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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女传》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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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右手如附枝,右手发之,左手不知,此盖射之道也。平公以其言为仪而射,穿七札,繁人之夫立得出,而赐金三镒。君子谓弓工妻可与处难。诗曰:“敦弓既坚,舍矢既钧。”言射有法也。

颂曰:晋平作弓,三年乃成,公怒弓工,将加以刑,妻往说公,陈其干材,列其劳苦,公遂释之。

 

《辩通传·齐伤槐女》

 

齐伤槐女者,伤槐衍之女也,名婧。景公有所爱槐,使人守之,植木悬之,下令曰:“犯槐者刑,伤槐者死。”于是衍醉而伤槐。景公闻之曰:“是先犯我令。”使吏拘之,且加罪焉。婧惧,乃造于相晏子之门曰:“贱妾不胜其欲,愿得备数于下。”晏子闻之,笑曰:“婴其有淫色乎,何为老而见奔?殆有说内之至哉!”既入门,晏子望见之曰:“怪哉,有深忧!”进而问焉,对曰:“妾父衍,幸得充城郭为公民。见阴阳不调,风雨不时,五谷不滋之故,祷祠于名山神水。不胜曲糱之味,先犯君令,醉至于此,罪故当死。妾闻明君之莅国也,不损禄而加刑,又不以私恚害公法,不为六畜伤民人,不为野草伤禾苗。昔者宋景公之时,大旱三年不雨,召太卜而卜之曰:‘当以人祀之。’景公乃降堂北面稽首曰:‘吾所以请雨者,乃为吾民也,今必当以人祀,寡人请自当之。’言未卒,天大雨,方千里。所以然者何也?以能顺天慈民也。今吾君树槐,令犯者死。欲以槐之故杀婧之父,孤妾之身,妾恐伤执政之法而害明君之义也。邻国闻之,皆谓君爱树而贱人,其可乎!”晏子惕然而悟。明日,朝,谓景公曰:“婴闻之,穷民财力谓之暴;崇玩好,威严令谓之逆;刑杀不正,谓之贼。夫三者,守国之大殃也。今君穷民财力,以美饮食之具,繁钟鼓之乐,极宫室之观,行暴之大者也。崇玩好,威严令,是逆民之明者也。犯槐者刑,伤槐者死。刑杀不正,贼民之深者也。”公曰:“寡人敬受命。”晏子出,景公实时命罢守槐之役,拔植悬之木,废伤槐之法,出犯槐之囚。君子曰:“伤槐女能以辞免。”诗云:“是究是图,亶其然乎!”此之谓也。

颂曰:景公爱槐,民醉折伤,景公将杀,其女悼惶,奔告晏子,称说先王,晏子为言,遂免父殃。

 

《辩通传·楚野辨女》

 

楚野辨女者,昭氏之妻也。郑简公使大夫聘于荆,至于狭路,有一妇人乘车,与大夫遇,毂击而折大夫车轴,大夫怒,将执而鞭之,妇人曰:“妾闻君子不迁怒,不贰过。今于狭路之中,妾已极矣,而子大夫之仆不肯少引,是以败子大夫之车,而反执妾,岂不迁怒哉!既不怒仆,而反怒妾,岂不贰过哉!周书曰:‘毋侮鳏寡,而畏高明。’今子列大夫而不为之表,而迁怒贰过,释仆执妾,轻其微弱,岂可谓不侮鳏寡乎!吾鞭则鞭耳,惜子大夫之丧善也!大夫惭而无以应,遂释之,而问之,对曰:“妾楚野之鄙人也。”大夫曰:“盍从我于郑乎?”对曰:“既有狂夫,昭氏在内矣。”遂去。君子曰:“辨女能以辞免。诗云:“惟号斯言,有伦有脊。”此之谓也。

颂曰:辨女独乘,遇郑使者,郑使折轴,执女忿怒,女陈其冤,亦有其序,郑使惭去,不敢谈语。

 

《辩通传·阿谷处女》

 

阿谷处女者,阿谷之隧浣者也。孔子南游,过阿谷之隧,见处子佩璜而浣,孔子谓子贡曰:“彼浣者其可与言乎?”抽觞以授子贡曰:“为之辞以观其志。”子贡曰:“我北鄙之人也。自北徂南,将欲之楚,逢天之暑,我思谭谭,愿乞一饮,以伏我心。”处子曰:“阿谷之隧,隐曲之地,其水一清一浊,流入于海,欲饮则饮,何问乎婢子?”授子贡觞,迎流而挹之,投而弃之,从流而挹之,满而溢之,跪置沙上,曰:“礼不亲授。”子贡还报其辞。孔子曰:“丘已知之矣。抽琴去其轸,以授子贡曰:“为之辞。”子贡往曰:“向者闻子之言,穆如清风,不拂不寤,私复我心,有琴无轸,愿借子调其音。”处子曰:“我鄙野之人也。陋固无心,五音不知,安能调琴?”子贡以报孔子,孔子曰:“丘已知之矣。过贤则宾。”抽絺绤五两以授子贡曰:“为之辞。”子贡往曰:“吾北鄙之人也。自北徂南,将欲之楚,有絺绤五两,非敢以当子之身也,愿注之水旁。”处子曰:“行客之人,嗟然永久,分其资财,弃于野鄙,妾年甚少,何敢受子。子不早命,窃有狂夫名之者矣。”子贡以告孔子,孔子曰:“丘已知之矣。斯妇人达于人情而知礼。”诗云:“南有乔木,不可休息,汉有游女,不可求思。”此之谓也。

颂曰:孔子出游,阿谷之南,异其处子,欲观其风,子贡三反,女辞辨深,子曰达情,知礼不淫。

 

《辩通传·赵津女娟》

 

