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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搜神记》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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须臾,一客来,着皂角单衣,头上五色毛,长数寸。去后,复一人,着白布单衣,高冠,冠似鱼头,谓君曰:“昔临庐山,共食白李,忆之未久,已三千岁。日月易得,使人怅然。”去后,君谓士曰:“先来,南海君也。”士是书生,君明通五经,善礼记,与士论礼,士不如也。士乞救母病。君曰:“卿所居东,有故桥,人坏之,此桥所行,卿母犯之,能复桥,便差。”曹公讨袁谭,使人从庙换千疋绢,君不与。曹公遣张合毁庙。未至百里,君遣兵数万,方道而来。合未达二里,云雾绕合军,不知庙处。君语主簿:“曹公气盛,宜避之。”后苏井邻家有神下,识君声,云:“昔移入湖,阔绝三年,乃遣人与曹公相闻,欲修故庙,地衰,不中居,欲寄住。”公曰:“甚善。”治城北楼以居之。数日,曹公猎得物,大如麑,大足,色白如雪,毛软滑可爱。公以摩面,莫能名也。夜闻楼上哭云:“小儿出行不还。”公拊掌曰:“此子言真衰也。”晨将数百犬,绕楼下,犬得气,冲突内外。见有物,大如驴,自投楼下。犬杀之。庙神乃绝。临川陈臣家大富,永初元年,臣在斋中坐,其宅内有一町筋竹,白日忽见一人,长丈余,面如“方相,”从竹中出。径语陈臣:“我在家多年,汝不知;今辞汝去,当令汝知之。”去一月许日,家大失火,奴婢顿死。一年中,便大贫。

东莱有一家姓陈,家百余口,朝炊釜,不沸。举甑看之,忽有一白头公,从釜中出。便诣师卜。卜云:“此大怪,应灭门。便归,大作械,械成,使置门壁下,坚闭门,在内,有马骑麾盖来扣门者,慎勿应。”乃归,合手伐得百余械,置门屋下。果有人至,呼。不应。主帅大怒,令缘门入,从人窥门内,见大小械百余,出门还说如此。帅大惶惋,语左右云:“教速来,不速来,遂无一人当去,何以解罪也?从此北行可八十里,有一百三口,取以当之。”后十日,此家死亡都尽。此家亦姓陈云。

晋惠帝永康元年,京师得异鸟,莫能名。赵王伦使人持出,周旋城邑市,以问人。即日,宫西有一小儿见之,遂自言曰:“服留鸟。”持者还白伦。伦使更求,又见之。乃将入宫。密笼鸟,幷闭小儿于户中。明日往视:悉不复见。

南康郡南东望山,有三人入山,见山顶有果树,众果毕植,行列整齐如人行,甘子正熟。三人共食,致饱,乃怀二枚,欲出示人。闻空中语云:“催放双甘,乃听汝去。”秦瞻,居曲阿彭皇野,忽有物如蛇,突入其脑中。蛇来,先闻臭气,便于鼻中入,盘其头中。觉哄哄。仅闻其脑闲食声咂咂。数日而出。去,寻复来。取手巾缚鼻口,亦被入。积年无他病,唯患头重。

 

  1. 译文

 

陈国的张汉直到南阳去,跟随京兆尹延笃学习《左传》。他走了几个月 以后,妖怪挟持他的妹妹,通过他妹妹的口扬言道:“我病死了,尸体还在 路上,魂儿还常常受到饥饿与寒冷的困扰。我过去打好的两三双草鞋,挂在 屋后的楮树上;傅子方送给我五百文钱,放在北墙下面。这些东西我都忘记 拿了。还有我向李幼买了一头牛,凭证放在书箱中。”大家去找这些东西, 都象他妹妹说的那样。连他的妻子都还不知道有这些东西,他妹妹刚从丈夫 家里来,也不是张汉直所能碰到的。所以家里人十分悲伤,更加认为张汉直 的死是确定无疑的了。于是父母兄弟,都穿了丧服来接丧。离学府还有几里 地,他们却碰上张汉直和十几个同学一起走着。张汉直看见了家里人,奇怪 他们穿戴成这个样子。家里人看见张汉直,以为他是鬼,惆怅迷惘了很长时 间。张汉直就上前向父亲行了礼。他父亲把事情的前后经过说了,父子俩真 是悲喜交集。凡是我所听到看到的,象这样的事情并非只有一件,所以我才 知道这是妖怪造成的。

汉朝陈留郡外黄县的范丹,字史云,年轻时曾当过尉从佐使,给督邮送 送文书。范丹是个有志气的人,他惭愧自己只能当这种差役小吏,于是就在 陈留郡的大泽中,杀死了他骑的马,扔掉了他当差役所戴的头巾,假装自己 遭到了抢劫。有个神灵降临到他家中,对他家里的人说:“我是史云,被强 盗杀死了。你们赶快到陈留郡的大泽中去收拾我的衣服。”家里人去了,拿 到了一块头巾。范丹于是到了南郡,又转移到京畿地区,跟随那些精英贤良 求学,十三年以后才回到家中,家里人都不再认识他了。陈留郡的人们推崇 他的志气德行,在他死后,给他取了个号叫贞节先生。

吴国人费季,寄居在楚国已很久了,当时路上经常发生拾劫事件,妻子 常常为他担忧。费季和同伴们在庐山下投宿,各人互相询问离家有多久了。 费季说:“我离家已经好几年了。临走的时候,我和妻子告别,去向她要了 一枚金钗才动身,我只是想试试她的心,看她是否会给我罢了。我拿到了金 钗,就把它放在门框上端的横木上。等我动身的时候,忘了对她说。这金钗 肯定还在门上。”这天晚上,他的妻子梦见费季说:“我走在路上碰到了强 盗,死了已经两年了。如果你不相信我的话,我走的时候拿了你的金钗,并 没有把它带走,而是把它放在门框上端的横木上,你可以去把它取下来。” 他妻子醒了,去摸了一下门框上,果然拿到了金钗,家里就相信费季真是死 了,便给他办了丧事。过了一年多,费季却回家了。

余姚县的虞定国,生得仪表堂堂;同县的苏家姑娘,也很漂亮。虞定国 曾经见过她,便爱上了她。后来苏家看见虞定国前来,主人就留他过夜。半 夜时分,虞定国对苏公说:“贤女长得根漂亮,我心里十分钦佩仰慕她。今 晚是否能叫她出来一下呢?”主人因为虞定国是当地的高贵人物,便叫女儿 出来陪伴侍侯他。于是虞定国来往渐渐频繁,他告诉苏公说:“我没有什么 来报答您。如果有什么官府中的公差。我就替您承担吧。”主人听了很高兴。 在这以后,有个差役叫苏家主人去服役,主人就去找虞定国。虞定国十分惊 讶,说:“我和你根本没有面谈过,你怎么会这样?这里页一定有怪。”苏 家主人就详细地把那事情说了。虞定国说:“我难道肯乞求人家的父亲而奸 淫人家的女儿?如果你再看见他来,就该把他杀了。”后来苏公果然捉到了 妖怪。

