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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儒学案 39

时间: 来源于:国学院

又以佛在孔子之上。倡言自恣,弃行不顾,其人在孔门,必挥而斥之。乃其传闻者不察其真,遂以为真圣学。近日思传理学者,亦以一二为是说者,列而进之,与先儒并,令天下后世,谓当世理学,其人若此,深可惧也。或曰:“兹言出,而天下知之鲜,罪之众。”余惟为孔门守斯道,即弗知之,众罪之,弗敢辞矣。(《孔子像碑》)

晦菴先生自赞曰:“从容礼法,沉潜仁义。”此其躬行之实。乃於孔门所删述《六经》,程子所表章《四书》,传註之,成周六典,官制议之。我圣祖重其道,崇其教,首以训上,建官至今,道德一而风俗同,内外维而纪纲正,此其讲明之蹟。先生少尝读佛、老,及游延平先生门,始弃旧习。又惧天下后世陷溺之也,乃本程子“佛、老之害,甚于杨、墨,弥近理而大乱真,差谬间毫釐千里。”所差谬者,石潭汪子,整菴罗子,所指心性之辨是也。心性者,儒、佛、老皆言之,皆并传,其中儒佛混同为一者,儒而释、老为言者,皆易辨,惟佛而儒之难辩。先生首以思、孟,宋儒周、程、张、邵所阐明,详发之。其大旨以虚灵知觉之谓心者,主于形而囿于形,我所有也。天命之性者,太极一本,万物一原,敬轩薛子谓天下公共之理,汪子谓天也理也,天下之公共者是也。气质之性者,二气五行,刚柔万殊,汪子谓梏于形体,乃有我之私者是也。性具於心,心生於形,形之谓气质,而亦谓之性者,谓其有则俱有,非二言之。惟变化其有我之私,至公而无我,天性复初,气质不累,乃性曰天性,而不复以气质并言也。此谓之儒宗。佛自达摩单传,直指人心,见性成佛,此即禅宗。似儒非儒,故阐之曰:“佛家从头都不识,则不识性所从出之天,即谓之命”,曰:“只认知觉便做性,则不识心所具之理,即谓之性。”又曰:“但认为己有,则不认以天理为天下之公共者言性,以有我之私者言气质,是为无所蔽。”以心无理又无蔽,不得不以理为障。障一去,而方寸中空空荡荡,若无星之秤,无界之尺,事至不能决,不得不以事为障。以理为障,故不言穷理;以事为障,故不言敬事。而惟此虚灵知觉在腔子内者,炯然洒然无念无着,其工夫则止观空悟为一,一悟便是,即为了当。自此随意见所起,不分真妄,皆本来面目。执为杷柄,直竖而往,操纵作用无不自由,上天下地惟我独尊,其效验以既悟必证,必得人传继,始为大悟。乃急於说法普度,机锋应对,凡来参者,若薛子所云“不问贤愚善恶,只顺己者便是”。无我无人,其说简径直捷,新奇玄妙,身不自修,又不俟循序,不待防检,其势较易於圣学,其利本於养生,以故豪傑之负聪明才辨者,於此既能闻道,又能养生,孰不动乎旧所传习,搀而入乎此者?先生素爱之於心,故并其时,有谓心即理者,直辩其非,曰“心粗”,曰“不识有气质之性,岂不以其品优识贤而必深文之哉?”盖传而释之,其端初开,不容不言为之防。故其论学,圣人尽性,学者复性,性之复在变化气质,而变化之方,则以程子发明孔门“下学而上达”教人成法,而曰“涵养须用敬,进学则在致知”者,申之曰:“主敬以立其本,穷理以致其知,本立而知益明,知进而本益固。”自此辨明教立,学者所得明,固於禅不染,亦皆能言以闢之,於是儒而禅者绌。宋末伪学重禁,学者相与信从,讲之不辍,忠义辈出。元人事佛,鲁斋许子以此用□□□世教赖之不堕。我圣祖以经书传註,又集诸儒大全,列学宫,时有文臣进解佛经,亦祇以佛释佛,不许以儒文。是以至今明经修行,议事谋政,皆从此出。此其崇正闢邪之功,并於孔子作《春秋》,孟子闢杨、墨,即门人后记录有异,亦当删烦存实,舍短集长,以永其功,俾勿为释氏者搀入为害。何近岁有尝读其书,既因养生契禅,恍见此心知觉之妙,遂自称悟,揭之为良,曰“道在此,不在行,即为己心,《六经》不在载籍,妙道自己而发,先圣先儒弗及,传註皆差。”因取精一、博约、一贯、忠恕、格致、克复、中和、尽心、知性、知天诸训,一认为己所有,知觉之中不辨,欲以易天下。见其惟传註是从,不诋之则己说不伸,乃诋所阐教法为末务,主敬为缀,格物穷理为支离,为义外,为俗学,鄙传註为训诂章句,非读书为远人为道。窃揆孔门下学事,上达理,理本事末,学此事,达此理,还却以此理处此事,是为本末一原,何尝末?其论主敬,所以存此心格物,所以明此心存明,皆心也,何尝缀?支离义外者,直以义为在外,今指性即理,穷而至於义之精,精斯一,一斯贯矣,何尝外?俗学者,词章家记诵、补缀、科试、覆射者可言矣,即尝以攷小学训行周至,安可以尚行不尚言?由博反约者例言,何尝俗?经书藉汉、唐、宋间训诂以传,特或凿、或淆、或虚无,又章分註解,不断不属,非其章句传註,其文理脉络,何由贯通乎?何尝鄙?孔门以读书为学,玩易诵诗,读书学礼,博文游艺,皆是也,然取以明理,理明止矣,是亦不远人以为道也,何尝非?即是见诋之者,非在诋者所据以为道,乃先生契圣而尽示来者,又其所预期至此而严为之防者,后人不知其防,反信其诋,靡然而从。亦自童习间,传註言心、言性命,及求其所以为心、为性命弗知,是以偶闻一悟性命之说,遂谓性与天道,圣门且不可得闻,兹於须臾静坐,一闭眉目、息精神、屏思虑间,直窥尧舜、孔子之前。人孰无尧舜、孔子之志?而骤得之,将有快其直捷简径,庸知其从达磨窠臼间来哉?适其事诵读者,方厌记诵、补缀、覆射为烦,事践履者,方苦克治、涵养为难,忽言易简者,乘其厌苦之虚,而入者为主,纵有善语,不绎不从。方且自崇自是,孳孳以讲为学,自讲外修德、徙义、改过,皆置不言,即非德义有过,亦谓吾心不动。此涉於迹者,可勿较,至底咎矣!又以佛氏缺陷,世界未尝员满为之辞,凡於所讲之者称贤,不讲之者称否云。前一人倡,后人而复后人影附声和,坚不可破,犹以张无垢改头换面,说向儒家旧步,摘取经书中一二语,立为新名,作为话头,自称心传之秘。藉以儒言,以本心是圣,反观内照,全此员神,不必修为。而藉言於默识自得,无欲主静者,实修性禅宗,以精神为圣,摄息归根,根本先立,生生不已。而藉言於收放、存良、持志、立命者,实修命玄宗,以身是本,修是学,合释之观心,玄之踵息,一之为真我、真修。而藉言于《大学》纲领,修身为本者,实性命双修,宗中圣□□□□□□□□□□□□□□□□□□□□此,而其间彼此前后,各自求胜,揣度拟议,将谓合并,而竟不合不并,其流之害,及於传註。后学喜其新说,附会己意,以为讲牋,为文义,见之有素,好之者嘉其同,不好者取其异,未尝正之。今并以经书原文,各据胸臆立解,不宗本旨,其渐不至於背经弃传,绝蔑圣言不止。及此际犹藉先生辨析於今,实防卫於前,俾我圣朝教令课条者,申饬于今,乃不沦於极弊者矣。然天运一否一泰,其道一晦一明,如环之循。薛子亦曰:“程、朱大有功於万世。”又曰:“后人於朱子之书之意,不能遍观尽识,或辄逞己见,妄有疵议,或勦拾成说,寓以新名,衒新奇而掠著述之功。多见其不知量也。兹欲绝其弊,惟躬行讲明,俾天下后世,晓然知其功不可背,其讲学修德徙义改过并进,勿专以讲为学,又勿为逞己见寓新名者所摇惑,庶乎斯道明,世运泰矣。”窃意今当必有其人。噫!微斯人,吾谁与从!(《朱晦翁碑》)