赵津女娟者,赵河津吏之女,赵简子之夫人也。初简子南击楚,与津吏期,简子至,津吏醉卧,不能渡,简子怒,欲杀之,娟惧,持楫而走,简子曰:“女子走何为?”对曰:“津吏息女。妾父闻主君东渡不测之水,恐风波之起,水神动骇,故祷祠九江三淮之神,供具备礼,御厘受福,不胜巫祝,杯酌余沥,醉至于此。君欲杀之,妾愿以鄙躯易父之死。”简子曰:“非女之罪也。”娟曰:“主君欲因其醉而杀之,妾恐其身之不知痛,而心不知罪也。若不知罪杀之,是杀不辜也。愿醒而杀之,使知其罪。”简子曰:“善。”遂释不诛。简子将渡,用楫者少一人,娟攘卷掺楫而请,曰:“妾居河济之间,世习舟楫之事,愿备员持楫。”简子曰:“不谷将行,选士大夫,齐戒沐浴,义不与妇人同舟而渡也。”娟对曰:“妾闻昔者汤伐夏,左骖骊,右骖牝靡,而遂放桀。武王伐殷,左骖牝骐,右骖牝●,而遂克纣,至于华山之阳。主君不欲渡则已,与妾同舟,又何伤乎?”简子悦,遂与渡,中流为简子发河激之歌,其辞曰:“升彼阿兮面观清,水扬波兮查冥冥,祷求福兮醉不醒,诛将加兮妾心惊,罚既释兮渎乃清,妾持楫兮操其维,蛟龙助兮主将归,呼来棹兮行勿疑。”简子大悦曰:“昔者不谷梦娶妻,岂此女乎?”将使人祝祓,以为夫人。娟乃再拜而辞曰:“夫妇人之礼,非媒不嫁。严亲在内,不敢闻命。”遂辞而去。简子归,乃纳币于父母,而立以为夫人。君子曰:“女娟通达而有辞。”诗云:“来游来歌,以矢其音。”此之谓也。

颂曰:赵简渡河,津吏醉荒,将欲加诛,女娟恐惶,操楫进说,父得不丧,维久难蔽,终遂发扬。

 

《辩通传·赵佛肸母》

 

赵佛肸母者,赵之中牟宰佛肸之母也。佛肸以中牟叛。赵之法,以城叛者,身死家收。佛肸之母将论,自言曰:“我死不当。”士长问其故,母曰:“为我通于主君,乃言;不通,则老妇死而已。”士长为之言于襄子,襄子出,问其故,母曰:“不得见主君则不言。”于是襄子见而问之曰:“不当死何也?”母曰:“妾之当死亦何也?”襄子曰:“而子反。”母曰:“子反,母何为当死?”襄子曰:“母不能教子,故使至于反,母何为不当死也?”母曰:“吁,以主君杀妾为有说也,乃以母无教邪!妾之职尽久矣,此乃在于主君。妾闻子少而慢者,母之罪也。长而不能使者,父之罪也。今妾之子少而不慢,长又能使,妾何负哉!妾闻之,子少则为子,长则为友,夫死从子,妾能为君长子,君自择以为臣,妾之子与在论中,此君之臣,非妾之子。君有暴臣,妾无暴子,是以言妾无罪也。襄子曰:“善,夫佛肸之反,寡人之罪也。”遂释之。君子曰:“佛肸之母,一言而发襄子之意,使行不迁怒之德,以免其身。”诗云:“既见君子,我心写兮。”此之谓也。

颂曰:佛肸既叛,其母任理,将就于论,自言襄子,陈列母职,子长在君,襄子说之,遂释不论。

 

《辩通传·齐威虞姬》

 

虞姬者,名娟之,齐威王之姬也。威王即位,九年不治,委政大臣,诸侯并侵之。其佞臣周破胡专权擅势,嫉贤妒能,即墨大夫贤,而日毁之,阿大夫不肖,反日誉之。虞姬谓王曰:“破胡,谗谀之臣也,不可不退。齐有北郭先生者,贤明有道,可置左右。”破胡闻之,乃恶虞姬曰:“其幼弱在于闾巷之时,尝与北郭先生通。”王疑之,乃闭虞姬于九层之台,而使有司即穷验问,破胡赂执事者,使竟其罪,执事者诬其辞而上之,王视其辞,不合于意,乃召虞姬而自问焉,虞姬对曰:“妾娟之幸得蒙先人之遗体,生于天壤之闲,去蓬庐之下,侍明王之燕,泥附王着,荐床蔽席,供执埽除,掌奉汤沐,至今十余年矣。惓惓之心,冀幸补一言,而为邪臣所挤,湮于百重之下,不意大王乃复见而与之语。妾闻玉石坠泥不为污,柳下覆寒,女不为乱。积之于素雅,故不见疑也。经瓜田不蹑履,过李园不正冠,妾不避,此罪一也。既陷难中,有司受赂,听用邪人,卒见覆冒,不能自明。妾闻寡妇哭城,城为之崩。亡士叹市,市为之罢。诚信发内,感动城市。妾之冤明于白日,虽独号于九层之内,而众人莫为豪厘,此妾之罪二也。既有污名,而加此二罪,义固不可以生。所以生者,为莫白妾之污名也。且自古有之,伯奇放野,申生被患。孝顺至明,反以为残。妾既当死,不复重陈,然愿戒大王,群臣为邪,破胡最甚。王不执政,国殆危矣。于是王大寤,出虞姬,显之于朝市,封即墨大夫以万户,烹阿大夫与周破胡。遂起兵收故侵地,齐国震惧,人知烹阿大夫,不敢饰非,务尽其职,齐国大治。君子谓虞姬好善。诗云:“既见君子,我心则降。”此之谓也。

颂曰:齐国惰政,不治九年,虞姬讥刺,反害其身,姬列其事,上指皇天,威王觉寤,卒距强秦。

 

《辩通传·齐钟离春》

 

