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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氏春秋》8

时间: 来源于:国学院

季冬之月,太阳的位置在婺女宿,黄昏时刻,娄宿出现在南方中天,拂晓时刻,氐宿出现在南方中天。季冬于天干属壬癸,它的主宰之帝是颛顼,佐帝之神是玄冥,应时的动物是龟鳖之娄的甲族,相配的声音是羽音,音律与大吕相应。这个月的数字是六,味道是咸味,气味是朽味,要举行的祭祀是行祭,祭袒时祭品以肾肚为尊。这个月,大雁将要北来,喜鹊开始搭窝,山鸡鸣叫,家鸡孵卵。天子住在北向明堂的右侧室,乘坐黑色的车,车前驾着黑色的马,车上插着黑色的绘有龙纹的旗帜,天子穿着黑色的衣服,佩戴着黑色的饰玉,吃的食物是黍米和猪肉,使用的器物宏大而口敛。

这个月,天子命令主管官吏大规模举行傩祭,四方城门都割裂牺牲,并制作土牛,以此送阴冬之气。远飞的鸟飞得高而且快。这个月,普遍地举行对山川之神的祭祀以及对有功于民的先世公卿大臣,天地神祗的祭祀。

这个月,命令负责捕鱼的官吏开始捕鱼。天子亲自前往观看。于是品尝刚捕到的鲜鱼,品尝之前,要先进献给祖庙。这时候,冰冻得正结实,积水的池泽层层冻结。于是命令凿取冰块。冰块藏入冰窖之后,命令有司告诉百姓从谷仓中拿出五谷,选择种子。命令负责农业的官吏,谋划耕作的事情,修缮犁铧,准备耕田的农具。命令乐官举行吹奏乐的大合奏,结束一年的训练。命令王畿内的郡县大夫收缴按常规应该交纳的木柴,来供给祖庙及各种祭祀举行燔燎之用。

这个月,日月星辰绕天一周,又都回到原来的位置,一年的天数接近终了,新的一年将要重新开始。要让农民专心筹备农事,不要差遣他们干别的劳役。无子与公卿大夫整饬国家的法典,讨论接季节月份制定的政令,以此来准备明年应作之事。命令太史排列各异姓诸侯的次序,使他们按国家大小贡赋牺牲,以供给对上天及社稷之神的禁祀。命令同姓诸侯供给祭祖祖庙所用的牛羊犬冢。命令小宰依次列出从卿大夫到一般老百姓所有土地的数目,使他们贡赋牺牲,以供给条祀山林河流之神使用。凡是在天下九州的老百姓,必须全部献出他们的力量,以供给对皇天上帝,社稷之神、先祖神主以及山林河流之神的祭祀。

实行这些政令,这述就算一年终了了。……在三旬中有二日。

季冬实行应在秋天实行的政令,那么,白露就会过早降落,有甲壳的动物就会成灾,四方边邑的百姓就会为躲避来犯之敌而藏入城堡。如果实行应在春天实行的政令,那么,幼小的动物就会遭到损伤,国家就会流行久治不愈的疾病,给这种情况命名叫做“逆”。如果实行应在夏天实行的政令,那么,大水将为害国家,冬雪将不能按时降落,冰珠将会融化。

士节

士的为人,主持正义不避危难,面临祸患忘却私利,舍生行义,视死如归。有如此行为的人,国君无法与他交友,天子无法让他称臣。大至安定天下,其次安定一国,一定要用这样的人。所以君主想要大立功名的,不可不致力于访求选样的人。贤明的君主把精力花费在仿求贤士上,而对治理政事则采取超脱的态度。

齐国有个叫北郭骚的,靠结兽网、编蒲苇,织麻鞋来奉养他的母亲,但仍不足以维持生活,于是他到晏子门上求见晏子说;“希望能得到粮食以奉养母亲。”晏子的仆从对晏子说;“这个人是齐国的贤人。他志节高尚,不向天子称臣,不与诸侯交友,对于利不苟且取用,对于祸不苟且求免。现在他到您这儿来寻求粮食以奉养母亲,这是悦服您的道义,您一定要给他。”晏子派人把仓中的粮食、府库中的金钱拿出来分给他,他谢绝了金钱而收下了粮食。

过了不久,晏子被齐君猜忌,逃往国外,经过北郭骚的门前向他告别。北郭骚洗发浴身,恭敬地迎出来,见到晏于说:“您将要到哪儿去?”晏子说:“我受到齐君的猜忌,将要逃往国外。”北郭子说:“您好自为之吧。”晏子上了车,长叹一声说:“我逃亡国外难道不正应该吗?我也太不了解士了。”于是晏子走了。

