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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尸子》2

时间: 来源于:国学院

若夫名分,圣之所审也。造父之所以与交者少,操辔,马之百节皆兴。明王之所以与臣下交者少,审名分,群臣莫敢不尽力竭智矣。天下之可治,分成也;是非之可 辨,名定也。夫过其实,罪也;弗及,愚也。是故情尽而不伪,质素而无巧。故有道之君,其无易听,此名分之所审也。若夫临官治事者,案其法则民敬事;任士进 贤者,保其后则民慎举;议国亲事者,尽其实则民敬言。孔子曰:临事而惧,希不济。易曰:若履虎尾,终之吉。若群臣之众皆戒慎恐惧,若履虎尾,则何不济之有 乎?

君明则臣少罪。夫使众者,诏作则迟,分地则速,是何也?无所逃其罪也。言亦有地,不可不分也。君臣同地,则臣有所逃其罪矣。故陈绳则木之枉者有罪,措准则 地之险者有罪,审名分则群臣之不审者有罪。夫爱民,且利之也,爱而不利,则非慈母之德也。好士,且知之也,好而弗知,则众而无用也。力於朝,且治之也,力 而弗治,则劳而无功矣。三者虽异,道一也。是故曰:审一之经,百事乃成;审一之纪,百事乃理。名实判为两,合为一。是非随名实,赏罚随是非。是则有赏,非 则有罚,人君之所独断也。明君之立也,正其貌,庄其心,虚其视,不躁其听,不婬审分,应辞以立於廷,则隐匿疏远,虽有非焉,必不多矣。明君不用长耳目,不 行间谍,不强闻见,形至而观,声至而听,事至而应。近者不过,则远者治矣;明者不失,则微者敬矣。家人子侄和,臣妾力,则家富,丈人虽厚,衣食无伤也;子 侄不和,臣妾不力,则家贫,丈人虽薄,衣食无益也,而况于万乘之君乎?国之所以不治者三:不知用贤,此其一也;虽知用贤,求不能得,此其二也;虽得贤,不 能尽,此其三也。正名以御之,则尧舜之智必尽矣;明分以示之,则桀纣之暴必止矣。贤者尽,暴者止,则治民之道不可以加矣。

听朝之道,使人有分。有大善者必问孰进之,有大过者必云孰任之,而行赏罚焉,且以观贤不肖也。今有大善者不问孰进之,有大过者不问孰任之,则有分无益已。 问孰任之而不行赏罚,则问之无益已。是非不得尽见谓之蔽,见而弗能知谓之虚,知而弗能赏谓之纵,三者乱之本也。明分则不蔽,正名则不虚,赏贤罚暴则不纵, 三者治之道也。於群臣之中,贤则贵之,不肖则贱之;治则使之,不治则□之;忠则爱之,不忠则罪之。贤不肖,治不治,忠不忠,由是观之,犹白黑也。陈绳而斲 之,则巧拙易知也。夫观群臣亦有绳,以名引之,则虽尧舜不服矣。虑事而当,不若进贤;进贤而当,不若知贤;知贤又能用之,备矣。治天下之要在於正名,正名 去伪,事成若化,苟能正名,天成地平。为人臣者,以进贤为功;为人君者,以用贤为功。为人臣者,进贤是自为置上也,自为置上而无赏,是故不为也;进不肖 者,是自为置下也,自为置下而无罪,是故为之也。使进贤者必有赏,进不肖者必有罪,无敢进也者为无能之人,若此则必多进贤矣。

 

  1. 译文

 

名分,是明王要弄清的。造父之所以与马纠葛很少,是因为名分立,一是御者一是被御者,造父只需手拉马辔,马的各种动作就都合乎规范了。明王之所以与臣下纠 葛很少,那是因为审定名分,群臣没有敢不倾心尽力的。因此,实情尽现而不虚伪,本质朴素而无巧诈。所以有道的君王……这就是名分要详究的原因。至于统理百 官,治理政事的,让他们依法行事,民众就能各敬其事;保举推荐人才,命令保举者必需担保被保人的将来不出错误,那么民众就会谨慎地举荐;议论国事的,让他 们必须尽道实情,民众就能各自敬慎他们的所言。孔子说:“遇到事情就谨慎戒惧,很少有不成功的。”《周易》说:“像踩住老虎尾巴,非常恐惧,但最终吉利无 咎。”如果君臣都能戒慎恐惧得像踩住老虎尾巴,那么哪有不成功的呢?