钟离春者,齐无盐邑之女,宣王之正后也。其为人极丑无双,臼头,深目,长壮,大节,卬鼻,结喉,肥项,少发,折腰,出胸,皮肤若漆。行年四十,无所容入,衒嫁不雠,流弃莫执。于是乃拂拭短褐,自诣宣王,谓谒者曰:“妾齐之不雠女也。闻君王之圣德,愿备后宫之埽除,顿首司马门外,唯王幸许之。”谒者以闻,宣王方置酒于渐台,左右闻之,莫不掩口大笑曰:“此天下强颜女子也,岂不异哉!”于是宣王乃召见之,谓曰:“昔者先王为寡人娶妃匹,皆已备有列位矣。今夫人不容于乡里布衣,而欲干万乘之主,亦有何奇能哉?”钟离春对曰:“无有。特窃慕大王之美义耳。”王曰:“虽然,何善?”良久曰:“窃尝善隐。”宣王曰:“隐固寡人之所愿也,试一行之。”言未卒,忽然不见。宣王大惊,立发隐书而读之,退而推之,又未能得。明日,又更召而问之,不以隐对,但扬目衔齿,举手拊膝,曰:“殆哉殆哉!”如此者四。宣王曰:“愿遂闻命。”钟离春对曰:“今大王之君国也,西有衡秦之患,南有强楚之雠,外有二国之难。内聚奸臣,众人不附。春秋四十,壮男不立,不务众子而务众妇。尊所好,忽所恃。一旦山陵崩弛,社稷不定,此一殆也。渐台五重,黄金白玉,琅玕笼疏翡翠珠玑,幕络连饰,万民罢极,此二殆也。贤者匿于山林,谄谀强于左右,邪伪立于本朝,谏者不得通入,此三殆也。饮酒沈湎,以夜继昼,女乐俳优,纵横大笑。外不修诸侯之礼,内不秉国家之治,此四殆也。故曰殆哉殆哉。”于是宣王喟然而叹曰:“痛乎无盐君之言!乃今一闻。”于是拆渐台,罢女乐,退谄谀,去雕琢,选兵马,实府库,四辟公门,招进直言,延及侧陋。卜择吉日,立太子,进慈母,拜无盐君为后。而齐国大安者,丑女之力也。君子谓钟离春正而有辞。诗云:“既见君子,我心则喜。”此之谓也。

颂曰:无盐之女,干说齐宣,分别四殆,称国乱烦,宣王从之,四辟公门,遂立太子,拜无盐君。

 

《辩通传·齐宿瘤女》

 

宿瘤女者,齐东郭采桑之女,闵王之后也。项有大瘤,故号曰宿瘤。初,闵王出游,至东郭,百姓尽观,宿瘤女采桑如故,王怪之,召问曰:“寡人出游,车骑甚众,百姓无少长皆弃事来观,汝采桑道旁,曾不一视,何也?”对曰:“妾受父母教采桑,不受教观大王。”王曰:“此奇女也,惜哉宿瘤!”女曰:“婢妾之职,属之不二,予之不忘,中心谓何,宿瘤何伤?”王大悦之曰:“此贤女也。”命后车载之,女曰:“赖大王之力,父母在内,使妾不受父母之教,而随大王,是奔女也,大王又安用之?”王大惭,曰:“寡人失之。”又曰:“贞女一礼不备,虽死不从。”于是王遣归,使使者加金百镒,往聘迎之,父母惊惶,欲洗沐,加衣裳,女曰:“如是见王,则变容更服,不见识也,请死不往。”于是如故,随使者,闵王归见诸夫人,告曰:“今日出游,得一圣女,今至斥汝属矣。”诸夫人皆怪之,盛服而卫,迟其至也,宿瘤,骇,宫中诸夫人皆掩口而笑,左右失貌,不能自止,王大惭曰:“且无笑不饰耳。夫饰与不饰,固相去十百也。”女曰:“夫饰与不饰,相去千万,尚不足言,何独十百也!”王曰:“何以言之?”对曰:“性相近,习相远也。昔者尧舜桀纣,俱天子也。尧舜自饰以仁义,虽为天子,安于节俭,茅茨不翦,采椽不斲,后宫衣不重采,食不重味。至今数千岁,天下归善焉。桀纣不自饰以仁义,习为苛文,造为高台深池,后宫蹈绮縠,弄珠玉,意非有餍时也。身死国亡,为天下笑,至今千余岁,天下归恶焉。由是观之,饰与不饰,相去千万,尚不足言,何独十百也。”于是诸夫人皆大惭,闵王大感,立瘤女以为后。出令卑宫室,填池泽,损膳减乐,后宫不得重采。期月之间,化行邻国,诸侯朝之,侵三晋,惧秦楚,立帝号。闵王至于此也,宿瘤女有力焉。及女死之后,燕遂屠齐,闵王逃亡,而弒死于外。君子谓宿瘤女通而有礼。诗云:“菁菁者莪,在彼中阿,既见君子,乐且有仪。”此之谓也。

颂曰:齐女宿瘤,东郭采桑,闵王出游,不为变常,王召与语,谏辞甚明,卒升后位,名声光荣。

 

《辩通传·齐孤逐女》

 

孤逐女者,齐即墨之女,齐相之妻也。初,逐女孤无父母,状甚丑,三逐于乡,五逐于里,过时无所容。齐相妇死,逐女造襄王之门,而见谒者曰:“妾三逐于乡,五逐于里,孤无父母,摈弃于野,无所容止,愿当君王之盛颜,尽其愚辞。”左右复于王,王辍食吐哺而起。左右曰:“三逐于乡者,不忠也;五逐于里者,少礼也。不忠少礼之人,王何为遽?”王曰:“子不识也。夫牛鸣而马不应,非不闻牛声也,异类故也。此人必有与人异者矣。遂见与之语三日。始一日,曰:“大王知国之柱乎?”王曰:“不知也。”逐女曰:“柱,相国是也。夫柱不正则栋不安,栋不安则榱橑堕,则屋几覆矣。王则栋矣,庶民榱橑也,国家屋也。夫屋坚与不坚,在乎柱。国家安与不安,在乎相。今大王既有明知,而国相不可不审也。”王曰:“诺。”其二日,王曰:“吾国相奚若?”对曰:“王之国相,比目之鱼也,外比内比,然后能成其事,就其功。”王曰:“何谓也?”逐女对曰:“明其左右,贤其妻子,是外比内比也。”其三日,王曰:“吾相其可易乎?”逐女对曰:“中才也,求之未可得也。如有过之者,何为不可也?今则未有。妾闻明王之用人也,推一而用之。故楚用虞邱子,而得孙叔敖;燕用郭隗,而得乐毅。大王诚能厉之,则此可用矣。”王曰:“吾用之柰何?”逐女对曰:“昔者齐桓公尊九九之人,而有道之士归之。越王敬螳蜋之怒,而勇士死之。叶公好龙,而龙为暴下。物之所征,固不须顷。”王曰:“善。”遂尊相,敬而事之,以逐女妻之。居三日,四方之士多归于齐,而国以治。诗云:“既见君子,并坐鼓瑟。”此之谓也。

