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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斋随笔》13

时间: 来源于:国学院

少女’在《 震卦》 、《巽卦》、《 离卦》 、《 兑卦》 中出现,而《 坎卦》 、《艮卦》 等等,却不提‘为中男’、‘为少男’之类的话,这是因为其他可以类推的缘故。”

 

《卷十二·三省长官》

 

中书、尚书令在西汉时为少府官属,与太官、汤官、上林诸令品秩略等,侍中但为加官,在东汉亦属少府,而秩稍增。尚书令为千石,然铜印墨绶,虽居几要,而去公卿甚远,至或出为县令。魏、晋以来,浸以华重。唐初遂为三省长官,居真宰相之任,犹列三品,大历中乃升正二品。入国朝,其位益尊,叙班至在太师之上,然只以为亲王及使相兼官,无单拜者。见任宰相带侍中者才五人:范鲁公质、赵韩王普、丁晋公谓、冯魏公拯、韩魏王琦。尚书令又最贵,除宗王外,不以假人。赵韩王、韩魏王始赠真令,韩公官止司徒,及赠尚书令,乃诏自今更不加增,盖不欲三师之官赘其称也。政和初,蔡京改侍中、中书令为左辅、石弼,而不置尚书令,以为太宗皇帝曾任此官。殊不知乃唐之太宗为之,故郭子仪不敢拜,非本朝也。

 

  1. 译文

 

中书令、尚书令在西汉时是少府的属官,跟太官令、汤官令、上林苑令等官的品级地位大致相等,侍中只是为增加新职而加上的官号,在东汉时也属于少府,只是品级稍微增高。尚书令的俸禄为千石,但是虽然授予铜印墨缓,身处机要部门,却比公卿差得很远,甚至有的出京为官只作县令。魏、晋以来,地位渐渐显赫重要。唐朝初年就成为三省的长官,担任真宰相的职位,但仍只是三品官,大历年间才成正二品;到了宋朝,尚书令的地位更加尊贵,等级排列甚至在太师之上,然而只作为亲王以及使相的兼官,没有单独授予的。现在任宰相而带侍中官号的人才有五人:鲁公范质、韩王赵普、晋公丁谓、魏公冯拯、魏王韩琦。尚书令又最显贵,除了宗姓王以外,不授予其他。韩王赵普、魏王韩琦才开始被赐予真尚书令,韩琦的官号只是司徒,等到赐予尚书令时,就下令从今往后不加官号,这是不想用三师(太师、太傅、太保)的官号赘加在它的称号上。宋政和初,蔡京把侍甲、中书令改为左辅、右弼,而不设尚书令,以为宋大宗皇帝曾经任过这个官,却不知道唐朝的太宗曾做过此官,因此郭子仪不敢拜受,这事不是出于本朝。

 

《卷十二·王珪李靖》

 

杜子美《送重表侄王评事》诗云:“我之曾老姑,尔之高祖母。尔祖未显时,归为尚书妇。隋朝大业末,房杜俱交友。长者来在门,荒年自糊口。家贫无供给,客位但箕帚。俄顷羞颇珍,寂寥人散后。”云云。“上云天下乱,宜与英俊厚。向窃窥数公,经纶亦俱有。次问最少年,虬髯十八九。子等成大名,皆因此人手。下云风云合。龙虎一吟吼。愿展丈夫雄,得辞儿女丑。秦王时在坐,真气惊户牖。及乎贞观初,尚书践台斗。夫人常肩舆,上殿称万寿。至尊均嫂叔,盛事垂不朽。”观此诗,疑指王珪。珪相唐太宗,赠礼部尚书。然细考其事,大不与史合。蔡绦诗话引《唐书•列女传》云:“珪母卢氏,识房、杜必贵。”质之此诗,则珪母乃杜氏也。《桐江诗话》云:“不特不姓卢,乃珪之妻,非母也。”予按《唐列女传》元无此事,珪传末只云:“始隐居时,与房玄龄、杜如晦善,二人过其家,母李窥之,知其必贵。”蔡说妄云有传,又误以李为卢,皆不足辨。但唐高祖在位日,太子建成与秦王不睦,以权相倾。珪为太子中允,说建成曰:“秦王功盖天下,中外归心,殿下但以长年,位居东宫,无大功以镇服海内,今刘黑闼散亡之余,宜自击之,以取功名。”建成乃请行。其后杨文干之事起,高祖责以兄弟不睦,归罪珪等而流之。太宗即位,乃召还任用。久之,宴近臣于丹霄殿,长孙无忌曰:“王珪,魏征,昔为仇雔,不谓今日得同此宴。”上曰:“珪、征尽心所事,我故用之。”然则珪与太宗非素义明矣。《唐书》载李氏事,亦采之小说,恐未必然,而杜公称其祖姑事,不应不实。且太宗时宰相,别无姓王者,真不可晓也。又有杜光庭《虬须客传》(《虬须客传》当为《虬髯客传》之误)云,隋炀帝幸江都,命杨素留守西京,李靖以布衣往谒。窃其一妓,道遇异人,与俱至太原,因刘文静以见州将之子,言其真英主,倾家资与靖,使助创业之举,即太宗也。按史载唐公击突厥,靖察有非常志,自囚上急变。后高祖定京师,将斩之而止,必无先识太宗之事。且炀帝在江都时,杨素死已十余年矣。此一传,大抵皆妄云。

 

  1. 译文

 