来教以“天命之性为虚灵不昧,譬则日月之贞明;气质因依假借,迷复不常,譬则浮云之聚散。云聚而日月昏,云散而日月炳,於日月贞明之体,未始有所损益”者。窃以天气地质具而后生人,固圣愚贤不肖所同禀,特其中有清浊淳漓之异耳。所贵学者澄浊求清,去漓还淳,乃所谓变化之功尔。孟子“形色天性,惟圣人践形”,厥旨深矣。苟以气质为浮云,则是谓其祇有浊漓,而不谓其有清淳。然则生知安行之圣,学知利行之贤,其有外於此天地气质而生,而人性上有二物矣。抑别有一种气质,而非吾之所谓气质者?又不然。是天命自天命,气质自气质,而道之形上形下,截然可分为二。至於指天命之性为性灵不昧,此近世诸儒同以为然,似同於佛氏“昭昭灵灵见上乘”之说,与圣门所指性与天道,《中庸》以来性命,皆殊涂异能,非愚生所知。(《与吕巾石》)

今时所称钜公闻人者,谈学术以立解顿释,谈文艺则饰章藻句,门户特立,途径肆开,崇居皋席,广延游道,名流争集帜下,而海内亦重之为通达,为弘大。而视夫履孝弟,抱廉节,慎交承,端举动,若孟子所谓守先王之道者,出则宣忠猷,有仁泽,敦俭朴,覈功效,若周子所谓处事精详,务名道理者,皆以一节视之。且鄙之以为迂阔,为袭,为不达。以此为言,即以此为行可知。是以当此时,文饰胜寂,藻繁鲜实,吏行鲜治者,由此也。(《与陈心谷》)

