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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斋随笔》8

时间: 来源于:国学院

国史,将以缀于孝行传而不果成,聊纪之于此。温公所书皆陕州夏县人。曰医刘太,居亲丧,不饮酒食肉终三年,以为今世士大夫所难能。其弟永一,尤孝友廉谨。夏县有水灾,民涨死者以百数,永一执竿立门首,他人物流入门者,辄擿出之。有僧寓钱数万于其室而死,永一诣县自陈,请以钱归其子弟。乡人负债不偿者,毁其券。曰周文粲,其兄嗜酒,仰弟为生,兄或时酗殴粲,邻人不平而唁之,粲怒曰:“兄未尝殴我,汝何离间吾兄弟也!”曰苏庆文者,事继母以孝闻,常语其妇曰:“汝事吾母小不谨,必逐汝!”继母少寡而无子,由是安其室终身。曰台亭者,善画,朝廷修景灵宫,调天下画工诣京师,事毕,诏选试其优者,留翰林授官禄,亨名第一。以父老固辞。归养于田里。

南公所书皆建昌南城人。曰陈策,尝买骡,得不可被鞍者,不忍移之他人,命养于野庐,俟其自毙。其子与猾驵计,因经过官人丧马,即磨破骡背,以炫贾之。既售矣,策闻,自追及,告以不堪。官人疑策爱也,秘之。策请试以鞍,亢亢终日不得被,始谢还焉。有人从策买银器若罗绮者,策不与罗绮。其人曰:“向见君帑有之,今何靳?”策曰:“然,有质钱而没者,岁月已久,丝力糜脆不任用,闻公欲以嫁女,安可以此物病公哉!”取所当与银器投炽炭中,曰:“吾恐受质人或得银之非真者,故为公验之。”曰危整者,买鲍鱼,其驵舞秤权阴厚整。鱼人去,身留整傍,请曰:“公买止五斤,已为公密倍入之,愿畀我酒。”整大惊,追鱼人数里返之,酬以直。又饮驵醇酒,曰:“汝所欲酒而已,何欺寒人为?”曰曾叔卿者,买陶器欲转易于北方,而不果行。有人从之并售者,叔卿与之,已纳价,犹问曰:“今以是何之?”其人对:“欲效公前谋耳。”叔卿曰:“不可,吾缘北方新有灾荒,是故不以行,今岂宜不告以误君乎?”遂不复售。而叔卿家苦贫,妻子饥寒不恤也。鸣呼,此八人者贤乎哉!

 

  1. 译文

 

司马光在《 序赙礼》 这篇文章中说民间有善行者五人,吕南公在所撰《 不欺述》 中,记有三人的事略。这些都是由于他们出身微贱而不为史家所采取。近来,我在编修国史时,曾想将这五人列入孝行传中,结果也未能列入。兹将这五人事略,记之于此。司马光所说的五人,都是陕州夏县(今山西夏县)人。

一是刘太,是个医生,为父母守丧,三年不饮酒吃肉,始终如一,这是当今士大夫们所难以做到的。他的弟弟永一,尤以孝顺父母友爱兄弟和洁身谨慎而著称。夏县发生水灾,百姓被洪水淹没致死的数以百计,永一拿着一根竹竿,站在门首,凡是看到有人和东西漂流到家门口的,就打捞出来。有一个僧人,把数万钱寄放在他家里,这个僧人不幸死去,永一到县署述说其事,并且提出请求官府协助把这些钱归还给僧人的弟子。当地人向他借债,言明如期按本付息,有的家中穷困,实在不能偿还的,他就将借贷契约焚毁。

三是周文粲,他的哥哥嗜饮酒,不务正业,依靠弟弟文粲供给为生。他的哥哥在醉酒时,往往对文粲进行毒打,邻居中好打不平的人,对文粲的遭遇深表同情,都去安抚他。每当出现这种情形,文粲就恼火,并且对他们说:“我的哥哥不曾打我,你们为什么要在我们兄弟之间进行挑拔离间呢?'

四是苏庆文,殷勤事奉继母,以孝子闻名。他曾对他的妻子说:“你要谨镇耐心地事奉我的母亲,如果不是这样,就要把你赶走。”继母年少即守寡,没有儿子,后来,来到苏家安家并且最后病死在这里。

五是台亭,善绘画,朝廷决定修建景灵宫,征调各地著名画工到京师,为景灵宫作画。这件事完成后,朝廷下令选拔其中的优秀者,留他们到翰林院,授给他们官职,发给他们薪禄。台亨名列第一,以其父年迈,坚持辞官,返回故里,侍养双亲。吕南公说周文粲、苏庆文、台亭,都是建昌南城(今江西南城)人。

六是陈策,曾经买一匹骡子,不被鞍或让人骑,或驮运货物,不忍心再到市上卖给他人,就叫人在村外草屋进行喂养,让它老死在这里。他的儿子与奸诈的经纪合谋,在这里经过的官人,有的马突然死去急着再买,他们就借此机会,故意将骡子的脊背磨破,牵到市上去卖,并且极力夸耀这匹骡子如何如何。不久,就将它卖了出去。陈策听说后,就连忙前去追赶,见了买主,如实地告诉不能让人骑乘驮运的实情。官人听后,不禁产生疑虑,以为他是喜爱这匹骡子,便问他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陈策让官人将鞍子放在骡背止,整要折腾了一天,也没有放止,被骡子踢得一塌糊涂。这时官人才明白了真情,从内心里对陈策发出了由衷的感谢。陈策当即把钱退还给了官人,官人把骡子退还给了陈策。又有一次,一个人到陈策家里去买质地轻软带有椒眼文饰的银器,陈策不卖给。这个人有些生气,就问他道:“我明明见你家中有这种东西,现在为什么不卖给我呢?”策回答说:“是啊!我家存放的这种银器,时间已经很长了,我听说你买这东西是为女儿作陪嫁用的,怎么能用这样过期报废的货物来坑害你呢?”说罢,就将家中所存的银器投进炽热的炭火盆中焚毁,并对买主说:“我这东西是从质人手中买来的,怕不是真品,作个验证让你看。”

七是危整,一天,他到市止买回鲍鱼,经纪舞弄着称锤,故意多给秤了几斤,卖鱼人走后,经纪就对危整说:“你只买五斤,我暗中给你称了十斤,你得请我喝酒”整听后,十分吃惊。忙去追赶卖鱼的人,跑了几里才追止,把多给他的鱼,按重付给了卖鱼的人。就把那位经纪请到酒店中饮酒,并对那位经纪说:“你想喝酒,何必去欺侮卖鱼的贫苦人呢?”