杜甫《 送重表侄王评事》 说:“我之曾老姑,尔之高祖母。尔祖未显时,归为尚书妇.隋朝大业末,房、杜俱交友.长者来在门,荒年自糊口.家贫无供给,客位但算帚,俄倾羞颇珍,寂寥人散后。” 等等。“上云天下乱,宜与英俊厚。向窃窥数公,经纶亦俱有。次问最少年,虬髯十八九。子等成大名,皆因此人手。下云风云合。龙虎一吟吼。愿展丈夫雄,得辞儿女丑。秦王时在坐,真气惊户牖。及乎贞观初,尚书践台斗。夫人常肩舆,上殿称万寿。至尊均嫂叔,盛事垂不朽。”看这首诗,有可能是指王硅。王硅是唐太宗时的宰相,被赠礼部尚书。然而仔细考证这件事,历史记载很不相符。蔡绦《 诗话》 引《 唐书• 列女传》 的话说:“王硅的母亲卢氏,看出房玄龄、杜如晦一定会富贵。”跟这首诗对证,那么王硅的母亲竟是杜氏。《 桐江诗话》 说:”不仅不姓卢,还是王硅的妻子,而不是母亲。”我考证,《 唐列女传》 原来没有这件事,王硅传末尾只说:“当初隐居的时候,跟房玄龄、杜如晦很友好,两个人到他家里,母亲李氏暗中窥看他们,知道他们一定会富贵”。蔡绦的话乱说有传,又把李氏说成卢氏,都不值得分辨。只是唐高祖在位的时候,太子建成与秦王不和睦,使权术相互倾轧,王硅当时是太子中允,就劝说太子建成说:“秦王的功劳极大,朝内朝外都心服他,您只是因为年长,身为太子住在东宫之内,没有大的功勋使天下人信服,现在刘黑闼被打散的余部,您应该自已去攻击他们,好取得功业名望。”建成就请求出征。后来杨文干的事情发生了,唐高祖责怪他们兄弟不和,归罪于王硅等人并流放了他们。唐太宗即位以后,才召回来任用。很久以后,皇上在丹霄殿为身边的大臣设宴,长孙无忌说:“王硅、魏征过去是仇家,没想到现在能够一起参加这次宴会。”皇上说:“王硅和魏征能够对他们所服事的人尽心,所以我任用他们。”从这件事来看,王硅跟唐太宗不是早就认识的就很清楚了。《 唐书》 记载的李氏的事,也是从小说中采摘来的,恐怕不一定对,而杜甫称说他祖姑的事,不应该不是事实,而且唐太宗时的宰相,没有别人是姓王的,真是不能弄明白。另外,杜先庭《虬须客传》说,隋炀帝到江都去,命令杨素留守西京.李靖以平民的身份前去拜见杨素,暗中带走了他一名妓女,路上遇见了奇异的高人,异人跟他们一起到太原,通过刘文静见州将的儿子,说他将是真正英明的君主,于是异人把所有的家产资金给了李靖,让他帮助创建国业的大事。州将的儿子就是唐太宗。据考证,历史记载唐公攻打突厥时,李靖察觉他有不同平常的志向,自己拘禁了皇上,发动紧急兵变,后来唐高祖平定京师,打算杀了李靖又没有杀,可见一定没有李靖事先就认识唐太宗的事。再说隋炀帝在江都的时候,杨素已经死了十多年了。这一篇传奇,大概都是虚妄的。

 

《卷十二·虎夔藩》

 

黄鲁直《宿舒州太湖观音院》诗云:“汲烹寒泉窟,伐烛古松根。相戒莫浪出,月黑虎夔藩。”夔字甚新,其意盖言抵触之义,而莫究所出。惟杜工部《课伐木》诗序云:“课隶人入谷斩阴木,晨征暮返,我有藩篱,是阙是补,旅次于小安。山有虎,知禁。若恃爪牙之利,必昏黑摚突。夔人屋壁,列树白桃,镘焉墙,实以竹,示式遏。为与虎近,混沧乎无良宾客。”其诗句有云:“藉汝跨小篱,乳善待人肉。虎穴连里闾,久客惧所触。”及知鲁直用此序中语。然杜公在夔府所作诗,所谓“夔人”者,述其土俗耳,本无抵触之义,鲁直盖误用之。

又《寺斋睡起》绝句云:“人言九事八为律,傥有江船吾欲东。”按《主父偃传》:“上书言九事,其八事为律令,一事谏伐匈奴”谓八事为律令而言,则为字当作出声读,今鲁直似以为平声,恐亦误也。

 

  1. 译文

 

黄鲁直《 宿舒州太湖观音院》 写道:“汲烹寒泉窟,伐烛古松根。相戒莫浪出,月黑虎夔藩。” 夔,字非常新奇,它的意思大概是抵触的意义,可是没有人追究它的出处。杜甫《 课伐木》 诗的诗序说:“督促罪犯到山谷中砍伐山阴的树木,早上出去,晚上回来,我们有篱笆,那儿缺了就在哪儿补上,居处的地方于是能够稍得安宁。山上有老虎,老虎也知道畏忌;如果它依仗着坚利的爪牙,一定会在天色黑时录冲捷的,夔州人的房堤墙壁,是排列着的白桃枝,涂上泥而成为墙的,当中用竹子填实,用来表示阻遏,因为跟老虎离得近,常把老虎和宾客到来的声音弄混。”这首诗的诗句说:“藉汝跨小篱,乳兽待人肉。虎穴连里间,久客惧所触。”由此可知黄鲁直是用这首诗的诗序中的话,然而杜甫在夔州府所作的这首诗中,所谓的“夔人”,是记述当地的风土民俗罢了,本来没有抵触的意义,黄鲁直大概是错用了。

另外,《 寺斋睡起》 这篇绝句说:“人言九事八为律,傥有江船吾欲东。”考察《 主父偃传》 ,“上书说了九件事,其中八件都是谈论律令的,一件是谏伐匈奴的”,意思是八件事是就律令而说的,那么‘为’字应该读成去声,现在黄鲁直似乎是认为该读平声,恐怕也错了。

 

《卷十二·曹操用人》

 