今学者只以讲便为学,以学便为道,以道便为心,故曰“心学”。今言格物者,以心即知,以知即物,一敛视却听,便为心正,心正便为知致,知致便为物格,物格便为道,为学。其辞儱侗不分,空寂难辨,遂使圣门曰心,曰道,曰学,曰正心、致知、格物,捏为一团。其流之弊,令人空寂枯槁,祇成一个顽然之物。谨覩来谕谓:“统会斯道者心,以心体道,斯善学者。”又谓:“知非空知,必有一事,事即是物,知中有物,物见于知,虽有知物二字之名,实为一齐俱到之妙。”可谓辨析至精。(《与舒继峰》)

 

 

《甘泉学案·文定王顺渠先生道》

 

王道字纯甫,号顺渠,山东之武城人。正德辛未进士,选庶吉士。山东盗起,欲奉祖母避地江南,疏改应天教授,召为吏部主事,历考功文选郎中。大学士方献夫荐其学行淳正,可任宫僚,擢春坊左谕德,引疾辞归。嘉靖十二年起南京祭酒,明年回籍。二十五年起南太常寺卿,寻陞南户部右侍郎,改礼部,掌国子监事,又改吏部而卒。赠礼部尚书,谥文定。

先生所论理气心性,无不谛当。又论人物之别,皆不锢於先儒之成说,其识见之高明可知。但以孟子执情为性,不足以服诸子。孟子指出恻隐、羞恶、辞让、是非,是即性也。舍情何从见性?情与性不可离,犹理气之合一也。情者,一气之流行也,流行而必恻隐、羞恶、辞让、是非之善,无残忍刻薄之夹带,是性也。故《易》曰:“利贞者,性情也。”先生言情之善,原从性之善而来,但情之善可迁,而性之善不可迁。不知情之迁,迁於外物耳,当其无物之时而发之,何尝不仍是恻隐、羞恶、辞让、是非之心乎?其不迁也明矣。今必欲於四端之前,求其不可知、不容说者以为性,无乃复锢於成说乎?先生初学於阳明,阳明以心学语之,故先生从事心体,远有端绪。其后因众说之淆乱,遂疑而不信。所疑者大端有二,谓致知之说,局於方寸;学问思辨之功,一切弃却。夫阳明之所以致知者,由学问思辨以致之,其万死一问思辨也。先生既知心体之大,而以事心者为局心,其亦自相矛盾乎?谓良知是情之动,於本然之体,已落第二义。夫阳明之所谓良知,不曰未发之中乎?以念头起处,辨其善恶者,此在门弟子之失,而以加之阳明,不受也。先生又从学甘泉,其学亦非师门之旨,今姑附於甘泉之下。

 

一、文录

 

或问道曰:“一阴一阳之谓道,理气之别何居?”曰:“奚别之有哉?盈天地间,本一气而已矣。方其混沦而未判也,名之曰太极。迨夫酝酿既久,升降始分,动而发用者谓之阳,静而收敛者谓之阴,流行往来而不已,即谓之道。因道之脉胳分明而不紊也,则谓之理。数者名虽不同,本一气而已矣。”

“理气不杂不离之说非歟?”曰:“非也。黑白相入曰杂,彼己相判曰离,二也。气之脉胳分明而不紊者曰理,其为物不二也。杂与离,不可得而言矣。”(《天道说》)

“人物之生,孰形之?”曰:“气为之形。”“孰性之?”曰:“气为之性。”曰:“气为之性也,理何居耶?”曰:“理即气也,而以为有二乎哉?天地之气,一阴一阳而已。阴阳之形而上者,谓之道,而人物受之以正其性。阴阳之形而下者,谓之器,而人物分之以范其形。道不离於器,而性即具於形,本一气而已矣,岂外此更有所谓理,而与气为偶者耶?”“然则人物之别,何如?”曰:“阴阳也者,运而造化者也。运则不齐,不齐则通塞偏正生焉,通而正者造人,塞而偏者造物。”“人生皆善,而有知愚贤不肖之不同,何也?”曰:“天地之气,絪縕停滀,流行推荡,大而一世之否泰,小而一岁之灾祥,上而日月之薄蚀,下而山川之崩竭,皆生於运之不齐也。况人於天地间,以有涯之形囿有涯之气,而其资生资始之时,或适感天地偏阴偏阳,与夫阴阳之乖戾者。则其既生之后,通者有时而或塞,正者有时而或偏,偏有轻重,塞有厚薄,而知愚贤不肖之等分矣。”(《性说》)

自南宋崇尚道学之后,其学未尝不行於上也,而卒不能收善治之效。未尝不传於下也,而卒不见成命世之才。由今观之,想望庆历、嘉祐之盛,韩、范、富、欧之风,邈乎不可觌矣。况等而上之乎?(《道学》)

性善之善,不与恶对,与恶对者,情之善也。孟子执情以为性,故虽竭力道性善,终不足以服诸子之口。子由闢之是矣,但欠源头一句分明耳。盖情之善,原从性之善而来,但情之善可迁,而性之善不可迁,情之善有对,而性之善无对。今概以为无是无非,是以恶为亦出於性矣。殊欠分晓。(《性善之说》)

为仁之本,是仁之本也。孟子以事亲从兄为仁义之实,意正如此。本者,根也,实亦根也。(《孝弟为仁之本》)