八是曾叔卿,他打算到南方购买一批陶器运到北方贩卖。买回来后,迟迟不向北方转运。这天,一个跟他一起做陶器生意的人前来买货,叔卿答应卖给,已付了钱,他顺便问道:“现在你买这些陶器干什么?’回答说:“我是跟你学的,是按照原先你的想法去做的。”叔卿当即斩钉截铁地对他说:‘你可不能这样做。我是由于北方新近遭灾,所以才不把这批陶器运到北方去卖的,如今你岂能不告诉我这一点呢?”于是叔卿决定不再把存货卖给他。而叔卿家中贫穷,连妻子的饥寒温饱都难以顾全。呜呼,以上八人,真可谓是善人贤人啊!

 

《卷七·王导小名》

 

颜鲁公书远祖《西平靖侯颜含碑》,晋李阐之文也。云:“含为光禄大夫,冯怀欲为王异降礼,君不从,曰:‘王公虽重,故是吾家阿龙。’君是王亲丈人。故呼王小字。”《晋书》亦载此事,而不书小字。《世说》:“王丞相拜司空,桓廷尉叹曰:‘人言阿龙超,阿龙故自超。’”呼三公小字,晋人浮虚之习如此。

 

  1. 译文

 

唐人颜真卿曾抄书了晋人李阐为其远祖颇含所作的《 西平靖侯颜含碑》 文。碑文中写道:“颜含在东晋初年为光禄大夫,冯怀让他为宰相王导施礼,颜含坚辞不从,说:‘王导地位虽高,权势虽重,却是我们家的亲戚,我仁都叫他的小名阿龙。' 颜含本是王导的前辈,所以他才这样称呼王导的小名。”《 晋书》 中也记载了这-事,而没有提及王导的小名。《 世说新语》 中写道:“王导被拜授司空时,廷尉桓温很有感慨地说:‘人们都说阿龙升得很诀,阿龙也确实是靠自己的能力而被提升的。' ”对位极人臣的三公直呼其小名,晋人的浮虚之习俗就是这样。

 

《卷七·汉书用字》

 

太史公《陈涉世家》:“今亡亦死,举大计亦死,等死,死国可乎?”又曰:“戍死者固什六七,且壮士不死即已,死即举大名耳!”叠用七死字,《汉书》因之。《汉书•沟洫志》载贾让《治河策》云:“河从河内北至黎阳为石堤,激使东抵东郡,平刚;又为石堤,使西北抵黎阳、观下;又为石堤,使东北抵东郡津北;又为石堤,使西北抵魏郡昭阳:又为石堤,激使东北。百余里间,河再西三东。”凡五用石堤字,而不为冗复,非后人笔黑畦径所能到也。

 

  1. 译文

 

西汉太史公司马迁在《 史记•陈涉世家》 中,记载陈胜的话说:“今天,逃跑也是一死,造反也是一死,与其坐着等死,何不为国而死?”又说道;“十个戍边者中,有六七个都逃脱不了死的厄运,况且壮士不死则已,死就得使天下知其大名!”连用了七个‘死”字。《 汉书》 也沿袭它这种用字法,《 汉书• 沟洫志》 记载贾让的《 治河策》 中说:“黄河从河内(今河南武阶)向北流到黎阳(今河南浚县),以此筑起石堤,使黄河折而流向东郡〔 今河南璞阳)的平刚;又筑起石堤,使黄河折而流向黎阳观一带;又筑起石提,使黄河折而流向东郡渡口北;又筑起石堤,使黄河折向西北到魏郡(今河北临漳南)的昭阳;又筑起石提,使黄河折流向东北,百余里内,黄河向西拐了二个弯,向东拐了三个弯,”这段文字共用了五个“石堤”。但并不让人感到重复冗杂,这种文笔不是后人循规蹈矩,如法炮制所能达到的。

 

《卷七·姜嫄简狄》

 

毛公注《生民》诗,姜嫄生后稷“履帝武敏歆”之句,曰:“从于高辛帝而见于天也。”《玄鸟》诗,“天命玄鸟,降而生商”之句,曰:“春分玄鸟降,简狄配高辛帝,帝与之祈于郊祺而生契,故本其为天所命,以玄鸟至而生焉。”其说本自明白。至《郑氏笺》始云:“帝,上帝也。敏,拇也。祀郊祺时,有大人之迹,姜嫄履之,足不能满,履其拇指之处,心体歆歆然如有人道感已者,遂有身,后则生子。”又谓:“鳦遗卵,简狄吞之而生契。”其说本于《史记》,谓:“姜嫄出野,见巨人迹,忻然践之,因生稷。”“简锹行浴,见燕堕卵,取吞之,因生契。”此二端之怪妄,先贤辞而辟之多矣。欧阳公谓稷、契非高辛之子,毛公子《史记》不取履迹这怪,而取其讹缪之世次。按《汉书》,毛公赵人,为河间献王博士,然则在司马子长之前数十年,谓为取《史记》世次,亦不然。盖世次之说,皆出于《世本》,故荒唐特甚,其书今亡。夫适野而见巨迹,人将走辟之不暇,岂复故欲践履,以求不可知之飞鸟堕卵,知为何物,而遽取吞之。以古揆今,人情一也。今之愚人未必尔,而谓古圣人之后妃为之,不待辨而明矣。