曹操为汉鬼蜮,君子所不道。然知人善任使,实后世之所难及。荀彧、荀攸、郭嘉,皆腹心谋臣,共济大事,无待赞说。其余智效一官,权分一郡,无小无在,卓然皆称其职。恐关中诸将为害,则属司隶校尉钏繇以西事,而马腾、韩遂遣子入侍。当天下乱离,诸军乏食,则以枣祗、任峻建立屯田,而军国饶裕,遂芟群雄。欲复盐官之利,则使卫觊镇抚关中,而诸将服。河东未定,以杜畿为大守,而卫固、范先束手禽戮。并州初平,以梁习为刺史,而边境肃清。杨州陷于孙权,独有九江一郡,付之刘馥而恩化大行。冯翊困于鄜盗,付之郑浑而民安寇灭。代郡三单于恃力骄恣,裴潜单车之郡,而单于詟服。方得汉中,命杜袭督留事,而百姓自乐,出徙于洛、邺都至八万口。方得马超之兵,闻当发徒,惊骇欲变,命赵俨为护军,而相率还降,致于东方者亦二万口。凡此十者,其为利岂不大哉!张辽走孙权于合服,郭淮拒蜀军于阳平,徐晃却关羽于樊,皆以少制众,分方面忧。操无敌于建安之时,非幸也。

 

  1. 译文

 

曹操算是汉朝的阴险的叛逆者,是君子所不愿谈及的。但他了解并善于任用他人,实在是后代所难以赶得上的。荀彧、荀攸、郭嘉都是他的心腹谋士,共同成大事,不必称赞评说。至于其它的人,有智慧就授予官位的,有权变让他分管一个郡的,无论官职大小,都使他们卓然有成,十分称职。曹操担心关中的将领们祸害关中,就让司隶校尉钟繇去主管西边的事务,结果马腾、韩遂派遣儿子到宫中侍候。当时天下纷乱,军队缺乏粮食,就让枣祗、任峻屯田,结果国家富饶丰裕,于是消灭了群雄。当想恢复盐务管理的利益时,就让卫觊镇守安抚关中,结果将领们都信服。河东没有平定,就派杜畿去当太守,使得卫固、范先束手被擒被杀。并州刚刚平定,就派梁习去当刺史,使得边境平静安泰。扬州被孙权攻陷,只剩下九江一个郡,曹操把权力交给刘馥,结果恩德教化广泛实行。冯翊被鄜州盗寇所困,曹操就交给郑浑去办理,结果百姓安定盗寇消灭。代郡有匈奴三单于军队,依仗武力骄横恣肆,裴潜只乘一辆车进入代郡,使得单于心中折服。才得到汉中,就认命杜袭负责留守之事,结果百姓自得其乐,从洛阳、邺地迁来的人口达到八万。刚刚得到马超的军队时,马超军队听说将把他们发配他地,都惊恐想要兵变,曹操命令赵俨为护军,结果马超军都互相带领回来归降,送到东方的人口也有两万。以上十件事所产生的好处难道不大吗?张辽在合肥打跑孙权,郭淮在阳平抵御蜀国军队,徐晃在樊城打关羽,都是以少胜多,解除了一方面的忧患。曹操在建安时期天下无敌,不是侥幸的。

 

《卷十二·汉士择所从》

 

汉自中平黄巾之乱,天下震扰。士大夫莫不择所从,以为全身远害之计,然非豪杰不能也。荀彧少时,以颍川四战之地,劝父老亟避之,乡人多怀土不能去,彧独率宗族往冀州,袁绍待以上宾之礼。彧度绍终不能定大业,去而从曹操。其乡人留者,多为贼所杀。袁绍遣使迎汝南士大夫,和洽独往荆州,刘表以上客待之。洽曰:“所以不从本初,避争地也。昏世之主,不可黩近,久而不去,谗慝将兴。”遂南之武陵,其留者多为表所害。曹操牧兖州,陈留太守张邈与之亲友。郡士高柔独以为邈必乘间为变,率乡人欲避之,众皆以曹、张相亲,不然其言。柔举家适河北,邈果叛操。郭嘉初见袁绍,谓其谋臣辛评等曰:“智者审于量主,袁公多端寡要,好谋无决,难与共济大难,吾将更举以求主,子盍去乎?”评等曰:“袁氏今最强,去将何之?”嘉不复言,遂去依曹操。操召见,与论天下事。出曰:“真吾主也。”杜袭、赵俨、繁钦避乱荆州,钦数见奇于表,袭曰:“所以俱来者,欲全身以待时耳。子若见能不已,非吾徒敢。”及天子都许,俨曰:“曹镇东必能济华夏,吾知归矣。”遂诣操。河间邢颛在无终,闻操定冀州,谓田畴曰:“闻曹公法令严,民厌乱矣,乱极则平。请以身先。”遂装还乡里。畴曰:“颛,天民之先觉者也。”孙策定丹阳,吕范请暂领都督,策曰:“子衡已有大众,岂宜复屈小职!”范曰:“今舍本土而托将军者,欲济世务也。譬犹同舟涉海,一事不牢,即俱受其败,此亦范计,非但将军也。”策从之。周瑜闻策声问,便推结分好,及策卒权立,瑜谓权可与共成大业,遂委心服事焉。诸葛亮在襄阳,刘表不能起;一见刘备,事之不疑。此诸人识见如是,安得困于乱世哉!

