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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斋随笔》17

时间: 来源于:国学院

秘阁;次一等的,称集贤院或秘阁校理;低的,称馆阁校勘、史馆检讨,这些,都被称为馆职。修起居注的官员出现空缺,肯定从馆职官员里挑选递补,不经过记注官的阶段,没有直接任命为知制诰的。官阶到了员外郎那一级就可以保举子弟一人为官,朝廷内外都称他为学士。等到元丰年间新官制颁行,凡是兼任其他职事官的,都官升一级但去掉馆职,可是设置秘书省的官员,阶官却大抵与职事官相等,反而呈现出升迁迟滞的局面。政和之后,增加修撰、直阁的贴职,形成九个等级,贴职是科加恩兼职,并不担任馆阁职务,于是乎有治理之才的官吏、乳臭未干的贵族子弟都染指于此,车载斗量,馆职的名声更加低轻。南渡以后,开始任命为校书、正字之官的时候,往往召集起来进行考试,虽说是给职不能轻易予人,但是他们的以序升迁,反而没有其他寺监部升迁的捷径。升币孚决。至于递次推举为郎,失去了原来的少骤,和其他官员混同无别了。

 

《卷十六·南宫适》

 

南宫适问羿、奡不得其死,禹、稷有天下,言力可贱而德可贵。其义已尽,无所可答,故夫子俟其出而叹其为君子,奖其尚德,至于再言之,圣人之意斯可见矣。然明道先生云:“以禹、稷比孔子,故不答。”范淳父以为禹、稷有天下,故夫子不敢答,弗敢当也。杨龟山云:“禹、稷之有天下,不止于躬稼而已,孔子未尽然其言,故不答。然而不正之者,不责备于其言,以沮其尚德之志也,与所谓‘雍之言然’则异矣。”予窃谓南宫之问,初无以禹、稷比孔子之意,不知二先生何为有是言?若龟山之语,浅之已甚!独谢显道云:“南宫适知以躬行为是,是以谓之君子。知言之要,非尚德者不能,在当时发问间,必有目击而道存,首肯之意,非直不答也。”其说最为切当。

 

  1. 译文

 

南宫适问孔子请教羿、奡不得好死而禹、稷却得到天下的问题,声言武力不值得重视而光明的道德才最为可贵,他的话已经把道理说完了,没有什么可以解答的,所以孔夫子等他出去之后叹他是位君子,褒奖他崇高美好的道德,以至于说了两次,圣人的意见从这里就可看出来了。可是明道先岁(程簇,私遂明道先生)说:“把禹、稷同孔子相比,所以不回答。”范淳父(范祖禹,字淳夫。夫、父通)认为禹、稷得到了天下,所以孔夫子不敢回答,是不敢当的意思。杨龟山(杨时,号龟山)说“禹、稷得到天下,并不只是靠着亲自种庄稼一件事,孔子不认为南宫适的话全对,所以不回答。可是没有纠正他的话,是为了不对他的话求全责备。不阻止他崇高道德的志向,这同其他场合所说的‘雍(即冉仲弓)的话正是’之类全然肯定是不同的。”我私下以为南宫适的问话,全无拿禹、稷比孔子的意思,不知道二位先生为何说这种话!象杨龟山的意见,浅陋之极!唯有谢显道说:“南宫适知道把亲身施行当成大事,因此称他为君子。知道他说话的要点,是说若非崇高道德的人不难做到躬稼,在发问的当时,肯定有用眼神示意的情况,表示了首肯的意思,并非只是不回答。”他的说法最为恰当。

 

《卷十六·吴王殿》

 

汉高祖五年,以长沙、豫章、象郡、桂林、南海立番君吴芮为长沙王。十二年,以三郡封吴王濞,而豫章亦在其中。又赵佗先有南海,后击桂林、象郡。则芮所有,但长沙一郡耳。按芮本为秦番阳令,故曰番君。项羽已封为衡山王,都邾。邾,今之黄州也。复侵夺其地。故高祖徙之长沙而都临湘,一年薨,则其去番也久矣。今吾邦犹指郡正厅为吴王殿,以谓芮为王时所居。牛僧孺《玄怪录》载,唐元和中,饶州刺史齐推女,因止州宅诞育,为神人击死,后有仙官治其事,云:“是西汉鄱阳王吴芮,今刺史宅,是芮昔时所居。”皆非也。