淮南内史朱诞,字永长,在吴国孙皓时,任建安太守。朱诞侍从的妻子 患有鬼病,她的丈夫却怀疑她有奸情。后来侍从外出,便偷偷地在墙上打了 个洞来监视她。正好看见妻子在布机上织布,但她的眼睛却远望桑树,和树 上的人说说笑笑。侍从抬头看那树上,只见有一个年轻人,大约在十四五岁, 穿着青衣服,戴着青头巾。侍从把他当作真人,便拉弓射他。他却变成了一 只蝉,大小象畚箕,伸展着翅膀飞走了。妻子也随着那射箭声惊讶他说:“呀! 有人射你。”侍从觉得这事很奇怪。后来又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侍从看见两个小孩在路上交谈。有一个说:“为什么老是看不见你?”其中一个就是树上的小孩,他回答说:“上次倒 霉,被人射了,伤口拖了很长时间。”那小孩又问:“今天怎么样了?”这 小孩说:”全靠了朱太守粱上的膏药,我把它拿来敷在伤口上,这才痊愈了。” 侍从对朱诞说:“有人偷了您的膏药,您是否有所察觉?”朱诞说:“我 的膏药早就放到了梁上,别人哪能偷得着呢?”侍从说:“不一定这样吧。 您还是去看看它。”朱诞根本不相信。他试探着去看看,那膏药还是象过去 那样原封没动。朱诞便说:“小子故意胡说八道,膏药明明还是象原来那样。” 侍从说:“打开试试看。”朱诞一打开,只见那膏药早就丢了一半。把它收 刮起来时。看见有脚爪的痕迹,朱诞因而非常惊讶,就详细地问侍从,侍从便把这事情的前后经过一一告诉了朱诞。

吴国的时候,嘉兴的倪彦恩住在县城西边的诞里,忽然看见鬼魅到他家 中,跟人谈话,吃东西也象人一样,只是看不见它的形体。倪彦思的奴婢中 有一个在背后骂女主人的,那鬼魅说:“现在该把她告诉给主人听了。”倪 彦恩收拾了这个奴婢,于是再也没有敢骂他老婆的了。倪彦恩有个小老婆,鬼魅缠着要她作陪,倪彦思就去请了道士来驱逐这 鬼魅。酒肉已经摆好了,鬼魅却从厕所中取了大粪撒在它的上面。道士便猛 烈打鼓,召请各路神仙,鬼魅却拿了小便壶,在神座上吹出号角似的声音。 一会儿,道士忽然感到背上发冷,慌忙起来脱衣服,原来是小便壶在背上。 于是道士便作罢走了。倪彦思夜晚在被窝里偷偷地和老婆谈话,两人都为这个鬼魅发愁。鬼魅 却在屋梁上对倪彦思说:“你和妻子一起来说我,我现在该锯断你的屋梁。” 梁上立即发出轰隆隆的声音。倪彦恩害怕屋梁断下来,就拿了火烛照着察看, 鬼魅立即把火吹灭了,而锯断屋梁的声音更猛烈了。倪彦思害怕房屋塌下来, 就把全家老幼都打发到门外,又拿了火烛,再去察看屋梁,那屋梁却还是象 原来那样完好无损。鬼魅哈哈大笑,问倪彦思:“你再说我吗?”郡中主管农业的官员听见了这件事,便说:“这怪物一定是只野猫精。” 鬼魅便去对典农说:“你拿了公家几百斛谷子,藏在某某地方。你当官这样 不清廉,却还敢来说我。今天我该向官府告发,带了人去取出你所偷的谷子。” 典农非常恐惧,连忙向它道歉。从这以后,再也没有敢说这鬼魅的了。三年以后,鬼魅走了,不知在什么地方。

曹魏黄初年间(公元 220 年—226 年),顿丘县边境上有个人骑着马在 夜里赶路,看见路当中有一样东西,象兔子那样大,两只眼睛象镜子一样明 亮,突然跳到马的前面,使马不能再向前走了。这人大吃一惊,便从马上摔 了下来。鬼魅便在地上把他捉住了,这人又惊又怕,一下子昏死过去了。过 了好久他才苏醒过来,鬼魅已经消失了,不知道它到了什么地方。他于是又 上了马,向前走了几里,碰到一个人,互相问候完毕,他便说:“刚才我碰 到了这样的怪事,现在能和你作伴,我十分高兴。”那人说:“我一个人走 路,有您作伴,快乐得不能再说了。您的马走得快,就在前面走吧,我在后 面跟着您。”于是他们就结伴页行。那人问他:“刚才那东西怎么样?让您 担惊受怕了吗?”他回答说:“那东西的身体象兔子,两只眼睛象镜子,形 状很可怕。”这伙伴说:“你想回头看看我吗?”他回头一看,又是那怪物。 那鬼魅便跳上了马,这人就摔到了地上,吓死了。家里的人奇怪这马独自回 来,就去寻找,才在路边找到了他。过了一夜,这人才苏醒过来,他描述的 情形就象这样子。

袁绍,字本初,他人在冀州,而在河东郡却有他的神灵出现,号称度朔 君,百姓一起为他建立了庙宇。庙里有个主簿非常幸福。陈留郡的蔡庸当了清河太守,前来拜访这庙宇。他有个儿子名叫蔡道, 死了已经三十年。度朔君给蔡庸置办了酒席,说:“贤子早就来了,他想见 见您。’一会儿,蔡道就来了。度朔君自己说他的先辈过去曾任充州。有一个男士姓苏,母亲病了,他 就到庙里来祈祷。主簿说:“您碰上了天上的神君,他要留您一下。”忽然 听见西北方有鼓声,接着度朔君就到了。一会儿,有一个客人进来,穿着黑 色的单衣,头上插着五彩缤纷的羽毛,有几寸长。这客人走了后,又来了一 个人,穿着白色的单衣,戴着高帽子,帽子象鱼头,对度朔君说:“从前到 庐山一起吃李子,回想起来还没有多久,却已经三千年了。时间过得真快, 使人惆怅。”这人走了后,度朔君对男士说:“刚才来的这个是南海王。” 男士是读书人,度朔君精通《诗》、《书》、《礼》、《易》、《春秋》五经,特别熟悉《礼记》,所以与男士谈论起礼仪来,男士不及他。男士求度 朔君治好他母亲的疾病,度朔君说:“您住宅的东面有座旧桥,有人把它搞 坏了。这座桥上的神,您母亲曾经冒犯过他。您如果能够修好桥,那么您母 亲的病便会痊愈了。”曹操讨伐袁谭,派人到庙里来借一千匹绸缎,度朔君不给。曹操就派张 郃来捣毁庙宇。离庙还有一百里左右,度朔君便派兵几万,同路赶来。张郃 离庙宇还有二里地,便有云雾笼罩了张郃的部队,他们不知道这庙宇在哪里。 度朔君对主簿说:“曹操的气势很盛,应该避过他。”后来苏家的隔壁邻居 家有神灵降临,那男士辨认出是度朔君的声音,度朔君说:“过去我移居到 匈奴去了,和你们久别了三年。”那男士就派人向曹操报告:“我想修筑一 下旧庙,但那块土地已经衰败不适合居住了,我想让度朔君寄居在你那边。” 曹操说:“很好。”于是就修筑了城北的楼房让度朔君住在里面。过了几天,曹操去打猎,猎得一个怪物,象魔一样大,大脚,颜色白得 象雪,皮毛柔软滑爽得可爱,曹操用这皮毛摩擦面孔,真最舒服得没法形容。 那天夜里,曹操听见楼上有人哭着说,“小孩出行还不回来。”曹操拍着手 说:“这家伙说这种话,真该他衰败了。”早晨他就带来了几百只狗,包围 了这座楼。狗发现了气味,便里里外外冲击搏斗,只见有一个怪物,大小象 驴子,自己跳到楼下,狗就把它咬死了,庙里的神灵从此就消失了。