君主圣明,臣下就少获罪罚。对于支使民众来说,下令让他们耕作公田,他们就消积怠工,分地给他们自理,他们就积极肯干,这是为什么?这是因为他们没有地方 推诿逃避他们的罪责。言辞也像土地一样,不能不分。君臣间的言辞如果就像大家共同耕种的公田一样职责不分,臣下就有了逃避罪责的地方了。爱民就必需为他们 谋利,爱他们却不为他们谋利,不是慈母的懿德;好士就必须充分了解士,虽然喜好却不能充分了解他们,士再多也没什么用处;在朝庭上勤于政事是为了治理好朝 政,勤于政事却没治好朝政,那就劳而无功了。这三种情况事虽不同,但道理是一样的。因此,详究名实合一这个关键,百事都可成功,细察名实合一这个要领,事 事都能治理。名与实分开就成为二,合并就是一。论定对与错要依据名与实,实行赏与罚要依据名与实,对的就行赏,错的就惩罚。这些是君主要独断专行的。圣明 的君王在位,端正仪容,庄肃内心,不令自己的视见虚妄,不使自己的听闻嘈杂不一,不让自己的究察名分迷惑不明。立于朝庭,应对合乎名分,即使一些不顺从朝 庭的隐匿不仕之辈有所非难,也一定不会多了。明君不需要博闻远视,不需要秘密侦探,不必勉强见闻各种消息,可视的形色到面前了就看,可听的声音到耳前了就 听,需处理的事来了就应付。近处的没有过失,远处的也就能治理好了;明处的没有失误,幽微的也就恭敬了。一个家族子侄和睦,仆役臣妾勤勉用力,家族就能富 足,族中老人即使丰富地享用美衣锦食,也无关紧要。一个家族子侄不和睦,仆役臣妾不勤勉用力,家族就得贫困;家贫困了,族中老人即使节衣缩食也没有什么补 益。对于一个家族尚且如此,更何况是万乘之国的国君呢! 国家之所以不能治理好的原因有三个:不知道任用贤才,这是一;虽然知道任用贤才,但求贤却得不到,这是二;虽然得到贤才,却不能尽用他们的才智,这是三。 正定名分以御使群臣,即使像尧舜那样的睿智也会充分发挥到极致;明确名分以指示其苛守本分,即使桀、纣的暴行,必定也会停止了。贤明达到极至;暴虐得以阻 止,治民的办法也就没有能超过这样的了。

治理朝政的法则,是让人臣有分工职责。朝中有了非常出色的人才一定要询问是谁举荐的。有了犯大过失的朝臣,一定要询问是谁保举的。以此来察验谁贤谁不肖。 现今有了出色的人才也不问是谁举荐的,有了犯大过失的人也不问是谁保举的,虽然给臣下分定了职分,也没有什么益处;虽然询问了是谁举荐的,但对举荐的人不 给赏罚,那么即使询问了也没什么好处。是与非不能完全看清就叫“蒙蔽”;虽然看清了却不能知其所以然就叫“虚妄”;虽然知其所以然却不能行赏罚就叫“放 纵”,这三方面就是乱的根源。明确名分就不蒙蔽,正定名分就不虚妄,奖赏贤能惩罚凶暴就不放纵,这三方面就是治的法则。对于群臣,贤能的就尊贵他,不善的 就贬损他;善治的就任用他,不善治的就罢免他;忠诚的就爱惜他,不忠诚的就责罚他。贤与不善,善治与不善治、忠诚与不忠诚,由此看来,就像白与黑一样分 明。用准绳作标准,衡量砍削的技术,木工灵巧还是笨拙,很容易看出。观察群臣也有像观察木工所用的准绳一样的工具,依照名分来衡量要求他们,即使是尧、舜 也一定这样做了。自己考虑事情周密合适,不如举荐贤才;举荐贤才合适不如了解贤才。了解了贤才又能任用他,那就很完备了。治理天下的关键就在于正名。正定 名分,祛除伪诈,事情成功就像自然一样无需费力。假如能够正定名分,那么就能天成地平,一切都顺理成章。做为人臣,当以举荐贤能为功劳,为人君的,当以任 用贤能为成功。做为人臣,举荐贤才,那是为自己安置上级,安置上级却得不到奖赏,所以不做。保举不肖之才,是为自己安置手下,为自己安置手下而没有罪罚, 所以要做这样的事。让举荐贤能的人必须获赏,保举不肖之才的必受罪罚;不敢举荐的,是无所作为的无能之辈,如果能够这样,那么一定多有举荐贤能的了。

