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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斋随笔》2

时间: 来源于:国学院

十一月作,那词是:“秦磨利刃斩李斯,齐烧沸鼎烹郦其。可怜黄绮入商洛,闲卧白云歌紫芝。彼为菹醢机上尽,此作鸾凰天外飞。去者逍遥来者死,乃知祸福非天为。”正是为甘露事件而写的,痛惜他们的意感就是十分清楚了。

 

《卷一·十年为一秩》

 

白公诗云:“已开第七秩,饱食仍安眠。”又云:“年开第七秩,屈指几多人。”是时年六十二,元日诗也。又一篇云:“行开第八秩,可谓尽天年。”注曰:“时俗谓七十以上为开第八秩。”盖以十年为一秩云。司马温公作《庆文潞公八十会致语》云:“岁历行开九帙新”,亦用此也。

 

  1. 译文

 

白居易说:“已开第七秩,饱食仍安眠。”又说:“年开第七秩,屈指几多人。”这是六十二岁时,正月初一的诗。又一篇说:“行开第八秩,可谓尽天年。”自注说:“时俗称七十以上为进八秩。”这是以十年为一秩的。司马光作《庆文潞公八十会致语》说:“岁历行开九秩新”,也是使用的这个说法。

 

《卷一·裴晋公禊事》

 

唐开成二年三月三日,河南尹李待价将禊于洛滨,前一日启留守裴令公。公明日召太子少傅白居易,太子宾容萧籍、李仍叔、刘禹锡,中书舍人郑居中等十五人合宴于舟中,自晨及暮,前水嬉而后妓乐,左笔砚而右壶觞,望之若仙,观者如堵。裴公首赋一章,四坐继和,乐天为十二韵以献,见于集中。今人赋上已,鲜有用其事者。予按《裴公传》,是年起节度河东,三年以病丐还东都。文宗上已宴群臣曲江,度不赴,帝赐以诗,使者及门而度薨。与前事相去正一年。然乐天又有一篇,题云《奉和裴令公三月上已日游太原龙泉忆去岁禊洛之作》,是开成三年诗,则度以四年三月始薨。《新史》以为三年,误也。《宰相表》却载其三年十二月为中书令,四年三月薨。而帝纪全失书,独《旧史》纪、传为是。

 

  1. 译文

 

唐文宗开成二年三月三日,河南尹李待价将在洛水边修禊(除掉不祥的祭祀),前一天去信寄给河南留守裴令公〔度),裴度第二天招集太子少傅白居易,太子宾客萧籍、李仍叔、刘禹锡,中书舍人郑居中等十五人,在船上大开宴会。从早晨到晚上,玩水的玩水,奏乐的奏乐,赋的赋诗,饮酒的饮酒,远远看去,象神仙一般,观看的人山人海,裴公先赋诗一首,余人接着唱和,白居易作了十二韵诗,献给会上诸人,现存集中。现代人写上已诗,很少使用这个史实。我查《裴公传》,这年起复用为河东节度使。开成三年因病求回东都。文宗上已日在曲江池大宴群臣,裴度没有赴会,文宗写诗赐给他,使者才到门口,裴度就死了。和上次事相隔正好一年。但白乐天又有一篇,题为《奉和裴令公三月上已日游太原龙泉忆去岁禊洛之作》,是开成三年诗,那么裴度是开成四年三月才死的。《新唐书》以为是开成三年,那就错了。《宰相表》却记载裴度开成三年十二月为中书令,四年三月病故。然而《帝纪》全无记载,只有《旧唐书》纪和传记载的对。

 

《卷一·司字作入声》

 

白乐天诗,好以“司”字作入声读,如云:“四十著绯军司马,男儿官职未蹉跎”,“一为州司马,三见岁重阳”,是也。又以“相”字作入声,如云:“为问长安月,谁教不相离”,是也。相字之下自注云:思必切。以“十”字作平声读,如云“在郡六百日,入山十二回”,绿浪东西南北路,红栏三百九十桥“,是也。以“琵”字作入声读,如云:“四弦不似琵琶声,乱写真珠细撼铃,”“忽闻水上琵琶声”,是也。武元衡亦有句云:“唯有白须张司马,不言名利尚相从。”

 

  1. 译文

 

白乐天的,喜欢把‘司”字作入声字用,如说:“四十著绯军司马,男儿官职未蹉跎”,“一为州司马,三见岁重阳”,就是这种用法。又把“相’字当入声字用,如说;“为问长安月,谁教不相离”,就是这种用法。在相字下面,自己作注说:“思必切。”把“十”字作平声字读,如说:“在郡六百日,入山十二回”,“绿浪东西南北路,红栏三百九十桥”,就是这种用法。把”琵’字当入声字用,如说:“四弦不似琵琶声,乱写真珠细撼铃,”“忽闻水上琵琶声”,就是这种用法。武元衡也有诗句说:“唯有白须张司马,不言名利尚相从。”

 

《卷一·乐天新居诗》

 

白乐天自杭州刺史分司东都,有《题新居呈王尹兼简府中三掾》诗云:“弊宅须重葺,贫家乏羡财。桥凭州守造,树倩府寮栽。朱板新犹湿,红英暖渐开。仍期更携酒,倚栏看花来。”乃知唐世风俗尚为可喜。今人居闲,而郡守为之造桥,府寮为之栽树,必遭讥议,又肯形之篇咏哉!