颂曰:齐逐孤女,造襄王门,女虽五逐,王犹见焉,谈国之政,亦甚有文,与语三日,遂配相君。

 

《辩通传·楚处庄侄》

 

楚处庄侄者,楚顷襄王之夫人,县邑之女也。初,顷襄王好台榭,出入不时,行年四十,不立太子,谏者蔽塞,屈原放逐,国既殆矣。秦欲袭其国,乃使张仪间之,使其左右谓王曰:“南游于唐,五百里有乐焉。”王将往。是时庄侄年十二,谓其母曰:“王好淫乐,出入不时。春秋既盛,不立太子。今秦又使人重赂左右,以惑我王,使游五百里之外,以观其势。王已出,奸臣必倚敌国而发谋,王必不得反国。侄愿往谏之。”其母曰:“汝婴儿也,安知谏?”不遣,侄乃逃。以缇竿为帜,侄持帜伏南郊道旁,王车至,侄举其帜,王见之而止,使人往问之,使者报曰:“有一女童伏于帜下,愿有谒于王。”王曰:“召之。”侄至,王曰:“女何为者也?”侄对曰:“妾县邑之女也,欲言隐事于王,恐壅阏蔽塞,而不得见闻。大王出游五百里,因以帜见。”王曰:“子何以戒寡人?”侄对曰:“大鱼失水,有龙无尾。墙欲内崩,而王不视。”王曰:“不知也。”侄对曰:“大鱼失水者,王离国五百里也,乐之于前,不思祸之起于后也。有龙无尾者,年既四十,无太子也。国无强辅,必且殆也。墙欲内崩而王不视者,祸乱且成而王不改也。”王曰:“何谓也?”侄曰:“王好台榭,不恤众庶,出入不时,耳目不聪明。春秋四十不立太子,国无强辅,外内崩坏。强秦使人内间王左右,使王不改,日以滋甚,今祸且构。王游于五百里之外,王必遂往,国非王之国也。”王曰:“何也?”侄曰:“王之致此三难也以五患。”王曰:“何谓五患?”侄曰:“宫室相望,城郭阔达,一患也。宫垣衣绣,民人无褐,二患也。奢侈无度,国且虚竭,三患也。百姓饥饿,马有余秣,四患也。邪臣在侧,贤者不达,五患也。王有五患,故及三难。”王曰:“善。”命后车载之,立还反国,门已闭,反者已定,王乃发鄢郢之师以击之,仅能胜之。乃立侄为夫人,位在郑子袖之右,为王陈节俭爱民之事,楚国复强。君子谓庄侄虽违于礼,而终守以正。诗云:“北风其喈,雨雪霏霏,惠而好我,携手同。”归此之谓也。

颂曰:楚处庄侄,虽为女童,以帜见王,陈国祸凶,设王三难,五患累重,王载以归,终卒有功。

 

《辩通传·齐女徐吾》

 

齐女徐吾者,齐东海上贫妇人也。与邻妇李吾之属会烛,相从夜绩。徐吾最贫,而烛数不属。李吾谓其属曰:“徐吾烛数不属,请无与夜也。”徐吾曰:“是何言与?妾以贫烛不属之故,起常早,息常后,洒埽陈席,以待来者。自与蔽薄,坐常处下。凡为贫烛不属故也。夫一室之中,益一人,烛不为暗,损一人,烛不为明,何爱东壁之余光,不使贫妾得蒙见哀之?恩长为妾役之事,使诸君常有惠施于妾,不亦可乎!”李吾莫能应,遂复与夜,终无后言。君子曰:“妇人以辞不见弃于邻,则辞安可以已乎哉!”诗云:“辞之辑矣,民之协矣。”此之谓也。

颂曰:齐女徐吾,会绩独贫,夜托烛明,李吾绝焉,徐吾自列,辞语甚分,卒得容入,终没后言。

 

《辩通传·齐太仓女》

 

齐太仓女者,汉太仓令淳于公之少女也,名缇萦。淳于公无男,有女五人。孝文皇帝时,淳于公有罪当刑。是时肉刑尚在,诏狱系长安,当行会逮,公骂其女曰:“生子不生男,缓急非有益。”缇萦自悲泣,而随其父至长安,上书曰:“妾父为吏,齐中皆称廉平,今坐法当刑。妾伤夫死者不可复生,刑者不可复属,虽欲改过自新,其道无由也。妾愿入身为官婢,以赎父罪,使得自新。”书奏,天子怜悲其意,乃下诏曰:“盖闻有虞之时,画衣冠,异章服,以为戮,而民不犯,何其至治也?今法有肉刑五,而奸不止,其咎安在?非朕德薄而教之不明欤?吾甚自媿。夫训道不纯,而愚民陷焉。诗云:‘恺悌君子,民之父母。’今人有过,教未施,而刑已加焉。或欲改行为善,而其道无繇。朕甚怜之。夫刑者至断支体,刻肌肤,终身不息,何其痛而不德也!岂称为民父母之意哉!其除肉刑。”自是之后,凿颠者髡,抽胁者笞,刖足者钳。淳于公遂得免焉。君子谓缇萦一言发圣主之意,可谓得事之宜矣。诗云:“辞之怿矣,民之莫矣。”此之谓也。

颂曰:缇萦讼父,亦孔有识,推诚上书,文雅甚备,小女之言,乃感圣意,终除肉刑,以免父事。

 