 

 

《恕》

 

  1. 原文

 

恕者,以身为度者也。己所不欲,毋加诸人。恶诸人,则去诸己;欲诸人,则求诸己。此恕也。农夫之耨,去害苗者也;贤者之治,去害义者也。虑之无益於义而虑 之,此心之秽也;道之无益於义而道之,此言之秽也;为之无益於义而为之,此行之秽也。虑中义则智为上,言中义则言为师,事中义则行为法。射不善而欲教人, 人不学也;行不修而欲谈人,人不听也。夫骥惟伯乐独知之,不害其为良马也。行亦然,惟贤者独知之,不害其为善士也。

 

  1. 译文

 

恕,就是以自身为衡量的尺度。自己不情愿的,就不要强加给别人;憎恶别人身上的某些缺点,首先要祛除自己身上的同类缺点;希望别人做到的事情,首先要求自 己做到,这就是“恕”。农夫锄地,是为了除掉妨害稼苗的杂草;贤人治理,是为了除去妨害道义的坏人。如果思考某事情对道义没有益处却还在思考它,就是内心 秽杂;谈论某事理对道义没有好处却还在谈论它,就是言语的秽杂;做某事情对道义没有好处却还在做它,就是行为的秽杂。思考能符合道义,智慧才是上等;言论 符合道义,言论才能指导别人;行为符合道义,行为才能成为别人的法则。射技不精的却想教别人学射,别人是不会学的;自身行为不善,却想指导别人,别人是不 会听的。好马虽然只有伯乐知道它是好马,依旧不失为好马。行为也是这样,只有贤者赏识,并不妨害是一个善士。

 

 

《治天下》

 

  1. 原文

 

治天下有四术,一曰忠爱,二曰无私,三曰用贤,四曰度量。度量通则财足矣,用贤则多功矣,无私百智之宗也,忠爱父母之行也。奚以知其然?父母之所畜子者, 非贤强也,非聪明也,非俊智也,爱之忧之,欲其贤己也,人利之与我利之无择也;欲其贤己也,人利之与我利之无择也,此父母所以畜子也。然则爱天下,欲其贤 己也,人利之与我利之无择也,则天下之畜亦然矣,此尧之所以畜天下也。有虞氏盛德,见人有善,如己有善;见人有过,如己有过。天无私於物,地无私於物,袭 此行者,谓之天子。诚爱天下者,得贤。奚以知其然也?弱子有疾,慈母之见秦医也不争礼貌;在囹圄,其走大吏也不爱资财。视天下若子,是故其见医者不争礼 貌,其奉养也不爱资财。故文王之见太公望也,一日五反;桓公之奉管仲也,列城有数。此所以国甚僻小,身至秽污,而为正於天下也。郑简公谓子产曰:饮酒之不 乐,钟鼓之不鸣,寡人之任也;国家之不乂,朝廷之不治,与诸侯交之不得志,子之任也。子无入寡人之乐,寡人无入子之朝。自是以来,子产治郑,城门不闭,国 无盗贼,道无饿人。孔子曰:若郑简公之好乐,虽抱钟而朝可也。夫用贤,身乐而名附,事少而功多,国治而能逸。凡治之道,莫如因智;智之道,莫如因贤。譬之 犹相马而借伯乐也,相玉而借猗顿也,亦必不过矣。今有人於此,尽力以为舟,济大水而不用也;尽力以为车,行远而不乘也,则人必以为无慧。今人尽力以学,谋 事则不借智,处行则不因贤,舍其学不用也。此其无慧也,有甚於舍舟而涉,舍车而走者矣。