临川郡陈臣的家里很富裕。永初元年(公元 107 年),陈臣坐在书房中, 他住宅内有一畦筋竹,白天忽然看见一个人,长一丈多,面孔象驱疫辟邪的 神象方相,从筋竹林中走出来,径直对陈臣说:“我在你家中好多年了,你 一直不知道,今天要离开你了,应该让你知道我。”这人走了一月左右的某 一天,陈家被大火烧了,奴婢一下子都被烧死了。不到一年,陈家便非常贫 穷了。

东莱郡有一人家,姓陈,全家一百多口人。有一天烧早饭,锅子老是烧 不开。把锅子上的蒸笼拿起来看,忽然有一个白头老人从锅子中走出来。于 是陈家的人便到巫婆那里去占卜。巫婆说:“这是一件大怪事,你们全家都 要死光。你们快回家,多做些兵器,兵器做成后,把它们放在大门边的墙壁 下,把大门紧紧关上,你们都躲在家里,有骑马乘车的来敲门,千万别答应。” 于是他们就回到家中,一起动手砍削,做成了一百多件兵器,放在门厅里。 后来果然有人来了,在门外大声呼唤,但里面没有人答应。那主帅十分 恼火,叫部下从门口闯进去。随从探看了一下门里边,看见大大小小的兵器 一百多件,就出门向主帅汇报了这种情况,主帅听了后非常恐慌惋惜,对身 旁的人说:“叫你们快点来,你们却不赶快来,因此一个人也抓不到,我们 拿什么去交差呢?从这里向北走,大约八十里,有一家一百零三口人,去把他们抓了来相抵吧。” 过了十天,这北边的一家全都死光了。这一家听说也姓陈。

普惠帝永康元年(公元 300 年),京城里抓到一只奇异的鸟,没有人能 叫出它的名称。赵王司马伦派人拿了这只鸟出去,在城内街市上来回走,见 人就问。当天,皇宫西边有一个小孩看见了这鸟,就自言自语地说:“服留 鸟。”拿鸟的人回去报告了赵王。赵王派他再去寻找,又看见了那个小孩, 就把他带进了皇宫。赵王把鸟紧关在笼子里,并把这个小孩关闭在门内。明 天再去看看,却全部不见了。

南康郡南部有座东望山。曾经有三个人进了山,看见山顶有果树,便爬 上山顶,只见各种果树全都种上了,排列得很整齐,好象人的队伍一样。这 时柑子正好熟了,三个人便一起吃了个饱,还在怀里藏了两只,想出山后拿 给别人看。只听见天空中有人说道:“快点放下那两只柑子,才听任你们离 开!”

秦瞻居住在曲阿县彭皇野外,忽然有一样东西象蛇,一下子钻进了他的 脑袋中。这条蛇刚来的时候,先闻闻气味,接着便从秦瞻的鼻孔中钻进去, 最后盘绕在他的头颅中,他便觉得轰轰作响,只听见那蛇在脑子里咂咂咂的 吃食声,过了几天,蛇就钻出来爬走了。过了不久,蛇又来了,秦瞻马上拿 手巾缚住鼻子和嘴巴,但仍然被蛇钻了进去。这样过了好几年也没有其他毛 病,只是感到头很重罢了。

 

《卷十八》

 

魏,景初中,咸阳县吏家有怪。每夜无故闻拍手相呼。伺,无所见。其母,夜作,倦,就枕寝息;有顷,复闻灶下有呼声曰:“文约何以不来?”头下枕应曰:“我见枕,不能往。汝可来就我饮。”至明,乃(食卞)臿也。即聚烧之。其怪遂绝。

魏郡张奋者,家本巨富,忽衰老,财散,遂卖宅与程应。应入居,举家病疾,转卖邻人阿文。文先独持大刀,暮入北堂中梁上,至三更竟,忽有一人长丈余,高冠,黄衣,升堂,呼曰:“细腰!”细腰应诺。曰:“舍中何以有生人气也?”答曰:“无之。”便去。须臾,有一高冠,青衣者。次之,又有高冠,白衣者。问答并如前。及将曙,文乃下堂中,如向法呼之,问曰:“黄衣者为谁?”曰:“金也。在堂西壁下。”“青衣者为谁?”曰:“钱也。在堂前井边五步。”“白衣者为谁?”曰:“银也。在墙东北角柱下。”“汝复为谁?”曰:“我,杵也。今在灶下。”及晓,文按次掘之:得金银五百斤,钱千万贯。仍取杵焚之。由此大富。宅遂清宁。

秦时,武都故道,有怒特祠,祠上生梓树,秦文公二十七年,使人伐之,辄有大风雨,树创随合,经日不断。文公乃益发卒,持斧者至四十人,犹不断。士疲,还息;其一人伤足,不能行,卧树下,闻鬼语树神曰:“劳乎?攻战!”其一人曰:“何足为劳。”又曰:“秦公将必不休,如之何?”答曰:“秦公其如予何。”又曰:“秦若使三百人,被发,以朱丝绕树,赭衣,灰坌伐汝,汝得不困耶?”神寂无言。明日,病人语所闻。公于是令人皆衣赭,随斫创,坌以灰,树断。中有一青牛出,走入丰水中。其后,青牛出丰水中,使骑击之,不胜;有骑堕地,复上,髻解,被发,牛畏之,乃入水,不敢出。故秦自是置“旄头骑。”