北郭子召来他的朋友,告诉他说。“我悦服晏子的道义,曾向他求得粮食奉养母亲。我听说;‘奉养过自己父母的人,自己要承担他的危难。’如今晏子受到猜忌,我将用自己的死为他洗清冤诬。”北郭子穿戴好衣冠,让他的朋友拿着宝剑捧着竹匣跟随在后。走到国君朝廷门前,找到负责通禀的官吏说,“晏子是名闻天下的贤人,他若出亡,齐国必定遭受侵犯。与其看到国家必定遭受侵犯,不如先死。我愿把头托付给您来为晏子洗清冤诬。”于是对他的朋友说:“把我的头盛在竹匣中,捧去托付给那个官吏。”说罢,退下几步自刎而死。他的朋友于是捧着盛了头的竹匣托付给了那个官吏,然后对旁观的人说:“北郭子为国难而死,我将为北郭子而死。”说罢,又退下几步自刎而死。

齐君听说这件事,犬为震惊,乘着驿车亲自击追赶晏子,在离国都不到百里的地方赶上了晏子,请求晏子回去。晏子不得已而返,听说北郭骚用死来替自己洗清冤诬,他感慨地说:“我逃亡国外难道不正应该吗?北郭骚之死说明我越发地不了解士了。“

介立

靠富贵受人拥戴容易,靠贫贱受人拥戴很难。从前晋文公逃亡在外,遍行天下,困窘极丁,贫贱极了,然而介子挂一直不离开他,这是由于晋文公具有受他拥戴的德行。晋文公退回晋国后,拥有万辆兵车,然而介子推却离开了他,这是由于当时文公已经有受他拥戴的德行了。困难的事情能做到,而容易的事情却做不到,这正是文公不能成就王业的原因啊!

晋文公返回晋国后,介子推不肯接受封赏,他为自己赋道:“有龙飞翔,遍行天下。五蛇追随,甘当辅佐。龙返敌乡,得其归所。四蛇追随,享其恩泽。一蛇羞惭,枯死荒野,”他把这首诗悬挂在文公门前,自己隐居山下。文公闻知这件事说:“啊!这一定是介子推。”于是文公离开宫室居住,改穿凶丧之服,以示自责,并向士民百姓下令说;“有能找到介子推的,赏赐上卿爵位,田百万亩。”有人在山中遇到介子推,见他背着釜,上插一把长柄笠作为伞盖,就问他说。“请问介子推住在哪儿?”介子推回答说。“那介子推如果不想出仕而想要隐居,我怎么会单单知道他?”说罢就转过身走了,终生不做官。

人心不同难道不是十分悬殊吗?如今世上追逐私利的人,尽管早早就上朝,很晚才退朝回来,口干舌燥,日夜思虑,仍然未能得以满足。而今介子推可以得到名利却务求赶快避开它,介子推的节操超离世俗太远了。

东方有个士名叫爱旌目,将要到某地去,却饿晕在路上。狐父那个地方一个名叫丘的强盗看见了,摘下盛有水饭的壶去喂他。爱旌目咽下三口之后眼睛才能看见,他问;“你是干什幺的?”回答说:“我是狐父那个地方的人,名叫丘。”爰旌目说。“你不是强盗吗?为什么给我吃东西?我信守节义决不吃你的食物!”说罢,两手抓地往外吐那咽下去的饭,吐不出来,喀喀一阵就趴在地上死了。

郑人攻陷麟邑的时候,庄(足+乔)劫掠郢都的时候,秦人围困长平的时侯,韩、荆、赵这三个国家的将帅贵族都很骄傲自恣,三国的士卒百姓都很强壮有力,于是他们相互欺凌,自相残杀,而怯弱的人跪拜乞求免死,到最后,人们交替相食,根本不分辨正义与否,只希望侥幸得以括命。至于爰旌目,已经吃了食物,不会死了,但他憎恶狐父之盗的不义,因而不肯不死。若让三国的将士和受旌目一起商议事情,他们之间相差得岂不是太远了吗!

诚廉

石头可以破开,然而不可改变它坚硬的性质,朱砂可以磨碎,然而不可改变它朱红的颜色。坚硬和朱红分别是石头、朱砂的本性所具有的。本性这个东西是从上天那里承受下来的,不是可以任意择取制造的。洁身自好的豪杰之士,他们的名节不可玷污也象这一样。

从前周朝将要兴起的时候,有两位贤士住在孤竹国,名叫伯夷、叔齐。两人一起商量说:“我听说西方有个西伯,好象是个仁德之君,现在我们还呆在这儿干什么呢?”于是两人向西行到周国去,走到岐山之南,文王却已经死了。武王即位,宣扬周德,派叔旦到四内去找胶鬲,跟他盟誓说;“让你俸禄增加三级,官居一等。”准备三份盟书,文辞相同,把牲血涂在盟书上,一份埋在四内,两人各持一份而归。武王又派保召公到共头山下去找微子启,跟他盟誓说:“让你世世代代作诸侯之长,奉守殷的各种正常祭祀,允许你供奉桑林之乐,把孟诸作为你的私人封地。”准备三份盟书,文辞相同,把牲血涂在盟书上,一份埋在共头山下,两人各持一份而归。伯夷、担齐闻知这些,互相望着笑道:“跟我们原来听说的不一样啊!这不是我们所说的‘道’。从前神农氏治理天下的时候,四时祭祀毕恭毕敬,但是不为求福,对于百姓,忠信为怀尽心治理,而无所求;百姓乐于公正,就帮助他们实现公正,百姓乐于太平,就帮助他们实现太平,不利用别人的失败使自己成功,不利用别人的卑微使自己高尚。如今周看到殷邪僻淫乱,便急急忙忙地替它纠正,替它治理,这是崇尚计谋,借助贿赂,倚仗武力,炫耀威势。把杀牲盟誓当作诚信,依靠四内和共头之盟来宣扬德行,宣扬吉梦取悦众人,靠屠杀攻伐攫取利益,用这些做法承继殷,这是用悖乱代替暴虐。我们听说古代的贤土,遭逢太平之世,不回避自己的责任,遭逢动乱之世,不苟且偷生。如今天下黑暗,周德已经衰微了。与其依附周使我们的名节遭到玷污,不如避开它使我们的德行清白高洁。”于是两人向北走,走到首阳山下饿死在那里。