《孽嬖传·夏桀末喜》

 

末喜者,夏桀之妃也。美于色,薄于德,乱无道,女子行丈夫心,佩剑带冠。桀既弃礼义,淫于妇人,求美女,积之于后宫,收倡优侏儒狎徒能为奇伟戏者,聚之于旁,造烂漫之乐,日夜与末喜及宫女饮酒,无有休时。置末喜于膝上,听用其言,昏乱失道,骄奢自恣。为酒池可以运舟,一鼓而牛饮者三千人,其头而饮之于酒池,醉而溺死者,末喜笑之,以为乐。龙逢进谏曰:“君无道,必亡矣。”桀曰:“日有亡乎?日亡而我亡。”不听,以为妖言而杀之。造琼室瑶台,以临云雨,殚财尽币,意尚不餍。召汤,囚之于夏台,已而释之,诸侯大叛。于是汤受命而伐之,战于鸣条,桀师不战,汤遂放桀,与末喜嬖妾同舟,流于海,死于南巢之山。诗曰:“懿厥哲妇,为枭为鸱。”此之谓也。

颂曰:末喜配桀,维乱骄扬,桀既无道,又重其荒,奸轨是用,不恤法常,夏后之国,遂反为商。

 

《孽嬖传·殷纣妲己》

 

妲己者,殷纣之妃也。嬖幸于纣。纣材力过人,手格猛兽,智足以距谏,辩足以饰非,矜人臣以能,高天下以声,以为人皆出己之下,好酒淫乐,不离妲己,妲己之所誉贵之,妲己之所憎诛之。作新淫之声、北鄙之舞、靡靡之乐,收珍物,积之于后宫,谀臣群女咸获所欲,积糟为邱,流酒为池,悬肉为林,使人裸形相逐其闲,为长夜之饮,妲己好之。百姓怨望,诸侯有畔者,纣乃为炮烙之法,膏铜柱,加之炭,令有罪者行其上,辄堕炭中,妲己乃笑。比干谏曰:“不修先王之典法,而用妇言,祸至无日。”纣怒,以为妖言。妲己曰:“吾闻圣人之心有七窍。”于是剖心而观之。囚箕子,微子去之。武王遂受命,兴师伐纣,战于牧野,纣师倒戈,纣乃登廪台,衣宝玉衣而自杀。于是武王遂致天之罚,斩妲己头,悬于小白旗,以为亡纣者是女也。书曰:“牝鸡无晨,牝鸡之晨,惟家之索。”诗云:“君子信盗,乱是用暴,匪其止共,维王之邛。”此之谓也。

颂曰:妲己配纣,惑乱是修,纣既无道,又重相谬,指笑炮炙,谏士刳囚,遂败牧野,反商为周。

 

《孽嬖传·周幽褎姒》

 

褎姒者,童妾之女,周幽王之后也。初,夏之衰也,褎人之神化为二龙,同于王庭而言曰:“余,褒之二君也。”夏后卜杀之与去,莫吉。卜请其漦藏之而吉,乃布币焉。龙忽不见,而藏漦椟中,乃置之郊,至周,莫之敢发也。及周厉王之末,发而观之,漦流于庭,不可除也。王使妇人裸而噪之,化为玄蚖,入后宫,宫之童妾未毁而遭之,既笄而孕,当宣王之时产。无夫而乳,惧而弃之。先是有童谣曰:“弧箕服,寔亡周国。”宣王闻之。后有人夫妻卖弧箕服之器者,王使执而戮之,夫妻夜逃,闻童妾遭弃而夜号,哀而取之,遂窜于褒。长而美好,褎人姁有狱,献之以赎,幽王受而嬖之,遂释褒姁,故号曰褎姒。既生子伯服,幽王乃废后申侯之女,而立褎姒为后,废太子宜咎而立伯服为太子。幽王惑于褎姒,出入与之同乘,不恤国事,驱驰弋猎不时,以适褎姒之意。饮酒流湎,倡优在前,以夜续昼。褎姒不笑,幽王乃欲其笑,万端,故不笑,幽王为烽燧大鼓,有寇至,则举,诸侯悉至而无寇,褎姒乃大笑。幽王欲悦之,数为举烽火,其后不信,诸侯不至。忠谏者诛,唯褒姒言是从。上下相谀,百姓乖离,申侯乃与缯西夷犬戎共攻幽王,幽王举烽燧征兵,莫至,遂杀幽王于骊山之下,虏褒姒,尽取周赂而去。于是诸侯乃即申侯,而共立故太子宜咎,是为平王。自是之后,周与诸侯无异。诗曰:“赫赫宗周,褎姒灭之。”此之谓也。

颂曰:褎神龙变,寔生褎姒,兴配幽王,废后太子,举烽致兵,笑寇不至,申侯伐周,果灭其祀。

 

《孽嬖传·卫宣公姜》

 

宣姜者,齐侯之女,卫宣公之夫人也。初,宣公夫人夷姜生急子,以为太子,又娶于齐,曰宣姜,生寿及朔。夷姜既死,宣姜欲立寿,乃与寿弟朔谋构急子。公使急子之齐,宣姜乃阴使力士待之界上而杀之,曰:“有四马白旄至者,必要杀之。”寿闻之,以告太子曰:“太子其避之。”急子曰:“不可。夫弃父之命,则恶用子也!”寿度太子必行,乃与太子饮,夺之旄而行,盗杀之。急子醒,求旄不得,遽往追之,寿已死矣。急子痛寿为己死,乃谓盗曰:“所欲杀者乃我也,此何罪,请杀我。”盗又杀之。二子既死,朔遂立为太子,宣公薨,朔立是为惠公,竟终无后,乱及五世,至戴公而后宁。诗云:“乃如之人,德音无良。”此之谓也。

颂曰:卫之宣姜,谋危太子,欲立子寿,阴设力士,寿乃俱死,卫果危殆,五世不宁,乱由姜起。

 

《孽嬖传·鲁桓文姜》

 