庐江龙舒县陆亭流水边,有一大树,高数十丈,常有黄鸟数千枚巢其上,时久旱,长老共相谓曰:“彼树常有黄气,或有神灵,可以祈雨。”因以酒脯往亭中。有寡妇李宪者,夜起,室中忽见一妇人,着绣衣,自称曰:“我,树神黄祖也。能兴云雨,以汝性洁,佐汝为生。朝来父老皆欲祈雨,吾已求之于帝,明日日中,大雨。”至期,果雨。遂为立祠。宪曰:“诸卿在此,吾居近水,当致少鲤鱼。”言讫,有鲤鱼数十头,飞集堂下,坐者莫不惊悚。如此岁余,神曰:“将有大兵,今辞汝去。”留一玉环曰:“持此可以避难。”后刘表、袁术相攻,龙舒之民皆徙去,唯宪里不被兵。

魏,桂阳太守江夏张辽,字叔高,去鄢陵,家居,买田,田中有大树,十余围,枝叶扶疏,盖地数亩,不生谷。遣客伐之。斧数下,有赤汁六七斗出,客惊怖,归白叔高。叔高大怒曰:“树老汁赤,如何得怪?”因自严行复斫之。血大流洒。叔高使先斫其枝,上有一空处,见白头公,可长四五尺,突出,往赴叔高。高以刀逆格之,如此,凡杀四五头,并死。左右皆惊怖伏地。叔高神虑怡然如旧。徐熟视,非人,非兽。遂伐其木。此所谓木石之怪夔魍魉者乎?是岁应司空辟侍御史兖州刺史以二千石之尊,过乡里,荐祝祖考,白日绣衣荣羡,竟无他怪。

吴先主时,陆敬叔为建安太守,使人伐大樟树,下数斧,忽有血出,树断,有物,人面,狗身,从树中出。敬叔曰:“此名‘彭侯。’”乃烹食之。其味如狗。白泽图曰:“木之精名‘彭侯,’状如黑狗,无尾,可烹食之。”

吴时。有梓树,巨围,叶广丈余,垂柯数亩;吴王伐树作船,使童男女三十人牵挽之,船自飞下水,男女皆溺死。至今潭中时有唱唤督进之音也。

董仲舒下帷讲诵,有客来诣,舒知其非常客。又云:“欲雨。”舒戏之曰:“巢居知风,穴居知雨。卿非狐狸,则是鼷鼠。”客遂化为老狸。

张华,字茂先,晋惠帝时为司空,于时燕昭王墓前,有一斑狐,积年,能为变幻,乃变作一书生,欲诣张公。过问墓前华表曰:“以我才貌,可得见张司空否?”华表曰:“子之妙解,无为不可。但张公智度,恐难笼络。出必遇辱,殆不得返。非但丧子千岁之质,亦当深误老表。”狐不从,乃持刺谒华。华见其总角风流,洁白如玉,举动容止,顾盼生姿,雅重之。于是论及文章,辨校声实,华未尝闻。比复商略三史,探颐百家,谈老、庄之奥区,披风、雅之绝旨,包十圣,贯三才,箴八儒,擿五礼,华无不应声屈滞。乃叹曰:“天下岂有此少年!若非鬼魅则是狐狸。”乃扫榻延留,留人防护。此生乃曰:“明公当尊贤容众,嘉善而矜不能,奈何憎人学问?墨子兼爱,其若是耶?”言卒,便求退。华已使人防门,不得出。既而又谓华曰:“公门置甲兵栏骑,当是致疑于仆也。将恐天下之人卷舌而不言,智谋之士望门而不进。深为明公惜之。”华不应,而使人防御甚严。时丰城令雷焕,字孔章,博物士也,来访华;华以书生白之。孔章曰:“若疑之,何不呼猎犬试之?”乃命犬以试,竟无惮色。狐曰:“我天生才智,反以为妖,以犬试我,遮莫千试,万虑,其能为患乎?”华闻,益怒曰:“此必真妖也。闻魑魅忌狗,所别者数百年物耳,千年老精,不能复别;惟得千年枯木照之,则形立见。”孔章曰:“千年神木,何由可得?”华曰:“世传燕昭王墓前华表木已经千年。”乃遣人伐华表,使人欲至木所,母空中有一青衣小儿来,问使曰:“君何来也?”使曰:“张司空有一少年来谒,多才,巧辞,疑是妖魅;使我取华表照之。”青衣曰:“老狐不智,不听我言,今日祸已及我,其可逃乎!”乃发声而泣,倏然不见。使乃伐其木,血深;便将木归,燃之以照书生,乃一斑狐。华曰:“此二物不值我,千年不可复得。”乃烹之。

晋时,吴兴一人有二男,田中作,时尝见父来骂詈赶打之。童以告母。母问其父。父大惊,知是鬼魅。便令儿斫之。鬼便寂不复往。父忧,恐儿为鬼所困,便自往看。儿谓是鬼,便杀而埋之。鬼便遂归,作其父形,且语其家,二儿已杀妖矣。儿暮归,共相庆贸,积年不觉。后有一法师过其家,语二儿云:“君尊侯有大邪气。”儿以白父,父大怒。儿出以语师,令速去。师遂作声入,父即成大老狸,入床下,遂擒杀之。向所杀者,乃真父也。改殡治服。一儿遂自杀,一儿忿懊,亦死。

句容县麋村民黄审,于田中耕,有一妇人过其田,自塍上度,从东适下而复还。审初谓是人。日日如此,意甚怪之。审因问曰:“妇数从何来也?”妇人少住,但笑而不言,便去。审愈疑之。预以长镰伺其还,未敢斫妇,但斫所随婢。妇化为狸,走去。视婢。乃狸尾耳。审追之,不及。后人有见此狸出坑头,掘之,无复尾焉。

博陵刘伯祖为河东太守,所止承尘上有神,能语,常呼伯祖与语,及京师诏书诰下消息,辄预告伯祖。伯祖问其所食啖。欲得羊肝。乃买羊肝于前,切之脔,随刀不见。尽两羊肝。忽有一老狸,眇眇在案前,持刀者欲举刀斫之,伯祖呵止,自着承尘上。须臾大笑曰:“向者啖羊肝,醉,忽失形与府君相见。大惭愧。”后伯祖当为司隶,神复先语伯祖曰:“某月某日,诏书当到。”至期,如言。及入司隶府,神随遂在承尘上,辄言省内事。伯祖大恐怖。谓神曰:“今职在刺举,若左右贵人闻神在此,因以相害。”神答曰:“诚如府君所虑。当相舍去。”遂即无声。后汉建安中,沛国郡陈羡为西海都尉,其部曲王灵孝无故逃去。羡欲杀之。居无何,孝复逃走。羡久不见,囚其妇,妇以实对。羡曰:“是必魅将去,当求之。”因将步骑数十,领猎犬,周旋于城外求索。果见孝于空冢中。闻人犬声,怪遂避去。羡使人扶孝以归,其形颇象狐矣。略不复与人相应,但啼呼“阿紫。”阿紫,狐字也。后十余日,乃稍稍了悟。云:“狐始来时,于屋曲角鸡栖间,作好妇形,自称阿紫,招我。如此非一。忽然便随去,即为妻,暮辄与共还其家。遇狗不觉云。乐无比也。”道士云:“此山魅也。”名山记曰:“狐者,先古之淫妇也,其名曰阿紫化而为狐。”故其怪多自称阿紫。