 

  1. 译文

 

汉高祖五年的时候,用长沙、豫章、象郡、桂林、南海数郡之地册立番君吴芮作长沙王。十二年,用包括豫章在内的其中三郡册封了吴王刘濞,又加上赵佗原先有南海,后来又攻占了桂林、象郡。那么,吴芮所占据之地,仅长沙一郡罢了。据查吴芮本来是秦时番阳县县令,所以称番君。项羽已经把他封为衡山王,建都于邾。邾,就是现在的黄州(治所在今黄冈),后来又侵占夺取了他的土地.所以汉高祖把他迁移到长沙做了长沙王,都于临湘(治所在今湖南长沙市),一年就死了,那么,他离开番阳已经很久了。可是现在找家乡的人还指认郭府官署的正厅为吴王殿,把它说成是吴芮为王时所居住的。牛僧孺《 玄怪录》 记载:唐代元和年间,饶州刺史齐推的女儿,因为宿止在州府官宅里生小孩,被神人击死,后来有道士办理这件事,说:“这是西汉邹阳王吴芮为祟,现在的刺史官宅,是吴芮过去的居住地。”这都是错的。

 

《卷十六·王卫尉》

 

汉高祖怒萧何,谓王卫尉曰:“李斯相秦皇帝,有善归主,有恶自予,今相国请吾苑以自媚于民,故系治之。”卫尉曰:“秦以不闻其过亡天下,李斯之分过,又何足法哉!”唐太宗疑三品以上轻魏王,责之曰:“我见隋家诸王,一品以下皆不免其踬顿,我自不许儿子纵横耳。”魏郑公曰:“隋高祖不知礼义,宠纵诸子,使行非礼,寻皆罪黜,不可以为法,亦何足道!”观高祖、太宗一时失言,二臣能用其所言随即规正,语意既直,于激切中有婉顺体,可谓得谏争之大义。虽微二帝,其孰不降心以听乎!

 

  1. 译文

 

汉高祖对相国萧何感到很恼火,于是对王卫尉说:“李斯辅佐秦朝皇帝,有了好事归国君,有了坏事自己承担,现在相国萧何竟然请求开垦我的上林苑荒地以便自己讨好老百姓,所以我将他收身治罪。”王卫尉说:“秦朝皇帝因为听不到自己的过失而丢了天下,李斯分担失误责任又有什么用处呢?这种做法哪值得后人学习呢?”唐太宗李世民怀疑三品以上官员轻视自己的儿子魏王李泰,便责备他们说:“在隋朝,我看见一品以下官员见到诸王时无不毕恭毕敬地行礼,我当然是不会允许皇子们随心所欲,胡作非为的。”魏征听后说:“隋高祖不知礼义,过分地宠爱放纵自己的儿子,使他们多行非礼,不久诸王就都因罪被罢免,这种做法是不值得学习的,也不值得一提!”汉高祖和唐太宗一时失言,王卫尉和魏征二臣听到后随即规正,直截了当,但激切又不失婉转恭敬,可谓深得谏争之大义。即使不是汉高祖和唐太宗这两位具有雄才大略的明君,其他人谁能不虚心听取、诚恳接受呢?