文姜者,齐侯之女,鲁桓公之夫人也。内乱其兄齐襄公。桓公将伐郑纳厉公,既行,与夫人俱将如齐也,申繻曰:“不可。女有家,男有室,无相渎也,谓之有礼,易此必败。且礼妇人无大故则不归。”桓公不听,遂与如齐。文姜与襄公通,桓公怒,禁之不止。文姜以告襄公,襄公享桓公酒,醉之,使公子彭生抱而乘之,因拉其胁而杀之,遂死于车。鲁人求彭生以除耻,齐人杀彭生。诗曰:“乱匪降自天,生自妇人。”此之谓也。

颂曰:文姜淫乱,配鲁桓公,与俱归齐,齐襄淫通,俾厥彭生,摧干拉胸,维女为乱,卒成祸凶。

 

《孽嬖传·鲁庄哀姜》

 

哀姜者,齐侯之女,庄公之夫人也。初,哀姜未入时,公数如齐,与哀姜淫。既入,与其弟叔姜俱。公使大夫宗妇用币见,大夫夏甫不忌曰:“妇贽不过枣栗,以致礼也。男贽不过玉帛禽鸟,以章物也。今妇贽用币,是男女无别也。男女之别,国之大节也。无乃不可乎?”公不听,又丹其父桓公庙宫之楹,刻其桷,以夸哀姜。哀姜骄淫,通于二叔公子庆父、公子牙。哀姜欲立庆父,公薨,子般立,庆父与哀姜谋,遂杀子般于党氏,立叔姜之子,是为闵公。闵公既立,庆父与哀姜淫益甚,又与庆父谋杀闵公而立庆父,遂使卜齮袭弒闵公于武闱。将自立,鲁人谋之,庆父恐,奔莒,哀姜奔邾。齐桓公立僖公,闻哀姜与庆父通以危鲁,乃召哀姜,酖而杀之,鲁遂杀庆父。诗云:“啜其泣矣,何嗟及矣!”此之谓也。

颂曰:哀姜好邪,淫于鲁庄,延及二叔,骄妒纵横,庆父是依,国适以亡,齐桓征伐,酖杀哀姜。

 

《孽嬖传·献骊姬》

 

骊姬者,骊戎之女,晋献公之夫人也。初,献公娶于齐,生秦穆夫人及太子申生,又娶二女于戎,生公子重耳、夷吾。献公伐骊戎,克之,获骊姬以归,生奚齐、卓子。骊姬嬖于献公,齐姜先死,公乃立骊姬以为夫人。骊姬欲立奚齐,乃与弟谋曰:“一朝不朝,其闲用刀,逐太子与二公子而可闲也。”于是骊姬乃说公曰:“曲沃,君之宗邑也;蒲与二屈,君之境也。不可以无主。宗邑无主,则民不畏边境;无主,则开寇心。夫寇生其心,民嫚其政,国之患也。若使太子主曲沃,二公子主蒲与二屈,则可以威民而惧寇矣。”遂使太子居曲沃,重耳居蒲,夷吾居二屈。□□骊姬既远太子,乃夜泣,公问其故,对曰:“吾闻申生为人,甚好仁而强,甚宽惠而慈于民,今谓君惑于我,必乱国,无乃以国民之故,行强于君,君未终命而殁,君其柰何?胡不杀我,无以一妾乱百姓。”公曰:“惠其民而不惠其父乎?”骊姬曰:“为民与为父异。夫杀君利民,民孰不戴。苟父利而得宠,除乱而众说,孰不欲焉。虽其爱君,欲不胜也。若纣有良子,而先杀纣,毋章其恶,钧死也,毋必假手于武王以废其祀。自吾先君武公兼翼,而楚穆弒成。此皆为民而不顾亲,君不早图,祸且及矣。”公惧曰:“柰何而可?”骊姬曰:“君何不老而授之政。彼得政而治之,殆将释君乎?”公曰:“不可,吾将图之。”由此疑太子。骊姬乃使人以公命告太子曰:“君梦见齐姜,亟往祀焉。”申生祭于曲沃,归福于绛,公田不在,骊姬受福,乃寘鸩于酒,施毒于脯。公至,召申生将胙,骊姬曰:“食自外来,不可不试也。”覆酒于地,地坟,申生恐而出。骊姬与犬,犬死,饮小臣,小臣死之。骊姬乃仰天叩心而泣,见申生哭曰:“嗟乎!国,子之国,子何迟为君?有父恩忍之,况国人乎!弒父以求利,人孰利之?”献公使人谓太子曰:“尔其图之。”太傅里克曰:“太子入自明可以生,不则不可以生。”太子曰:“吾君老矣。若入而自明,则骊姬死,吾君不安。”遂自经于新城庙。公遂杀少傅杜原款。使阉楚刺重耳,重耳奔狄。使贾华刺夷吾,夷吾奔梁。尽逐群公子,乃立奚齐。献公卒,奚齐立,里克杀之。卓子立,又杀之。乃戮骊姬,鞭而杀之。于是秦立夷吾,是为惠公。惠公死,子圉立,是为怀公。晋人杀怀公于高梁,立重耳,是为文公。乱及五世然后定。诗曰:“妇有长舌,惟厉之阶。”又曰:“哲妇倾城。”此之谓也。

颂曰:骊姬继母,惑乱晋献,谋谮太子,毒酒为权,果弒申生,公子出奔,身又伏辜,五世乱昏。

 

《孽嬖传·鲁宣缪姜》

 