 

  1. 译文

 

白乐天自杭州刺史分司东都,有《题新居呈王尹兼简府中三掾》云:“弊宅须重葺,贫家乏羡财,桥凭州守造,树倩府寮栽,朱板新犹湿,红英暖渐开,仍期更携酒,倚槛看花来。”乃知唐世风俗尚为可喜。今人居闲,而郡守为之造桥,府寮为之栽树,必遭讥议,又肯形之篇咏哉!

 

《卷一·黄纸除书》·

 

乐天好用“黄纸除书”字,如:“红旗破贼非吾事,黄纸除书无我名”,“正听山鸟向阳眠,黄纸除书落枕前”,“黄纸除书到,青宫诏命催。”

 

  1. 译文

 

乐天喜用‘黄纸除书”字样,如:“红旗破贼非吾事,黄纸除书无我名”,“正听山鸟向阳眠,黄纸除书落枕前”,“黄纸除书到,青宫诏命催。”

 

 

《白用杜句》

 

杜子美诗云:“夜足沾沙雨,春多逆水风。”白乐天诗“巫山暮足沾花雨,陇水春多逆浪风”,全用之。

 

  1. 译文

 

杜子美(甫)说:“夜足沾沙雨,春多逆水风。”白乐天诗“巫山暮足沾花雨,陇水春多逆浪风”,全用的杜句。

 

《卷一·唐人重服章》

 

唐人重服章,故杜子美有“银章付老翁”,“朱绂负平生”,“扶病垂朱绂”之句。白乐天诗言银绯处最多,七言如:“大抵著绯宜老大”,“一片绯衫何足道”,“暗淡绯衫称我身”,酒典绯花旧赐袍”,“假著绯袍君莫笑”,“腰间红绶系未稳”,“朱绂仙郎白雪歌”,“腰佩银龟朱两轮”,“便留朱绂还铃閤”,“映我绯衫浑不见”,“白头俱未著绯衫”,“绯袍著了好归田”,“银鱼金带绕腰光”,银章蹔假为专城”、“新授铜符未著绯”,徒使花袍红似火”,“似挂绯袍衣架上”。五言如:“未换银青绶,唯添雪白须”,“笑我青袍故,饶君茜绶新”,“老逼教垂白,官科遣著绯”,“那知垂白日,始是著绯年”,“晚遇何足言,白发映朱绂。”至于形容衣鱼之句,如:“鱼缀白金随步跃,鹄衔红绶绕身飞。”

 

  1. 译文

 

唐人最看重服章,所以杜子美有“银章付老翁”,“朱绂负平生”,“扶病垂朱绂”等句子。白乐天中说银绯的地方很多,七言的象“大抵著绯宜老大”,“一片绯衫何足道”,“暗淡绯衫称我身”,酒典绯花旧赐袍”,“假著绯袍君莫笑”,“腰间红绶系未稳”,“朱绂仙郎白雪歌”,“腰佩银龟朱两轮”,“便留朱绂还铃閤”,“映我绯衫浑不见”,“白头俱未著绯衫”,“绯袍著了好归田”,“银鱼金带绕腰光”,银章蹔假为专城”、“新授铜符未著绯”,徒使花袍红似火”,“似挂绯袍衣架上”。五言的象:“未换银青绶,唯添雪白须”,“笑我青袍故,饶君茜绶新”,“老逼教垂白,官科遣著绯”,“那知垂白日,始是著绯年”,“晚遇何足言,白发映朱绂。”至于形容衣鱼之句,如:“鱼缀白金随步跃,鹄衔红绶绕身飞。”

 

《卷一·诗谶不然》

 

今人富贵中作不如意语,少壮时作衰病语,诗家往往以为谶。白公十八岁,病中作绝句云:“久为劳生事,不学摄生道。少年已多病,此身岂堪老?”然白公寿七十五。

 

  1. 译文

 

现代人在富贵时说失意的话,少年时说老病的话。人们往往认为是试语一一以后不好的预兆。白乐天十八岁,生病时作绝句说:“久为劳生事,不学摄生道。少年已多病,此身岂堪老?”然而白乐天活到了七十五岁。