 

  1. 译文

 

汉朝自中平年间黄自军之乱起,天下动荡不宁,士大夫没有人不选择跟随的对象的,以此作为保全自身远避祸害的策略,然而不是英豪俊杰不能做到这一点。荀彧年轻的时候,认为颖川是四面开阔易受攻击的地方,劝乡中父老赶快避开此地,乡里的人多怀念故土不能离去,荀彧独自带领同族的人前往冀州,袁绍以对待上等宾客的礼节对待他。荀彧思量袁绍最终不能成就大业,就离开他而跟随了曹操。荀彧的同乡人留下来的,多被乱军杀了。袁绍派使者迎接汝南的士大夫,和洽却独自前往荆州,刘表以对待上等宾客那样的礼遇对待他,和洽说:“我不跟随袁绍的原因,是为了避开纷争之地。昏乱社会的君主,就能经常接近,长时间不离去,谗言邪念就会兴起。”于是向南到武陵去,那些留下来的人多数被刘表杀害。曹操在兖州为兖州牧时,陈留太守张邈跟他是亲友。郡士高柔却认为张邈一定会趁机会进行叛变,就打算带领乡人避开他,众人都认为曹操和张邈相互亲密,对他的话不以为然。高柔全家到了河北,张邈果然反叛曹操。郭嘉初次见到袁绍,对他的谋臣辛评等人说:“聪明的人对衡量他的主人是慎重的,袁绍头绪繁多,不得要领,喜欢图谋,却不能决断,很难跟他一起渡过大难,吾打算再次行动另找主人,你们怎么不离去呢?”辛评等人说:“袁氏现在是最强大的,离开他将往哪儿去呢?”郭嘉不再说话,于是离开,依附了曹操。曹操召见了他,跟他谈论天下大事。郭嘉出来后说:“这才真正是我的主子。” 杜袭、赵俨和繁钦在荆州躲避战乱,繁钦在刘表面前多次显示出奇才,杜袭说:“我们一起来的原因,是想保全自身好等待时机而已,您如果不停地表现才能,就不是我们这一类人。”等到天子在许昌定都,赵俨说:“曹操一定能成就天下大事,我知道归顺谁了。”于是投奔了曹操。河间的邢颛在无终时听说曹操平定了冀州,对田畴说:“听说曹操法令严明,百姓已经厌恶战乱了,乱到极点就会安定。我请求先去投靠他。于是收拾行装回到故乡。田畴说:“邢颛是知道天命的人中的先觉者。”孙策平定了丹阳,吕范请求暂时兼任都督,孙策说;“您已经有了大批人马,哪能再让您屈任小职位呢!”吕范说:“我现在舍弃故土而投靠您的原因,是想济助社会。就如同同乘一条船渡海,有一件事不牢靠,就会共同受到它的破坏,这也是我自己的盘算,不仅仅是您的。”孙策听从了他。周瑜听说孙策的名望,就辞绝结交的好友;等到孙策死后孙权即位,周瑜认为孙权是可以跟他共同成就大业的人,就一心为他服务了。诸葛亮在襄阳时,刘表不能够起用他,但他一见到刘备,就毫不迟疑地为他服务。这些人有这样的卓识远见,怎么会在乱世中遭到困厄呢?

 

《卷十二·刘公荣》

 

王戎诣阮籍,时兖州刺吏刘昶字公荣在坐。阮谓王曰:“偶有二斗美酒,当与君共饮。彼公荣者无预焉。”二人交觞酬酢,公荣遂不得一杯,而言语谈戏,三人无异。或有问之者,阮曰:“胜公荣者,不得不与饮酒;不如公荣者,不可不与饮酒;唯公荣可不与饮酒。”此事见戎传,而《世说》为详。又一事云,公荣与人饮酒,杂秽非类,人或讥之,答曰:“胜公荣者,不可不与饮;不如公荣者,亦不可不与饮;是公荣待客如是,费酒多矣,顾不蒙一杯于人乎?东坡诗云:“未许低头拜东野,徒言共饮胜公荣。”盖用前事也。

 

  1. 译文

 

一次王戎去拜访阮籍,当时兖州刺史刘和(字公荣)在坐。阮籍对王戎说:“偶然有两斗美酒,应当跟您一起痛饮。那个叫公荣的,没有他的事!”两个人就交杯劝饮,公荣始终也没有喝到一杯,却仍然谈笑嬉戏,三个人没有不正常的神色。有人问起这事,阮籍说:“胜过公荣的人,不能不跟他喝酒;不如公荣的人,不可以不跟他饮酒;只有公荣,可以不跟他饮酒。”这件事见于《王戎传》,而《世说新语》里叙述地更详细。又有一件事,说的是公荣跟一个人喝酒,各种各样混杂肮脏的对象都有,跟公荣不是一类人,有人就讥笑他。公荣回答说:“胜过我公荣的人,不能不跟他喝酒;不如我公荣的人,也不能不跟他喝酒;跟我公荣是一类人的人,还是不能不跟他喝酒,因为整天和人共饮而醉。”两件事略微有点不同。公荣这样对待客人,所费的酒可谓多了!怎么还不能从别人那里得到一杯来饮呢?所以苏东坡的中说:“未许低头拜东野,徒言共饮胜公荣。”大概就是用的上面所说的典故。

 

《卷十二·元丰官制》

 

元丰官制初成,欲以司马公为御史大夫,又将俟建储时,以公及吕申公为保傅。元祐初,起文潞公于既老,议处以侍中、中书令,为言者所攻,乃改平章军国重事。自后习以为制,不复除此等官,以谓前无故事,其实不然也。绍兴二十五年十月,中批右正言张扶除太常卿,执政言自来太常不置卿,遂改宗正;复言之,乃以为国子祭酒。近岁除莫济秘书监,济辞避累日,然后就职。已而李焘、陈騤、郑丙皆为之,均曰:“职事官,何不可除之有?”