人之常情。无不有所重,无不有所轻。有所重就会保全它,有所轻就会拿来保养自己所珍视的东西。伯夷、叔齐这两位贤士,都舍弃生命以坚守白己的节操,这是由于他们心目中的轻重早就确定了。

不侵

天下比自身轻贱,而士却甘愿为他人献身。为他人献身的人是如此地难能可贵,如果人们不了解他们,那怎么能与他们情投意合?贤明的君主一定是亲自了解士,所以士能竭尽心力,直言相谏,而不避其祸。豫让、公孙弘就是这样的士。在当时,智伯、孟尝君可称得上是了解他们了。世上的君主得到百里的土地就满心欢喜,四境之内全都庆贺,而得到贤士却无动于衷,不知相互庆贺;这是不晓得轻重啊。商汤、周武王起初只是拥有兵车千辆的诸侯,然而士都归附他们。夏桀、殷纣是天子,然而士都离开了他们,孔子、墨子是身穿布衣的庶人,然而拥有兵车万辆、千辆的君主却无法与他们争夺士。由此看来,尊贵富有不足以招徕士,君主一定要亲自了解士,然后才行。

豫让的朋友对豫让说。“你的行为怎么那么让人不解啊?你曾经侍奉过范氏、中行氏,诸侯把他们都灭掉了,而你并不曾替他们报仇;至于智氏,被灭之后你却一定要替他报仇,这是什么缘故?”豫让说:“让我告诉你其中的缘故。范氏、中行氏,在我受冻的时候却不给我衣穿,在我饥饿的时候却不给我饭吃,并时常让我跟上千的门客一起接受相同的衣食,这是象养活众人一样地养活我。凡象对待众人一样地对待我的,我也象众人一样地回报他。至于智氏就不是这样,出门就给我车坐,在家就供给我充足的衣食,在大庭广众之中,一定对我给予特殊的礼遇,这是象奉养国士那样地奉养我,凡象对待国士那样对待我的,我也象国士那样地报答他。”豫让是国士,尚且还念念不忘别人对待自己的态度,又何况一般人呢?

孟尝君合纵抗秦,公孙弘对孟尝君说,“您不如派人到西方观察一下秦王。抑或秦王是个个有帝王之资的君主,您恐怕连作臣都不可得,哪里顾得上跟秦国作对呢?抑或秦王是个不肖的君主,那时您再合纵跟秦作对也不算晚。”孟尝君说。“好。那就请您去一趟。”公孙弘答应了,于是带着十辆车前往秦国。秦昭王听说此事,想用言辞羞辱公孙弘,借以观察他。公孙弘拜见昭王,昭王问:“薛这个地方面积有多大?”公孙弘回答说;“方百里。”昭王笑道;“我的国家土地纵横数千里,还不敢据以跟谁作对。如今孟尝君土地才百里见方,就想据以跟我作对,能行吗?”公孙弘回答说;“孟尝君喜好士,大王您不喜好士。”昭王说;“孟尝君喜好士又怎么样?”公孙弘回答说:“信守节义,不向天子称臣,不与诸侯交友,如果得志,作人君毫不惭愧,不得志,就连人臣也不肯怍,象这样的士,孟尝君那里有三人。善于治国,可以作管仲、商鞅的老师,其主张如果被听从施行,就能使君主成就王、霸之业,象这样的士,孟尝君那里有五人。充任使者,遭到拥有万辆兵车的威重的君主的侮辱,退下自刎,但一定用自己己的血染污对方的衣服,有如我这样的,孟尝君那里有七人。”昭王笑着道歉说:“您何必如此?我对孟尝君是很友好的,希望您一定要向他说明我的心意。”公孙弘答应了。公孙弘可称得上凛然不可侵犯了。昭王是秦国国君,孟尝君只是齐国之臣,公孙弘能在昭王面前为孟尝君仗义持正,不可凌辱,真可称得上士了。

 

 

《览·有始览》

 