 

  1. 译文

 

治理天下有四个道术:一是忠诚仁爱,二是公而无私,三是任用贤能,四是确立法度。法度通行就能财用富足,任用贤能就能多有成功,公而无私是汇聚百智为已所 用的根本,忠诚仁爱是为人父母必须具备的品行。根据什么明白是这样的?父母养育孩子,孩子不贤能强勇,也不耳聪目明,也不英俊睿智,但却爱他忧他,渴望他 比自己强。(希望他成为对大家有用的人)。他对别人有用与对自己有用,无所区别。那么天子爱天下也是希望天下的贤才比自己强,对众人有利与对自己有利不加 区别,天下的治理也是这样的(与养育孩子是一样无私)。虞舜有盛德,见到别人有善处就像自己有善处,见到别人有过错就像自己有过错。天不偏爱众物,地也不 偏爱众物,能够沿袭天地无私之行的就是天子。赢弱的孩子有了疾病,慈母急着求见良医,顾不上去争礼仪的尊卑;爱子身在监狱,父母奔走在官吏之间,设法营 救,不吝惜钱财。所以周文王拜见太公望,一日往返五次;齐桓公尊奉管仲,列城数座。这就是文王虽然封国僻远狭小,桓公行为不洁但能够施政天下的原因。郑简 公对子产说:“饮酒不能尽兴,钟鼓不能长鸣,这是我的责任;国家不能治,朝庭不能理,与诸侯交往不能得志如意,这是你的责任。你不要干预我为君的快乐,我 也不干预你的朝政。”自从这样以后,子产治理郑国,城门不用关闭,国内没有盗贼,道路上没有饥饿的人。孔子说:“像郑简公那么爱好音乐,即使是抱着钟听理 朝政都可以。”能够任用贤能,自身快乐,与为君的名分相符合,自己需要做的事情少但成就多,国家能治理好而自身却能得到安逸。凡治理的道术,没有什么比运 用他人的智慧更好;运用他人智慧没有什么比任用贤能更好的。比个例子,就像察看马的好坏要借用伯乐,察看玉的好坏要借用猗顿,只要这样,也就一定不会有什 么过失了。如果有人在这里,全力以赴地制造船,渡大水时却不使用;全力以赴去制造车,走远路时却不乘坐,那么人们一定会认为这个人不聪明。如果有人倾心竭 力地学习,但谋划却不用已有的智慧,办事却不任用贤能,舍弃自己的所学而不用,这样的不聪明比舍船渡水,舍车行远还要厉害。

 

 

《仁意》

 

  1. 原文

 

治水潦者,禹也;播五种者,后稷也;听狱折衷者,皋陶也。舜无为也,而天下以为父母。爱天下莫甚焉。天下之善者,惟仁也。夫丧其子者,苟可以得之,无择人 也。仁者之於善也亦然。是故尧举舜於畎亩,汤举伊尹於雍人。内举不避亲,外举不避仇。仁者之於善也,无择也,无恶也,惟善之所在。尧问於舜曰:何事?舜 曰:事天。问:何任?曰:任地。问:何务?曰:务人。平地而注水,水流湿;均薪而施火,火从燥,召之类也。是故尧为善而众美至焉,桀为非而众恶至焉。

烛於玉烛,饮於醴泉,畅於永风。春为青陽,夏为朱明,秋为白藏,冬为玄英。四时和,正光照,此之谓玉烛。甘雨时,降万物以嘉,高者不少,下者不多,此之谓醴泉。其风,春为发生,夏为长嬴,秋为方盛,冬为安静,四气和,为通正,此之谓永风。