 

  1. 译文

 

汉人毛公注《 生民》 ,关于姜嫄生育后稷一事,有“履帝武敏歆”之句,注释说:“姜嫄配于高辛氏帝喾而为天所见。”《玄鸟》 中,有“天命玄鸟,降而生商”一句,毛公作注说:‘春分时燕子飞来,简狄配高辛氏帝喾,帝喾和简狄为求子而在郊外向上帝祈祷,因而生下了商的祖先契,所以契是受命于天,在燕子到来时才出生的。”这种说法本来已经很明白了。但到东汉郑玄所作的《 郑氏笺》 中又解释说:“帝,就是上帝;敏,就是大拇指。在郊为求子祈祷时,见到大人走过的足迹,姜嫄踩进去,其足不能塞满足迹,又踩大人足迹约拇指之处,姜嫄心体忻然如有人道附身,于是就有了身孕,后来就生下了儿子后稷。”又说:“燕子丢下燕蛋,简狄把它吃掉后生下了契。”此说法本出于《 史记》 ,《 史记》 中说:“姜嫄到野外,见有大人足迹,忻然踩进去,因而生下了后稷。” “简狄去河边洗浴,见到燕子掉的蛋,拾起后把它吃掉,因此生下了契。”这两则记载很是荒诞无稽。先贤辞而不引用和对它的批驳已经很多了。欧阳修认为后稷、契都不是高辛氏帝喾之子,毛公在注《 诗》 中没有采用《 史记》 中姜嫄踩巨人足迹的说法,而采用了更为荒谬世次之说。需要说明的是,《 汉书》 中记载的毛公是赵地人,曾为河间献王的博士,这样的话,他则生活在司马迁之前数十年,说他采用《 史记》 世次之说,也不大可能。大概世次之说,都是出于《 世本》 一书,其书内容特别荒唐,该书今天已亡佚。人去野外见到巨大的足迹,逃避犹恐不及,岂有故意踏踩它,以求难以预知的所谓吉祥?飞燕掉下的蛋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就马上拾起来吃掉?从古到今,人情世故都是一样的,今天也不会以此来愚弄人,而他们却说古代圣人的后妃这样作,其荒唐可笑,不用反驳它人们就很清楚了。

 

《卷七·羌庆同音》

 

王观国彦宾、吴棫材老,有《学林》及《叶韵补注》、《毛诗音》二书皆云:《诗》、《易》、《太玄》凡用庆字,皆与阳字韵叶,盖羌字也。引萧该《汉书音义》,庆音羌。又曰:“《汉书》亦有作羌者,班固《幽通赋》‘庆未得其云已’,《文选》作羌,而他未有明证。”予按《杨雄传》所载《所离骚》:“庆夭鱤而丧荣。”注云:“庆,辞也,读与羌同。”最为切据。

 

  1. 译文

 

王观国彦宾、吴棫材老,在《 学林》 和《 叶韵补注》 、《 毛音》 二书,其中都说:《 诗》 、《 易》 、《 太玄》 中凡用“庆”字的地方,都与阳字韵叶,大概是指“羌”字。萧该在《 汉书音义》 中也指出,“庆”音“羌”。又说:“《 汉书》 中,‘庆’也有写作‘羌’字的,东汉班固的《 幽通赋》 中写道‘庆未得其云已’,《 昭明文选》 在选用时把‘庆’字写作‘羌’,其他并无明证。”《 扬雄传》 中所记载其赋《所离骚》 中有:“庆夭鱤而丧荣”之句,注释中说:“庆,辞也。读音与羌相同。”这是最为贴切的证据。

 

《卷七·佐命元臣》

 

盛王创业,必有同德之英辅,成垂世久长之计,不如是,不足以为一代宗臣。伊尹、周公之事见于《诗》、《书》,可考也。汉萧何佐高祖,其始入关,即收秦丞相御史律令图书,以周知天下阸塞,户口多少,强弱处,民所疾苦。高祖失职为汉王,欲攻项羽,周勃、灌婴、樊哙皆劝之,何独曰:“今众弗如,百战百败,愿王王汉中,收用巴蜀,然后还定三秦。”王用其言。此刘氏兴亡至计也。进韩信为大将,使当一面,定魏、赵、燕、齐、高祖得颛心与楚角,无此顾忧;且死,引曹参代已,而画一之法成;约三章以蠲秦暴,拊百姓以申汉德。四百年基业,此焉肇之。唐房玄龄佐太宗,初在秦府,已独收人物致幕下,与诸将密相申结,引杜如晦与参筹帷。及为宰相,粲然兴起治功,以州县成天下之治,以租庸调天下之财,以八百府、十六卫本天下之兵,以谏争付王、魏,以兵事付靖、勣,御夷狄有道,用贤材有术。三百年基业,此兵事付靖、勣,御夷狄有道,用贤材有术。三百年基业,此焉肇之。其后制节度使而州县之治坏,更二税法而租庸之理坏,变府兵为彍骑、诸卫为神策而军政坏,虽有名臣良辅,不能救也。赵韩王佐艺祖,监方镇之势,削支郡以损其强,置转运、通判使掌钱谷以夺其富,参命京官知州事以分其党,禄诸大功臣于环卫而不付以兵,则天下骁锐于殿岩而不使外重。建法立制,审官用人,一切施为,至于今是赖。此三君子之后,代天理物,硕大光明者,世有其人,所谓一时之相尔。萧之孙有罪及无子,凡六绝国,汉辄绍封之。国朝褒录韩王苗裔,未尝或忘。唯房公之亡未十年,以其子故,夺袭爵、停配享,讫唐之世不复续,唐家亦少恩哉!