【有始】

一曰:天地有始,天微以成,地塞以形,天地合和,生之大经也。以寒暑日月昼夜知之,以殊形殊能异宜说之。夫物合而成,离而生。知合知成,知离知生,则天地平矣。平也者,皆当察其情,处其形。天有九野,地有九州,土有九山,山有九塞,泽有九薮,风有八等,水有六川。何谓九野?中央曰钧天,其星角、亢、氐;东方曰苍天,其星房、心、尾;东北曰变天,其星箕、斗、牵牛;北方曰玄天,其星婺女、虚、危、营室;西北曰幽天,其星东壁、奎、娄;西方曰颢天,其星胃,昴,毕;西南曰朱天,其星觜巂、参、东井;南方曰炎天,其星舆鬼、柳、七星;东南曰阳天,其星张、翼、轸。何谓九州?河、汉之间为豫州,周也;两河之间为冀州,晋也;河、济之闲为兖州,卫也;东方为青州,齐也;泗上为徐州,鲁也;东南为扬州,越也;南方为荆州,楚也;西方为雍州,秦也;北方为幽州,燕也。何谓九山?会稽、太山、王屋、首山、太华、岐山、太行、羊肠、孟门。何谓九塞?大汾、冥厄、荆阮、方城、殽、井陉、令疵、句注、居庸。何谓九薮?吴之具区,楚之云梦,秦之阳华,晋之大陆,梁之圃田,宋之孟诸,齐之海隅,赵之钜鹿,燕之大昭。何谓八风?东北曰炎风,东方曰滔风,东南曰熏风,南方曰巨风,西南曰凄风,西方曰飂风,西北曰厉风,北方曰寒风。何谓六川?河水、赤水、辽水、黑水、江水、淮水。凡四海之内,东西二万八千里,南北二万六千里。水道八千里,受水者亦八千里。通谷六,名川六百,陆注三千,小水万数。凡四极之内,东西五亿有九万七千里,南北亦五亿有九万七千里。极星与天俱游,而天枢不移。冬至日行远道,周行四极,命曰玄明。夏至日行近道,乃参于上。当枢之下无昼夜。白民之南,建木之下,日中无影,呼而无响,盖天地之中也。天地万物,一人之身也,此之谓大同。众耳目鼻口也,众五谷寒暑也,此之谓众异。则万物备也。天斟万物,圣人览焉,以观其类。解在乎天地之所以形,雷电之所以生,阴阳材物之精,人民禽兽之所安平。

【应同】

二曰:凡帝王者之将兴也,天必先见祥乎下民。黄帝之时,天先见大螾大蝼。黄帝曰:“土气胜。”土气胜,故其色尚黄,其事则土。及禹之时,天先见草木秋冬不杀。禹曰:“木气胜。”木气胜,故其色尚青,其事则木。及汤之时,天先见金刃生於水。汤曰:“金气胜。”金气胜,故其色尚白,其事则金。及文王之时,天先见火赤乌衔丹书集于周社。文王曰:“火气胜。”火气胜,故其色尚赤,其事则火。代火者必将水,天且先见水气胜。水气胜,故其色尚黑,其事则水。水气至而不知数备,将徙于土。天为者时,而不助农於下。类固相召,气同则合,声比则应。鼓宫而宫动,鼓角而角动。平地注水,水流湿;均薪施火,火就燥;山云草莽,水云鱼鳞,旱云烟火,雨云水波,无不皆类其所生以示人。故以龙致雨,以形逐影。师之所处,必生棘楚。祸福之所自来,众人以为命,安知其所。夫覆巢毁卵,则凤凰不至;刳兽食胎,则麒麟不来;干泽涸渔,则龟龙不往。物之从同,不可为记。子不遮乎亲,臣不遮乎君。君同则来,异则去。故君虽尊,以白为黑,臣不能听;父虽亲,以黑为白,子不能从。黄帝曰:“芒芒昧昧,因天之威,与元同气。”故曰同气贤於同义,同义贤於同力,同力贤於同居,同居贤於同名。帝者同气,王者同义,霸者同力,勤者同居则薄矣,亡者同名则觕矣。其智弥觕者,其所同弥觕;其智弥精者,其所同弥精。故凡用意不可不精。夫精,五帝三王之所以成也。成齐类同皆有合,故尧为善而众善至,桀为非而众非来。《商箴》云:“天降灾布祥,并有其职。”以言祸福人或召之也。故国乱非独乱也,又必召寇。独乱未必亡也,召寇则无以存矣。凡兵之用也,用於利,用於义。攻乱则脆,脆则攻者利;攻乱则义,义则攻者荣。荣且利,中主犹且为之,况於贤主乎?故割地宝器,卑辞屈服,不足以止攻,惟治为足。治则为利者不攻矣,为名者不伐矣。凡人之攻伐也,非为利则因为名也。名实不得,国虽强大者,曷为攻矣?解在乎史墨来而辍不袭卫,赵简子可谓知动静矣!