 

  1. 译文

 

宋朝元丰年间的职官制度刚修改成,想让司马光当御史大夫;又要等到册立太子时,让司马光和吕公著为太保、太傅,元祐初,起用了年纪己老的潞公文彦博,商议要授予他侍中、中书令之职,受到谏官的反对,才改为平章军国重事。从此以后相沿成为制度,不再授予这等官号,认为以前没有这样的制度,其实际情况不是这样的。宋绍兴二十五年十月,中批右正言张扶授予太常卿,执政官说从来太常寺不设卿,于是改为宗正;又有人进言,才授予他国子祭酒。近年来,授予莫济秘书监,莫济推辞回避了好几天,然后才就职。不久,李寿、陈騤、郑丙都担任了此职,都说:“职事官有什么不可以任命的。”

 

《卷十二·耳余袁刘》

 

张耳、陈余少时为刎颈交,其后争权,相互致死地而不厌,盖势利之极,其究必然。韩馥举冀州以迎袁绍,而终以惧死。刘璋开门延刘备,坐失益州。翟让提兵授李密,而举族不免。尔朱兆以六镇之众付高欢,而卒毙于欢手。绍、密、欢忘其所自,不足深责。孰谓玄德之长者而忍为此邪!

 

  1. 译文

 

张耳和陈余年轻时是生死之交的朋友,后来争权夺利,互相把对方致于死地也不满足。大凡权势利益到了极点,其结果一定会是这样的,韩馥把冀州让给袁绍,而最后却因忧惧而死。刘璋打开城门迎请刘备,却失去益州的地盘。翟让把军队交给李密,而整个家族不能免于被害。尔朱兆把六个镇的军队交付给高欢,而最后败在高欢手下。袁绍、李密、高欢,忘了自己的地位是从哪儿来的,也不值得深切地指责。可谁想到刘备这样的有德望的人却忍心于这种事呢!

 

《卷十二·周汉存国》

 

周之初,诸侯千八百国,至王赧之亡,所存者才八国耳,七战国与卫也。然赵、韩、魏分晋而立,齐田氏代姜而兴,其有土各不及二百年,俱非旧邦。秦始皇乃吕氏子,楚幽王乃黄氏子,所谓嬴、芈之先,当不歆非类。然则惟燕、卫二姬姓存。而卫至胡亥世乃绝,若以为召公、康叔之德,则周公岂不及乎!

汉列侯八百余人,及光武而存者,平阳、建平、富平三侯耳。建平以先降梁王,永夺国。平阳为曹参之后,富平为张安世之后。参犹有创业之功,若安世则汤子也,史称其推贤杨善,固宜有后,然轻重其心,杀人亦多矣,独无余殃乎!汉侯之在王莽朝,皆不夺国,光武乃但许宗室复故,余皆除之,虽酂侯亦不绍封,不知曹、张两侯,何以能独全也?

 

  1. 译文

 

周朝初年,诸候国有一千八百个,到周报王时周朝灭亡,所留存的诸侯国只有八个了,也就是战国七雄和卫国了。然而赵国、韩国、魏国分裂晋国而各立政权,齐国田氏取代姜氏而兴起,他们拥有国土不到二百年,都不是旧有的封国。秦始皇是吕氏的儿子,楚幽王是黄氏的儿子,所谓威氏、举氏的祖先,应该不会享受不同支系的人的祭祀。这样的话,那么只有燕国、卫国两个姬姓国留存下来,可是卫国到秦二世胡亥时就绝了,如果认为是召公、康叔之德的作用,那么周公难道还不如吗?

汉朝封侯有八百多人,到汉光武时还留存的,只有平阳、建平、富平三个侯了。建平侯因为先投降了梁王,被永远剥夺封国。平阳侯是曹参的后代,富平侯是张世安的后代,曹参还有创建汉朝基业的功劳;而张安世是张汤的儿子,史书称他能够推荐贤良褒扬善行,当然应该有后代,但他好用心计,杀人也太多了,偏偏没有留下灾殃吗!汉代的侯在王莽时都不剥夺封国,汉光武时才只许皇族恢复原来的侯爵,其余的都废除掉.就是酂侯(萧何的后代)也不再封了,不知曹、张两姓的侯爵为什么能够保全!

 

《卷十二·曹操杀杨修》

 

曹操杀杨修之后,见其父彪,问曰:“公何瘦之甚?”对曰:“愧无日磾先见之明,犹怀老牛舐犊之爱。”操为之改容。《古文苑》载操与彪书,数修之罪,以为“恃豪父之势,每不与吾同怀,将延足下尊门大累”,便令刑之。且赠彪锦裘二领,八节角桃杖一枝,青牦牛二头,八百里骅骝马一匹,四望通七香车一,驱使二人。又遗其妻裘、靴,有心青衣二人,钱绢甚厚。卞夫人与袁夫人书云:“贤郎有盖世文才,阖门钦敬。明公性急,辄行军法。”以衣服、文绢、房子官锦、香车送之。彪及袁夫人皆答书引愆致谢。是时汉室将亡,政在曹氏,袁公四世宰相,为汉宗臣,固操之所忌,彪之不死其手,幸矣。呜呼,危哉!

 

  1. 译文

 

曹操杀了杨修以后,见到杨修的父亲杨彪,问他说:“您为什么瘦得这么厉害?”杨彪回答说:“我羞愧自己没有金日磾那样的先见之明,又仍然怀着老牛舐犊的爱心。”曹操为此变了脸色。《古文苑》记载了曹操写给杨彪的书信,数落杨修罪状,认为“他依仗着父亲的势力,常常不跟我同心,这将会使您的家门遭受牵累”,于是就处死了杨修。曹操还赠给了杨修锦绣皮裘两件,八节角桃杖一支,青色母牛两头,八百里骅骝骏马一匹,四望通幰七香车一辆,奴仆两人。另外又赠送给杨彪妻子皮裘、靴子,以及有能力的女仆两人,赠送的钱和绢帛都很厚重。卞夫人也给袁夫人写了信,信中说:“您的儿子有盖世的文才,我们家都很钦佩敬重他;曹操性子急躁,断然对他执行了军法。”并且送给袁夫人衣服、纹绢、房子,县产官锦以及香车。杨彪和袁夫人都回信承认罪过表示谢意。这时候汉朝将要灭亡,政权在曹氏手中,袁绍四代当过宰相,是汉朝的宗臣,因此被曹操忌恨;杨彪没有死在曹操手中,已经是幸运了,可也非常危险哪!