 

  1. 译文

 

帝王创业之时,必须有同心同德的杰出的辅佐之臣,能使一代王朝垂世长久,否则,就不足称为一代杰出的大臣。伊尹、周公就是这样两个人物,他们的事迹可以从《经》 、《 尚书》 考知。汉时,萧何辅佐汉高祖,他们才进入关中,萧何就把秦朝宰相府、御史大夫府中的律令图册收集起来,认真研究,以便详细了解当时天下的要塞,全国户口的多少,强弱之所在,百胜疾苦。汉高祖最初被项羽分为汉王后,想攻项羽,大将周勃、灌婴、樊会都支持他的想法,而萧何独有自己的见解,他说:“现在我们军队不如项羽,已是百战百败了,我希望大王您先称王汉中,夺取巴蜀之地作为后方,然后收复关中。”汉王采纳了他的建议。这是刘氏兴亡的最为重要的一个谋略,萧何又推荐出身卒伍的韩信为大将,让他独当一面,平定了魏、赵、燕,齐等国故地,使汉高祖刘邦无后顾之忧,得以专心与楚项羽决战;萧何死时,引荐曹参代替白己为宰相,使汉初政策较为稳定地执行下去;萧何还在入关中后与百姓约法三章,废除秦朝的许多暴政,以此收抚百姓之心,申明汉朝之德,他的所做所为,为四百年的汉王朝,奠定了基础。在唐代,房玄龄辅佐唐太宗也是如此,房玄龄最初在秦王李世民府,他吸收很多有才干的人物,把他们招致到秦王府中,在争夺皇位斗争中,他为秦王秘密交结诸将,又引荐杜如晦参与运筹帷幄。等到李世民即皇位,房玄龄则为宰相,他又致力于国家治理,使地方安定从而使天下大治,用租庸之制使天下财阜殷丰,用八百府、十六卫的府兵制作为国家的基本军制,他又把谏的职责长付给王硅、魏征,把兵权托付给李靖、李勣,他统御夷狄之族,任用贤才都很有办法。可以说,唐朝三百年的基础是房玄龄奠定的。后来,唐朝在地方设置节度使从而破坏了地方上的安定,变租庸调制为二税法使国家财政受到影响,改府兵为旷骑、诸卫为神策军,使原来的军政遭到破坏。在这种情况下,唐王朝虽有名臣良辅,也难以挽救其灭亡的命运。大宋朝韩王赵普辅佐太祖也是如此,为了控制方镇,削减方镇的地盘,抑制其势力,设置转运使、通判等官职掌握地方财权,使地方无财力与中央抗衡,又命京官为地方的知州、知县,使地方官不能结党营私,把那些功臣宿将集中到中央只给他们些虚职,不让他们掌握军权,把天下的晓勇军队都集中在京师,强干弱枝,不使地方拥兵自重。此外,关于建法立制,量官用人等,他的所做所为,直到今天我朝还有赖于此。这三位君子以后,以天下为己任,光明正大者,历代都有,这就是所说的一时之良相。萧何的孙子有罪且无后代,传六世而国绝,汉朝就继续封他,我大宋朝对韩王赵普的后代也很照顾,从不曾忘却。只有房玄龄死后不到十年,因其子犯罪,被收回封爵,停止其在宗庙中配享的特权,到唐亡为止也没有续封其后人,唐王朝对功臣的恩患也太少了。

 

《卷七·名世英宰》

 

曹参为相国,日夜饮醇酒不事事,而画一之歌兴。王导辅佐三世,无日用之益,而岁计有余,末年略不复省事,自叹曰:“人言我愦愦,后人当思我愦愦。”谢安石不存小察,经远无竞。唐之房、杜,传无可载之功。赵韩王得士大夫所投利害文字,皆置二大瓮,满则焚之。李文靖以中外所陈一切报罢,云:“以此报国。”此六七君子,盖非扬已取名,了然使户晓者,真名世英宰也!岂曰不事事哉?

 

  1. 译文

 

西汉曹参担任相国后,日夜饮酒,无所事事,但天下稳定,国泰民安。东晋王导身为三朝宰相,清静无为,而国家岁计有余,王导更是完全不理政事,他曾经自叹说:“人们都说我糊涂,后人应该好好考虑一下我为什么糊涂。”谢安不拘小节,志向高远却又表现为无所作为。唐代的房玄龄、杜如晦,他们的传记中没有可以记载的功劳。大宋韩王赵普凡是收到士大夫议论是非厉害的奏疏,统统把它们放入两口大翁里,装满后就全部烧掉。李文靖把中外上奏陈述厉害的奏章全部压下,说:“我就以此来报效国家。”这六七位君子的本意,都不是想沽名钓誉,以便使自己的名字家喻户晓,他们真是名世杰出的宰相啊!怎么能说他们无所事事呢?

 

《卷七·檀弓误字》

 

《檀弓》载吴侵陈事曰:“陈太宰嚭使于师,夫差谓行人仪曰:‘是夫也多言,盍尝问焉,师必有名,人之称斯师也者,则谓之何?’太宰嚭曰:‘其不谓之杀厉之师与!’”按嚭乃吴夫差之宰,陈遣使者正用行人,则仪乃陈臣也。记礼者简策差互,故更错其名,当云“陈行人仪使于师,夫差使太宰嚭问之”,乃善。忠宣公作《春秋诗》引斯事,亦尝辩正云。

 

  1. 译文

 

《 礼记•檀弓》 记载春秋时的吴国侵犯陈国这件事时说:“陈国的太宰嚭被派到吴国军中,吴国君夫差对行人(官名)仪说:‘这个人话很多,何不问问他,师出必有名,人们是怎么称我们这次出兵的?’太宰嚭回答说:‘人们不都说是为杀掠而出兵吗?’”需要指出的是,它这段记载是错误的。嚭是吴王夫差的太宰,陈派遣使者用的就是行人,那么仪就是陈国的大臣。这是《 礼记》 的作者把简策搞乱了,所以把人名也弄错,他应当这样写:“陈国行人仪出使到吴国军中,吴王夫差派太宰嚭问他才对.忠宣公在作《 春秋》 时引用此事,也曾予以辫正

 

《卷七·薛能诗》

 

