勿怪也。”孝宽答曰:“宜阳彼之要冲, 汾北我之所弃。我弃彼图,取偿安在?且若辅翼幼主,位重望隆,理宜调阴阳,抚 百姓,焉用极武穷兵,构怨连祸!且沧、瀛大水,千里无烟,复欲使汾、晋之间, 横尸暴骨,苟贪寻常之地,涂炭疲弊之人,窃为君不取。”孝宽参军曲岩颇知卜筮, 谓孝宽曰:“来年东朝必大相杀戮。”孝宽因令岩作谣歌曰:“百升飞上天,明月 照长安。”百升,斛也。又言:“高山不摧自崩,槲树不扶自竖。”令谍人多赉此 文,遗之于鄴。祖孝征既闻,更润色之,明月竟以此诛。

  建德之后,武帝志在平齐。孝宽乃上疏陈三策。

  其第一策曰:“臣在边积年,颇见间隙,不因际会,难以成功。是以往岁出军, 徒有劳费,功绩不立,由失机会。何者?长淮之南,旧为沃土,陈氏以破亡余烬, 犹能一举平之。齐人历年赴救,丧败而反。内离外叛,计尽力穷。传不云乎:‘雠 有衅焉,不可失也。’今大军若出轵关,方轨而进,兼与陈氏共为掎角;并令广州 义旅出自三

  鵶;又募山南骁锐,沿河而下,复遣北山稽胡绝其并、晋之路。凡此诸军,仍 令各募关、河之外劲勇之士,厚其爵赏,使为前驱。岳动川移,雷骇电激,百道俱 进,并趋虏庭。必当望旗奔溃,所向摧殄。一戎大定,实在此机。”

  其第二策曰:“若国家更为后图,未即大举,宜与陈人分其兵势。三鵶以北, 万春以南,广事屯田,预为贮积。募其骁悍,立为部伍。彼既东南有敌,戎马相持, 我出奇兵,破其疆埸。彼若兴师赴援,我则坚壁清野,待其去远,还复出师。常以 边外之军,引其腹心之众。我无宿舂之费,彼有奔命之劳。一二年中,必自离叛。 且齐氏昏暴,政出多门,鬻狱卖官,唯利是视,荒淫酒色,忌害忠良。阖境熬然, 不胜其弊。以此而观,覆亡可待。然后乘间电扫,事等摧枯。”

  其第三策曰:“窃以大周土宇,跨据关、河,蓄席卷之威,持建瓴之势。太祖 受天明命,与物更新,是以二纪之中,大功克举。南清江、汉,西龛巴、蜀,塞表 无虞,河右底定。唯彼赵、魏,独为榛梗者,正以有事三方,未遑东略。遂使漳、 滏游魂,更存余晷。昔勾践亡吴,尚期十载;武王取乱,犹烦再举。今若更存遵养, 且复相时,臣谓宜还崇邻好,申其盟约,安人和众,通商惠工,蓄锐养威,观衅而 动。斯则长策远驭,坐自兼并也。”

  书奏,武帝遣小司寇淮南公元伟、开府伊娄谦等重币聘齐。尔后遂大举,再驾 而定山东。卒如孝宽之策。

  孝宽每以年迫悬车,屡请致仕。帝以海内未平,优诏弗许。至是,复称疾乞骸 骨。帝曰:“往已面申本怀,何烦重请也。”

  五年,帝东伐,过幸玉壁。观御敌之所,深叹美之,移时乃去。孝宽自以习练 齐人虚实,请为先驱。帝以玉壁要冲,非孝宽无以镇之,乃不许。及赵王招率兵出 稽胡,与大军掎角,乃敕孝宽为行军总管,围守华谷以应接之。孝宽克其四城。武 帝平晋州,复令孝宽还旧镇。及帝凯旋,复幸玉壁。从容谓孝宽曰:“世称老人多 智,善为军谋。然朕唯共少年一举平贼,公以为如何?”孝宽对曰:“臣今衰耄, 唯有诚心而已。然昔在少壮,亦曾输力先朝,以定关右。”帝大笑曰:“实如公言。” 乃诏孝宽随驾还京。拜大司空,出为延州总管,进位上柱国。