 

《卷十二·古人重国体》

 

古人为邦,以国体为急,初无小大强弱之异也。其所以自待,及以之待人,亦莫不然。故执言修辞,非贤大夫不能尽。楚申舟不假道于宋而聘齐,宋华元止之曰:“过我而不假道,鄙我也。鄙我,亡也。杀其使者,必伐我。伐我,亦亡也。亡一也。”乃杀之。及楚子围宋既急,犹曰:“城下之盟,有以国毙,不能从也。”郑三卿为盗所杀,余盗在宋,郑人纳赂以请之。师慧曰:“以千乘之相,易淫乐之矇,宋无人焉故也。”子罕闻之,固请而归其赂。晋韩宣子有环在郑商,谒诸郑伯,子产弗与,曰:“大国之求,无礼以斥之,何厌之有?吾且为鄙邑,则失位矣。若大国令而共无艺,郑鄙邑也,亦弗为也。”晋合诸侯于平丘,子产争贡赋之次,子大叔咎之。子产曰:“国不竞亦陵,何国之为!”郑駟偃娶于晋,偃卒,郑人舍其子而立其弟。晋人来问,子产对客曰:“若寡君之二三臣,其即世者,晋大夫而专制其位,是晋之县鄙也,何国之为!”楚囚郑印堇父,献于秦,郑以货请之。子产曰:“不获。受楚之功而取货于郑,不可谓国,秦不其然。若曰郑国微君之惠,楚师其犹在敝邑之城下。”弗从,秦人不予。更币,从子产而后获之。读此数事,知春秋列国各数百年,其必有道矣。

 

  1. 译文

 

古人治理国家,把国家的体面看得很重,最初是没有大小强弱的差别的;他怎么对待自己,就用这种态度去对待别人,没有哪国不是这样的。因此发表言论斟酌辞句,不是贤明的大夫就不能表达详尽。楚国的申舟不向宋国借路而派使者问侯齐国,宋国的华元阻止了他,说:“经过我国而不向我国借路,这是鄙视我国。鄙视我国,我国就灭亡了,杀了楚国的使者,楚国一定会攻打我国。攻打我国,我国也是个亡,都是亡国,是一样的。”于是就杀了那个使者.等到楚子围攻宋国已经很危急的时候,宋国华元仍然说:“兵临城下被迫订立的盟约,会使国家灭亡,不能听从。”郑国的三位大卿被盗贼杀了,剩下的盗贼都在宋国,郑国人交纳赠礼来请求抓获他们,郑国的师慧说:“用千乘大国的国相,换一个放纵音乐的瞎子,宋国没有人是肯定的。”宋国的子罕听到后,坚持请求把郑国的礼物退回去了。晋国的韩宣子有个玉环在郑国商人手中,就谒见郑伯,郑国的子产不给他,说:“大国的要求,没有礼仪而且还呵斥人,哪里会有满足的时候?如果满足他们,我们郑国就将成为他的边远城邑了,郑国国君也会失去君位了。如果大国强令而且不讲法制,郑国也不会成为别国边邑的事。”晋国在平丘联合诸侯,子产为贡赋的顺序而争,子大叔责备他,子产说:“国家不竞争也就会被人侵陵,那时会成为什么国家!”郑国駟偃在晋国娶了妻,駟偃死后,郑国人不立他的儿子,却立了他的兄弟,晋国派人来问,子产对来人说:“如果我国君主的几个臣子,他们去世的话,晋国大夫就来专权控制他们的职位,那么郑国就成了晋国的县邑边境了,还成为什么国呢!”楚国拘禁了郑国的印堇父,把他献给秦国,郑国用钱财来请求秦国放回印堇父,子产说:“不会有收获的。接受楚国的战功,却从郑国取得钱财,不可以说是国家,秦国肯定不会这样干。如果说郑国有小国君主的好处。那么楚国军队还在我国的城下呢!”郑国没有听从子产的话,结果秦国人果然不肯放人;又遣使者拿着礼物,按照子产的话做,这才获得印堇父。读到这几件事,知道了春秋列国各有几百年历史,一定是有他们的治国之道的。

 

《卷十三·谏说之难》

 

韩非作《说难》,而死于说难,盖谏说之难,自古以然。至于知其所欲说,迎而拒之,然卒至于言听而计从者,又为难而可喜者也。秦穆公执晋侯,晋阴饴甥往会盟,其为晋游说无可疑者。秦伯曰:“晋国和乎?”对曰:“不和。小人曰必报仇,君子曰必报德。”秦伯曰:“国谓君何?”曰:“小人谓之不免,君子以为必归;以德为怨,秦不其然。”秦遂归晋侯。秦伐赵,赵求救于齐,齐欲长安君为质。太后不肯,曰:“复言者,老妇必唾其面。”左师触龙愿见,后盛气而揖之入,知其必用此事来也。左师徐坐,问后体所苦,继乞以少子补黑衣之缺。后曰:“丈夫亦爱怜少子乎?”曰:“甚于妇人。”然后及其女燕后,乃极论赵王三世之子孙无功而为侯者,祸及其身。后既寤,则言:“长安君何以自托于赵?”于是后曰:“恣君之所使。”长安君遂出质。范雎见疏于秦,蔡泽入秦,使人宣言感怒雎,曰:“燕客蔡泽,天下辨士也。彼一见秦王,必夺君位。”雎曰:“百家之说,吾既知之,众口之辩,吾皆摧之,是恶能夺我位乎?”使人召泽,谓之曰:“子宣言欲代我相,有之乎?”对曰:“然。”即引商君、吴起、大夫种之事。雎知泽欲困己以说,谬曰:“杀身成名,何为不可?”泽以身为俱全之说诱之,极之以闳夭、周公之忠圣。今秦王不倍功臣,不若秦孝公、楚越王,雎之功不若三子,劝其归相印以让贤。雎竦然失其宿怒,忘其故辩,敬受命,延入为上客。卒之代为秦相者泽也。秦始皇迁其母,下令曰:“敢以太后事谏者杀之。”死者二十七人矣。茅集请谏,王召镬将烹之。焦数以桀、纣狂悖之行,言未绝口,王母子如初。吕甥之言出于义,左师之计伸于爱,蔡泽之说激于理,若茅焦者真所谓劘虎牙者矣。范雎亲困穰侯而夺其位,何遽不如泽哉!彼此一时也。