薛能者,晚唐诗人,格调不能高,而妄自尊大。其《海棠诗序》云:“蜀海棠有闻,而诗无闻,杜子美于斯,兴象不出,没而有怀。天之厚余,谨不敢让,风雅尽在蜀矣,吾其庶几。”然其语不过曰:“青苔浮落处,暮柳闲开时。带醉游人插,连阴彼叟移。晨前清露湿,晏后恶风吹。香少传何许,妍多画半遗”而已。又有《荔枝诗序》曰:“杜工部老居西蜀,不赋是诗,岂有意而不及欤?白尚书曾有是作,兴旨卑泥,与无诗同。予遂为之题,不愧不负,将来作者,以其荔枝首唱,愚其庶几。”然其语不过曰:“颗如松子色如樱,未识蹉跎欲半生。岁杪监州曾见树,时新入座久闻名”而已。又有《折杨柳》十首,叙曰:“此曲盛传,为词者甚众,文人才子,各炫其能,莫不条似舞腰,叶如眉翠,出口皆然,颇为陈熟。能专于诗律,不爱随人,搜难抉新,誓脱常态,虽欲勿伐,知音者其舍诸?”然其词不过曰:“华清高树出离宫,南陌柔条带暖风。谁见轻阴是良夜,瀑泉声畔月明中。”“洛桥晴影覆江船,羌笛秋声湿塞烟。闲想习池公宴罢,水蒲风絮夕阳天”而已。别有《柳枝词》五首,最后一章曰:“刘、白苏台总近时,当初章句是谁推。纤腰舞尽春杨柳,未有侬家一首诗。”自注云:“刘、白二尚书,继为苏州刺史,皆赋《杨柳枝词》,世多传唱,虽有才语,但文字太僻,宫商不高耳。”能之大言如此,但稍推杜陵,视刘、白以下蔑如也。今读其诗,正堪一笑。刘之词曰:“城外春风吹酒旗,行人挥袂日西时。长安陌上无穷树,唯有垂杨管别离。”白之词曰:“红板江桥清酒旗,馆娃宫暖日斜时,可怜雨歇东风定,万树千条各自垂。”其风流气概,岂能所可仿佛哉!

 

  1. 译文

 

薛能是晚唐人,其诗的格调不高,可是却狂妄自大。他在《海棠诗序》中说:“蜀地的海棠有名声,而关于海棠的诗却没有名声。杜子美(杜甫)在蜀地的时候,没有即景的描写,死后为人怀念。上天赋予我诗才,使我不敢谦让,我想我的风雅之作也许可以在四川独领风骚。”然而,其《海棠诗》也不过是:“青苔浮落处,暮柳闲开时。带醉游人插,连阴彼叟移。晨前清露湿,晏后恶风吹。香少传何许,妍多画半遗。”他又有《荔枝诗序》说:“杜工部(杜甫)老来住在西蜀,不写关于荔枝的诗,难道是有意写作而没有顾得上吗?白尚书(白居易)曾经有过写荔枝的作品,格调过于迂腐,和没有诗并无两样。我就为此而写作,没有对不起也没有辜负荔枝,将来的写作者,把这首诗作为写荔枝的最早的作品,恐怕差不多了。”然而他的诗不过说:“颗如松子色如樱,未识磋跎欲半生。岁杪监州曾见树,时新入座久闻名”而已。又有《折杨柳》歌十首,诗序说:“这一曲调很流行,写作歌词的人很多。文人才子,各人卖弄自己的能耐,无人不说柳条像歌舞少女的腰肢,柳叶像少女的翠眉,千篇一律,都是陈词滥调。我专攻诗律,学有所成,不爱随波逐流,特爱标新立异,发誓要摆脱那些平庸之作的影响,虽然我不想标新立异,但那些真正理解我的诗作的人难道能舍弃我吗?”然而,他的《折杨柳》诗中的语句不就是:“华清高树出离宫,南陌柔条带暖风。谁见轻阴是良夜,瀑泉声畔月明中。”“洛桥晴影覆江船,羌笛秋声湿塞烟。闲想习池公宴罢,水蒲风絮夕阳天”而已,实在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另外有《柳枝词》五首,最后一章说:“刘、白苏台总近时,当初章句是谁推。纤腰舞尽春杨柳,未有侬家一首诗。”自己注释说:“刘禹锡、白居易二位尚书,曾经相继担任过苏州刺史一职,都作有《杨柳枝词》,社会上广为传唱,其中虽有奇句,但所用文字太冷僻,音律也不规范。”薛能就是这样说大话的,在他的眼里,只有杜甫还算可以,自刘禹锡、白居易以下,他根本就不屑一顾。今天咱们读一下刘禹锡、白居易的诗作,就会觉得薛能的狂妄自大是多么可笑。刘禹锡的诗写道:“城外春风吹酒旗,行人挥袂日西时。长安陌上无穷树,唯有垂杨管别离。”白居易的诗写到:“红板江桥清酒旗,馆娃宫暖日斜时。可怜雨歇东风定,万树干条各自垂。”他们的诗的风流气概,薛能的诗怎么能相比呢?