缪姜者,齐侯之女,鲁宣公之夫人,成公母也。聪慧而行乱,故谥曰缪。初,成公幼,缪姜通于叔孙宣伯,名乔如。乔如与缪姜谋去季孟而擅鲁国。晋楚战于鄢陵,公出佐晋。将行,姜告公必逐季孟,是背君也,公辞以晋难,请反听命。又货晋大夫,使执季孙行父而止之,许杀仲孙蔑,以鲁士晋为内臣。鲁人不顺乔如,明而逐之,乔如奔齐,鲁遂摈缪姜于东宫。始往,缪姜使筮之,遇艮之六。史曰:“是谓艮之随。随其出也,君必速出。”姜曰:“亡。是于周易曰‘随,元亨利贞,●咎。’元,善之长也;亨,嘉之会也;利,义之和也;贞,事之干也。终故不可诬也,是以虽随●咎。今我妇人而与于乱,固在下位,而有不仁,不可谓元;不靖国家,不可谓亨;作而害身,不可谓利;弃位而放,不可谓贞。有四德者,随而无咎,我皆无之,岂随也哉!我则取恶,能无咎乎!必死于此,不得出矣。”卒薨于东宫。君子曰:“惜哉缪姜!虽有聪慧之质,终不得掩其淫乱之罪。”诗曰:“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此之谓也。

颂曰:缪姜淫泆,宣伯是阻,谋逐季孟,欲使专鲁,既废见摈,心意摧下,后虽善言,终不能补。

 

《孽嬖传·陈女夏姬》

 

陈女夏姬者,陈大夫夏征舒之母,御叔之妻也。其状美好无匹,内挟伎术,盖老而复壮者。三为王后,七为夫人。公侯争之,莫不迷惑失意。夏姬之子征舒为大夫,公孙宁仪、行父与陈灵公皆通于夏姬,或衣其衣,或裴其幡,以戏于朝。泄冶见之,谓曰:“君有不善,子宜掩之。今自子率君而为之,不待幽闲于朝廷,以戏士民,其谓尔何?”二人以告灵公,灵公曰:“众人知之,吾不善无害也。泄冶知之,寡人耻焉。”乃使人征贼泄冶而杀之。灵公与二子饮于夏氏召征舒也,公戏二子曰:“征舒似汝。”二子亦曰:“不若其似公也。”征舒疾此言。灵公罢酒出,征舒伏弩厩门,射杀灵公。公孙宁仪、行父皆奔楚,灵公太子午奔晋。其明年,楚庄王举兵诛征舒,定陈国,立午,是为成公。庄王见夏姬美好,将纳之,申公巫臣谏曰:“不可。王讨罪也,而纳夏姬,是贪色也。贪色为淫,淫为大罚。愿王图之。”王从之,使坏后垣而出之。将军子反见美,又欲取之。巫臣谏曰:“是不祥人也。杀御叔,弒灵公,戮夏南,出孔仪,丧陈国。天下多美妇人,何必取是!”子反乃止。庄王以夏姬与连尹襄老,襄老死于邲,亡其尸,其子黑要又通于夏姬。巫臣见夏姬,谓曰:“子归,我将聘汝。”及恭王即位,巫臣聘于齐,尽与其室俱,至郑,使人召夏姬曰:“尸可得也。”夏姬从之,巫臣使介归币于楚,而与夏姬奔晋。大夫子反怨之,遂与子重灭巫臣之族而分其室。诗云:“乃如之人兮,怀昏姻也,大无信也,不知命也。”言嬖色殒命也。

颂曰:夏姬好美,灭国破陈,走二大夫,杀子之身,殆误楚庄,败乱巫臣,子反悔惧,申公族分。

 

《孽嬖传·齐灵声姬》

 

声姬者,鲁侯之女灵公之夫人,太子光之母也,号孟子。淫通于大夫庆克,与之蒙衣乘辇,而入于闳,鲍牵见之,以告国佐。国佐召庆克,将询之,庆克久不出,以告孟子曰:“国佐非我。”孟子怒。时国佐相灵公,会诸侯于柯陵,高子鲍子处内守,及还,将至,闭门而索客,孟子诉之曰:“高鲍将不内君,而欲立公子角,国佐知之。”公怒,刖鲍牵而逐高子、国佐,二人奔莒,更以崔杼为大夫,使庆克佐之,乃帅师围莒,不胜,国佐使人杀庆克,灵公与佐盟而复之。孟子又愬而杀之。及灵公薨,高鲍皆复遂杀孟子,齐乱乃息。诗云:“匪教匪诲,时维妇寺。”此之谓也。

颂曰:齐灵声姬,厥行乱失,淫于庆克,鲍牵是疾,谮愬高鲍,遂以奔亡,好祸用亡,亦以事丧。

 

《孽嬖传·齐东郭姜》

 

齐东郭姜者,棠公之妻,齐崔杼御东郭偃之姊也。美而有色。棠公死,崔子吊而说姜,遂与偃谋娶之。既居其室,比于公宫,庄公通焉,骤如崔氏,崔子知之。异日,公以崔子之冠赐侍人,崔子愠,告有疾不出,公登台以临崔子之宫,由台上与东郭姜戏,公下从之,东郭姜奔入户而闭之,公推之曰:“开余。”东郭姜曰:“老夫在此,未及收发。”公曰:“余开崔子之疾也,不开?”崔子与姜自侧户出,闭门,聚众鸣鼓,公恐,拥柱而歌。公请于崔氏曰:“孤知有罪矣,请改心事吾子。若不信,请盟。”崔子曰:“臣不敢闻命。”乃避之。公又请于崔氏之宰曰:“请就先君之庙而死焉。”崔氏之宰曰:“君之臣杼,有疾不在,侍臣不敢闻命。”公踰墙而逃,崔氏射公中踵,公反堕,遂弒公。先是时,东郭姜与前夫子棠毋咎俱入,崔子爱之,使为相室,崔子前妻子二人大子城、少子强。及姜入后,生二子明、成。成有疾,崔子废成,而以明为后。成使人请崔邑以老,崔子哀而许之。棠毋咎与东郭偃争而不成,成与强怒,将欲杀之,以告庆封。庆封,齐大夫也,阴与崔氏争权,欲其相灭也。谓二子曰:“杀之。”于是二子归杀棠毋咎东郭偃于崔子之庭。崔子怒,愬之于庆氏曰:“吾不肖,有子不能教也,以至于此。吾事夫子,国人之所知也,唯辱使者,不可以已。”庆封乃使卢蒲嫳帅徒众,与国人焚其库厩,而杀成、姜。崔氏之妻曰:“生若此,不若死。”遂自经而死。崔子归见库厩皆焚,妻子皆死,又自经而死。君子曰:“东郭姜杀一国君而灭三室,又残其身,可谓不祥矣。”诗曰:“枝叶未有害,本实先败。”此之谓也。