 

  1. 译文

 

韩非作《 说难》 ,却死于劝谏君王而召致的灾难。看来规劝君主反招祸,自古如此。至于国君知道人家所要规劝的内容,接见他却不接纳他的意见,可是终究还是言听计从了,这又是变灾难而成可喜可贺的事了。秦穆公俘虏了晋惠公,晋国的阴饴甥前往秦国参加会盟,他将替晋国游说是毫无疑问的。秦穆公问:“晋国和睦吗?”阴饴甥回答说:“不和睦。小人说一定要报仇,君子说一定要报答恩德。”秦穆公问:“全国认为国君的前途将如何?”阴饴甥答:“小人认为他不会被赦免,君子认为他一定会回来;把感恩变成怨恨,秦国是不会这样的吧。”秦国终于让晋惠公回到晋国。

秦国攻打赵国,赵国向齐国请求援救,齐国提出要让赵太后的小儿子长安君作人质,赵太后不肯,说:“有再说让长安君作人质的,老妇一定要向他脸上吐唾沫!”左师触龙表示希望晋见太后,太后气呼呼地请他进来,知道他必定是为这件事而来的。左师从容落座,先询问太后身体有无病痛,接着请求让自己的小儿当个宫廷黑衣卫士。太后说:“男子汉也爱怜白己的小儿子吗?”触龙答:“比女人们更爱怜。”后来话题涉到太后的女儿燕后,接着又深入探讨赵王三代以下没有功绩而封侯的子子孙孙,灾祸涉及他们自身的情况。太后省悟之后,触龙就问:“长安君凭什么把自己托身在赵国?”在这种清况下,太后说:“任凭您支派他吧!”长安君于是被派出国去作人质。范雎在秦国受到冷落,蔡泽来到秦国,让人公开讲一些激怒范雎的话,说:“燕国来的客卿蔡泽是天下的善辩之士。他只要一见到秦王,一定会使范雎丧失相位。”范雎说:“诸子百家的学说,我全都懂得;众人的论辩,我都挫败过他们,这样还怎么能使我失去相位呢?”让人召来蔡泽,问他说:“您扬言要取代我任相国,有这事吗?” 蔡泽答道:“是的。”接着又引据商君、吴起、大夫种(越国大夫文种)的事例。范雎知道蔡泽要用游说之词难为自已,故意心口不一地说:‘栖牲性命,成就名声,为什么不可以?’蔡泽拿生命、名声都要保全的道理诱导他,以闳夭、周公的忠贞圣明为他树立榜样。忠告他当今秦王并不加倍优遇功臣,不象秦孝公,楚越王那样,你范雎的功劳也比不上商君等三人。规劝他归还相印,把相位让给贤者。范雎对蔡泽肃然起敬,抛却了原先的恼怒,失去了原有的辩才,恭恭敬敬听他的意见,把他请到家中待如上宾。最终取代范雎作了秦相的就是蔡泽,秦始皇(统一前为秦王时,生母曾助人发动叛乱)把母亲放逐出秦都,下令说:“有敢拿太后的事来劝谏的,杀死他!”为这件事而死的人已经二十七人。茅集请求入宫劝谏,秦王让人抬来大锅准备煮死他。茅集借夏桀、殷纣狂乱背理的行为来责备秦王,话还未说完,秦王母子就和好如初了。

吕甥(阴怡甥)的言论出自于正义,左师的计谋发挥于爱心,蔡泽的劝说激发于情理,至于茅集,真是所谓老虎嘴里拔牙的人了。范雎曾使擅权三十余年的秦昭王的舅父穰侯遭受困厄,从而夺取了他的相位,为什么一下子就不如蔡泽了呢?这就叫此一时彼一时啊!

 

《卷十三·韩馥刘璋》

 

韩馥以冀州迎袁绍,其僚耿武、闵纯、李历、赵浮、程涣等谏止之,馥不听。绍既至,数人皆见杀。刘璋迎刘备,主簿黄权,王累,名将杨怀、高沛止之,璋逐权,不纳其言,二将后为备所杀。王浚受石勒之诈,督护孙纬及将佐皆欲拒勒,浚怒欲斩之,果为勒所杀。武、纯、怀、沛诸人谓之忠于所事可矣,若云择君,则未也。呜呼!生于乱世,至死不变,可不谓贤矣乎?

 

  1. 译文

 

韩馥把袁绍迎到冀州,他的官佐属吏耿武、闵纯、李历、赵浮、程涣等人规劝制止他,他不听。袁绍到冀州之后,这几个人都被杀害。刘璋迎刘备入蜀,主簿黄权、王累,名将杨怀、高沛等劝止他,他赶走黄璋等人,不采纳他们的意见,二位名将后来被刘备杀死。王浚受石勒的欺诈,督护孙纬与将佐们都希望抗拒石勒,王浚大怒,要斩杀他们,这些人终究被石勒所杀。耿武、闵纯、杨怀、高沛等人对于自己所事奉的主子可以说是忠心歇耿的,若要说到善择明君,只怕就未必了。啊!生活在战乱时代,至死忠心不变,能说不是贤人吗?