舜南面而治天下,天下太平。烛於玉烛,息於永风,食於膏火,饮於醴泉。舜之行,其犹河海乎?千仞之溪亦满焉,蝼蚁之穴亦满焉。由此观之,禹汤之功不足言也。

 

  1. 译文

 

治大水的是夏禹,播种五谷的是后稷,听诒讼狱使刑罚适中的是皋陶,舜不具体做什么,但天下民众却把他当作父母,没有谁比舜更仁爱天下的了。天下所崇敬的只 是仁。丢失了孩子,假如能够通过谁能重新得到孩子,是不会选择这个人是谁的。仁对于人们的尊崇来说也是这样的。因此,舜在田野草民中被举荐为天子,商汤从 厨师中选拔伊尹为国相。举荐亲近不刻意避开自己的亲人,举荐外人也不漏举自己的仇人。仁爱的人对于善,无所选择,无所不满,只把善在哪里作为惟一的条件。 尧问舜:“将以什么为事?”舜回答说:“将以天为事。”又问:“将以什么为重任?”回答说:“将以敬事大地为重任?”又问:“将以什么为任务?”回答说: “以爱人治人为任务。”平整的地面上浇注上水,水就会流向潮湿的地方;把放置均匀的柴薪点着火,火就会向干燥处伸展。这就叫同类相召引。因此,尧行善,众 多的善美之人就聚来了,桀做恶,众多的坏人就聚来了。

照的是玉烛,饮的是醴泉,乘的是永风。春天为青陽,夏天为朱明,秋天为白藏,冬天为玄英。四时和畅适宜,光照明亮,这就叫“玉烛”。好雨按时而降,万物因 此而欣欣向荣,高处雨水不少,低处雨水不多,这就是所说的“醴泉”。对于风来说,春天为发生,夏天为长赢,秋天为方盛,冬天为安静,四时的风气和谐畅通, 依时而至,这就是所说的“永风”。

舜坐北朝南为天子,治理天下,天下太平,照耀着光明的太陽,呼息着和畅的四风,吃着膏粱,喝着醴泉。舜的美行善德就像大河大海,广泽天下,千仞深的溪流也注满了,蝼蚁的小穴也注满了。由此来看,夏禹、商汤的功就不值得一说了。

 

 

《广泽》

 

  1. 原文

 

自井中视星,所视不过数星;自丘上以视,则见其始出,又见其入。非明益也,势使然也。夫私心,井中也;公心,丘上也。故智载於私,则所知少;载於公,则所 知多矣。何以知其然?夫吴越之国,以臣妾为殉,中国闻而非之;怒,则以亲戚殉一言。夫智在公,则爱吴越之臣妾;在私,则忘其亲戚。非智损也,怒弇之也。好 亦然。语曰:莫知其子之恶也。非智损也,爱弇之也。是故夫论贵贱,辨是非者,必且自公心言之,自公心听之,而后可知也。匹夫爱其宅,不爱其邻;诸侯爱其 国,不爱其敌。天子兼天下而爱之大也。

墨子贵兼,孔子贵公,皇子贵衷,田子贵均,列子贵虚,料子贵别囿。其学之相非也,数世矣而已,皆弇於私也。天、帝、皇、后、辟、公、弘、廓、宏、溥、介、纯、夏、幠、冢、晊、昄,皆大也,十有余名,而实一也。若使兼、公、虚、衷、平易、别囿一实也,则无相非也。

 

  1. 译文

 