  大象元年,除徐、兗等十一州十五镇诸军事、徐州总管。又为行军元帅,徇地 淮南。乃分遣巳公宇文亮攻黄城,郕公梁士彦攻广陵,孝宽率众攻寿阳,并拔之。 初,孝宽到淮南,所在皆密送诚款。然彼五门,尤为险要,陈人若开塘放水,即津 济路绝。孝宽遽令分兵据守之。陈刺史吴文立果遣决堰,已无及。于是陈人退走, 江北悉平。军还,至豫州,宇文亮举兵反,立以数百骑袭孝宽营。时亮国官茹宽密 白其状,孝宽有备,亮不得入,遁走,孝宽追获之。诏以平淮南之功,别封一子滑 国公。

  及宣帝崩,隋文帝辅政。时尉迟迥先为相州总管,诏孝宽代之。又以小司徒叱 列长叉为相州刺史,先令赴鄴。孝宽续进,至朝歌,迥遣其大都督贺兰贵赉书候孝 宽。孝宽留贵与语以察之,疑其有变,遂称疾徐行。又使人至相州求医药,密以伺 之。既到汤阴,逢长叉奔还。孝宽兄子魏郡守艺又弃郡南走。孝宽审知其状,乃驰 还。所经桥道,皆令毁撤,驿马悉拥以自随。又勒驿将曰:“蜀公将至,可多备肴 酒及刍粟以待之。”迥果遣仪同梁子康将数百骑追孝宽,驿司供设丰厚,所经之处, 皆辄停留,由是不及。

  时或劝孝宽,以为洛京虚弱,素无守备,河阳镇防,悉是关东鲜卑,迥若先往 据之,则为祸不小。乃入保河阳。河阳城内,旧有鲜卑八百人,家并在鄴,见孝宽 轻来,谋欲应迥。孝宽知之,遂密造东京官司,诈称遣行,分人诣洛受赐。既至洛 阳,并留不遣。因此离解,其谋不成。

  六月,诏发关中兵,以孝宽为元帅东伐。七月,军次河阳。迥所署仪同薛公礼 等围逼怀州,孝宽遣兵击破之。进次怀县永桥城之东南,其城既在要冲,雉堞牢固, 迥已遣兵据之。诸将士以此城当路,请先攻取。孝宽曰:“城小而固,若攻而不拔, 损我兵威。今破其大军,此亦何能为也?”于是引军次于武陟,大破迥子惇,惇轻 骑奔鄴。军次于鄴西门豹祠之南,迥自出战,又破之。迥穷迫自杀。兵士在小城中 者,尽坑之于游豫园。诸有未服,皆随机讨之。关东悉平。十月,凯还京师。十一 月,薨,时年七十二。赠太傅、十二州诸军事、雍州牧,谥曰襄。

  孝宽在边多载,屡抗强敌。所有经略,布置之初,人莫之解;见其成事,方乃 惊服。,虽在军中,笃意文史,政事之余,每自披阅。末年患眼,犹令学士读而听 之。又早丧父母,事兄嫂甚谨,所得俸禄,不入私房。亲族有孤遗者,必加振赡。 朝野以此称焉。长子谌,年十岁,魏文帝欲以女妻之。孝宽辞以兄子世康年长。帝 嘉之,遂以妻世康。

  孝宽有六子,总、寿、霁、津知名。

  总字善会,聪敏好学。位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纳言、京兆尹。武帝尝 戏总曰:“卿师尹帝乡,故当不以富贵威福乡里邪?”总乃正色对曰:“陛下擢臣 非分,窃谓已鉴愚诚。今奉严旨,便似未照丹赤。岂可久忝此职,用疑圣虑。请解 印绶,以避贤能。”帝大笑曰:“前言戏之耳。”五年,从武帝东征。总每率麾下, 先驱陷敌,遂于并州战殁,时年二十九。赠上大将军,追封河南郡公,谥曰贞。六 年,重赠柱国、五州刺史。

  子国成嗣,后袭孝宽爵郧国公。隋文帝追录孝宽旧勋,开皇初,诏国成食封三 千户,收其租赋。

  寿字世龄,以贵公子早有令誉。位京兆尹。武帝亲征齐,委以后事。以父军功, 赐爵永安县侯。隋文帝为丞相,以其父平尉迟迥,拜寿仪同三司,进封滑国公。文 帝受禅,历位恆、毛二州刺史,颇有能名。以疾征还,卒于家。谥曰定。仁寿中, 文帝为晋王昭纳其女为妃。其子保峦嗣。