 

《卷一·青龙寺诗》

 

乐天《和钱员外青龙寺上方望旧山》诗云:“旧峰松雪旧溪云,怅望今朝遥属君。共道使臣非俗吏,南山莫动《北山文》。”顷于乾道四年讲筵开日,蒙上书此章于扇以赐,改“使臣”为“侍臣”云。

 

  1. 译文

 

白乐天《和钱员外青龙寺上方望旧山》说:“旧峰松雪旧溪云,怅望今朝遥属君。共道使臣非俗吏,南山莫动《北山文》。”近期在孝宗乾道四年,经筵开讲的那天,承皇上把这首诗写在康子上赐给了我,把“使臣’改成了‘侍臣”。

 

《卷二·唐重牡丹》

 

欧阳公《牡丹释名》云:“牡丹初不载文字,唐人如沈、宋、元、白之流,皆善咏花,当时有一花之异者,彼必形于篇什,而寂无传焉,唯刘梦得有咏鱼朝恩宅牡丹诗,但云一丛千朵而已,亦不云其美且异也。”予按:白公集有《白牡丹》一篇十四韵,又《秦中吟》十篇,内《买花》一章,凡百言,云:“共道牡丹时,相随买花去。一丛深色花,十户中人赋。”而《讽谕乐府》有《牡丹芳》一篇,三百四十七字,绝道花之妖艳,至有“遂使王公与卿士,游花冠盖日相望”,“花开花落二十日,一城之人皆若狂”之语。又《寄微之百韵》诗云:“唐昌玉蕊会,崇敬牡丹期。”注:“崇敬寺牡丹花,多与微之有期。又《惜牡丹》诗云:“明朝风起应吹尽,夜惜衰红把火看。”《醉归盩厔》诗云:数日非关王事系,牡丹花尽始归来。”元微之有《入永寿寺看牡丹》诗八韵,《和乐天秋题牡丹丛》三韵,《酬胡三咏牡丹》一绝,又有五言二绝句。许浑亦有诗云:“近来无奈牡丹何,数十千钱买一窠。”徐凝云:“三条九陌花时节,万马千车看牡丹。”又云:“何人不爱牡丹花,占断城中好物华。”然则元、白未尝无诗,唐人未尝不重此花也。

 

  1. 译文

 

欧阳修《牡丹释名》说:“牡丹最初不见文字记载,唐人象沈铨期,宋之问,元祺、白居易等,都是咏花能手,当时有一种奇异的花,都要写入中。然而却没有人写牡丹。只有刘禹锡有歌咏鱼朝恩宅中牡丹诗,也只说它一丛千朵罢了,并没有夸它美丽和奇异。”我考查,白乐天集中有《白牡丹》一篇,共十四韵,又有《秦中吟》十篇,其中有《买花》一章,共一百字,说:“都说牡丹开花,买花人成队。哪知一丛花,十户一年税。”他的《讽谕乐府》有《牡丹芳》一篇,三百四十七字,很讲花的妖艳,甚至有这样的句子:“竟使王公与卿士,看花车马多如云”。“牡丹花期二十日,满城争看如发狂。”又《寄微之百韵》诗说“唐昌观中玉蕊会,崇敬寺里牡丹期。”自注:“崇敬寺正开牡丹花,常邀元微之去看。”又《惜牡丹》诗说:“明朝风起应吹尽,夜惜衰红把火看。”《醉归盩厔》诗说:“数日非关王事系,牡丹花尽始归来。”元微之有《入永寿寺看牡丹》诗八韵,《和乐天秋题牡丹丛》三韵,《酬胡三咏牡丹》一绝句,又有五言二绝句。许浑也有诗说:“近来无奈牡丹何,数十千钱买一窠。”徐凝说:“三条九陌花时节,万马千车看牡丹。”又说:“何人不爱牡丹花,占断城中好物华。”那么元、白不是没有牡丹诗,唐人也不是不重牡丹啊!

 

《卷二·长歌之哀》

 

嬉笑之怒,甚于裂眦;长歌之哀,过于恸哭。此语诚然。元微之在江陵,病中闻白乐天左降江州,作绝句云:“残灯无焰影幢幢,此夕闻君谪九江。垂死病中惊起坐,暗风吹雨入寒窗。”乐天以为:“此句他人尚不可闻,况仆心哉!”微之集作“垂死病中仍怅望”,此三字既不佳,又不题为病中作,失其意矣。东坡守彭城,子由来访之,留百余日而去,作二小诗曰:“逍遥堂后千寻木,长送中宵风雨声。误喜对床寻旧约,不知漂泊在彭城。”“秋来东阁凉如水,客去山公醉似泥。困卧北窗呼不醒,风吹松竹雨凄凄。”东坡以为读之殆不可为怀,乃和其诗以自解。至今观之,尚能使人凄然也。