颂曰:齐东郭姜,崔杼之妻,惑乱庄公,毋咎是依,祸及明成,争邑相杀,父母无聊,崔氏遂灭。

 

《孽嬖传·卫二乱女》

 

卫二乱女者,南子及卫伯姬也。南子者,宋女卫灵公之夫人,通于宋子朝,太子蒯聩知而恶之,南子谗太子于灵公曰:“太子欲杀我。”灵公大怒蒯聩,蒯聩奔宋。灵公薨,蒯聩之子辄立,是为出公。卫伯姬者,蒯聩之姊也,孔文子之妻,孔悝之母也。悝相出公。文子卒,姬与孔氏之竖浑良夫淫。姬使良夫于蒯聩,蒯聩曰:“子苟能内我于国,报子以乘轩,免子三死。”与盟,许以姬为良夫妻。良夫喜,以告姬,姬大悦,良夫乃与蒯聩入舍孔氏之圃。昏时二人蒙衣而乘,遂入至姬所。已食,姬杖戈先太子与五介胄之士,迫其子悝于厕,强盟之。出公奔鲁,子路死之,蒯聩遂立,是为庄公。杀夫人南子,又杀浑良夫。庄公以戎州之乱,又出奔,四年而出公复入。将入,大夫杀孔悝之母而迎公。二女为乱五世,至悼公而后定。诗云:“相鼠有皮,人而无仪。人而无仪,不死何为?”此之谓也。

颂曰:南子惑淫,宋朝是亲,谮彼蒯聩,使之出奔,悝母亦嬖,出入两君,二乱交错,咸以灭身。

 

《孽嬖传·赵灵吴女》

 

赵灵吴女者,号孟姚吴广之女,赵武灵王之后也。初,武灵王娶韩王女为夫人,生子章,立以为后,章为太子。王尝梦见处女,鼓瑟而歌,曰:“美人荧荧兮,颜若苕之荣,命兮命兮,逢天时而生,曾莫我嬴嬴。”异日,王饮酒乐,数言所梦,想见其人,吴广闻之,乃因后而入其女孟姚,甚有色焉,王爱幸之,不能离,数年,生子何。孟姚数微言后有淫意,太子无慈孝之行,王乃废后与太子,而立孟姚为惠后,以何为王,是为惠文王。武灵王自号主父,封章于代,号安阳君。四年,朝群臣,安阳君来朝,主父从旁观窥,群臣宗室见章儽然也,反臣于弟,心怜之。是时惠后死久恩衰,乃欲分赵而王章于代,计未决而辍。主父游沙丘宫,章以其徒作乱,李兑乃起四邑之兵击章,章走主父,主父闭之,兑因围主父宫。既杀章,乃相与谋曰:“以章围主父,即解兵,吾属夷矣。”乃遂围主父,主父欲出不得,又不得食,乃探雀而食之,三月余,遂饿死沙丘宫。诗曰:“流言以对,寇攘式内。”言不善之从内出也。

颂曰:吴女苕颜,神寤赵灵,既见嬖近,惑心乃生,废后兴戎,子何是成,主闭沙丘,国以乱倾。

 

《孽嬖传·楚考李后》

 

楚考李后者,赵人李园之女弟,楚考烈王之后也。初,考烈王无子,春申君患之,李园为春申君舍人,乃取其女弟与春申君,知有身,园女弟承间谓春申君曰:“楚王之贵幸君,虽兄弟不如,今君相楚三十余年,而王无子,即百岁后,将立兄弟,即楚更立君后,彼亦各贵其所亲,又安得长有宠乎?非徒然也,君用事久,多失礼于王兄弟。王兄弟诚立,祸且及身,何以保相印江东之封乎!今妾知有身矣,而人莫知,妾之幸君未久,诚以君之重而进妾于楚王,楚王必妾,妾赖天有子男,则是君之子为王也,楚国尽可得,孰与身临不测之罪乎!”春申君大然之,乃出园女弟谨舍之,言之考烈王,考烈王召而幸之,遂生子悼,立为太子,园女弟为后,而李园贵用事,养士欲杀春申君以灭口。及考烈王死,园乃杀春申君,灭其家,悼立,是为幽王。后有考烈王遗腹子犹立,是为哀王。考烈王弟公子负刍之徒闻知幽王非考烈王子,疑哀王,乃袭杀哀王及太后,尽灭李园之家,而立负刍为王。五年,而秦灭之。诗云:“盗言孔甘,乱是用餤。”此之谓也。

颂曰:李园女弟,发迹春申,考烈无子,果得纳身,知重而入,遂得为嗣,既立畔本,宗族灭弒。

 

《孽嬖传·赵悼倡后》

 

倡后者,邯郸之倡,赵悼襄王之后也。前日而乱一宗之族。既寡,悼襄王以其美而取之。李牧谏曰:“不可。女之不正,国家所以覆而不安也。此女乱一宗,大王不畏乎?”王曰:“乱与不乱,在寡人为政。”遂娶之。初,悼襄王后生子嘉为太子。倡后既入为姬,生子迁。倡后既嬖幸于王,阴谮后及太子于王,使人犯太子而陷之于罪,王遂废嘉而立迁,黜后而立倡姬为后。及悼襄王薨,迁立,是为幽闵王。倡后淫佚不正,通于春平君,多受秦赂,而使王诛其良将武安君李牧。其后秦兵径入,莫能距迁,遂见虏于秦,赵亡。大夫怨倡后之谮太子及杀李牧,乃杀倡后而灭其家,共立嘉于代,七年,不能胜秦,赵遂灭为郡。诗云:“人而无礼,不死胡俟?”此之谓也。

颂曰:赵悼倡后,贪叨无足,隳废后适,执诈不悫,淫乱春平,穷意所欲,受赂亡赵,身死灭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