  寿弟霁,位太常少卿、安邑县伯。

  霁弟津,位内史侍郎、户部侍郎、判尚书事。

  孝宽兄夐。夐字敬远,志尚夷简,澹于荣利。弱冠,被召拜雍州中从事,非其 好也,遂谢疾去。前后十见征辟,皆不应命。属周文帝经纶王业,侧席求贤,闻夐 养高不仕,虚心敬悦,遣使辟之,备加礼命。虽情谕甚至,而竟不能屈。弥以重之, 亦弗之夺也。所居之宅,枕带林泉。夐对玩琴书,萧然自逸,时人号为居士焉。至 有慕其闲素者,或载酒从之,夐亦为之尽欢,接对忘倦。明帝即位,礼敬愈厚。乃 为诗以贻之曰:“六爻贞遁世,三辰光少微。颍阳让逾远,沧州去不归。香动秋兰 佩,风飘莲叶衣。坐石窥仙洞,乘槎下钓矶。岭松千仞直,岩泉百丈飞。聊登平乐 观,遥望首阳薇。讵能同四陷,来参余万机?”夐答帝诗,愿时朝谒。帝大悦,敕 有司日给河东酒一斗,号之曰逍遥公。时晋公护执政,广营第宅。尝召夐至宅,访 以政事。夐仰视其堂,徐而叹曰:“酣酒嗜音,峻宇雕墙,有一于此,未或弗亡。” 护不悦。有识者以为知言。陈遣其尚书周弘正来聘,素闻夐名,请与相见。朝廷许 之。弘正乃造夐,谈谑尽日,恨相遇之晚。后请夐至宾馆,夐不时赴。弘正乃赠诗 曰:“德星犹未动,真车讵肯来?”其为当时所钦挹如此。

  武帝尝与夐夜宴,大赐之缣帛,令侍臣数人负以送出。夐唯取一匹,示承恩旨 而已,帝以此益重之。孝宽为延州总管,夐至州,与孝宽相见。将还,孝宽以所乘 马及辔勒与夐。夐以其华饰,心弗欲之。笑谓孝宽曰:“昔人不弃遗簪坠履者,恶 与之同出,不与同归。吾之操行,虽不逮前烈,然舍旧录新,亦非吾志也。”于是 乃乘旧马以归。武帝又以佛、道、儒三教不同,诏夐辨其优劣。夐以三教虽殊,同 归于善,其迹似有深浅,其致理如无等级。乃著《三教序》奏之。帝览而称善。时 宣帝在东宫,亦遗夐书,并令以帝所乘马迎之,问以立身之道。夐对曰:“《传》 不云乎,俭为德之恭,侈为恶之大。欲不可纵,志不可满。并圣人之训也,愿殿下 察之。”

  夐子瓘,行随州刺史,因疾物故。孝宽子总复于并州战殁。一日之中,凶问俱 至。家人相对悲恸,而夐神色自若,谓之曰:“死生命也,去来常事,亦何足悲!” 援琴抚之如旧。夐又雅好名义,虚襟善诱,虽耕夫牧竖,有一介可称者,皆接引之。 特与族人处玄及安定梁旷为放逸之友。少爱文史,留情著述,手自抄录数十万言。 晚年虚静,唯以体道会真为务,旧所制述,咸削其藁,故文笔多并不存。

  建德中,夐以年老,预戒其子等曰:“昔士安以籧篨束体,王孙以布囊绕尸, 二贤高达,非庸才能继。吾死之日,可敛旧衣,勿更新造。使棺足周尸,牛车载柩, 坟高四尺,圹深一丈。其余烦杂,悉无用也。朝晡奠食,于事弥烦,吾不能顿绝汝 辈之情,可朔望一奠而已。仍荐蔬素,勿设牲牢。亲友欲以物吊祭者,并不得为受。 吾常恐临终恍惚,故以此言预戒汝辈。瞑目之日,勿违吾志也。”宣政元年二月, 卒于家,时年七十七。武帝遣使吊祭,赙赗有加。其丧制葬礼,诸子等并遵其遗戒。 子世康。

  世康幼而沈敏,有器度。年十岁,州辟主簿。在魏,弱冠为直寝,封汉安县公, 尚周文帝女襄乐公主,授仪同三司。仕周,历位典祠下大夫,沔、硖二州刺史。从 武帝平齐,授司州总管长史。时东夏初定,百姓未安,世康绥抚之,士庶胥悦。入 为户部中大夫,进位上开府,转司会中大夫。尉迟迥之乱,隋文谓世康曰:“汾、 绛旧是周、齐分界,因此乱阶,恐生摇动,今以委公。”因授绛州刺史。以雅望镇 之,阖境清肃。