南阳西郊有一亭,人不可止,止则有祸,邑人宋大贤以正道自处,尝宿亭楼,夜坐鼓琴,不设兵仗,至夜半时,忽有鬼来登梯,与大贤语,●目,磋齿,形貌可恶。大贤鼓琴如故。鬼乃去。于市中取死人头来,还语大贤曰:“宁可少睡耶?”因以死人头投大贤前。大贤曰:“甚佳!我暮卧无枕,正欲得此。”鬼复去。良久乃还,曰:“宁可共手搏耶?”大贤曰:“善!”语未竟,鬼在前,大贤便逆捉其腰。鬼但急言死。大贤遂杀之。明日视之,乃老狐也。自是亭舍更无妖怪。

北部督邮西平到伯夷,年三十许,大有才决,长沙太守到若章孙也,日晡时,到亭,敕前导人且止。录事掾曰:“今尚早,可至前亭。”曰:“欲作文书。”便留,吏卒惶怖,言当解去。传云:“督邮欲于楼上观望,亟扫除。”须臾,便上。未暝,楼镫阶下,复有火敕云:“我思道,不可见火,灭去。”吏知必有变,当用赴照,但藏置壶中。日既暝,整服坐,诵六甲、孝经、易本讫,卧。有顷,更转东首,以拏巾结两足帻冠之,密拔剑解带。夜时,有正黑者四五尺,稍高,走至柱屋,因覆伯夷伯夷持被掩之,足跣脱,几失,再三以剑带击魅脚,呼下火照上。视之,老狐,正赤,略无衣毛。持下烧杀。明旦,发楼屋,得所髡人髻百余。因此遂绝。

吴中有一书生,皓首,称胡博士,教授诸生。忽复不见。九月初九日,士人相与登山游观,闻讲书声;命仆寻之,见空冢中群狐罗列,见人即走,老狐独不去,乃是皓首书生。

陈郡谢鲲,谢病去职,避地于豫章,尝行经空亭中,夜宿。此亭,旧每杀人,夜四更,有一黄衣人呼鲲字云:“幼舆!可开户。”鲲澹然无惧色,令申臂于窗中。于是授腕。鲲即极力而牵之。其臂遂脱。乃还去。明日看,乃鹿臂也。寻血取获。尔后此亭无复妖怪。晋有一士人姓王,家在吴郡,还至曲阿,日暮,引船上,当大埭,见埭上有一女子,年十七八,便呼之,留宿。至晓,解金铃系其臂,使人随至家,都无女人。因逼猪栏中,见母猪臂有金铃。

汉,齐人梁文,好道,其家有神祠,建室三四间,座上施皁帐,常在其中,积十数年,后因祀事,帐中忽有人语,自呼高山君,大能饮食,治病有验。文奉事甚肃。积数年,得进其帐中,神醉,文乃乞得奉见颜色。谓文曰:“授手来!”文纳手,得持其颐,髯须甚长;文渐绕手,卒然引之,而闻作羊声。座中惊起,助文引之,乃袁公路家羊也,失之七八年,不知所在。杀之,乃绝。

北平田琰,居母丧,恒处庐向。一暮夜,忽入妇室,密怪之曰:“君在毁灭之地,幸可不甘。”琰不听而合。后琰暂入,不与妇语。妇怪无言,幷以前事责之。琰知鬼魅。临暮,竟未眠,衰服挂庐。须臾,见一白狗,撄庐衔衰服,因变为人,着而入。琰随后逐之,见犬将升妇床,便打杀之、妇羞愧而死。

司空南阳来季德,停丧在殡,忽然见形坐祭床上,颜色服饰声气,熟是也,孙儿妇女,以次教戒,事有条贯。鞭朴奴婢,皆得其过。饮食既绝,辞诀而去。家人大小,哀割断绝。如是数年。家益厌苦。其后饮酒过多,醉而形露,但得老狗。便共打杀。因推问之,则里中沽酒家狗也。

山阳王瑚。字孟琏,为东海兰陵尉,夜半时。辄有黑帻白单衣吏,诣县,叩阁。迎之,则忽然不见。如是数年。后伺之,见一老狗,白躯犹故,至阁,便为人。以白孟琏,杀之,乃绝。

桂阳太守李叔坚,为从事,家有犬,人行。家人言:“当杀之。”叔坚曰:“犬马喻君子。犬见人行,效之,何伤!”顷之,狗戴叔坚冠走。家大惊。叔坚云:“误触冠缨挂之耳。”狗又于灶前畜火。家益怔营。叔坚复云:“儿婢皆在田中,狗助畜火,幸可不烦邻里。此有何恶。”数日,狗自暴死。卒无纤芥之异。

吴郡无锡有上湖大陂,陂吏丁初天,每大雨,辄循堤防。春盛雨,初出行塘,日暮回顾,有一妇人,上下青衣,戴青伞,追后呼:“初掾待我。”初时怅然,意欲留俟之。复疑本不见此,今忽有妇人,冒阴雨行,恐必鬼物。初便疾走。顾视妇人,追之亦急。初因急行,走之转远;顾视妇人,乃自投陂中,泛然作声,衣盖飞散。视之,是大苍獭,衣伞皆荷叶也。此獭化为人形,数媚年少者也。

魏齐王芳正始中,中山王周南,为襄邑长,忽有鼠从穴出,在厅事上语曰:“王周南!尔以某月某日当死。周南急往,不应。鼠还穴。后至期,复出,更冠帻皁衣而语曰:“周南!尔日中当死。”亦不应。鼠复入穴。须臾,复出,出,复入,转行,数语如前。日适中。鼠复曰:“周南!尔不应死,我复何道!”言讫,颠蹶而死。即失衣冠所在。就视之,与常鼠无异。

安阳城南有一亭,夜不可宿;宿,辄杀人。书生明术数,乃过宿之,亭民曰:“此不可宿。前后宿此,未有活者。”书生曰:“无苦也。吾自能谐。”遂住廨舍。乃端坐,诵书。良久乃休。夜半后,有一人,着皁单衣,来,往户外,呼亭主。亭主应诺。“见亭中有人耶?”答曰:“向者有一书生在此读书。适休,似未寝。”乃喑嗟而去,须臾,复有一人,冠赤帻者,呼亭主。问答如前。复喑嗟而去。既去,寂然。书生知无来者,即起,诣向者呼处,效呼亭主。亭主亦应诺。复云:“亭中有人耶?”亭主答如前。乃问曰:“向黑衣来者谁?”曰:“北舍母猪也。”又曰:“冠赤帻来者谁?”曰:“西舍老雄鸡父也。”曰:“汝复谁耶?”曰:“我是老蝎也。”于是书生密便诵书。至明不敢寐。天明,亭民来视,惊曰:“君何得独活?”书生曰:“促索剑来,吾与卿取魅:”乃握剑至昨夜应处,果得老蝎,大如琵琶,毒长数尺。西舍,得老雄鸡父;北舍,得老母猪,凡杀三物,亭毒遂静,永无灾横。