 

《卷七·汉晋太常》

 

汉自武帝以后,丞相无爵者乃封候,其次虽御史大夫,亦不以爵封为闲。唯太常一卿,必以见候居之,而职典宗庙园陵,动辄得咎,由元狩以降,以罪废斥者二十人。意武帝阴欲损候国,故使居是官以困之尔。表中所载:酂侯萧寿成,坐牺牲瘦;蓼候孔臧,坐衣冠道桥坏;郸侯周仲居,坐不收赤侧钱;绳侯周平,坐不缮园屋;睢陵候张昌,坐乏祠;阳平侯杜相,坐擅役郑舞人;广阿侯任越人,坐庙酒酸;江邹侯靳石,坐离宫道桥苦恶;戚侯李信成,坐纵丞相侵神道;俞侯栾贲,坐雍牺牲不如令;山阳侯张当居,坐择博士弟子不以实;成安侯韩延年,坐留外国文书;新畤侯赵弟,坐鞫狱不实;牧丘侯石德,坐庙牲瘦;当涂侯魏不害,坐孝文庙风发瓦;轑阳侯江德,坐庙郎夜饮失火;薄侯苏昌,坐泄官书;弋阳侯任官,坐人盗茂陵园物;建平侯杜缓,坐盗贼多。自酂侯至牧丘十四候,皆夺国,武帝时也。自当涂至建平五侯,但免官,昭、宣时也。下及晋世,此风犹存,惠帝元康四年,大风,庙阙屋瓦有数枚倾落,免太常荀寓。五年,大风,兰台主者求索阿栋之间,得瓦小邪十五处,遂禁止太常,复兴刑狱。陵上荆一枝围七寸二分者被斫,司徒、太常奔走道路,太常禁止不解,盖循习汉事云。

 

  1. 译文

 

西汉自武帝以后,凡是担任宰相职务而无爵位的人就可以被封为侯爵。宰相以下,虽然任御史大夫职务,一般情况下也不予封爵。九卿中只有太常卿一职,一定要以现任侯爵的担任,太常职掌宗庙和先帝陵园,往往动辄得咎,从汉武帝元狩年间以后,以吝种罪名被废斥的太常卿有二十人之多。估计是因为汉武帝想暗中削弱侯国的势力,所以故意让他们担任此职以便更容易抓到他们的过错。据史书记载以侯爵任太常卿而被削去封地或者免官的人主要有:酂侯萧寿成,因为犯了所用牺牲(古代祭祀用的牲畜)太瘦的错误;蓼候孔臧,是因为犯了弄坏衣冠道桥的错误而被治罪;郸侯周仲居,是国为犯了不收赤侧钱(汉钱币名,以赤铜为外边,故名)的错误;绳侯周平,是因为犯了不修缮园屋的错误而被治罪;睢陵候张昌,是因为犯了没有祭祀皇帝祖先的错误而被治罪;阳平侯杜相,是因为犯了擅自征役郑地舞人的错误而被治罪;广阿侯任越人,是因为犯了宗庙里的祭祀用酒坏酸的错误而被治罪;江邹侯靳石,是因为去离宫的道路、桥梁太难走的错误而被治罪;戚侯李信成,是因为纵容宰相侵占神道(墓道,即神行之道)的缘故而被治罪;俞侯栾贲,是因为雍地(今侠西风翔)所贡牺牲不合乎要求的缘故;山阳侯张当居,是犯了选拔博士时弄虚作假的错误而被治罪;成安侯韩延年,是违犯了大臣不得私自留藏外国文书的规定而被治罪;新畤侯赵弟的罪行是鞠审案件时,弄虚作假而被治罪;牧丘侯石德的罪行是宗庙里的用于祭祀的牲畜太瘦而被治罪;当涂侯魏不害的罪行是孝文帝庙上的瓦被风吹掉了而被治罪;轑阳侯江德的罪行是看庙人夜间饮酒,致使宗庙失火;蒲侯苏昌的罪行是暴露了官府文书的内容;弋阳侯杜缓的罪行是盗贼暴徒太多。他们这些人中,从酂侯萧寿成到牧丘侯石德十四位侯,都被夺去爵位,削去封地,这是汉武帝时期。从当涂侯魏不害到建平侯社缓五位侯,只是免去了官职,仍然保留爵位,这是昭帝、宣帝时的事。此后到了晋代,这种风气仍然存在,晋惠帝四年,有一天起了大风,宗庙阀房上瓦被吹掉几片,因此太常荀寓被免官。第二年,又起大风,御史台的御史到宗庙中检查受破坏的情况,发现有十五处的瓦倾斜,于是就停止了太常的职务,兴师问罪。皇帝的陵墓上有荆条一枝约有七寸二分粗细,被人砍去,致使司徒、太常非常紧张,后来太常因此而被关押,长期不能得到释放,这大概是因循汉代的习惯吧。

 

《卷八·诸葛公》

 

诸葛孔明千载人,其用兵行师,皆本于仁义节制,自三代以降,未之有也。盖其操心制行,一出于诚,生于乱世,躬耕陇亩,使无徐庶之一言,玄德之三顾,则苟全性命,不求闻达必矣。其始见玄德,论曹操不可与争锋,孙氏可与为援而不可图,唯荆、盖可以取,言如蓍龟,终身不易。二十余年之间,君信之,士大夫仰之,夷夏服之,敌人畏之。上有以取信于主,故玄德临终,至云:“嗣子不才,君可自取”;后主虽庸懦无立,亦举国听之而不疑。下有以见信于人,故废廖立而立垂泣,废李严而严致死。后主左右奸辟侧佞,充塞于中,而无一人有心害疾者。魏尽据中州,乘操、丕积威之后,猛士如林,不敢西向发一矢以临蜀,而公六出征之,使魏畏蜀如虎。司马懿案行其营垒处所,叹为天下奇才。锺会伐蜀,使人至汉川祭其庙,禁军士不得近墓樵采,是岂智力策虑所能致哉?魏延每随公出,辄欲请兵万人,与公异道会于潼关,公制而不许,又欲请兵五千,循秦岭而东,直取长安,以为一举而咸阳以西可定。史臣谓公以为危计不用,是不然。公真所谓义兵不用诈谋奇计,方以数十万之众,据正道而临有罪,建旗鸣鼓,直指魏都,固将飞书告之,择日合战,岂复翳行窃步,事一旦之谲以规咸阳哉!司马懿年长于公四岁,懿存而公死,才五十四耳,天不祚汉,非人力也。“霸气西南歇,雄图历数屯。”杜诗尽之矣。

 

  1. 译文

 