朱子论性,千言万语,只是一意,大抵谓人与物所禀之理一般,但人之气清能推,而物之气浊不能推耳。敢以一言难之,麟凤龟龙,谓之四灵,其气之清明,视世之常人何如?然常人於四端五典,虽不能全,而亦不至尽废。四物虽灵,曷尝见有彷彿於人者哉?就此处观之,可见人与物之情,合下不同矣。故孟子闢告子以牛犬之性,与人不同,正与此处看得明白耳。(《性学》)

圣人所示学问思辨之功,皆从发明此心,以恢复其广大高明之本体,所谓如切如磋也。而世儒乃欲以此穷尽天下之理,不知理者,吾心之准则,孟子所谓权度,心为甚者此也。心体苟明,则权度精切,而天下之长短轻重,应之而有余矣,岂待求之於外哉?(《为学》)

所谓物者,指外物而言,即《乐记》“感於物而动,性之欲也”。所谓格者,以扞禦为义,主温公之说。(《格物》)

“孟子后,千载无真儒”。宋儒有是言,余每读之戚然。姑就汉一代言之,董、贾兼文学政事之科,萧、曹、丙、魏,皆有政事之才,远在季路、冉有之上,而丙又入德行而不优。至於孔明,则兼四科而有之矣。黄叔度不言而化,如愚之流辈也。管幼安龙德而隐居於辽东,一年成邑。陈太丘、荀令君、郭有道、徐孺子皆德行科人,冉、闵之次也。其诸表表,难以悉数。三国人才尤盛,至晋及唐,代不乏人。今一举而空之曰“无真儒”,呜呼!悠悠千载,向谁晤语。

宋自庆历以前,英贤彙出,当时治体,风俗人才,皆淳庞浑厚。於时程、朱未生也,亦曷尝如长夜,直待程、朱出而后明哉?

孟子曰:“圣人先得我心之同然者,谓理也,义也。”是义理皆在於心矣。皆在於心而有二名,体用之谓也。今曰在物为义,处物为理,则是用由内出,而体全在外具矣。不知体既在外,用何自出哉?谓之义外之见也亦宜。(以上《批林国辅讲余答问》)

天理平铺於人情物理之间,舜之所以为圣,不过明於庶物,察於人伦而已。所贵乎学问之功,正要在日用应酬人物处,观其会通。动中肯綮,如庖丁解牛,洞无凝滞,然后为得,少有扞格龃龉,即是学力未至,便当反己研求,务要推勘到底,使在我者无毫发之不尽,而后委外之通塞於所遇焉。(《答魏庄渠》)

阳明先生致知之说,大略与孟子察识扩充四端之意相似而实不同。孟子见得道理平实广大,如论爱牛,便到制民常产,论好色好勇好货,便到古公、公刘、文、武之事。句句都是事实,所以气象宽裕,意味深长。阳明先生所见,固存省之一法,然便欲执此以尽。盖为学工夫大,《易》所谓“学问辨”,《中庸》所谓“学问思辨”,《论语》所谓“博文约礼”,“好古敏求”,“学《诗》学《礼》”,一切弃却,而曰“为学之道,耑求之心而已”,是几於执一而废百矣。

若论道之本体,天大无外,心大亦无外,天地之用,皆我之用,浑然一理,何所分别?吾心体会尽天下之理,亦只是全复吾心之所固有而已。故曰:“尽其心者,知其性也。”知其性,则知天矣,知性知天,却只在尽心焉得之,则心体之大可想而知矣。今乃欲以方寸之微,念虑之动,局而言之,不几於不知心乎?不知心而能尽心,不尽心而能知性知天,而曰“圣人之学,吾未之信也”。(以上《答朱守中》)

次阳明咏良知

若把良知当仲尼,太清却被片云迷。良知止是情之动,未动前头尚属疑。

独知还是有知时,莫认独知即正知。寻到无知无物处,本来面目却为谁?

本来面目却为谁?绝四宣尼定自知。学子欲寻绝四处,不先格物更何为?

孟子良知即四端,乃情之发动处,其以孩提言,正赤子之心,而程子以为已发而未远於中者也。阳明指此以为圣人之本体,落第二义矣。

格,扞格之义,禦之於外也。物,物交物之物,凡外物皆是也。格物,即孔子所谓克己,孟子所谓寡欲,周子所谓无欲也。格物以致知,犹刮垢以磨光也。物格知至,则垢尽而明见矣。

 

 

《诸儒学案上·文正方正学先生孝孺》

 

  1. 前言

 

诸儒学案者,或无所师承,得之於遗经者;或朋友夹持之力,不令放倒,而又不可系之朋友之下者;或当时有所兴起,而后之学者无传者,俱列於此。上卷则国初为多,宋人规范犹在。中卷则皆骤闻阳明之学而骇之,有此辨难,愈足以发明阳明之学,所谓他山之石,可以攻玉也。下卷多同时之人,半归忠义,所以证明此学也,否则为伪而已。

 

一、文正方正学先生孝孺

 