 

  1. 译文

 

带着嬉笑的怒骂,超过吹胡子瞪眼睛;用歌声表达的悲哀,超过号啕大哭。这话很中肯。元微之(元稹)在江陵时,正在生病,听到白乐天(白居易)被贬到江州(今江西九江),作绝句说:“残灯无焰影幢幢,此夕闻君谪九江。垂死病中惊起坐,暗风吹雨入寒窗。”白乐天说:“这些句,别人听了都受不了,更何况是我呢!《元微之集》作“垂死病中仍怅望”,这“仍怅望”三字既不好,又不题作是“病中作”的,就离开本意了。苏东坡作彭城(今江苏徐州)太守,弟弟苏辙来看他,住了一百天才离开。作了两首诗说:“逍遥堂后千寻木,长送中宵风雨声。误喜对床寻旧约,不知漂泊在彭城。”“秋来东阁凉如水,客去山公醉似泥。困卧北窗呼不醒,风吹松竹雨凄凄。”苏东坡认为读了实在不能忍受,便和了两首诗,自己宽慰自己。就是今天读起来,仍然使人十分悲凉。

 

《卷二·韦苏州》

 

《韦苏州集》中,有《逢杨开府》诗云:“少事武皇帝,无赖恃恩私。身作里中横,家藏亡命儿。朝持樗蒲局,暮窃东邻姬。司隶不敢捕,立在白玉墀。骊山风雪夜,长杨羽猎时。一字都不识,饮酒肆顽痴。武皇升仙去,憔悴被人欺。读书事已晚,把笔学题诗。两府始收迹,南宫谬见推。非才果不容,出守抚惸嫠。忽逢杨开府,论旧涕俱垂。”味此诗,盖应物自叙其少年事也,其不羁乃如此。李肇《国史补》云:“应物为性高洁,鲜食寡欲,所居焚香扫地而坐,其为诗驰骤建安已还,各是风韵。”盖记其折节后来也。《唐史》失其事,不为立传。高适亦少落魄,年五十始为诗,即工。皆天分超卓,不可以常理论云。应物为三卫,正天宝间,所为如是,而吏不敢捕,又以见时政矣。

 

  1. 译文

 

《韦苏州集》里,有《 逢杨开府》说:“少事武皇帝,无赖恃恩私。身作里中横,家藏亡命儿。朝持樗蒲局,暮窃东邻姬。司隶不敢捕,立在白玉墀。骊山风雪夜,长杨羽猎时。一字都不识,饮酒肆顽痴。武皇升仙去,憔悴被人欺。读书事已晚,把笔学题诗。两府始收迹,南宫谬见推。非才果不容,出守抚惸嫠。忽逢杨开府,论旧涕俱垂。”玩味此诗,乃是韦应物自写少年时历史,竟然放荡到如此地步。李肇《 国史补》 说:“韦应物性情高洁,生活检朴,没有欲望,住的地方,烧香扫地然后才坐。他的诗很有建安风骨,寸青致过人。”这乃是他改正以后的事情。《唐书》 丢掉这些事迹,不给他立传。高适少年时也不得意,到了五十岁才学作诗,但一作就很好。这都是天资过人,不能用常理论断的。韦应物为三卫郎,是在玄宗天宝年间,做事如此不法,然而官吏不敢捕捉,那么时政的好坏,也就可想而知了。

 

《卷二·古行宫诗》

 

白乐天《长恨歌》、《上阳人》歌,元微之《连昌宫词》,道开元间宫禁事,最为深切矣。然微之有《行宫》一绝句云:“寥落古行宫,宫花寂寞红。白头宫女在,闲坐说玄宗。”语少意足,有无穷之味。

 

  1. 译文

 

白乐天《 长恨歌》 、《 上阳人》 歌,元微之《 连昌宫词》 ,写玄宗开元时候宫院里的事,算是最深刻真这实之。然而元微之还有《 行宫》 一首绝句说:“衰败的旧行宫啊,只剩下花木自开自谢了。几个无卿的白发宫女,正说着玄宗的故事呢!”语句不多,内容却很丰富,有无穷无尽的滋味。

 

《卷二·隔是》

 

乐天诗云:“江州去日听筝夜,白发新生不愿闻。如今格是头成雪,弹到天明亦任君。”元微之诗云:“隔是身如梦,频来不为名。怜君近南住,时得到山行。”“格”与“隔”二字义同,“格是”犹言“已是”也。

 

  1. 译文

 

白乐天的诗说:“江州去日听筝夜,白发新生不愿闻。如今格是头成雪,弹到天明亦任君。”元微之的诗说:“隔是身如梦,频来不为名。怜君近南住,时得到山行。”“格”与“隔”两字意义相同,“格是”就是”已是”。