诸葛孔明是千载伟人,他用兵行军,指挥作战,都以仁义之道为本,这是自夏商周三代以来未曾有过的。他的思虑行为,全都出于对刘玄德(刘备)和恢复汉室事业的忠诚,他生在乱世,亲自耕田谋生,假如没有徐庶一句话的推荐,刘玄德三顾茅庐的热忱,那么他苟且保全性命,不求扬名显达就是一定的。诸葛亮在隆中第一次会见刘玄德,纵论天下大势时,就提出不可和曹操较量高低,对孙权也只能互相支援,不可图谋,只有荆州、益州可以夺取。这些论断像占卜一样准确,终其一生的政治经历看,真是不容变更之论。在他掌权的二十多年里,国君信任他,士大夫仰慕他,汉族和少数民族的百姓信服他,敌人畏惧他。对上,他以忠诚取得君主的高度信任,所以玄德临死时对他说:“我的儿子没有才能,你可以自取为帝。”后主刘禅虽然平庸怯懦无所建树,也把整个国家交给他而毫无怀疑。对下,他的才德威望被部属信赖,所以长水校尉廖立和骠骑将军李严虽都被除名为民,但听到诸葛亮病逝的消息后,廖立恸哭落泪,李严病发死去。后主身边多奸佞之臣,却没有一个人有嫉恨暗害诸葛亮之心的。当魏国完全占领中州之地以后,还挟有曹操、曹丕父子生前的积威,军中勇猛将士如林,却不敢发一兵一卒一箭到蜀国,而诸葛亮却率领大军六出岐山,讨伐魏国,致使魏国上下畏惧蜀国如同畏惧老虎,魏国将帅司马懿仔细考察诸葛亮的营垒后,叹服他是天下奇才。敌将锤会征伐蜀国时,特地派人到汉川祭礼诸葛亮庙,并下令军士,禁止在诸葛亮墓附近砍柴,这难道是智力高超或谋略过人所能获得的吗?魏延每次随诸葛亮出兵伐魏,总请求拨给自己将士万人,他想仿照韩信故事,从暗道和诸葛亮在潼关会师,诸葛亮坚决制止,决不允许;魏延又想请求诸葛亮拨给他将士五千人,他要沿秦岭向东走,直取长安。他认为这一军事行动能使咸阳以西之地平定,史臣记载说,诸葛亮认为这是危险之计而不予采纳。其实不然,诸葛公真是人们所说的正义之师,不用阴谋诡计,他正要率领十万大军,占据要道去正面讨伐敌人。他竖起大旗,高鸣战鼓,直指魏国京都,本来要飞骑传书,通知敌方,择定日期交战,难道又能隐秘行动,暗中行事,以诡诈之计图谋咸阳吗?司马懿比诸葛亮年长四岁,司马懿活着,而诸葛亮不幸死去,享年才五十四岁,上天不保佑汉室,这不是人力所能挽回的。“霸气西南歇,雄图历数屯。”杜甫已经全部说明白了。

 

《卷八·沐浴佩玉》

 

石骀仲卒,有庶子六人,卜所以为后者,曰:“沐浴佩玉则兆。”五人者皆沐浴佩玉。石祁子曰:‘孰有执亲之丧而沐浴佩玉者乎?’不沐浴佩玉。”此《檀弓》之文也。今之为文者不然,必曰:“沐浴佩玉则兆,五人者如之,祁子独不可,曰:‘孰有执亲之丧若此者乎?’”似亦足以尽其事,然古意衰矣。

 

  1. 译文

 

(春秋时代卫国大夫)石骑仲去世,没有嫡子,只有庶出的儿子六人,于是请掌卜的人卜占那个儿子可以立为后人,掌卜人说:“如果沐浴并佩带玉器就能得到吉兆。”于是其中五人都去沐浴佩玉。只有石祁子说:“(居丧应该穿着丧服,悲哀憔悴),哪有在父亲丧事期间而沐浴佩玉的人呢?”他就不沐浴佩玉。这是《 礼记• 弓》 篇中的一段文字。如今写文章的人却不这样写,必定写道“沐浴佩玉就能得到吉兆,五人就这样作,单单祁子不这样作,还说:‘哪有在父亲丧事期间象这样子的人呢?'” 似乎也足能概括出这件事,然而古文中的意思就减弱多了

 

《卷八·谈丛失实》

 

后山陈无己著《谈丛》六卷,高简有笔力,然所载国朝事,失于不考究,多爽其实,漫析数端于此。

其一云:“吕许公恶韩、富、范三公,欲废之而不能,及西军罢,尽用三公及宋莒公、夏英公于二府,皆其仇也。吕既老,大事犹问,遂请出大臣行三边,既建议,乃数出道者院宿,范公奉使陕西,宿此院,相见云云。”按吕公罢相,诏有同议大事之旨,公辞,乃庆历三年三月,至九月致仕矣。四年七月,富、范始奉使,又三公入二府时,莒公自在外,英公拜枢密使而中辍,后二年莒方复入,安有五人同时之事?

其二云:“杜正献、丁文简为河东宣抚,任布之子上书历诋执政,至云至于臣父,亦出遭逢,谓其非德选也。杜戏丁曰:‘贤郎亦要牢笼。’丁深衔之。其后二公同在政府,苏子美进奏事作,杜避嫌不预,丁论以深文,子美坐废为民,杜亦罢去。一言之谑,贻祸如此。”按杜公以执政使河东时,丁以学士为副。庆历四年十一月进奏狱起,杜在相位,五年正月罢,至五月,丁公方从翰林参知政事,安有深文论子美之说?且杜公重厚,当无以人父子为谑之理,丁公长者也,肯追仇一言陷贤士大夫哉?

其三云:“张乖崖自成都召为参知政事,既至而脑疽作,求补外,乃知杭州而疾愈。上使中人往伺之,言且将召也。丁晋公以白金赂使者,还言如故,乃不召。”按张两知成都,其初还朝为户部使、中丞,始知杭州。是时,丁方在侍从;其后自蜀知癉州,丁为三司使,岂有如前所书之事?