方孝孺字希直,台之宁海人。自幼精敏绝伦,八岁而读书,十五而学文,辄为父友所称。二十游京师,学於太史宋濂。濂以为游吾门者多矣,未有若方生者也。濂返金华,先生复从之,先后凡六岁,尽传其学。两应召命,授汉中教授。蜀献王聘为世子师。献王甚贤之,名其读书之堂曰正学。建文帝召为翰林博士,进侍读学士。帝有疑问,不时宣召,君臣之间,同於师友。金川失守,先生斩衰,哭不绝声。文皇召之不至,使其门人廖镛往,先生曰:“汝读几年书,还不识箇是字。”於是系狱。时当世文章共推先生为第一,故姚广孝尝嘱文皇曰:“孝孺必不降,不可杀之,杀之天下读书种子绝矣。”文皇既惭德此举,欲令先生草诏,以塞天下之人心。先生以周公之说穷之。文皇亦降志乞草,先生怒骂不已,磔之聚宝门外。年四十六。坐死者凡八百四十七人。崇祯末,谥文正。

先生直以圣贤自任,一切世俗之事,皆不关怀。朋友以文辞相问者,必告之以道,谓文不足为也。入道之路,莫切於公私义利之辨,念虑之兴,当静以察之。舍此不治,是犹纵盗於家,其余无可为力矣。其言周子之主静,主於仁义、中正,则未有不静,非强制其本心如木石然,而不能应物也,故圣人未尝不动。谓圣功始于小学,作《幼仪》二十首。谓化民必自正家始,作《宗仪》九篇。谓王治尚德而缓刑,作《深虑论》十篇。谓道体事而无不在,列《杂诫》以自警。持守之严,刚大之气,与紫阳真相伯仲,固为有明之学祖也。先生之学,虽出自景濂氏,然得之家庭者居多。其父克勤,尝寻讨乡先达授受原委,寝食为之几废者也。故景濂氏出入於二氏,先生以叛道者莫过於二氏,而释氏尤甚,不惮放言驱斥,一时僧徒俱恨之。庸人论先生者有二:以先生得君而无救於其亡。夫分封太过,七国之反,汉高祖酿之;成祖之天下,高皇帝授之,一成一败。成祖之智勇十倍吴王濞,此不可以成败而誉咎王室也。况先生未尝当国,惠宗徒以经史见契耳。又以先生激烈已甚,致十族之酷。夫成祖天性刻薄,先生为天下属望,不得其草,则怨毒倒行,无所不至,不关先生之甚不甚也。不观先生而外,其受祸如先生者,宁皆已甚之所至乎?此但可委之无妄之运数耳。蔡虚斋曰:“如逊志者,盖千载一人也。天地幸生斯人,而乃不终祐之,使斯人得竟为人世用,天地果有知乎哉?痛言及此,使人直有追憾天地之心也”。乃知先正固自有定论也。

 

二、侯城杂诫

 

人孰为重?身为重。身孰为大?学为大。天命之全,天爵之贵,备乎心身,不亦重乎?不学则沦乎物,学则可以守身,可以治民,可以立教。学不亦大乎!学者圣人所以助乎天也,天设其伦,非学莫能敦;人有恒纪,非学莫能序。故贤者由学以明,不贤者废学以昏。大匠成室,材木盈前,程度去取,沛然不乱者,绳墨素定也。君子临事而不眩,制变而不扰者,非学安能定其心哉?学者君子之绳墨也,治天下如一室,发於心见於事,出而不匮,繁而不紊。不学者其犹盲乎?手揣足行,物至而莫之应。

治人之身,不若治其心;使人畏威,不若使人畏义。治身则畏威,治心则畏义。畏义者於不善不禁而不能为,畏威者禁之而不敢为,不敢与不能,何啻陵谷。

养身莫先於饮食,养心莫要於礼乐,人未尝一日舍饮食,何独礼乐而弃之?尊所贱,卑所贵,失莫甚焉!

古之仕者及物,今之仕者适己。及物而仕,乐也;适已而弃民,耻也。与其贵而耻,孰若贱而乐?故君子难仕。

古之治具五:政也,教也,礼也,乐也,刑罚也。今亡其四,而存其末,欲治功之逮古,其能乎哉?不复古之道,而望古之治,犹陶瓦而望其成鼎也。

三代之化民也周而神,后世之禁民也严而拙,不知其拙也,而以古为迂,孰迂也哉?

化於未萌之谓神,止於未为之谓明,禁於已著之谓察,乱而后制之谓瞽。秦、汉之治,其瞽也。与不师古而瞽之师,孰谓之非瞽?

古礼之亡也,人不知事亲之道。今丧礼朝夕奠之仪,其事生之常礼乎?孔子曰:“至於犬马,皆能有养,不敬何以别乎?”噫!行者鲜矣。

为子孙者,欲其悫不欲其浮,欲其循循然,不欲其頟頟然。循循者善之徒,頟頟者恶之符。

一年之劳,为数十年之利,十年之劳,为数百年之利者,君子为之。君子之为利,利人;小人之为利,利己。

待人而知者,非自得也;待物而贵者,非至贵也。

不怍於心,合乎天,足乎己,及乎人,而无容心焉,惟君子哉。君子有四贵:学贵要,虑贵远,信贵笃,行贵果。

好义如饮食,畏利如蛇虺,居官如居家,爱民如爱身者,其惟贞惠公乎?释书而为治,而政无不习也,去位而野处,而色未尝异也。是以不以才自名,而才者莫能及;不以道自任,而君子推焉。世俗之学,岂足以窥之乎?