【去尤】

三曰:世之听者,多有所尢。多有所尢,则听必悖矣。所以尤者多故,其要必因人所喜,与因人所恶。东面望者不见西墙,南乡视者不睹北方,意有所在也。人有亡鈇者,意其邻之子。视其行步,窃鈇也;颜色,窃鈇也;言语,窃鈇也;动作态度,无为而不窃鈇也。抇其谷而得其鈇,他日,复见其邻之子,动作态度,无似窃鈇者。其邻之子非变也,己则变矣。变也者无他,有所尢也。邾之故法,为甲裳以帛。公息忌谓邾君曰:“不若以组。凡甲之所以为固者,以满窍也。今窍满矣,而任力者半耳。且组则不然,窍满则尽任力矣。”邾君以为然,曰: “将何所以得组也?”公息忌对曰:“上用之则民为之矣。”邾君曰:“善。” 下令,令官为甲必以组。公息忌知说之行也,因令其家皆为组。人有伤之者曰: “公息忌之所以欲用组者,其家多为组也。”邾君不说,於是复下令,令官为甲无以组。此邾君之有所尢也。为甲以组而便,公息忌虽多为组,何伤也?以组不便,公息忌虽无为组,亦何益也?为组与不为组,不足以累公息忌之说,用组之心,不可不察也。鲁有恶者,其父出而见商咄,反而告其邻曰:“商咄不若吾子矣。”且其子至恶也,商咄至美也。彼以至美不如至恶,尢乎爱也。故知美之恶,知恶之美,然後能知美恶矣。《庄子》曰:“以瓦殶者翔,以钩殶者战,以黄金殶者殆。其祥一也,而有所殆者,必外有所重者也。外有所重者泄,盖内掘。”鲁人可谓外有重矣。解在乎齐人之欲得金也,及秦墨者之相妒也,皆有所乎尤也。老聃则得之矣,若植木而立乎独,必不合於俗,则何可扩矣。

【听言】

四曰:听言不可不察,不察则善不善不分。善不善不分,乱莫大焉。三代分善不善,故王。今天下弥衰,圣王之道废绝。世主多盛其欢乐,大其钟鼓,侈其台榭苑囿,以夺人财;轻用民死,以行其忿。老弱冻馁,夭瘠壮狡,汔尽穷屈,加以死虏。攻无罪之国以索地,诛不辜之民以求利,而欲宗庙之安也,社稷之不危也,不亦难乎?今人曰:“某氏多货,其室培湿,守狗死,其势可穴也。”则必非之矣。曰:“某国饥,其城郭庳,其守具寡,可袭而篡之。”则不非之。乃不知类矣。《周书》曰:“往者不可及,来者不可待,贤明其世,谓之天子。” 故当今之世,有能分善不善者,其王不难矣。善不善本於义,不於爱。爱利之为道大矣。夫流於海者,行之旬月,见似人者而喜矣。及其期年也,见其所尝见物於中国者而喜矣。夫去人滋久,而思人滋深欤!乱世之民,其去圣王亦久矣。其愿见之,日夜无间。故贤王秀士之欲忧黔首者,不可不务也。功先名,事先功,言先事。不知事,恶能听言?不知情,恶能当言?其与人谷言也,其有辩乎,其无辩乎?造父始习於大豆,蜂门始习於甘蝇,御大豆,射甘蝇,而不徙人以为性者也。不徙之,所以致远追急也,所以除害禁暴也。凡人亦必有所习其心,然後能听说。不习其心,习之於学问。不学而能听说者,古今无有也。解在乎白圭之非惠子也,公孙龙之说燕昭王以偃兵及应空洛之遇也,孔穿之议公孙龙,翟翦之难惠子之法。此四士者之议,皆多故矣,不可不独论。

【谨听】

五曰:昔者禹一沐而三捉发,一食而三起,以礼有道之士,通乎己之不足也。通乎己之不足,则不与物争矣。愉易平静以待之,使夫自得之;因然而然之,使夫自言之。亡国之主反此,乃自贤而少人。少人则说者持容而不极,听者自多而不得。虽有天下,何益焉?是乃冥之昭,乱之定,毁之成,危之宁。故殷周以亡,比干以死,悖而不足以举。故人主之性,莫过乎所疑,而过於其所不疑;不过乎所不知,而过於其所以知。故虽不疑,虽已知,必察之以法,揆之以量,验之以数。若此则是非无所失,而举措无所过矣。夫尧恶得贤天下而试舜?舜恶得贤天下而试禹?断之於耳而已矣。耳之可以断也,反性命之情也。今夫惑者,非知反性命之情,其次非知观於五帝三王之所以成也,则奚自知其世之不可也?奚自知其身之不逮也?太上知之,其次知其不知。不知则问,不能则学。《周箴》曰: “夫自念斯学,德未暮。”学贤问,三代之所以昌也。不知而自以为知,百祸之宗也。名不徒立,功不自成,国不虚存,必有贤者。贤者之道,牟而难知,妙而难见。故见贤者而不耸,则不惕於心。不惕於心,则知之不深。不深知贤者之所言,不祥莫大焉。主贤世治,则贤者在上;主不肖世乱,则贤者在下。今周室既灭,而天子已绝。乱莫大於无天子。无天子,则强者胜弱,众者暴寡,以兵相残,不得休息。今之世当之矣。故当今之世,求有道之士,则於四海之上,山谷之中,僻远幽闲之所,若此则幸於得之矣。得之,则何欲而不得?何为而不成?太公钓於滋泉,遭纣之世也,故文王得之而王。文王,千乘也;纣,天子也。天子失之,而千乘得之,知之与不知也。诸众齐民,不待知而使,不待礼而令。若夫有道之士,必礼必知,然後其智能可尽。解在乎胜书之说周公,可谓能听矣;齐桓公之见小臣稷,魏文侯之见田子方也,皆可谓能礼士矣。