其四云:“乖崖在陈,闻晋公逐莱公,知祸必及己,乃延三大户与之博,出彩骰子胜其一坐,乃买田宅为归计以自污,晋公闻之,亦不害也。”按张公以祥符六年知陈州,八年卒,后五年当天禧四年,寇公方罢相,旋坐贬,岂有所谓乖崖自污之事?

兹四者所系不细,乃诞漫如此。盖前辈不家藏国史,好事者肆意饰说为美听,疑若可信,故误人纪述。后山之书,必传于后世,惧诒千载之惑,予是以辨之。

 

  1. 译文

 

诗人陈师道,字无己,号后士居士,著有《 谈丛》 六卷,文字高超简洁有力,然而他所记载本朝的大事,失误在于不考证核实,大多不合事实,在这里可以随便分析几条。

第一条说:“许国公吕夷简厌恶韩琦、富弼,范仲淹三公,想要罢他们的官而不能够。等到对西夏的战争结束,朝廷在枢密院(专掌军政,称西府)和中书门下(政事堂,掌管政务,称东府)全都任用三公及莒国公宋库、英国公夏妹,这都是吕许公的二政敌。吕已经老了,朝廷大事还征求他的意见。他就请求朝廷派出大臣宣抚河北、河东、陕西等边界。建议被批准后,朝廷就按次序令赴边的大臣在枢密院宿夜。范公奉派出使陕西,夜宿此院,与其他四人相见。”按吕公罢相后,虽然皇上下诏令他与在位大臣同议大事,他却推辞了,那是仁宗庆历三年三月间.到九月他就退休了。到庆历四年七月,富、范才奉派为宣抚使。再说三公进入东西二府掌政时,莒公自在外地,英公虽曾授枢密使却中止未成,两年后才重新进入西府,哪里有五个人同时在二府之事呢?

第二条是:“杜衍(谥号正献)、丁度(谥号文简)任河东宣抚使时,任布的儿子上书朝廷一一诋毁历届执政大臣,甚至说至于臣父,也是出于机遇被朝廷重用,意思是说连他父亲也不是靠德才被选拔上去的。听到这件事,杜对丁开玩笑说:“你对令郎也要好好笼络(意思是免得他上书朝廷说毁你无德无才)。”丁就特别恨他。以后杜、丁二公同在朝廷执政,杜衍的女婿苏舜钦(字子美)当时任集贤殿校理、监进奏院。他遭人诬陷的事件发生后,杜为避开嫌疑,不参预此事的处理,丁却尽量苛刻地引用法律条文,给苏定罪。结果,子美因此罢官为民,杜也因此罢官。一句玩笑,留下这么大的灾祸。按杜公以执政大臣身份为河东宣抚使时,丁以学士身份为副使;庆历四年十一月进奏院事件兴起大狱,杜尚在相位上,到庆历五年正月罢官,直到五月,丁公才从翰林学士提拔为参知政事,执掌大权,哪能有深文论子美一说?再说杜公为人稳重、敦厚.应当没有拿别人父子开玩笑之理。丁公也是位长者,哪肯为一句话记仇来陷害朝廷中的正人贤臣呢?

第三条是:“张泳(号乖崖)自成都被召回朝中任参知政事.到京都后脑疮发病。他就要求到外地做官,于是在做杭州的长官时病好了。皇上派宫中内侍去探访他,还说将要召他回京。晋国公丁谓用白金贿赂这个使者,使者回到宫中,对皇上谎说张脑疮如故,皇上就不召他了。”按张两次做成都长官,第一次回朝任户部使、中垂后,才做杭州长官。这时,丁正担任侍从;以后,张从四川调任异州(今南京市)长官时,丁正任三司使,岂能发生前面所记述的那种事?

第四条是说:“张乖崖在陈州为官时,听说晋国公丁谓将莱国公寇准从朝廷中排挤出去,知道灾祸肯定要波及自己,于是就将当地三个殷实大户召来一起赌搏,他用彩散子一具赢了在座所有钓人以后,便用底的钱买房置地,作为归老林下的打算,实际上是以这件不光彩的事给自己抹灰。丁晋公听说这件字,也就不害他了。”按张公在真宗大中祥符六年任陈州〔 今河南省淮阳市)长官,祥符八年去世。五年后正当真宗天禧四年,寇公才罢相,立即因事被贬,岂能有所谓乖崖自污之事?

这四条所关系的事情不小,却荒诞随意到这种地步。原因在于前辈们不可能家藏国家修的正史.喜欢多事的人便任意添油加醋编成故事,使人当成可信的真事、所以给记述的人造成失误。后山的书,必定会流传后世,恐怕这种记述会留下千载的疑惑,我因此作了辨别。

 

《卷八·石砮》

 

东坡作《石砮记》云:“《禹贡》荆州贡砺、砥、砮、丹及箘、簵、楛,梁州贡砮、磬。至春秋时,隼集于陈廷,楛矢贯之,石砮长尺有咫,问于孔子,孔子不近取之荆、梁,而远取之肃慎,则荆、梁之不贡此久矣。颜师古曰:楛木堪为笴,今豳以北皆用之。’以此考之,用楛为矢,至唐犹然,而用石为砮,则自春秋以来莫识矣。”案《晋书•挹娄传》:“有石砮、楛矢,国有山出石,其利入铁。周武王时,献其矢、砮。魏景元末亦来贡。晋元帝中兴,又贡石砮。后通贡于石虎,虎以夸李寿者也。《唐书•黑水靺鞨传》:其矢,石镞长二寸。盖楛遗法,然则东坡所谓春秋以来莫识,恐不考耳。予家有一砮,正长二寸,岂黑水物乎?

 

  1. 译文

 

苏东坡写的《 石砮记》说:“《 尚书• 禹贡》 记载,荆州向王室进贡砺、砥(磨刀石)、砮(石制的箭铁)、丹(俗称朱砂)及箘、簵(两种善竹)、楛(可做箭杆的木),梁州贡砮、磐(用石或玉雕成的乐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