 

《卷十六·前代为监》

 

人臣引古规戒,当近取前代,则事势相接,言之者有证,听之者足以监。《诗》曰:“殷监不远,在夏后之世。”《周书》曰:“今惟殷坠厥命,我其可不大监!”又曰:“我不可不监于有殷。”又曰:“有殷受天命,惟有历年,惟不敬厥德,乃早坠厥命。”周公作《无逸》,称商三宗。汉祖命群臣言吾所以有天下,项氏所以失天下,命陆贾著秦所以失天下。张释之为文帝言秦、汉之间事,秦所以失,汉所以兴。贾山借秦为喻。贾谊请人主引商、周、秦事而观之。魏郑公上书于太宗云:“方隋之未乱,自谓必无乱;方隋之未亡,自谓必无亡。臣愿当今动静以隋为监。”马周云:“炀帝笑齐,魏之失国,今之视炀帝,亦犹炀帝之视齐,魏也。”张玄素谏太宗治洛阳宫曰:“乾阳毕功,隋人解体,恐陛下之过,甚于炀帝。若此役不息,同归于乱耳!”考《诗》、《书》反载及汉、唐诸名臣之论,有国者之龟镜也,议论之臣,宜以为法。

 

  1. 译文

 

臣僚引述古代的事例规劝君主时,应当选取时代较近的前代史实,这群事势相接,说的人得到了强有力的证据,听的人足以引以为戒。《 经》 说:“殷监(同鉴)不远,在夏后之世(即商朝)。”《 尚书》 说:“现在商朝已经葬送了自己的江山,我们周朝难道不深深地引以为鉴吗?”又说:“我不能不以商朝为信鉴。”又说:“谈乍爪幼天命的年欲不少了、只为不敬天事,不修其德,以致过早地亡了国。”周公旦作《无逸》 ,文中称颂商朝的中宗、高宗和祖甲三位国王,汉高祖命群臣谈论自己为什么能得天下,项羽为什么失天下,又命陆贾撰文论述秦朝之所以灭之的原因。张释之为汉文帝讲解秦、汉之间的历史,以此证明秦朝之所以失败,汉朝之所以成功的根源,贾山借秦朝作比喻,来说明朝代交替的原因。贾谊建议君主阅读有关商朝、周朝和秦朝历史的书籍。魏征给太宗上书说:“当隋朝尚未乱的时候,自以为必定不会灭亡;当隋朝尚未亡的时候,自以为必定不会亡。我希望现在的珍惜应以隋朝为鉴。”马周说:“隋炀帝嘲笑齐、魏亡国,今天看隋炀帝,也如同炀帝看齐、魏。”张玄素谏唐太宗整修洛阳宫说:“乾阳宫修成,隋朝瓦解,我担心陛下的过失比隋炀帝更甚。如果这项工程不停,我朝也将与隋朝一样陷于动乱!”《诗经》 和《 尚书》 所载,以及汉唐诸名臣的论述,是有国家之人的借鉴、负责谏议的大臣们也应当深入地学习,用心的体会。

 

《卷十六·治盗法不同》

 

唐崔安潜为西川节度使,到官不诘盗。曰:“盗非所由通容,则不能为。”乃出库钱置三市,置榜其上,曰:“告捕一盗,赏钱五百缗。侣者告捕,释其罪,赏同平人。”未几,有捕盗而至者。盗不服,曰:“汝与我同为盗十七年,赃皆平分,汝安能捕我?”安潜曰:“汝既知吾有榜,何不捕彼以来?则彼应死,汝受赏矣。汝既为所先,死复何辞?”立命给捕者钱,使盗视之,然后杀盗于市。于是诸盗与其侣互相疑,无地容足,夜不及旦,散逃出境,境内遂无一人为盗。予每读此事,以为策之上者。及得李公择治齐州事,则又不然。齐素多次,公择痛治之,殊不止。他日得黠盗,察其可用,刺为兵,使直事铃下。间问以盗发辄得而不衰止之故。曰:“此由富家为之囊。使盗自相推为甲乙,官吏巡捕及门,擒一人以首,则免矣。”公择曰:“吾得之矣。”乃令凡得藏盗之家,皆发屋破柱,盗贼遂清。予乃知治世间事,不可泥纸上陈迹。如安潜之法可谓善矣,而齐盗反恃此以为沈命之计,则变而通之,可不存乎其人哉!