 

《卷二·张良无后》

 

张良、陈平,皆汉祖谋臣,良之为人,非平可比也。平尝曰:“我多阴谋,道家之所禁。吾世即废矣,以吾多阴祸也。”平传国至曾孙,而以罪绝,如其言。然良之爵但能至子,去其死才十年而绝,后世不复绍封,其祸更促于平,何哉?予盖尝考之,沛公攻峣关,秦将欲连和,良曰:“不如因其懈怠击之。”公引兵大破秦军。项羽与汉王约中分天下,即解而东归矣。良有养虎自遗患之语,劝王回军追羽而灭之。此其事固不止于杀降也,其无后宜哉!

 

  1. 译文

 

张良和陈平,都是汉高祖手下的谋臣,但是张良的为人,却不是陈平所能比拟的。陈平曾经说:“我习惯使用阴谋,这是道家所禁忌的。我的后代很快就会灭绝的,因为我为子孙们种下了祸根啊!”果然陈平传国到他的曾孙,便因罪而被废绝,和他所说的一样。然而张良的爵位,却只能传到他的儿子,距他的死才十年,便被灭,后代也续封,遭到灾祸的时间比陈平还短,这是怎么回事呢?我曾考察过,沛公刘邦攻打峣关(今陕西蓝田县东南),秦国守将想投降,张良说:“不如趁守备松懈时攻打他。”沛公听了张良的话,打败了秦兵。项羽和汉王立约,平分天下,之后项羽带兵东去彭城。刘邦也想回关中,张良说这是蓄养老虎,自留为患,劝刘邦回兵追击项羽灭掉他。这两件事,比诛杀降兵还厉害,因此他应当没有后代啊!

 

《卷二·周亚夫》

 

周亚夫距吴、楚,坚壁不出。军中夜惊,内相攻击扰乱,至于帐下。亚军坚卧不起。顷之,复定。吴奔壁东南陬,亚夫使备西北。已而果奔西北,不得入。《汉史》书之,以为亚夫能持重。按,亚夫军细柳时,天子先驱至,不得入。文帝称其不可得而犯。今乃有军中夜惊相攻之事,安在其能持重乎?

 

  1. 译文

 

周亚夫率兵抗拒吴、楚,坚守营垒并不出战。军队夜间受惊,发生骚动,互相攻击,一直闹到周亚夫帐下。周亚夫躺着一动不动,过了一会,又安静下来。吴军攻打营垒的东南角,周亚夫命令防备西北,一会儿吴军果然来攻打西北,攻不进来。《汉书》记载了这件事,认为周亚夫用兵持重。考周亚夫驻军在细柳(今陕西咸阳市西南)时,皇帝骑马率先到达,进不了军营,汉文帝称赞他不能够侵犯。现在竟有军队夜间惊扰互相攻击的事,怎么能说他用兵持重呢?

 

《卷二·汉轻族人》

 

爰盎陷晁错,但云:“方今计,独有斩错耳。”而景帝使丞相以下劾奏,遂至父母妻子同产无少长皆弃市。主父偃陷齐王于死,武帝欲勿诛,公孙丞相争之,遂族偃。郭解客杀人,吏奏解无罪,公孙大夫议,遂族解。且偃、解两人本不死,因议者之言,杀之足矣,何遽至族乎?汉之轻于用刑如此!

 

  1. 译文

 

爰盎陷害晁错,只是说:“为今之计,只有杀掉晃错。” 而汉景帝指使丞相等官员弹劾他,竟至父母妻子兄弟姐妹不管老少都被斩首示众。主父偃陷害齐王至死,汉武帝不想杀他,公孙弘丞相坚持,就灭了主父偃一族。郭解的下属杀了人,官吏判郭无罪,公孙弘大夫判有罪,也灭了他的族。再说主父偃、郭解二人本可以不被杀,因有人主张要杀,杀了也就够了,哪至于灭族呢?汉朝就这样地于用刑。

 

《卷二·漏泄禁中语》

 

京房与汉元帝论幽、厉事,至于十问十答。西汉所载君臣之语,未有如是之详尽委曲者。盖汉法漏泄省中语为大罪,如夏侯胜出道上语,宣帝责之,故退不敢言,人亦莫能知者。房初见帝时,出为御史大夫郑君言之,又为张博道其语,博密记之,后竟以此下狱弃市。今史所载,岂非狱辞乎?王章与成帝论王凤之罪,亦以王音侧听闻之耳。

 

  1. 译文

 