 

《卷十三·萧房知人》

 

汉祖至南郑,韩信亡去,萧何自追之。上骂曰:“诸将亡者以十数,公无所追;追信,诈也。”何曰:“诸将易得,至如信,国士亡双,必欲争天下,非信无可与计事者。”乃拜信大将,遂成汉业。唐太宗为秦王时,府属多外迁,王患之。房乔曰:“去者虽多不足吝,杜如晦王佐才也,王必欲经营四方,舍如晦无共功者。”乃表留幕府,遂为名相。二人之去留,系兴替治乱如此,萧、房之知人,所以为莫及也。樊哙从高祖起丰、沛,劝霸上之还,解鸿门之厄,功亦不细矣,而韩信羞与为伍。唐俭赞太宗建大策,发薄津之谋,定突厥之计,非庸臣也,而李靖以为不足惜。盖以信、靖而视哙、俭,犹熊罴之与狸狌耳。帝王之功,非一士之略,必待将如韩信,相如杜公,而后用之,不亦难乎!惟能置萧、房于帷幄中,拔茅汇进,则珠玉无胫而至矣。

 

  1. 译文

 

汉高祖刘邦行军到达南郑,韩信不告而别,萧何亲自去追赶他。高祖骂萧何说:“将领们逃跑了几十人,你都没有去追赶,却说去追赶韩信,是骗我的。”萧何说:“这些将领容易得到,至于韩信这样的人,则是天下无双的国士。您如果一定要争夺天下,除了他,再也没有一起讨论大事的人了。”于是高祖封韩信为大将军,最终完成了汉室大业。唐太宗李世民为秦王时,幕府属吏很多外调任职,秦王为此忧虑。房玄龄说:“离去的人尽管不少,也不值得可惜,杜如晦是辅佐君王的干才,大王想要经营天下大业,舍弃杜如晦就没有能共事的人了。”于是,秦王上疏请将杜如晦留在幕府中,终于使他成为一代名相。韩信、杜如晦的去留,与兴衰治乱竟然有这么密切的关系,而萧何、房玄龄二人善于发现人才,也是无人能比得上的。樊哙跟随高祖在丰、沛起兵,攻占咸阳后劝高祖还军霸上,鸿门宴上又替高祖解脱困厄,功劳也不算小了,可是韩信却耻于和樊哙交往。唐俭帮助太宗下决心灭隋建唐,在薄津揭发孤独怀恩发动叛乱的阴谋,帮太宗制定诱降突厥的办法,不能说是平庸之臣,可是李靖认为失去他并不值得惋惜。这大概是以韩信和李靖的眼光来看樊哙、唐俭,就好像拿熊罴比去狸猫而已。创建帝王之业,绝不是依靠个人谋士的谋略,一定要等到有了韩信那样的大将,杜如晦那样的贤相,然后才加以重要,岂不是太难了吗?只要能把萧何、房玄龄这一类人安排在帐下,选贤进能,那么,贤能大才就会不请自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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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三·俞似诗》

 

英州之北三十里有金山寺,予尝至其处,见法堂后壁题两绝句。僧云:“广州钤辖俞似之妻赵夫人所书。”诗句洒落不凡,而字画径四寸,遒健类薛稷,极可喜。数年后又过之,僧空无人,壁亦隳圯,犹能追忆其语,为纪于此,其一云:“莫遣韝鹰饱一呼,将军谁志灭匈奴?年来万事灰人意,只有看山眼不枯。”其二云:“传食胶胶扰扰间,林泉高步未容攀。兴来尚有平生屐,管领东南到处山。”盖似所作也。

 

  1. 译文

 

英州向北三十里有一座金山寺,我曾到过那里,看见法堂后墙上题有绝句两首,僧人告诉我:“这是广州铃辖俞似的妻子赵夫人写的。”诗句洒脱不凡,而每字四寸见方,笔力道健,颇似薛稷书体,十分可喜。几年后又经过这里,僧去寺空,不见人影,墙壁也已损坏倒塌,墙上诗句尚能追忆,把它记在这里。其中一首是:“莫遣韝鹰饱一呼,将军谁志灭匈奴?年来万事灰人意,只有看山眼不枯。”另一首是:“传食胶胶扰扰间,林泉高步未容攀。兴来尚有平生屐,管领东南到处山。”看来是俞似的作品。

 

《卷十三·吴激小词》

 

先公在燕山,赴北人张总侍御家集。出侍儿佐酒,中有一人,意状摧抑可怜,叩其故,乃宣和殿小宫姬也。坐客翰林直学士吴激赋长短句纪之,闻者挥涕。其词曰:“南朝千古伤心地,还唱《后庭花》。旧时王、谢,堂前燕子,飞向谁家?恍然相遇,仙姿胜雪,宫髻堆鸦。江州司马,青衫湿泪,同是天涯。”激字彦高,米元章婿也。

 

  1. 译文

 

先父在燕山,到北国人张总侍御家聚会。侍女出来劝酒,其中有一人,强抑悲伤的样子,令人可怜,询问缘故,原来她是流落在外的宣和殿小宫女。坐中宾客翰林直学士吴激吟诵词一首记下这件事,听众无不挥泪。那首词道:“南朝千古伤心地,还唱《 后庭花》。旧时王、谢,堂前燕子,飞向谁家?恍然相遇,仙姿胜雪,宫髻堆鸦。江州司马,青衫湿泪,同是天涯。”吴激,字彦高,是米带(字元章)的女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