吴时,庐陵郡都亭重屋中,常有鬼魅,宿者辄死。自后使官,莫敢入亭止宿。时丹阳人汤应者,大有胆武,使至庐陵,便止亭宿。吏启不可。应不听。迸从者还外,惟持一大刀,独处亭中。至三更。竟忽闻有叩阁者。应遥问是谁?答云:“部郡相闻。”应使进。致词而去。顷间,复有叩阁者如前,曰:“府君相闻。”应复使进。身着皂衣。去后,应谓是人,了无疑也。旋又有叩阁者,云:“部郡府君相诣。”应乃疑曰:“此夜非时,又部郡府君不应同行。”知是鬼魅。因持刀迎之。见二人皆盛衣服,俱进,坐毕,府君者便与应谈。谈未竟,而部郡忽起至应背后,应乃回顾,以刀逆击,中之。府君下坐走出。应急追至亭后墙下,及之,斫伤数下,应乃还卧。达曙,将人往寻,见有血迹,皆得之云。称府君者,是一老狶也;部郡者,是一老狸也。自是遂绝。

 

  1. 译文

 

曹魏景初年间(公元 237 年—239 年),咸阳县县吏王臣家里出现了怪 事,无缘无故地会听见拍手和呼喊的声音,留神查看却看不见什么。他母亲 夜里干累了,就靠在枕头上睡觉。一会儿,便又听见灶下有喊声说:“文约, 你为什么不来?”他母亲头下的枕头回答说;“我被枕住了,不能到你那边 去。你可以到我这儿来喝水。”到天亮一看,原来是饭勺。王臣就把它们放 在一起烧掉了,他家里的怪事从此就没有了。

魏郡有个叫张奋的人,家里本来极其富裕,忽然之间却变得衰老了,财产也散失了,于是就把房屋卖给了程应。程应搬进去居住,全家都生病,所以又把房屋转卖给邻居何文。何文先独自拿了大刀,在傍晚进入北面的堂屋 中,躲在梁上。到三更将尽,忽然有一个人,高一丈多,戴着高帽子,穿着 黄衣服,登堂喊道:“细腰。”那细腰答应了一声。那人又说:“屋里为什 么有活人的气味?”细腰回答说:“没有呀。”这个穿黄衣服的人就走了。 一会儿,有一个戴高帽子穿青衣服的,再接下来有一个戴高帽子穿白衣服的, 他们和细腰的问话答话都与前者一样。到快要天亮的时候,何文就从梁上跳 下,站在堂中,象刚才那三个人一样呼唤细腰,问道:“穿黄衣服的是谁?” 细腰回答说:“是黄金。他在堂屋的西墙下。”何文又问:“穿青衣服的是 谁?”细腰回答说:“是铜钱。他在堂屋前离井边五步远的地方。”何文又 问:“穿白衣服的是谁?”细腰回答说:“是银子。他在墙东北角的柱子底 下。”何文又问:“你又是谁?”细腰回答说:“我是木杵。现在在灶头下 面。”等到天壳后,何文依次挖掘,得到黄金白银五百斤,铜钱千万贯。接 着便把木杵拿出来烧掉了。从此何文十分富裕,宅屋也就清静安宁了。

秦国的时候,武都郡故道县有一座怒特祠,祠堂边上长着一棵梓树。秦 文公二十七年(公元前 739 年),派人去砍伐这棵梓树,马上就有狂风暴雨。 树上的创口随即合拢了,整整砍了一天也没有把它砍断。秦文公就增派了士 兵,拿着斧头的人多达四十个,还是砍不断。士兵们疲倦了便回去休息,其 中有一个人伤了脚,不能走路,只好躺在树下,他听见鬼对树神说:“攻战 得很辛劳吧?”其中一个树神说:“哪里算得上辛劳?”鬼又说:“秦文公 一定不肯罢休,怎么办?”树神回答说;“秦文公能把我怎么样呢?”鬼又 说:“秦文公如果叫三百个人披着头发,用大红丝线绕住树干,穿着赤褐色 的衣服,撒着灰来砍你,你能不因窘吗?”树神便哑口无言了。第二天,伤了脚的这个人便把听到的话告诉了秦文公。秦文公于是叫士 兵们都穿上赤褐色衣服,紧跟着创口砍出,就用灰撒上。结果树被砍断了, 树中有一头青牛跑了出来,奔跑着进入丰水中。后来青牛又从丰水中跑出来, 秦文公派骑兵去击杀它,开始时没有取胜。有个骑兵摔到地上后又爬上了故马,他的发髻散开了,便披着头发去追它,青牛害怕他,于是逃进丰水中, 不敢再出来了。所以,秦国从此以后便设置了旄头骑。

庐江郡龙舒县陆亭河边有一棵大树,高几十丈,常常有几千只黄鸟在这 树上做窝。当时已经很长时间没下雨了,老人们在一起互相议论说:“那大 树常常有黄气,或许有神灵,我们可以向它求雨。”因而他们就拿着酒和干 肉去了。陆亭乡中有一个寡妇叫李宪的,有一天夜里起床,忽然在房间里看 见一个妇女,穿着绣花衣,自称说:“我是树神黄祖,能兴云降雨。因为你 本性纯洁,所以我来帮助你谋生。明天早晨父老乡亲都要来求雨,我已向上 帝请求过了,明天中午就会下大雨。”到了明天中午,果然下而了,于是人 们就给她建造了祠堂。这树神通过李宪的口说:“各位父老乡亲都在这里。 我的住地靠近河流,应该献上一些鲤鱼给大家尝尝。”说罢,就有几十条鲤 鱼,飞来聚集在祠堂下,在座的人没有一个不惊奇。象这样过了一年多,树 神对李宪说:“将要发生大规模的战争,现在我得告别你走了。”她留给李 宪一个玉环,说:“你拿了这东西,可以避难。”后来刘表、袁术攻战,龙 舒县的老百姓都逃难流亡到外地去了,只有季宪所在的村子没遭到战乱的骚 扰。