【务本】

六曰:尝试观上古记,三王之佐,其名无不荣者,其实无不安者,功大也。《诗》云:“有唵凄凄,兴云祁祁。雨我公田,遂及我私。”三王之佐,皆能以公及其私矣。俗主之佐,其欲名实也,与三王之佐同,而其名无不辱者,其实无不危者,无公故也。皆患其身不贵於国也,而不患其主之不贵於天下也;皆患其家之不富也,而不患其国之不大也。此所以欲荣而愈辱,欲安而益危。安危荣辱之本在於主,主之本在於宗庙,宗庙之本在於民,民之治乱在於有司。《易》曰: “复自道,何其咎,吉。”以言本无异,则动卒有喜。今处官则荒乱,临财则贪得,列近则持谏,将众则罢怯,以此厚望於主,岂不难哉!今有人於此,修身会计则可耻,临财物资尽则为己,若此而富者,非盗则无所取。故荣富非自至也,缘功伐也。今功伐甚薄而所望厚,诬也;无功伐而求荣富,诈也。诈诬之道,君子不由。人之议多曰:“上用我,则国必无患。”用己者未必是也,而莫若其身自贤。而己犹有患,用己於国,恶得无患乎?己,所制也;释其所制而夺乎其所不制,悖。未得治国治官可也。若夫内事亲,外交友,必可得也。苟事亲未孝,交友未笃,是所未得,恶能善之矣?故论人无以其所未得,而用其所已得,可以知其所未得矣。古之事君者,必先服能,然後任;必反情,然後受。主虽过与,臣不徒取。《大雅》曰:“上帝临汝,无贰尔心。”以言忠臣之行也。解在郑君之问被瞻之义也,薄疑应卫嗣君以无重税。此二士者,皆近知本矣。

【谕大】

七曰:昔舜欲旗古今而不成,既足以成帝矣;禹欲帝而不成,既足以正殊俗矣;汤欲继禹而不成,既足以服四荒矣;武王欲及汤而不成,既足以王道矣;五伯欲继三王而不成,既足以为诸侯长矣;孔丘、墨翟欲行大道於世而不成,既足以成显名矣。夫大义之不成,既有成矣已。《夏书》曰:“天子之德广运,乃神,乃武乃文。”故务在事,事在大。地大则有常祥、不庭、歧毋、群抵、天翟、不周,山大则有虎、豹、熊、螇蛆,水大则有蛟、龙、鼋、鼍、鳣、鲔。《商书》曰:“五世之庙,可以观怪。万夫之长,可以生谋。”空中之无泽陂也,井中之无大鱼也,新林之无长木也。凡谋物之成也,必由广大众多长久,信也。季子曰: “燕雀争善处於一室之下,子母相哺也,姁々焉相乐也,自以为安矣。灶突决,则火上焚栋,燕雀颜色不变,是何也?乃不知祸之将及己也。”为人臣免於燕雀之智者寡矣。夫为人臣者,进其爵禄富贵,父子兄弟相与比周於一国,姁々焉相乐也,以危其社稷。其为灶突近也,而终不知也,其与燕雀之智不异矣。故曰: “天下大乱,无有安国;一国尽乱,无有安家;一家皆乱,无有安身。”此之谓也。故小之定也必恃大,大之安也必恃小。小大贵贱,交相为恃,然後皆得其乐。定贱小在於贵大,解在乎薄疑说卫嗣君以王术,杜赫说周昭文君以安天下,及匡章之难惠子以王齐王也。

 

  1. 译文

 

有始

天地有开始的时候,天是由轻微之物上升而形成,地是由重浊之物下沉而成。天地交合,是万物生成的根本。由寒暑的变化,日月的运转,昼夜的交替可以知道这个道理,由万物不同的形体,不同的性能、不同的应用可以解释这个道理。万物都是由于天地交合而形成,通过分离而产生的。知道交合知遣形成,知道分离知道产生,那么就知道天地形成的道理了。要了解天地的形成,都应当详察万物的实情,审度万物的形体。

天有九野,地有九州,境内有九座高山,山上有九处险隘,水泽有九大渊薮,风有八种,水流有六大河流。

什么叫九野?天中央叫钧天,那里的星宿是角、亢,氐。方叫苍天,那里的星宿是房,心,尾。东北叫变天,那里的星宿是箕、斗,牵牛。北方叫玄天,那里的星宿是婺女、虚、危、营室。西北叫幽天,那里的星宿是东壁、奎、娄。西方叫颢天,那里的星宿是胃,昴、毕。西南叫朱天,那星的星宿是觜巂、参、东井。南方叫炎天,那里的垦宿是舆鬼、柳、七星。东南叫阳天,那里的星宿是张、翼、轸。