  世康性恬,素好古,不以得丧干怀。在州有止足之志,与子弟书曰:“吾生因 绪余,夙沾缨弁,驱驰不已,四纪于兹,亟登衮命,频莅方岳,志除三惑,心慎四 知,以不贪而为实,处脂膏而莫润。如斯之事,颇为时悉。今耄虽未及,壮年已谢。 霜早梧楸,风先蒲柳。眼闇更剧,不见细书;足疾弥增,非可趋走。禄岂须多,防 满则退;年不待暮,有疾便辞。况襄春秋已高,温清宜奉,晨昏有阙,罪在我躬。 今世穆、世文,并从武役,吾与世冲,复婴远任,陟岵瞻望,此情弥切。桓山之悲, 倍深常恋。意欲上闻,乞遵礼教,未访汝等,故遣此及。兴言远慕,感咽难胜。”。 诸弟报以事恐难遂,乃止。

  在任有惠政,奏课连最,擢为礼部尚书。世康寡嗜欲,不慕势贵,未尝以位望 矜物。闻人之善,若己有之,亦不显人过咎,以求名誉。进爵上庸郡公。转吏部尚 书,选用平允,请托不行。以母忧去职,固辞,乞终私制。上不许。开皇七年,将 事江南,议重方镇,拜襄州刺史。坐事免。未几授安州总管,迁信州总管。十三年, 复拜吏部尚书,前后十余年间,多所进拔,朝廷称为廉平。

  尝因休暇,谓子弟曰:“吾闻功遂身退,古人常道。今年将耳顺,志在悬车, 汝辈以为云何?”子福嗣答曰:“大人澡身浴德,名立官成。盈满之戒,先哲所重, 欲追踪二疏,伏奉尊命。”后因侍宴,世康再拜陈让,愿乞骸骨。上曰:“冀与公 共理天下,今之所请,深乖本望。纵筋力衰谢,犹屈公卧临一隅。”于是出拜荆州 总管。时天下唯置荆、并、杨、益四大总管,并、杨、益三州并亲王临统,唯荆州 委于世康,时论以此为美。世康为政简静,百姓爱悦。卒于州。上闻而痛惜,赠大 将军,谥曰文。

  世康性孝友,初以诸弟位并隆贵,独季弟世约宦途不达,共推父时田宅尽以与 之。世多其义。

  长子福子,位司隶别驾。

  次子福嗣,位内史舍人。后以罪黜。杨玄感之乱,从卫玄战,败于城北,为玄 感所获。令为文檄,词甚不逊。寻背玄感还东都,帝衔之,车裂于高阳。

  少子福奖,通事舍人。在东都,与玄感战没。

  世康兄洸,字世穆。性刚毅,有器干,少便弓马。仕周,释褐直寝上士。数从 征伐,累迁开府,赐爵卫国县公。隋文帝为丞相,从季父孝宽击尉迟迥于相州,以 功拜柱国,进襄阳郡公。时突厥寇边,皇太子屯咸阳,令洸统兵出原州道。与虏相 遇,击破之。拜江陵总管,俄拜安州总管。伐陈之役,为行军总管。及陈平,拜江 州总管。略定九江,遂进图岭南。上与书慰勉之。洸至广州,岭表皆降之。上闻而 大悦,许以便宜从事。洸所绥集二十四州,拜广州总管。岁余,番禺夷王仲宣反, 以兵围洸,洸拒之,中流矢卒。赠上柱国,赐绵绢万段,谥曰敬。

  子协,字钦仁。好学有雅量,位秘书郎。其父在广州有功,上命协赍诏书劳问, 未至而父卒。上以其父死王事,拜协柱国,历定、息、秦三州刺史,有能名。卒官。

  洸弟瓘,字世恭。御正下大夫,仪同三司、行随州刺史。

  瓘弟艺,字世文。周武帝时,以军功位上仪同,赐爵修武县侯,授左旅下大失, 出为魏郡太守。及隋文帝为丞相,尉迟迥阴图不轨,朝廷遣艺季父孝宽驰往代迥。 孝宽将至鄴,诈病止传舍,从迥求药,以密观变。艺因投孝宽,即从孝宽击迥。以 功进位上大将军,改封武威县公,以修武县侯别封一子。文帝受禅,进封魏兴郡公, 拜齐州刺史。为政通简,士庶怀惠。迁营州总管。艺容貌瑰伟,每夷狄参谒,必整 仪卫,盛服以见之,独坐满一榻。蕃人畏惧,莫敢仰视。而大修产业,与北夷贸易, 家资巨万。颇为清论所讥。卒官。谥曰怀。