在井里看星星,能看到的不会超过几颗星;从高丘上看星星,能够看见星星的始出,又能看到星星的消失。这并不是目力有所增加,而是地势使他这样。私心,就像 井中观星;公心,就像邱上观星。智慧用在私心,所知道的就少,用于公心所知道的就多了。根据什么知道是这样呢?吴越这样的国家人死后用奴隶殉葬,中原诸国 听到后便责难这种野蛮的行为,但(中原之人)因一言被激怒,与人相斗,不惜累及亲戚。智在公心,连吴越的奴隶也同情;智在私心,就会连亲戚也忘却不顾,不 是智有所减损,而是被怒遮掩,丧失了理智。爱好也是这样。俗话说:“没有谁知道自己儿子的坏”,这不是智力有所减损,是被爱遮掩了。因此,讨论贵贱,辨别 是非,必须从公心出发讨论它,从公心出发讨论它,然后才能知道正确的结论。平民百姓只爱自己的房宅,不爱他的邻舍;诸侯只爱他的封国,不爱他的敌国;天子 能够兼爱天下所有的人,是因为天子的心胸宏大。

墨子崇尚兼、孔子崇尚公,皇子崇尚衷,田子崇尚均,列子崇尚虚,料子崇尚别囿。他们各为学说,互相非难,已经好几世了也不停止,都是因为被私心私见所蒙 蔽。天、帝、皇、后、辟、公、弘、廓、宏、溥、介、纯、夏、幠、冢、晊、昄,意思都是大,十多个名称,但实际上都是一样的。如果使兼、公、虚、均、衷、平 易、别囿等不同的名目实质都一致,那么就没有了互相间的非难了。

 

 

《绰子》

 

  1. 原文

 

尧养无告,禹爱辜人,汤武及禽兽,此先王之所以安危而怀远也。圣人于大私之中也为无私,其於大好恶之中也为无好恶。舜曰:南风之薰兮,可以解吾民之愠兮。 舜不歌禽兽而歌民。汤曰:朕身有罪,无及万方;万方有罪,朕身受之。汤不私其身而私万方。文王曰:苟有仁人,何必周亲?文王不私其亲而私万国。先王非无私 也,所私者与人不同也。

  1. 译文

 

尧托养孤苦无告的人,禹同情有罪的人,商汤、周武王仁爱之德下及飞禽走兽。这就是先生们能够安定危难,怀归远方的原因。圣人无私,舍己为人,最终成就了他 的大私——受人拥戴,成为圣人。圣人普爱天下,无所喜欢厌恶,最终成就了他的大好恶。舜唱道:“南风馨者啊,可以解除我民的郁闷啊。”舜不歌颂珍禽异兽而 歌颂民众。汤说:“如果我自身有罪,不要祸及各地诸侯;如果各地诸侯有罪,就让我一人承受罪责。”汤不偏爱他的自身却偏爱天下万邦。文王说:“假如天下有 仁爱的人,为什么一定要用我们周王室的宗亲呢?”文王不偏私他的宗亲而偏私万国。先王们不是没有偏私,只是他们的偏私与一般人不同罢了。

 

 

《处道》

 

  1. 原文

 

孔子曰:欲知则问,欲能则学,欲给则豫,欲善则肄。国乱,则择其邪人而去之,则国治矣。胸中乱,则择其邪欲而去之,则德正矣。天下非无盲者也,美人之贵, 明目者众也;天下非无聋者也,辨士之贵,聪耳者众也;天下非无乱人也,尧舜之贵,可教者众也。孔子曰:君者,盂也。民者,水也。盂方则水方,盂圆则水圆。 上何好而民不从?昔者勾践好勇而民轻死,灵王好细腰而民多饿。夫死与饿,民之所恶也,君诚好之,百姓自然,而况仁义乎?桀纣之有天下也,四海之内皆乱,而 关龙逢、王子比干不与焉,而谓之皆乱,其乱者众也。尧舜之有天下也,四海之内皆治,而丹朱、商均不与焉,而谓之皆治,其治者众也。故曰:君诚服之,百姓自 然;卿大夫服之,百姓若逸;官长服之,百姓若流。夫民之可教者众,故曰犹水也。

德者,天地万物得也。义者,天地万物宜也。礼者,天地万物体也。使天地万物皆得其宜,当其体者,谓之大仁。食所以为肥也,壹饭而问人曰奚若,则皆笑之。夫 治天下,大事也,今人皆壹饭而问奚若者也。善人以治天地则可矣,我奚为而人善?仲尼曰:得之身者得之民,失之身者失之民。不出於户而知天下,不下其堂而治 四方,知反之於己者也。以是观之,治己则人治矣。