 

  1. 译文

 

唐朝的崔安潜被委任为西川节度使,到任后并不先去整治社会上的盗贼,他说:“如果没有所经之处人们的通容,盗贼就无法达到目的。”于是,他从公家仓库里拨出巨款放到三个市场上,并且张贴告示宣布:“告发和捕捉到一名盗贼,赏钱五百缗(一千文为一缗)。如果同伙告捕,则免其罪,赏钱和一般人一样多。”不久,有人送来了一个盗贼。盗贼很不服气地向捕捉他的人嚷道:“你和我一同为盗十七年,赃物都平分,你怎么能捉我呢?”崔安潜说:“你既然知道已经出了告示,为什么不将他捉来?如果你把他捉来,那么他应当被处死,而你则要受到奖赏。现在你既然已经被人家告发了,就应当处死,还有什么可说的呢?”随即下令付给捕盗者赏钱,让盗贼亲眼看见,然后将这个盗贼在街市上处死。于是,盗贼们与其伙伴们相互猜疑,竟然在一夜之间纷纷散逃出境,从此境内再无一人为盗。我每读此事,总认为崔安潜的做法的确是治盗贼的上策。后来,当我读了李公择治理齐州(今山东济南)的事迹,才知道还有更高明的办法。齐地一向多盗贼,李公择严加治理,但是屡禁不止。有一次,一名狡猾的惯犯落网,李公择发现他可以利用,便在他的脸上刺字编入军队,分在自己帐下听差。李公择询问齐州盗贼大量被捕却屡禁不止的原因,那个盗贼回答说:“这是由于富裕之家为他们作掩护的缘故。假如使盗贼自相为甲乙,而管理巡捕上门搜查,捉住一个窝藏犯予以重罚,借此杀一儆百,这样不久之后,就可以没有盗贼之患了。”李公择说:“我有办法了!”于是,便下令凡是窝藏盗贼的人家被发现后,一律拆除房子。没过多久,盗贼就绝迹了。我从上述两件事中认识到,世上的事情,不能拘泥于书本上的记载。像崔安潜的办法可以说是高明的了,但齐地的盗贼反而借此作为保命之计,可见根据具体情况有所变通,关键还是事在人为。

 

《卷十六·和诗当和意》

 

古人酬和诗,必答其来意,非若今人为次韵所局也。以《文选》所编何劭、张华、卢谌、刘琨、二陆、三谢诸人赠答,可知已。唐人尤多,不可具载。姑取杜集数篇,略纪于此。高适寄杜公云:“愧尔东西南北人。”杜则云:“东西南北更堪论。”高又有诗云:“草《玄》今已毕,此外更何言?”杜则云:“草《玄》吾岂敢,赋或似相如。”严武寄杜云:“兴发会能驰骏马,终须重到使君滩。”杜则云:“枉沐旌麾出城府,草茅无径欲教锄。”杜公寄严诗云:“何路出巴山”,“重岸细菊班,遥知簇鞍马,回首白云间。”严答云:“卧向巴山落月时”,“篱外黄花菊对谁,跂马望君非一度。”杜送韦迢云:“洞庭无过雁,书疏莫相忘。”迢云:“相忆无南雁,何时有报章?”杜又云:“虽无南去雁,看取北来鱼。”郭爱寄杜云:“春兴不知凡几首?”杜答云:“药裹关心诗总废。”皆如钟磬在簴,叩之则应,往来反复,于是乎有余味矣。

 

  1. 译文

 

古人联称歌,必定要答其来意,不象当今的人在和时拘泥于原诗用韵的次序。从《 文选》中所编的何劭、张华、卢谌、刘琨、二陆(指陆机,兄东)、三谢(指南朝的谢灵运、谢惠连、谢跳)等人的赠答,就可清楚地看到这一点。唐人的例子尤其多,无法一一具载,这里姑且从杜甫集中选取几首,略纪于此。高适寄给杜甫的诗说:‘愧尔东西南北人。”杜则说:“东西南北更堪论。”高又有诗说:“草《玄》今已毕,此外更何言?”杜则说:“草《 玄》 吾岂敢,赋或似相如。”严武寄给杜甫的诗说:“兴发会能驰骏马,终须重到使君滩。”杜则回答:“枉沐旌麾出城府,草茅无径欲教锄。”杜甫寄给严武的诗说:“何路出巴山”, “重岸细菊班,遥知簇鞍马,回首白云间。”严的答诗说:“卧向巴山落月时”, “篱外黄花菊对谁,跂马望君非一度。”杜甫送韦迢的诗说:“洞庭无过雁,书疏莫相忘。”韦迢的答诗说:“相忆无南雁,何时有报章?”杜甫又说:“虽无南去雁,看取北来鱼。”郭受寄给杜甫的诗说:“春兴不知凡几首?”杜答说:“药裹关心诗总废。”这些诗都铿锵有力,如柑在钟磐之上,叩之则应,往来反复,因而余味无穷。