魏国桂阳太守江夏郡人张辽,字叔高,离开鄢陵县,隐居在家中买了田 地。田中有棵大树十多围,枝叶很茂盛,遮住了几亩地,使之不能长出庄稼。 于是张辽就派遣门客去砍掉它。斧子砍了几下,就有六七斗红色的浆汁流了 出来。门客惊恐万状,回来报告了张辽。张辽十分生气地说:“树老了,树 浆就红了,怎么能这样大惊小怪!”于是他就自己穿好衣服去了,再砍那棵 树,竟然有大量的鲜血流洒出来。张辽就让门客先砍树枝,枝上有一个空地 方,只见那里有一个白头老人,大约四五尺长,突然跳出来,直奔张辽,张 辽用刀抵挡他。如此战斗,一共砍掉了老人四五个头,这些头都死了。旁边 的人都吓得趴在地上,而张辽的神情却还象原来那样和悦。慢慢地仔细看那 死去的白头老人,既不是人,也不是野兽,大家便顺利地砍掉了那棵树。这 就是所说的“木石的妖怪,夔、蝄 ”之类的东西吗?这一年,张辽被提拔 为司空辟侍御史、兖州刺史。他以秩禄二千石的高贵地位,去探皇家乡,祭 祀祖先,白天穿着绣花衣,花得过了分,竟然也没有别的妖怪了。

吴先主孙权当政的时候,陆敬叔任建安太守,他派人去砍伐大樟树,砍 了几斧头,忽然有鲜血流出来。树断了,有个怪物人面狗身,从树中出来。 陆敬叔说:“这怪物名叫‘彭侯’。”就把它煮来吃了,它的味道象狗一样。《白泽图》说:“树木的精怪名叫‘彭侯’,形状象黑狗,没有尾巴,可以 把它煮了吃。”

吴国时,有一棵梓树极粗,叶子宽一丈多,下垂的材枝遮盖了几亩地。 吴王矿伐这棵树来造船,叫三十个少年男女拉它。船却自己飞下了水,童男 童女都淹死了。直到今天,水潭中还时常有督促前进的呼号声。

董仲舒放下帷幕讲课,有个客人来拜访,董仲舒知道他并不是一个普通 的人。客人又说:“要下雨了。”董仲舒便和他开玩笑说:“住在巢里的知 道刮风,住在洞里的知道下雨。您不是狐狸,就是鼷鼠。”客人就变成了一 只老狐狸。

张华,字茂先,晋惠帝时(公元 290 年——306 年)任司空。当时燕昭 王墓前有一只花狐狸,因为年深日久而能使自己变化莫测,于是便变成了一 个读书人,想去拜访张华。它去问墓前的华表:“凭我的才能相貌,可以去 见张司空吗?”华表说:“您善于辩解,当然没有什么不可的。只是张公的 才智气度,恐怕难以控制,你去一定会遭到屈辱,可能还会回不来。不但会 丢了您修炼千年的体质,也会让我老表深受其害。”狐狸不听华表的劝告,就拿着自己的名片去拜见张华。张华看见他年纪轻轻,风流倜傥,肌肤洁白如玉,举动从容不迫,转眼回望风姿横生,所以 十分敬重他。于是他就论列起文章的优劣成败,分别评判各个作家的名声和 实际,张华还从未听见过这样的评论。等到他再商讨《史记》、《汉书》、《东观汉记》等三都史书,探求诸子百家的精微义理,畅谈《老子》、《庄子》的玄妙之处,揭示《诗经》中《风》、《雅》的非凡意旨,概括颜渊、 闵子骞、冉伯牛、仲弓、宰我、子贡、冉有、季路、子游、子夏等十哲的学 问,贯通天文、地理、人事等三才的事理,针砭子张、子思、颜氏、盂氏、 漆雕氏、仲良氏、孙氏、乐正氏等八个儒家学派的得失,挑剔吉礼、嘉礼、 宾礼、军札、凶礼等五种礼法的弊端,张华无不应对迟钝、甘拜下风。张华 于是叹息说:“天底下哪会有这种年轻人!如果不是鬼魅,就一定是狐狸。” 于是就打扫了床榻挽留他,并留下人防范他。这书生便说:“您应该尊重贤 能的人才,宽容普通的百姓,嘉奖聪明能干的而同情没有能力的。怎么能忌 恨别人有学问呢?墨子普遍地爱天下的人,他象你这样吗?”说完,便要求 告辞。张华已经派人守住了门,书生没能出去。过了一会儿他又对张华说: “您门口部署了士卒挡道,该是对我有怀疑了吧。我真担心天下的人,将会 卷起舌头不再和您说话,足智多谋的贤士,望着您的家门而不敢进来。我深 深为您感到可惜。”张华没有理睬他,反而叫人防守得更加严密了。这时候丰城县县令雷焕,字孔章,是个广闻博见的人,来拜访张华,张 华把书生的事告诉了他。雷焕说:“如果你怀疑它是鬼魅或狐狸,为什么不 呼猎犬来试探一下呢?”张华就呼猎犬来试探,那老狐狸竟然没有一点害怕 的神色。狐狸说:“我生来就有这样的才智,你反把我当成妖怪,用狗来试 探我,尽管你千方百计来试探我,难道能伤害我呢?”张华听见后更加恼火了,说:“这书生一定是真的妖怪了。听说鬼怪怕狗,但狗能识别的只是修 炼了几百年的怪物,至于修炼了千年以上的老精怪,狗就不能再识别了。只 有搞到千年的枯木点燃后照它,它的原形才能立即显出来。”雷焕说:“千 年的神木,在什么地方能搞到呢?”张华说:“人们传说燕昭王坟前的华表 木,已经经历了一千年了。”于是张华就派人去砍华表。使者快要到华表木那里了,忽然空中有一个 穿着青衣服的小孩来到跟前,问使者说:“您来干什么呀?”使者说:“张 司空那里有一个少年来访,很有才学,善于辩说,张司空怀疑他是妖怪,派 我来取华表木去点燃了照他。”青衣小儿说:“老狐狸不明智,不听我的话, 今天灾祸已经波及我了,我哪能逃避得了呢?”于是便放声大哭起来,但忽 然又不见了。使者就砍伐了那华表木,木中的血都流了出来,他便扛着华表 木回去了。把华表木点燃了来照书生,竞是一只花狐狸。张华说:“这两样 东西如果不碰上我,过一千年也不可能发现。”于是他就把狐狸煮了。

晋朝时,吴兴郡一个人有两个儿子,他们在田里劳动时,曾经被父亲大 骂并追打。儿子们把这事告诉了母亲。母亲问他们的父亲,父亲大吃一惊, 知道是鬼魅,便叫儿子把它砍死。鬼便安静下来不再去了。父亲担心儿子被 鬼所困,就亲自去看看。儿子以为是鬼,就把父亲杀死埋了。那鬼就马上回 家,变成了他父亲的形状,并且对他家里的人说:“两个儿子已经杀死了妖 怪。”儿子傍晚回家,全家都向他们祝贺,过了好几年大家都没有发觉。后 来有一位法师来拜访他们家,对两个儿子说:“你们的父亲有根严重的邪气。” 儿子把这话告诉了父亲,父亲十分恼火,儿子出来,把父亲恼火的事告诉了 法师,叫他快走。法师却念念有词走进内屋,父亲立即变成了一只很大的老 狐狸,钻到床下,法师就把它捉住杀了。这下子大家才知道,从前杀掉的, 竟是真父亲啊。于是家里就重新为父亲安葬服丧。一个儿子因此自杀了;一 个儿子又气忿又懊悔,也死了。