京房与汉元帝讨论周幽王、厉王的事情,至于十问十答。西汉记载的君臣对答,没有这样详细完全了。按照汉朝法律,泄露宫廷机密是大罪,如夏侯胜出来讲皇帝说的话,汉宣帝狠狠地批评了他,所以他不敢再说,别人也不知道。京房最初见皇帝时,出来对御史大夫郑君说了,对张博讲了皇帝说的话,张博秘密地记了下来,后来京房竟因此下狱被斩首示众。今史书记载的君臣问答岂不是狱辞吗? 王章和汉成帝讨论王凤的罪过,也是因为王音在一旁听到的。

 

《卷二·田叔》

 

贯高谋杀汉祖,事发觉,汉诏赵王,有敢随王罪三族,唯田叔,孟舒等自髠钳随王,赵王既出,上以叔等为郡守。文帝初立,召叔问曰;“公知天下长者乎?”曰:“故云中守孟舒,长者也。”是时,舒坐虏大入云中免。上曰:“虏入云中,孟舒不能坚守,士卒死者数百人,长者固杀人乎?叔叩头曰:“夫贯高等谋反,天子下明诏,赵有敢随张王者,罪三族。然孟舒自髠钳,随张王,以身死之,岂自知为云中守哉!是乃所以为长者。”上曰:“贤哉孟舒!”复召以为云中守。按,田叔、孟舒同随张王,今叔指言舒事,几于自荐矣。叔不自以为嫌,但欲直孟舒之事,文帝不以为过,一言开悟,为之复用舒,君臣之诚意相与如此。

 

  1. 译文

 

贯高谋杀害汉高祖,事情被发觉,汉廷下诏书给赵王,有敢跟随赵王的,灭他三族。只有田叔、孟舒自己剃发钳颈跟随赵王。赵王既被赦出狱后,皇帝用田叔等当了郡守。文帝初登皇位,召见田叔问道:“你知道谁是天下的贤人君子吗?”田叔说:“原来的云中(今内蒙古托克托县东北)守孟舒是贤人君子呀!”当时,孟舒因为匈奴进入云中被罢免。文帝说:‘匈奴攻入云中、孟舒没有守住,战士死了几百人,贤人君子是这样的吗?”田叔叩头说:“当年贯高谋反,皇帝明明有诏书,赵国人胆效跟随赵王,灭他三族。然而孟舒自己剃发钳颈,跟随张敖,准各死去,哪里知道会当云中守呢!所以是贤人君子。”文帝说:“好样的呀,孟舒!”又让他当了云中守。考田叔、孟舒一同跟随赵王,现在田叔径直叙说孟舒的长处,几乎就是自荐了。但田叔并不避嫌,只是想说清孟舒的事情,文帝也不认为他是自荐,一句话受了启发,又用了孟舒,君巨诚意互相交流就是如此。

 

《卷二·孟舒魏尚》

 

云中守孟舒,坐虏大入云中免。田叔对文帝曰:“匈奴来为边寇,孟舒知士卒罢敝,不忍出言,士争临城死敌,如子为父,以故死者数百人。孟舒岂驱之哉!”上曰:“贤哉孟舒!”复召以为云中守。又冯唐对文帝曰:“魏尚为云中守,虏尝一入,尚率车骑击之。士卒终日力战。上功幕府,坐首虏差六级,下吏削爵。臣以为陛下罚太重。”上赦魏尚,复以为云中守。按,孟舒、魏尚,皆以文帝时为云中守,皆坐匈奴入寇获罪,皆得士死力,皆用他人言复故官,事切相类,疑其只一事云。

 

  1. 译文

 

云中太守孟舒,因为匈奴攻进云中而被罢免。田叔对文帝说:“匈奴侵犯边境,孟舒知道战士疲惫,不忍心下令抵抗,但战士们争先恐后地上城拼死对敌,就像儿子保护父亲一样,因此死了几百人。这哪里是孟舒强迫他们去死呢!汉文帝说:“孟舒真是个贤才啊!”于是又让他做了云中太守。另外,冯唐对汉文帝说:“魏尚任云中太守,匈奴曾经进犯,魏尚率领军队反击。战士整天鏖战。魏尚上书将军府记功,因为多报了六颗首级,就被削去官爵并打入大牢。我认为陛下处罚得太重。”汉文帝便赦免了魏尚,仍让他回云中任太守。孟舒和魏尚都在汉文帝时任云中太守,都是因为匈奴进犯而获罪,都得到战士的拼死力战,最后又都因为别人为他们说话而复官,事情极其相似,我怀疑这是同一件事。

 

《卷二·秦用他国人》

 