 

《卷十六·稷有天下》

 

 “稷躬稼而有天下”、“泰伯三以天下让”、“文王一怒而安天下之民”,皆以子孙之事追言之。是时,稷始封于邰,古公方邑于梁山之下,文王才有岐周之地,未得云天下也。禹未尝躬稼,因稷而称之。

 

  1. 译文

 

周族的祖先后稷亲自耕作因而拥有天下”, “周太王的长子泰伯多次辞让天下”, “周文王一怒而安天下之民”,古书中的这些说法都是以子孙之事追述。当时,后稷刚被封于邰(今陕西武功县),古公直父(即太王)刚刚在梁山下修筑城邑,周文王刚据有岐周(今陕西岐山县)之地,还远远谈不上天下。夏禹不曾亲自耕作,因而通过同时代的后稷而称赞他。

 

《卷十六·一世人材》

 

一世人材,自可给一世之用。苟有以致之,无问其取士之门如何也。今之议者,多以科举经义、诗赋为言,以为诗赋浮华无根柢,不能致实学,故其说常右经而左赋。是不然。成周之时,下及列国,皆官人以世,周之刘、单、召、甘,晋之韩、赵、荀、魏,齐之高、国、陈、鲍,卫之孙、宁、孔、石,宋之华、向、皇、乐,郑之罕、駟、国、游,鲁之季、孟、藏、展,楚之斗、蒍、申、屈,皆世不乏贤,与国终毕。汉以经术及察举,魏、晋以州乡中正,东晋、宋、齐以门第,唐及本朝以进士,而参之以任子,皆足以尽一时之才。则所谓科目,特借以为梯阶耳!经义、诗赋,不问可也。

 

  1. 译文

 

一世人才,自然可以满足一世之用。只要能够网罗人才,不必计较取士的途径、方法如何。当今以经义、赋取士,有人认为诗赋浮华无根底,不能选拔具有真才实学的士人,因而住往推崇经义而贬低诗赋,其实,这种看法是不正确的。从西周初年直至战国时代,官员都是世卿世禄制,也即世袭制。周朝的刘、单、召、甘,晋国的韩、赵、荀、魏,齐国的高,国、陈、鲍,卫国的孙、宁、孔、石,宋国的华、向、皇、乐,郑国的罕、駟、国、游,鲁国的季、孟、藏、展,楚国的斗、蒍、申、屈等著名家族,都是世代不乏贤才,直至其国覆亡。汉代以经术及察举,魏、晋时代以九品中正制,东晋、南朝以门第,唐朝及本朝以进士取士,而参用任子之法(即因父兄的功绩,得保举授予官职),这些方法都足以取尽一世之才。由此可见,所谓的取士科目,不过是被用来作为阶梯而已!至于是以经义为主,还是诗赋为主取士,完全可以不必过问。

 

《卷十六·王逢原》

 

王逢原以学术,邢居实以文采,有盛名于嘉祐,元丰间。然所为诗文,多怨抑沈愤,哀伤涕泣,若辛苦憔悴不得其平者,故皆不克寿,逢原年二十八,居实才二十。天畀其才而啬其寿,吁,可惜哉!