句容县麋村的老百姓黄审,在田中耕地。有一个妇女经过他的田地,从 田埂上经过,从东边刚下去而后又回来了。黄审开始还以为是人,但天天象 这样,心里就觉得很奇怪。于是黄审就问道:“你这妇人是从什么地方来?” 这妇女稍稍停留了一下,只是向他笑着,却不讲话,接着便走了。黄审更加 怀疑她,就准备好了长镰刀,等候她回来,但还是没敢砍那妇女,只是砍了 跟在她身后的婢女。这妇女就变成了狐狸,逃跑了。再看看那婢女,原来只 是条狐狸尾巴。黄审追那狐狸没追上。后来有人看见这狐狸曾从地洞中出来, 就把它挖出来,竟再没有尾巴了。

博陵县人刘伯祖任河东郡太守,住所的天花板上有一个神仙,会说话, 常常叫刘伯祖来和他交谈。每当京城的诏书文诰送来消息,他总会预先告诉刘伯祖。有一次刘伯祖问他要吃什么,他说要吃羊肝。刘伯祖就买了羊肝, 叫人在办公桌前切碎,一块块羊肝随着刀落就不见了,这样一直吃完了两只 羊肝。忽然有一只老狐狸,隐隐约约地出现在刘伯祖的办公桌前面,拿刀的 人想举刀砍它,刘伯祖喝住了。狐狸便自己爬上了天花板,过了一会儿,它 大笑着说:“刚才我吃羊肝,得意之间忽然现出了原形,给太守看见了,十 分惭愧。”后来刘伯祖要当司隶校尉,狐仙又预先告诉刘伯祖说:“某月某日,诏 书该来了。”到时候果然象他所说的那样来了诏书。等到刘伯祖进了司隶府, 狐仙仍然伴随着住在天花板上,总是告诉一些中央政府年的事情。刘伯祖十 分恐惧,对狐仙说:“我现在的职责是侦查检举官吏的犯法行为。如果皇帝 身边的亲信权贵们听说有神仙在这里,就会来害我。”狐仙回答说:“如果 真象您所忧虑的那样,那么我应该离开你走了。”从此就没有什么声音了。

东汉建安年间(公元 196 年——220 年),沛国郡的陈羡任西海都尉。 他的部下王灵孝无故逃跑,陈羡想要杀了他。过了没多少时候,王灵孝又逃 跑了。陈羡很长时间不见他回队,就把他的妻子关了起来,这妇人如实作了 回答。陈羡说:“这肯定是妖怪把他带走了,该去找找他。”因此陈羡率领几十个步兵骑士,带着猎犬,在城外来来回回寻找,果然发现王灵孝在一个墓穴中。听见外面人与狗的声音,那妖怪就逃走了。陈羡 叫人搀扶着王灵孝回队,他的形状已经很象狐狸了,一点也不和人接话,只 是呼唤“阿紫”。阿紫,是那狐狸的名字。过了十多天,他才渐渐醒悟了, 说:“狐狸刚来的时候,在房屋拐角处鸡棚那里,变成了美女的形状,说自 己名叫‘阿紫’,挥手招我去。她象这样不止一次地来引诱我,我便迷迷糊 糊地跟着她去了,她就做了我的妻子,晚上我总是和她一起回到她的家里。 那天你的狗来了我还没有醒。”他说在那里快乐得没有什么能比得上的。道士说:“这是山里的精怪。”《名山记》说:“狐狸,是上古的淫妇,她的名字叫‘阿紫’,死后就变成了狐狸。所以孤狸精大多自称‘阿紫’。”

南阳郡西郊有一座亭馆,人不可以在里面留宿,如果在里面住宿,就会 遭殃。城里人宋大贤,以正道立身处世,曾经在这亭楼上住宿,夜里坐着弹 琴,也没准备好什么兵器。到半夜时分,忽然有一个鬼来了,它爬上楼梯和 宋大贤谈话,直瞪着眼睛,露着那长短不齐的牙齿,容貌十分可怕。宋大贤 还是象原来那样弹着琴,鬼便走了。一会儿,鬼在街市中拿了一个死人的头, 回来对宋大贤说:“你是否可以稍微睡一下呢?”便把死人的头扔在宋大贤 的跟前。宋大贤说:“很好!我晚上睡觉没有枕头,正想得到这个东西呢!” 鬼又走了。过了很久鬼才回来,对宋大贤说:“我们是否可以一起来赤手空 拳搏斗一下呢?”宋大贤说:“好!”话还没有说完,鬼已经站在宋大贤的 面前了,宋大贤便迎上去抓住它的腰。鬼只是急迫地连声说“死”。宋大贤 就把它杀了。第二天去查看它,原来是只老狐狸。从此以后,这亭楼里再也 没有妖怪了。

北部督邮西平郡人郭伯夷,年纪在三十岁左右,很有才智决断,是长沙 太守郅君章(“若章”当作“君章”)的孙子。他下午四点钟左右来到一座 亭馆,使命令开路的差役姑且进亭留宿。录事掾禀告说:“现在时间还早, 可以赶到前面的亭馆去住。”郅伯夷说:“我现在想写公文。”于是就留下 来了。这亭馆的小吏非常恐惧,说他们应该离开这儿。郅伯夷却传令说:“督 邮想到楼上观望,快一点去打扫!”一会儿郅伯夷使上了楼。天还没有黑, 楼梯下却又点上了灯火。郅伯夷命令说:“我在思考道家学说,不可以见火, 请把它灭了!”亭吏知道一定会有突变的事故发生,到时候该用火去照看, 所以只是把火暂且藏在壶中。天色已经黑了,郅伯夷穿戴整齐后坐着,念诵《六甲》、《孝经》、《易 经》等,念完就睡了。过了一会儿,他又把头转到东边去睡,用大中扎在两 脚上,再用头巾、帽子戴在它上面,并偷偷地拔出了宝剑,解开了衣带。夜 深了,有个乌黑的东西四五尺长,逐渐升高,跑到楼上后,便扑向郅伯夷。 郅伯夷拿起被子罩它,他两脚光光地从头巾中挣脱出来,差一点被那精怪抓 了去。他反复用剑和衣带打精怪的脚,并喊楼下的人把火拿上来,光照下一 看,只见一只老狐狸浑身通红,身上一根毛也没有,于是便捉下去把它烧死 了。第二天彻底清理这楼房,发现被狐狸精抓下来的人的发髻有一百多个。从此这亭楼里的精怪就没有了。

吴郡有一个书生,因为白头发,人们便称他胡博士。有次给学生们讲课, 忽然又不见了。九月初九那一天,学生们一起登山游览,忽然听见讲课的声 音,就叫书僮去寻找。只见一个墓穴中,一群狐狸排列在那儿听课,看见人 来就逃跑了。只有一只老狐狸不走,它就是那个白头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