学术之微,四蠹害之也。文奸言,摭近事,窥伺时势,趋便投隙,以贵富为志,此谓利禄之蠹。耳剽口衒,诡色淫辞,非圣贤而自立,果敢大言以高人,而不顾理之是非,是谓务名之蠹。钩摭成说,务合上古,毁訾先儒,以为莫我及也,更为异义,以惑学者,是谓训诂之蠹。不知道德之旨,雕饰缀缉,以为新奇,钳齿刺舌,以为简古,於世无所加益,是谓文辞之蠹。四者交作,而圣人之学亡矣。必也本诸身,见诸政教,可以成物者,其惟圣人之学乎?去圣道而不循,而惟蠹之归,甚哉其惑也。

为政有三:曰知体,稽古,审时。缺一焉非政也。何谓知体,自大臣至胥吏,皆有体,违之则为罔,先王之治法详矣。不稽其得失,而肆行之,则为野。时相远也,事相悬也,不审其当,而惟古之拘,则为固。惟豪傑之士,智周乎人情,才达乎事为,故行而不罔,不野,不固。

定天下之争者,其惟井田乎?弭天下之暴者,其惟比闾族党之法乎?有恒分而知恒道,奚由乱?

贫国有四,而凶荒不与焉。聚敛之臣贵则国贫,勋戚任子则国贫,上好征伐则国贫,贿赂行於下则国贫。富国有四,而理财不与焉。政平刑简也,民乐地闢也,上下相亲也,昭俭而尚德也,此富国之本也。

国不患乎无积,而患无政;家不患乎不富,而患无礼。政以节民,民和则亲上,而国用足矣;礼以正伦,伦序得则众志一,家合为一,而不富者未之有也。

学古而不达当世之事,鄙木之士也;通乎事变而不本於道术,权诈之士也。鄙木者不足用,权诈者不可用。而善悦人,及其失也,木愈於诈。闻以权诈亡国矣,未闻鄙木者之偾事也,故君子尚朴而不尚华,与其诈也宁木。

仕之道三:诚以相君,正以持身,仁以恤民,而不以利禄挠乎中。一存乎利禄,则凡所为者皆徇乎人。徇人者失其天,失天而得人,愈贵而犹贱也。

柔仁者有后,刚暴者难继。仁者阳之属,天之道也,生之类也;暴者阴之属,地之道也,杀之类也。好生者祥,好杀者殃,天行也。

为家以正伦理别内外为本,以尊祖睦族为先,以勉学修身为教,以树艺畜牧为常。守以节俭,行以慈让,足己而济人,习礼而畏法,亦可以寡过矣。

礼本於人情,以制人情,泥则拘,越则肆,折衷焉斯可已。古之庶人祭不及祖,汉以下及三世,非越也,人情所不能己也。古过於薄,今过於厚,则从於厚。今过於薄,不若古之美,则惟古是从。礼近於厚,虽非古犹古也。

三年之丧,自中出者也,非强乎人也。因其心之不安莞簟也,故枕由寝苫;因其心之不甘于肥厚也,故啜粟饮水;因其心之不忍於佚乐也,故居外次不闻乐。岂制於礼而不为哉?情之不能止也。今世之能丧者寡矣。饮食居处如平时,谈笑容服无所更变。古之戮民,与欲正天下之俗,非始诸此,夫安始?

君子事亲以诚,缘情以礼,知其无益而伪为之,非诚也。惑异教而冀冥福者,非伪乎?圣贤所不言,而不合乎道者,非礼也。化乎异端,而奉其教者,岂礼也哉?事不由礼者夷也。夷者□之死不祔乎祖。

孝子之爱亲,无所不至也。生欲其寿,凡可以养生者皆尽心焉;死欲其传,凡可以昭扬后世者复不敢忽焉。养有不及,谓之死其亲;没而不传道,谓之物其亲。斯二者,罪也,物之尤罪也。是以孝子修德修行,以令闻加乎祖考,守职立功,以显号遗乎祖考,称其善,属诸人而荐誉之,俾久而不忘,远而有光。今之人不然,丰於无用之费,而啬於显亲之礼,以妄自诳,而不以学自勉,不孝莫大焉。

国之本,臣是也,家之本,子孙是也。忠信礼让根於性,化於习,欲其子孙之善,而不知教,自弃其家也。

士不可以不知命。人之所志无穷,而所得有涯者,命也。使智而可得富贵,则孔、孟南面矣;使德而可以致福远祸,则羑里、匡人之厄无从至矣;使君子必为人所尊,则贤者无不遇矣。命不与人谋也久矣,安之故常有余,违之故常不足。

处俗而不忤者其和乎?其弊也流而无立,持身而不挠者其介乎?其弊也厉而多过。介以植其内,和以应乎外,斯庶矣乎!

非义之利腊毒,可喜之事藏悔,易悦之人难近,万全之举多怨。君子知其然,功苟可成不沮於怨也。人果不可近,不受其悦也。事之适意,必思其艰。利之可取,先虑其患。故名立而身完也。

儒者之学,其至圣人也,其用王道也。周公没而其用不行,世主视儒也,艺之而已矣。呜呼!孰谓文、武、周公而不若商君乎?