 

  1. 译文

 

王逢原以学问,邢居实以文采,在宋仁宗嘉佑、神宗元丰年间享有盛名。然而,他们所作的文,多怨抑沉闷、哀伤涕泣,好象是辛苦憔悴却没有得到公正待遇,因而怨气冲天,牢骚满腹,结果这两个人都未得长寿,王逢原活了二十八岁,邢居实仅仅活了二十岁。老天赐给他们非凡的才能却舍不得给他们寿命,实在是令人深感痛惜啊!

 

《卷十六·吏文可笑》

 

吏文行移,只用定本,故有绝可笑者。如文官批书印纸,虽宫、观、岳、庙,亦必云不曾请假;或已登科级,见官台省清要,必云不曾应举若试刑法。予在西掖时,汉州申显惠侯神,顷系宣抚司便宜加封昭应公,乞换给制书。礼、寺看详,谓不依元降指挥于一年限内自陈,欲符下汉州,告示本神知委。予白丞相别令勘当,乃得改命。淳熙六年,予以大礼恩泽改奏一岁儿,吏部下饶州,必欲保官状内声说被奏人曾与不曾犯决笞,有无翦刺,及曾与不曾先经补官因罪犯停废,别行改奏;又令供与予系是何服属。父之于子而问何服属,一岁婴儿而问曾与不曾入仕坐罪,岂不大可笑哉!

 

  1. 译文

 

由于公文行移只用定本、因而有极为可笑的。如文官批写印纸,即使是提举宫、观、岳、庙等事务的闲散官员,也一定要说“不曾请假”;有些人已经科举及第、现任政府要职,却一定要说不曾应举及考试刑法。我在中书省任职时,汉州(今四川广汉)申奏:本州的显惠侯神以前是由宣抚使司临时加封为昭应公,请求换成皇帝下发的诏书。礼部和有关的寺卿审定,说显惠侯神未依照先颁布的诏令在一年的期限内自行申诉、因而准备给汉州下符,告示本神知委,我向宰相建议重新审核,才得以改下诏书。宋孝宗淳熙六年,我因为大礼恩泽改奏一岁的儿子为官,吏部却转交给饶州,要求在保官状内必须说明被奏人是否曾被判处若刑,有无剪刺,及是否在此前已经补百却因罪被免,于是另行改奏;吏部还要求被奏人说明与我是什么亲属关系.我们是亲父子而吏部却间我们是何种亲属关系,我的儿子是个一岁的幼婴而吏部却问他是否曾做官犯罪,岂不令人笑破了肚皮?

 

《卷十六·靖康时事》

 

邓艾伐蜀,刘禅既降,又敕姜维使降于钟会,将士咸怒,拔刀斫石。魏围燕于中山既久,城中将士皆思出战,至数千人,相率请于燕主,慕容隆言之尤力,为慕容麟沮之而罢。契丹伐晋连年,晋拒之,每战必胜。其后,杜重威阴谋欲降,命将士出陈于外,士皆踊跃,以为出战,既令解甲,士皆恸哭,声振原野。予顷修《靖康实录》,窃痛一时之祸,以堂堂大邦,中外之兵数十万,曾不能北向发一矢、获一胡,端坐都城,束手就毙!虎旅云屯,不闻有如蜀、燕、晋之愤哭者。近读《朱新仲诗集》,有《记昔行》一篇,正叙此时事。其中云:“老种愤死不得战,汝霖疽发何由痊?”乃知忠义之士,世未尝无之,特时运使然耳。

 

  1. 译文

 