什么叫九州?黄河、汉水之间为豫州,是周王室的疆域。清河和西河之间为冀州,是晋国的疆城。黄河,济水之间为兖州,是卫国的疆域。东方为青州,是齐国的疆域。泗水以南为徐州,是鲁国的疆域。东南为扬州,是越国的疆域。南方为荆州,是楚国的疆域。西方为雍州,是秦国的疆域。北方为幽州,是燕国的疆域。

什么叫九座高山?就是会稽山、泰山、王屋山、首阳山、太华山、岐山、太行山,羊肠,孟门。

什么叫九处险隘?就是大汾,冥阮、荆阮,方城、殽、井陉,令疵、句注、居庸。

什么叫九大渊薮?就是吴国的具区、楚国的云梦,秦国的阳华、晋国的大陆、粱国的圃田,宋国的孟诸,齐国的海隅、赵国的钜鹿、燕国的大昭。

什么叫八风?东北风叫炎风,东风叫稻风,东南风叫熏风,南风叫巨风,西南风叫凄风,西凤叫飂风,西北风叫厉风,北风叫寒风。

什么叫六大河流?就是河水、赤水,辽水、黑水、江水、准水。

整个四海之内,东西长两万八千里,南北长二万六千里。通航的河道八千里,受水的河道也是八千里。最大的河流六条,大河六百条,季节河三千条,小河流数以万计。

四极之内,东西长五亿零九万七千里,南北长也是五亿零九万七千里。

极星和天一起运行,而北天极不移动。冬至这天,太阳运行在离北天投最远的圆形轨连上,环行于四个极限点,称为玄明。夏至这天,太阳运行在离北天极最近的圆形轨迹上,太阳正值人的上方。在天极的下面,没有昼夜的区别。在白民国以南,建木的下面,中午没有影子,呼叫时没有声音,因为这里是天地的中心。

天地万物,如同一个人的身体,这就叫做高度同一。人有耳目鼻口,天地万物有五谷寒暑,这些叫做各种差异,这样万物就齐备了。天降下万物,圣人考察万物从而了解它们的类别。对这个道理的解释体现在天地之所以形成、雷电之所以发生,阴阳变化而生成万物、人民禽兽各得其所等方面。

应同

凡是古代称帝称王的将要兴起,上天必定先向人们显示出征兆来。黄帝的时候,上天先显现出大蚯蚓大蝼蛄。黄帝说:“这表现土气旺盛。”土气旺盛,所以黄帝时的服色崇尚黄色,做事情取法土的颜色。到夏禹的时侯,上天先显现出草木秋冬时节不凋零的景象。夏禹说;“这表明木气旺盛。”木气旺盛,所以夏朝的服色崇尚青色,做事情取法木的颜色。到汤的时候,上天先显现水中出现刀剑的事。商汤说:“这表明金气旺盛。”金气旺盛,所以商朝的服色崇尚白色,做事情取法垒的颜色。到周文王的时候,上天先显现由火幻化的红色乌鸦衔着丹书停在周的社庙上。周文王说:“这表明火气旺盛。”火气旺盛,所以周朝的服色崇尚红色,做事情取法火的颤色。代替火的必将是水,上天将先显现水气旺盛的景象。水气旺盛,所以新王朝的服色应该崇尚黑色,做事情应该取法水的颜色。如果水气到来,却不知气数已经具备,从而取法于水,那么,气数必将转移到土上去。

天为四时的运行,但并不帮助违背农时的农事。物类相同的就互相召引,气味相同的就互相投合,声音相同的就互相响应。敲击宫音,宫音就随之振动,敲击角音,角音就随之振动。在同样平的地面上溜水,水先向潮湿的地方流,在铺放均匀的柴草上点火,火先向干燥的地方燃烧。山上的云呈现草莽的形状,水上的云呈上鱼鳞的形状,干旱时的云就象燃烧的烟火,阴雨时的云就象荡漾的水波。这些都无不依赖它们赖以生成的东西来显示给人们。所以用龙就能招来雨,凭形体就能找到影子,军队经过的地方,必定生长出荆棘来。祸福的到来,一般人认为是“命”,哪里知道祸福到来的缘由。

捣翻鸟巢,毁坏鸟卵,那么凤凰就不会再来,剖开兽腹,吃掉兽胎,那么麒麟就不会再来,弄干池泽来捕鱼,那么龟龙就不会再去。事物同类相从的情况,难以尽述。儿子不会一味受父亲遏制,臣子不会一味受君主遏制。志同道合就在一起,否则就离开。所以君主虽然尊贵,如果把白当成黑,臣子就不能听从,父亲虽然亲近,如果把黑当成白,儿子也不能依顺。