人或可以不食也,而不可以不学也。不食则死,死则已。不学而生,则入於禽兽而不知也。与其禽兽也宁死。

尚鬼之国多病,好利之国多贫。祸不可避也,利不可求也。有心於避祸者,祸之所趋,嗜利无厌者,害必从之。故君子信道而安命。

人之不幸,莫过於自足。恒若不足,故足;自以为足,故不足。甕盎易盈,以其狭而拒也;江海之深,以其虚而受也。虚己者进德之基。

政之弊也,使天下尚法;学之弊也,使学者尚文。国无善政,世无圣贤,二者害之也,何尤乎人?

爱其子而不教,犹为不爱也;教而不以善,犹为不教也;有善言而不能行,虽善无益也。故语人以善者,非难;闻善而不懈者,为难。

金玉犀贝,非产於一国而聚於一家者,以好而集也。人诚好善,善出於天下,皆将为吾用,奚必尽出於己哉?智而自用,不若闻善而服之懿也;才而自为,不若任贤之速也。

 

 

《诸儒学案上·琼山赵考古先生谦》

 

赵谦字撝谦,初名古则,余姚人也。秦王廷美之后,降为农家。就外傅於崇山寺,达旦忘寐。年十七八,东游,受业天台郑四表之门。四表学於张以忠,以忠学於王伯武。伯武,胡云峰之高第弟子也。洪武十二年,徵修《正韵》,已别用为中都国子典簿。然以其说授之门人宋燧者,多採入於《正韵》。在中都,又以同官不合而罢归。筑考古台,读书其上。谓六经子史,历代阐发有人,惟音韵之学,世久不明,乃著《声音文字通》一百卷,《六书本义》十二卷。二十二年,召为琼山教谕,琼海之人皆知向化,称为海南夫子。二十八年十一月一日卒於广城,年四十五。

先生清苦自立,虽盛暑祁寒,蹑蹻走百余里,往来问学。尝雪夜与门人柴广敬剧谈,既乏酒饮,又无火灸,映雪危坐,以为清供。其著述甚多,而为学之要,则在《造化经纶》一图。谓其门人王仲迪曰:“寡欲以养其心,观止以明其理,调息以养其气,读书以验其诚,圣贤之域不难到。”又读武王《戒书》而惕然有感,以往古之圣,犹儆戒若是之至,后世眇末小子,其敢事事不求之心哉。既以古篆随物而书,又铭其所用器物之未有铭者,以见道之无乎不在也。其时方希直氏亦补註《戒书》,以为其言之善者,与《诗》、《书》要义无以异焉。盖从来学圣之的,以主敬为第一义,先生固与希直善,其讲之必有素矣。庐陵解缙尝铭先生之墓,谓其力学主敬,信不诬也。今《大绅文集》既失此文,而先生著述亦多散逸。万历间焦弱侯所表章者,仅先生字学之书,某幸得此於其后人,故载之於右。

 

一、造化经纶图

 

周子曰:“无极而太极,太极动而生阳,乾道成矣。静而生阴,坤道成矣。阳变阴合,五行顺布,四时行焉。”一皆自然之天也。邵子“心为太极”,盖造化之一气,即圣人之一心。造化之气,本於发生,而圣人之心,亦将以济世矣。故不免由静以之动,自无而入有,使万物得以遂其身,安其业。然人不见其迹者,以造化之气,与圣人之心,虽动而不离静,虽有而不舍无,彼万物与万民,齐见役说战劳於其间而不自觉。故曰:“帝出乎《震》,成乎《艮》。”帝者岂非造化之气与圣人之心乎?夫三圣巍巍,继天立极,相与传授,独辨此心。欲学圣贤者,舍此心将何所用力哉?盖人有情有性,而心则统性情者也。性者仁义礼智是也,情者喜怒哀乐是也。心得其养,则以性御情,而五常百行由此而正;心失其养,则以情荡性,而五常百行由此而隳。此心之所主,顾不重乎?学者诚能时时省察,念念不忘,而使道心常为之主,人心每听命焉,则寂然不动之时,当与造化同其体,及感而遂通,自然与造化同其用,斯其所以为三极之道。三极者,三才各一太极也。洪武甲戌秋七月既望,余姚赵谦谨识。

 

二、仁:

 

爱理。(得之於天,具之於心。)元。

孝:存则承颜养志,爱敬不忘;没则慎终追远,继志述事。慎行其身,不敢以遗体行殆。将为善,思贻父母令名,必果;将为不善,思贻父母羞辱,必不果。

公:老老幼幼,举斯加彼,物我不分,穷达一视,克伐怨欲不行,意必固我不立。

恕:己所不欲,勿施於人,不以所长者病人,不以所能者愧人,不念旧恶。

慈:少者怀之,不独子其子。

爱:矜孤恤贫,随力济物。

宽:纳污藏疾,犯而不校。

厚:德必报,怨不雠。故旧不遗,笃序姻亲。成人美,掩人过。

 

三、不仁:

 

险:设机阱,包祸心,陷人不义,中人凶祸。

忍:害物伤人,幸灾乐祸。

忌:睹闻人才美而媢疾,见人富贵而热中。凡以胜己为不满者,皆忌也。

刻:督责太苛,(自忍中来。)掊克无艾,(自贪中来。)念怨不忘,败人之善,成人之恶。

薄:喜闻人过,好言人短,忘恩负德,得新弃旧,轻訾毁,好攻讦。

克:多尚人不逊善,事功欲自己出,议论专好己胜。

躁:不耐激触,不能容忍。(自褊中来。)