曹魏大将邓艾攻打蜀汉,后主刘禅投降后命令姜维向魏将钟会投降,将士们无不切齿痛恨,以致拔刀斫石。十六国时期,魏国长期围困燕国的中山郡(今河北定县),城中的将士们都渴望出战,纷纷向燕王请战,慕容隆求战心尤切,结果都被慕容麟所拒绝,只得作罢。五代时,契丹人连年攻打后晋,晋人奋起抵抗,每战必胜。后来,元帅杜重威阳谋降敌,命将士们出营列阵,晋军士气高昂,决心与敌人决一死战,及至下令放下武器投降,军士皆恸哭不止,声振原野。我在编纂《 靖康实录》 时,私下里对靖康之难感到万分痛心,大宋朝作为一个堂堂大国,拥兵数十万,竟然不能向北方的金国发一箭,俘获一个敌兵,却只是端坐都城,束手待毙!数十万精兵强将云集京师,眼巴巴地看着自己的祖国惨遭蹂躏,以致国破家灭,没有谁听说过他们之中有人因此而象蜀、燕、晋的将士那样痛哭流涕的。不久前,我读《朱新仲集》 时,看到其中《记昔行》 一诗,正是叙述此事的。中说:“老种(指种师道)愤死不得战,汝霖(宗泽字)疽发何由痊?”乃知忠义之士,并不是没有,只是大宋朝的时运不济罢了。

 

《卷十六·并韶》

 

梁武帝时,有交趾人并韶者,富于词藻,诣选求官,而吏部尚书蔡撙以并姓无前贤,除广阳门郎。韶耻之,遂还乡里谋作乱。夫用门地族望为选举低昂,乃晋、宋以来弊法,蔡撙贤者也,不能免俗,何哉?

 

  1. 译文

 

南朝梁武帝时,有个名叫并韶的交趾(今越南)人,富于词藻,才能非几,他来到吏部求官,吏部尚书蔡撙鉴于姓并的人没有前贤,因而任命他为广阳日郎,并韶深以为耻,于是回归故里,准备起兵反叛。众所周知、以门第和家族声望的高低来决定选举等级高低,乃是东晋、刘宋以来的弊法,蔡撙是位贤者,却不能摆脱流俗,这是什么原因呢?

 

《卷十六·谶纬之学》

 

图谶星纬之学,岂不或中,然要为误人,圣贤所不道也。眭孟睹公孙病己之文,劝汉昭帝求索贤人,禅以帝位,而不知宣帝实应之,孟以此诛。孔熙先知宋文帝祸起骨肉,江州当出天子,故谋立江州刺史彭城王,而不知孝武实应之,熙先以此诛。当涂高之谶,汉光武以诘公孙述,袁术、王浚皆自以姓名或父字应之,以取灭亡,而其兆为曹操之魏。两角犊子之谶,周子谅以劾牛仙客,李德裕以议牛僧孺,而其兆为朱温。隋炀帝谓李氏当有天下,遂诛李金才之族,而唐高祖乃代隋。唐太宗知女武将窃国命,遂滥五娘子之诛,而阿武婆几易姓。武后谓代武者刘,刘无强姓,殆流人也,遂遣六道使悉杀之,而刘幽求佐临淄王平内难,韦、武二族皆殄灭。晋张华、郭璞,魏崔伯深,皆精于天文卜筮,言事如神,而不能免于身诛家族,况其下者乎!

 

  1. 译文

 

以文字、图画、星相等预卜言凶祸福的图谶星纬之学;当然也有偶而言中的时候,但是更多的则是使人误入岐途,因而不为圣贤所道。眭孟看到公孙病己之文,劝汉昭帝求索贤人,禅让帝位,却不知此举宣帝实应之,硅孟因此被诛。孔熙先知道宋文帝将祸起萧墙,江州当出天子,因此谋立江州刺史彭城王刘义康为帝,却不知孝武帝刘驶实应之,孔熙先因此被杀。当涂高之谶,汉光武帝刘秀以此诘问公孙述,袁术、王浚都自以为姓名或父亲的名应之,结果以取灭亡。而其兆实为曹操的魏国,两角犊子之谶,周子谅以此弹劾牛仙客,李德裕以此影射牛僧孺,而其兆实为朱温。隋炀帝听说李氏当有天下,于是诛灭李金才之族,而最终却是唐高祖李渊取代隋朝。唐太宗知女武将篡夺李唐家江山,于是大量地处死姓武的女子,而武则天几乎使李家的江山改换了主人。武则天认为取代武周的乃是刘氏,而刘姓没有强有力的人物,估计大概是流民,于是派六道使者将他们全部杀掉,而最后却是刘幽求帮助临淄王李隆基平定内难,韦、武二族都被诛灭。晋代的张华、郭璞,北魏的崔伯深,都精通天文卜筮,料事如神,却不能保护自己的身家避免被诛灭的命运,更何况是造诣还不如他们的人呢!