  艺弟冲,字世冲。以名家子,在周释褐卫公府礼曹参军。从大将军元定度江伐 陈,为陈人所虏。周武帝以币赎还之。帝复令冲以马千匹使陈,赎开府贺拔华等五 十人及元定之柩而还。冲有辞辩,奉使称旨。累迁小御伯下大夫,加上仪同,拜汾 州刺史。

  隋文帝践阼,征兼散骑常侍,进位开府,赐爵安固县侯。岁余,发南汾州胡千 余人北筑长城,在途皆亡。上呼冲问计,冲曰:“皆由牧宰不称所致,请以理绥静, 可不劳兵而定。”上因命冲绥怀叛者,月余,并赴长城。上降书劳勉之。寻拜石州 刺史,甚得诸胡欢心。以母忧去职。俄起为南宁州总管,持节抚慰,复遣柱国王长 述以兵继进。冲既至南宁,渠帅首领皆诣府参谒。上大悦,下诏褒扬之。其兄子伯 仁随冲在府,掠人之妻,士卒纵暴,边人失望。上闻之,大怒,令蜀王秀按其事。 益州长史元岩性方正,按冲无所宽贷。竟坐免官。其弟太子洗马世约谮岩于皇太子。 上谓太子曰:“古人云:‘酤酒酸而不售者,为噬犬耳。’今何用世约乎!”世约 遂除名。

  后令冲检校括州事。时东阳贼帅陶子定、吴州贼帅罗慧方并聚众为乱,冲率兵 破之。改封义丰县侯,检校泉州事,迁营州总管。冲容貌都雅,宽厚得众心,抚靺 羯、契丹,皆能致其死力。奚、勣畏惧,朝贡相续。高丽尝入寇,冲击走之。及文 帝为豫章王暕纳冲女为妃,征拜户部尚书。卒官。少子挺知名。

  韦瑱,字世珍,京兆杜陵人也。世为三辅著姓。曾祖惠度,姚泓尚书郎。随刘 义真过江,仕宋为顺阳太守、行南雍州事。后于襄阳归魏,拜中书侍郎,赠洛州刺 史。祖千雄,略阳郡守。父英,代郡守,赠兗州刺史。瑱幼聪敏,有夙成之量。起 家太尉府法曹参军,累迁谏议大夫。周文帝为丞相,封长安县男。转行台左丞,迁 南郢州刺史,复令为行台左丞。瑱明察有干局,再居左辖,时论荣之。从复弘农, 战沙苑,加卫大将军、左光禄大夫。从战河桥,进爵为子。大统八年,齐神武侵汾、 绛,瑱从周文御之。军还,以本官镇蒲津关,带中氵单城主。历鸿胪卿。以望族兼 领乡兵,加帅都督,进散骑常侍。

  魏恭帝二年,赐姓宇文氏。三年,除瓜州刺史。州通西域,蕃夷往来,前后刺 史多受赂遗,胡寇犯边,又莫能御。瑱雅性清俭,兼有武略,蕃夷赠遗,一无所受。 胡人畏威,不敢为寇。公私安静,夷夏怀之。周孝闵帝践祚,进爵平齐县伯。秩满 还京,吏人恋慕,老幼追送,留连十数日方得出境。明帝嘉之,授侍中、骠骑大将 军、开府仪同三司。卒,赠岐、宜二州刺史,谥曰惠。又追封为公,诏其子峻袭。

  峻位至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峻子德政,隋大业中给事郎。峻弟师。

  师字公颖。少沈谨,有至性。初就学,始读《孝经》,舍书而叹曰:“名教之 极,其在兹乎!”少丁父母忧,居丧尽礼,州里称其有孝行。及长,略涉经史,尤 工骑射。周大冢宰宇文护引为中外府记室,转宾曹参军。师雅知诸蕃风俗及山川险 易,其有夷狄朝贡,师必接对,论其国俗,如视诸掌。夷人惊服,无敢陷情。齐王 宪为雍州牧,引为主簿,本官如故。及武帝亲总万机,转少府大夫。及齐平,诏师 安抚山东。徙为宾部大夫。隋文帝受禅,拜吏部侍郎,赐爵井陉侯。迁河北道行台 兵部尚书。奉诏为山东、河南十八州安抚大使。奏事称旨,兼领晋王广司马。

  其族人世康为吏部尚书,与师素怀胜负。于时广为雍州牧,盛存望第,以司空 杨雄、尚书左仆射高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