私:立物我,分町畦,凡事只求自利。

褊:气宇狭隘,不能容物。

暴:任情恣横,挟势凭陵。

 

四、义:

 

宜理。(得之於天,具之於心。)利。

直:志义不屈不挠,词色不佞不谀。

弟:敬兄友弟,恭老尚年。

正:任理而行,不为阿比,安命守分,不肯苟求。凡出处语默,进退屈伸,刚柔宽严,好恶取舍,从违避就,贵审其宜而不失。

自反:爱人不亲反其仁,治人不治反其智,礼人不答反其敬。行有不得者,皆反求诸己。

刚:乾健笃实,不为物挠,富贵贫贱,不淫不移,威武不能屈。

介:确然有守,不为俗变。

廉:见得思义,分无多求。

勇:见善必为,知过必改。

 

五、不义:

 

贪:货殖玩物,贪名逐禄,不务自守,动辄有求。

吝:不济人之财,当予者不予,但有刓忍恋惜之意。不教人以善,所有则隐蔽,惟恐他人知之。

忧:患贫畏祸。昔人谓祸患之来,只有一个处置。若过於忧,是无义无命也。

佞:胁肩谄笑,巧言饰语,擎跪曲拳。凡冀以逢迎投合人意向者皆是。

欲:耳於声,目於色,口於味,鼻於臭,四肢於安佚。

懦:柔而无立,随俗浮沉,自守不坚,屈於威势。

偏:不求中正,好恶任情。

鄙:计琐屑,甘猥贱。(自吝中来。)

悖:执己自是,违众从欲。

比:不顾是非,徇情党物。

怨:不安义命,不务反躬,一切归咎於天人。

礼:恭理。(得之於天,具之於心。)亨。

敬:正名辨分,敬老崇贤,居处恭,执事敬。内则摄思虑去知,故凝然主一而无适;外则正衣冠尊瞻视,俨然庄重而不慢。

谨:不侈然自放,不轩然自得,言不轻发,事不轻举,不出位而思,不怨天,不尤人,不居下讪上,务隐恶扬善,避嫌疑,审去就,不讦以为直,不徼以为知。

让:辞尊居卑,推多取少,虑以下人,善则称人。

谦:有若无,实若虚,以能问於不能,以多问於寡。

六、无礼:

 

骄挟富贵以自恣,恃才美以为高,常有欲自表见意,(便有伐在其中。)常有陵压人意。(便有傲在其中。)

 

侈:大室庐,华衣服,盛车马,美饮食,丽器用,越制度,不安分。

诞:无而为有,虚而为盈,约而为泰。

粗厉:气象兀突难亲。

简:接物不委曲,与人无恩义。

敖:简贤德,侮老成,自处放肆,待物轻率。

智:别理。(得之於天,具之於心。)贞。

穷理:博览以致广大,穷究以尽精微,凡大而天地之理,微而事物之故,明而礼乐之文,幽而鬼神之情状,近而人物贤否邪正之分,远而古今兴哀治乱之迹,无一不当致知。疑事每质,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

待人:不逆诈,不亿不信,又当先觉,不可受人之欺,见贤思齐,见不贤而内自省,亲贤人,远小人。

知人:识别邪正,爱而知其恶,憎而知其善。

处事:别是非,辨可否,审利害,计始终。义以为质,礼以行之,逊以出之,信以成之。

知言:真伪忠佞,贵於辨察。

知命:贫富贵贱,付於自然。

明:不读非僻之书,不为非礼之视。

聪:不受浸润之谮,乐闻谠直之言。

 

七、无智:

 

昏:於事不审是非可否,於人不识诚伪善恶,远贤人,交小人。

浅:以小小得丧为利害,以小小毁誉为荣辱,以小小逆顺为恩怨。

固:拘方泥曲,执滞不通。

陋:安於卑陋,不务广览博取以长见识。

满:器识褊狭,不能自屈,矜骄傲世,侮慢才德。

巧:好穿凿徼以为智。

不明:溺於乱色,观非僻之书,视非礼之物。

不聪:讳闻过,喜谀佞,恶正直。

轻:事不详审而妄为,言不详审而妄发。

浮:不敦笃。

 

八、信:

 

存心:真实无妄。

尽己:言顾行,行顾言。

尽人:循物无违。

极诚:为人谋而忠,与人有终始,体道无虚伪。

 

九、不信:

 

诈:虚言罔人,匿行炫耀。

欺:食言、伪言、大言、行事不确实,为人不亲切,有失自盖藏。

矫:心迹不相副,沽徼以求名。

谲:多机关,挟术数,务诡随,易反覆。 

以上原在图内,今书於外,以便观者。

 

十、考古续戒书

 

有攸为,罔稽乎得失,有攸行,罔觉乎凶吉,惟尔德之至神,惟尔道之至一,凡民有疑,惟尔质。(《著》)

德惟一,动则吉;行靡中,动乃凶。神之敬之,伊、泰筮之庸。(《著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