 

《卷十六·真假皆妄》

 

江山登临之美,泉石赏玩之胜,世间佳境也,观者必曰如画。故有“江山如画”,“天开图画即江山”,“身在画图中”之语。至于丹青之妙,好事君子嗟叹之不足者,则又以逼真目之。如老杜“人间又见真乘黄”,“时危安得真致此”,“悄然坐我天姥下”,“斯须九重真龙出”,“凭轩忽若无丹青”,“高堂见生鹘”,“直讶杉松冷”,“兼疑菱荇香”之句是也。以真为假,以假为真,均之为妄境耳。人生万事如是,何特此耶?

 

  1. 译文

 

江山登临之美,泉石赏玩之胜,看到的人必定要说其景色优美如画,因此有“江上如画”,“天开图画即江山”,“身在画图中”等句子。至于画作之妙,人们叹服之余,又说画得很逼真。如杜甫的“人间又见真乘黄”,“时危安得真致此”,“悄然坐我天姥下”,“斯须九重真龙出”,“凭轩忽若无丹青”,“高堂见生骼”,“直讶杉松冷”,“兼疑菱荇香”等句都是这样。以真为假,以假为真,都是虚妄的境界。人生在世,万事无不如此,哪里是只限于艺术呢?

 

《卷十六·小贞大贞》

 

人君居尊位,倒持太阿,政令有所不行,德泽有所不下,身为寄坐,受人指麾,危亡之形,且立至矣。故《易》有“屯其膏,小贞,吉;大贞,凶”之戒,谓当以渐而正之。说者多引鲁昭公、高贵乡公为比。予谓此自系一时国家之隆替,君身之祸福,盖有刚决而得志,隐忍而危亡者,不可一概而论也。汉宣帝之诛霍禹,和帝之诛窦宪,桓宗之诛梁冀,魏孝庄之诛尔朱荣,刚决而得志者也。鲁昭公之讨季氏,齐简公之谋田常,高贵乡公之讨司马昭,晋元帝之征王敦,唐文宗之谋宦者,潞王之徒石敬瑭,汉隐帝之杀郭威,刚决而失者也。若齐郁林王知鸾之异志,欲取之而不能;汉献帝知曹操之不臣,欲图之而不果;唐昭宗知朱温之必篡,欲杀之而不克,皆翻以及亡,虽欲小正之,岂可得也?

 

  1. 译文

 

君主处在尊贵的地位,把权柄授给他人,自己反受其害,政令不能实行,恩德不能施予,自身寄在客坐,受别人的指挥,危急覆亡的情形,就要到了。因此《易经》 有“屯积那些恩惠膏泽,稍作纠正,吉祥;大作改正,凶险”的戒言,说的是应当慢慢地改变地位。谈论的人多引用鲁昭公、高贵乡公作为例子。我认为这即使关系到一个时期国家的兴隆衰替,关系到君王的灾祸福份,却也有刚烈果决而实现志愿的,也有勉强忍耐而遭到危亡的,不能够一概而论。汉宣帝诛杀霍禹,汉和帝诛杀窦宪,汉桓帝诛杀梁冀,魏孝庄帝诛杀尔朱荣,这都是刚烈果决而实现志愿的例子。鲁昭公讨伐季氏,齐简公策划对付田常,高贵乡公讨伐司马绍,晋元帝征伐王敦,唐文宗图谋诛除宦官,潞王让石敬瑭迁徒,汉隐帝杀郭威,这都是刚烈果决却失败了的。象齐郁林王知道萧鸾有叛逆之心,想要收取他却不能够;汉献帝知道曹操不守臣道,想要除掉他却不成功;唐昭宗知道朱温一定会篡夺皇位,想要杀了他却做不到;这些人都反而导致了自己的灭亡,虽然想稍作纠正,难道可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