 

  1. 译文

 

孔子说:“想知道就得请教,想会就得学,想富足就得预先准备,想有善德就得修习。”国家昏乱,就选择那些奸邪之人把他们抛弃;胸中杂乱就选择那些邪恶的欲 望把它们抛弃。天下不是没有瞎子,漂亮的人之所以受人崇爱,那是因为眼睛亮的人多;天下也不是没有聋子,辨士之所以受人尊崇,那是因为耳朵好使的人多;天 下不是没有婬乱之人,尧、舜之所以受人尊敬,那是因为能够教化的人多。孔子说:“君王就像盂,民众就像是水。盂是方的水也就方了,盂是圆的,水也就圆了。 君上有什么喜好民众不模仿趋从呢?”往昔,越王勾践喜欢勇武,他的民众就不怕死;楚灵王喜欢腰身纤细的美人,楚国民众就多有为减肥而饥饿。死与饿,是民众 所憎恶的,君上真地喜欢,民众尚且能够不需倡导干预就趋从,更何况是仁义呢?桀与纣拥有天下,四海之内皆乱,但关龙逢、王子比干不在其中,但称为“皆 乱”,是因为乱的人多;尧与舜拥有天下,四海之内皆治,丹朱、商均却不在其中,但称为“皆治”,是因为治的人多。所以说君上果真能躬行仁义,百姓就会自然 趋从,卿大夫能躬行它,百姓就会急着追赶;官长们躬行它,百姓们就会像水流就下一样地追随。民众中可以教化的人多,所以说,民众就像水一样。

德,就是天地万物都有所得;义,就是天地万物都适宜;体,就是天地万物都合事体。天地万物都能适宜合体就是大仁。吃饭是为了吃胖。吃一顿饭就问人:“怎么 样了?”听者都会觉得他可笑。治理天下是大事,当今的人们都是吃一顿饭就急着问人怎么样了的急躁之徒。治理好人去治天下就可以了,我怎么做人们就善良了? 孔子说:“自身先做好,民众也就做好了;自身过失了民众也就有所失误了。”不出家门却能知天下,不下堂屋却能治理四方,那是因为返身及物,推已及人。由此 来看,治好自己,别人也就能治好了。

 

 

《神明》

 

  1. 原文

 

仁义圣智参天地。天若不覆,民将何恃何望?地若不载,民将安居安行?圣人若弗治,民将安率安将?是故天覆之,地载之,圣人治之。圣人之身犹日也。夫日圆 尺,光盈天地。圣人之身小,其所烛远。圣人正己,而四方治矣。上纲苟直,百目皆开;德行苟直,群物皆正。政也者,正人者也。身不正则人不从。是故不言而 信,不怒而威,不施而仁。有诸心而彼正,谓之至政。今人曰:天下乱矣,难以为善。此不然也。夫饥者易食,寒者易衣,此乱而后易为德也。

 

  1. 译文

 

仁、义、圣、智与天、地并立。天如果不覆盖,民众将仰恃什么,仰望什么?地如果不承载,民众将住在哪里,走在哪里?圣人如果不治理,民众将谁来率领?因 此,天覆盖着他们,地承载着他们,圣人治理着他们。圣人就像太陽一样。太陽直径只有一尺,但光辉充满天地。圣人的身体虽小,但他所照耀到的地方却很远。圣 人端正自;己以身作则,四方就治好了。网上面的大纲如果直了,所有的网孔就都开了;圣人的德行假如正了,众民群物也都正了。为政,就是使人端正。 自身不正_,别人就不能服从。因此,不用发言就能诚信,不用发怒就能威严,不用施惠就能仁爱。内心所想,别人就能顺此而端正,这就是为政的极至。当今的人 们说:“天下乱了,难以做好了。”这是不对的。饥饿的人容易给他备食,挨冻的人容易给他备衣。这就是天下乱了之后,容易施德治理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