七国虎争天下,莫不招致四方游士。然六国所用相,皆其宗族及国人,如齐之田忌,田婴、田文,韩之公仲、公叔,赵之奉阳、平原君,魏王至以太子为相。独秦不然,其始与之谋国以开霸业者,魏人公孙鞅也。其他若楼缓赵人,张仪、魏冉、范雎皆魏人,蔡泽燕人,吕不韦韩人,李斯楚人,皆委国而听之不疑,卒之所以兼天下者,诸人之办也。燕昭王任郭隗、剧辛、乐毅,几灭强齐,辛、毅皆赵人也。楚悼王任吴起为相,诸候患楚之强,盖卫人也。

 

  1. 译文

 

七国争夺天下,没有不广泛搜罗四方游说的人才的。但六国所任的相国,都是他们的族人和本国人,如齐国的田忌、田婴、田文、韩国的公仲、公叔,赵国的奉阳君,平原君,魏王甚至任用太子为相国。只有秦国不是这样。最初和秦国商讨大计,追被削平其他国家以开创霸业的是魏国人公孙鞅(商鞅)。其他如楼缓是赵国人,李斯是楚国人。秦王都把国家大事托付给他们,而没有一点疑心,之所以最终能兼并天下,便是依赖这些人的力量。燕昭王任用郭隗、剧辛、乐毅,几乎灭掉了强大的齐国,剧辛、乐意都是赵国人。楚悼王任用吴起为相国,诸侯都恐惧楚国的强盛,而吴起却是卫国人。

 

《卷二·曹参赵括》

 

汉高祖疾甚,吕后问曰:“萧相国既死,谁令代之?”上曰:“曹参可。”萧何事惠帝,病,上问曰:“君即百岁后,谁可代君?”对曰:“知臣莫若主。”帝曰:“曹参何如?”曰:“帝得之矣。”曹参相齐,闻何薨,告舍人趣治行,吾且入相。居无何,使者果召参。赵括自少时学兵法,其父奢不能难,然不谓善,谓其母曰:“赵若必将之,破赵军者必括也。”后廉颇与秦相持,秦应候行千金为反间于赵,曰:“秦之所畏,独赵括耳。”赵王以括代颇将。蔺相如谏,王不听。括母上书言括不可使,王又不听。秦王闻括已为赵将,乃阴使白起代王龁,遂胜赵。曹参之宜为相,高祖以为可,惠帝以为可,萧何以为可,参自以为可,故汉用之而兴。赵括之不宜为将,其父以为不可,母以为不可,大臣以为不可,秦王知之,相应候知之,将白起知之,独赵王以为可,故用之而败。呜呼!将相安危所系,可不监哉!且秦以白起易王龁,而赵乃以括代廉颇,不待于战,而胜负之形见矣。

 

  1. 译文

 

汉高祖病重,吕后问他说:“萧相国(萧何)如果去世以后,叫谁去代替他呢?”皇上说:“曹参可以。”萧何辅佐汉惠帝,生了病,皇上问他说:“您如果去世了,谁可以代替您呢?”回答说:“知道臣下的没有谁比得上主上。”皇帝说:“曹参怎样?”回答说:“皇帝找到合适的人了。”曹参正当齐国相国,听说萧何死了,告诉手下人准备行装,我要入朝当宰相了。时间不久,使者果然来召曹参进京。赵括从小就学习兵法,他父亲赵奢也难不倒他,但不认为他学得好,对他母亲说:“赵国如一定让他为将,他必定葬送赵国的大军。”其后,廉颇和秦国对垒,秦国的应侯范雎,用一千两黄金到赵国行反间计,说:“秦国所怕的人,只有赵括。”赵王信以为真,使用赵括代替廉颇。蔺相如劝阻,赵王不听,赵括的母亲上书赵王,说赵括不能用,赵王又不听,秦王听说赵括当了赵国的大将,于是暗地让白起代替王龁,于是就打败了赵国。曹参适宜当相国,高祖认为能够胜任,惠帝认为能够胜任,萧何认为能够胜任,萧何认为能够胜任,曹参也认为能够胜任,所以汉朝用了曹参,就兴盛起来。赵括不适合当大将,他父亲知道,他母亲知道,大臣知道,秦王知道,秦国相国应侯知道,大将白起知道,只有赵王不知道,所以用了他遭到了失败。哎!将和相关系国家安危,能不慎重吗?再说秦国用白起代替王龁,赵国用赵括代替廉颇,不等战争开始,胜败的形势,已经分出来了。

 

《卷二·信近于义》

 

信近于义,言可复也。恭近于礼,远耻辱也。因不失其亲,亦可宗也。”程明道曰:“因恭信而不失其所以亲,近于礼义,故亦可宗。”伊川曰:“因不失于相近,亦可尚也。”又曰:“因其近礼义而不失其亲,亦可宗也。况于尽礼义者乎?”范纯父曰:“君子所因者本,而立爱必自亲始,亲亲必及人。故曰因不失其亲。”吕与叔分为三事。谢显道曰:“君师友三者,虽非天属,亦可以亲,舍此三者之外,吾恐不免于谄贱。惟亲不失其所亲,然后可为宗也。”杨中立曰:“信不失义,恭不悖礼,又因不失其亲焉,是亦可宗也。”尹彦明曰:“因其近,虽未足以尽礼义之本,亦不失其所宗尚也。”予窃以谓义与礼之极,多至于不亲,能至于不失其亲,斯为可宗也。然未敢以为是。“可为宗”,馆本作“为可宗”。

 

  1. 译文

 

诚信不等于义,如能不违背义,说的话就可以去实践。谦泰不等于礼,如能不违背礼,耻导就能够远离。与人亲爱而又不失掉可以亲爱的人,也是可以尊崇的。”程明道说:“依凭恭信,不失掉可亲爱的人,又不违背礼义,所以也可以尊崇。”程伊川(颐)说:“依凭恭信,如能不违背礼义,也是可以尊崇的。”又说:“因为恭信能近乎礼义,就不会失掉可亲近的人,也是可以尊崇的,何况完全合乎礼义呢!”范纯父说:“君子所依凭的是本性,而建立爱心必从亲人开始,爱自已的亲人,也一定要爱别人的亲人,所以说亲爱不失掉可亲爱的人。”吕与叔把信、泰、亲分成三件事。谢显道说:“君、师、友这三类,虽然不是天赋本性,也可以亲爱。除这三类以外,就不免陷于馅媚和卑贱。只有亲爱不失掉可亲爱的人,然后才可以崇尚。”杨中立说:“诚信如不失掉义,谦恭如不违背礼,又亲爱不失掉可亲爱的人。这也是可以崇尚的。”尹彦明说:“因为恭信近于礼义.虽然还不完全合乎礼义的本源,也是可以崇尚的。”我以为礼和义的极限,多至于不能亲近,如能够达到不失掉可亲近的人,这是可崇尚的。但不敢以为是确解。“可为宗”,馆本作“为可宗”。

 

《卷二·刚毅近仁》

 

刚毅者,必不能令色。木讷者,必不为巧言。此近仁鲜仁之辨也。

 

  1. 译文

 

刚毅的人,必定不能和颜悦色,不善言辩的人,必定不说讨人喜欢的话。这就是分辫近仁少仁的要领。

 

《卷二·忠恕违道》

 

曾子曰:“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中庸》曰:“忠恕违道不远。”学者疑为不同。伊川云:“《中庸》恐人不喻,乃指而示之近。”又云:“忠恕固可以贯道,子思恐人难晓,故降一等言之。”又云:“《中庸》以曾子之言虽是如此,又恐人尚疑忠恕未可便为道。故曰违道不远。”游定夫云:“道一而已,岂参彼此所能豫哉?此忠恕所以违道,为其未能一以贯之也。虽然,欲求入道者,莫近于此,此所以违道不远也。”杨中立云:“忠恕固未足以尽道。然而违道不远矣。”侯师圣云:“子思之忠恕,施诸己而不愿,亦勿施于人。此已是违道。若圣人,则不待施诸已而不愿,然后勿施诸人也。”诸公之说大抵不同。予窃以为道不可名言,既丽于忠恕之名,则为有迹。故曰违道。然非忠恕二字亦无可以明道者。故曰不远。非谓其未足以尽道也。违者违去之谓,非违畔之谓。老子曰: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苏子由解云:“道无所不在,无所不利,而水亦然。然而既已丽于形,则于道有间矣,故曰几于道。然而可名之善,未有若此者。故曰上善。”其说与此略同。

 

  1. 译文

 

曾子说:“孔天子之道,只有忠、怒罢了。”《 中庸》 说:“忠恕距离理的本源不远。”学者们怀疑这两种说法不同。程伊川说:“《 中庸》 怕人不懂,才指示说忠恕接近道的本源。”又说:“忠恕固然可以贯穿全部的道,子思怕人不好懂,所以才降一等来解释,”又说:“《 中庸》 以为虽然曾子说过万事之理只有忠恕,还怕人怀疑它不是理的本源,所以说离理不远。”游定失说:“理的本源只有一个,岂能用比较来确定?忠怒之所以违理,是因为它不能一切表现都在行事上。虽然如此,但想学道理的,没有比这更接近的了。所以说它离本源不远。”杨中立说:“忠怒固然不能包括全部道理,然而它距离理的本源不远了。”侯师圣说:“子思讲的忠恕,加在自己身上不愿接受,也不能加在别人身上。这本身已离开理的本源了。象圣人就不是等加给自已不愿意,而后才不加给别人的。”这些人的说法不尽相同,我私下以为万物之理,不能用名称来表达,既然把理的本源,加上忠恕的名称,就是有了痕迹。所以说它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