黄帝说:“广大纯厚,是因为遵循了上天的法则,与上天同气的缘故。”所以说同气胜过同义,同义胜过同力,同力胜过同居,同居胜过同名。称帝的人同气,称王的人同义,称霸的人同力,辛劳的君主同存千世,而德行就不厚道了,亡国的君主同名,而德行就低劣了。智慧越是低劣的人,与之相应的就越是低劣,智慧越是精微的人,与之相应的就越是精微。所以凡思虑不可以不精微。精微,是五帝三王之所以成就帝业的原因。事物只要同类,都能互相聚合。所以尧做好事因而所有好事都归到他身上,桀干坏事囡而所有坏事都归到他身上。

《商箴》上说:“上天降灾祸施吉祥,都有一定的对象。”这是说,祸福是人招致的。所以国家混乱不但但是混乱,又必定会招来外患。国家仅仅混乱未必会灭亡,招致外患就无法保存了。凡是用兵作战,都是用于有利的地方,用于符合道义的地方,攻打混乱的国家就容易使之屈服,敌国屈服,那么进攻的国家就得利,攻打混乱的国家就符合道义,符合道义,那么进攻的国家就荣耀,既荣耀又得利,具有中等才能的君主尚且这样做,何况是贤明的君主呢?所以,割让土地献出宝器,盲辞卑谦屈服于人,不足以制止别国的进攻,只有国家治理得好,才能制止别国的进攻。国家治理好了,那么图利的就不来进攻了,图名的就不来讨伐了。大凡人们进攻讨伐别的国家,不是图利就是图名。如果名利都不能得到,那么国家即使强大,又怎么会发动这种徒劳的攻伐呢?这道理的解释体现在史墨去卫国了解情况回来而赵简子就停止进攻卫国这件事上,赵筒子可取说是懂得该动则动该止则止的道理了。

去尤

世上凭着听闻下结论的人,往往有所局限。往往有所局限,那么凭听闻下的结论必定是谬误的了。受局限的原因很多,其关键必定在于人的有所喜爱和有所憎恶。面向东望的人,看不见西面的墙,朝南看的人,望不见北方。这是因为心意专于一方啊。

有一个丢了斧子的人,猜疑是他邻居的儿子偷的。看他走路的样子,象偷斧子的。看他的眼色,象偷斧子的,听他说话,象偷斧子的;看他的举止神志,没有一样不象偷斧子的。这个人挖坑的时候,找到了他的斧子。过了几天,又看见他邻居的儿子,举止神态,没有一样象愉了斧子的。他邻居的儿于没有改变,他自己却改变了,他改变的原因没有别的,是因为原来有所局限。

邾国的旧法,制作甲裳用帛来连缀。公息忌对邾君说:“不如用丝绳来连缀。大凡甲之所以牢固,是因为甲连缀的缝隙都塞满了。现在甲连缀的缝隙虽然塞满了,可是只能承受应该承受的力的一半。然而用丝绳来连缀就不是这样。只要连缀的缝隙塞满了,就能承受全部应该承受的力了。”邾君以为他说得对,说:“将从哪里得到丝绳呢?”公息忌回答说:“君主使用它,那么人民就会制造它了。”邾君说:“好!”于是下命令,命争有关官吏制作甲一定要用丝绳连缀。公息忌知道自己的主张得到实行了,于是就让他家里人都制造丝绳。有诋毁他的人说。“公息忌之所以想用丝绳,是因为他家制造了很多丝绳。”邾君听了很不高兴,于是又下述命令,命争有关官吏制甲不要用丝绳连缀。这是邾君有所局限!制甲用丝绳违缀如果有好处,公息忌即使大量制造丝绳,有什么害处呢?如果用丝绳连缀没有好处,公息忌即使没有制造丝绳,又有什么益处呢?公息忌制造丝绳或不制造丝绳,都不足以损害公息忌的主张。使用丝绳的本意,不可以不考察清楚啊。

鲁国有个丑陋的人,他的父亲出门看见商咄,回来以后告诉他的邻居说;“商咄不如我儿子。”然而他儿子是极丑陋的,商咄是极漂亮的,他却认为极漂亮的不如极丑陋的,这是被自己的偏爱所局限。所以,知道了漂亮可以被认为是丑陋,丑陋可以被认为是漂亮,然后就能知道什么是漂亮,什么是丑陋了。《庄子》说:“用纺锤作睹注的内心坦然,用衣带钧作赌注的心里发慌,用黄金作赌注的感到迷惑。他们的赌技是一样的,然而所以感到迷惑,必然是因为对外物有看重的东西。对外物有看重的东西,就会对它亲近,因而内心就会不安详。”那个鲁国人可以说是对外物有看重的东西了。这道理体现在齐国人想得到金子,以及秦国的墨者互相嫉妒上,这些都是因为有所局限啊。

老聃就懂得这个道理,他象直立的木头一样自行其事,这样必然与世俗不合,那么还能有什么能使他内心不安昵?

听言

听到话不可不考察,不考察,那么好和不好就不能分辨。好和不好不能分辨,祸乱没有比达更大的了。夏、商、周三代能分辨好和不好,所以能称王天下。如今世道更加衰微,圣王之道披废弃灭绝。当世的君主尽情寻欢作乐,把钟鼓等乐器造得很大,把台榭园林修得很豪华,因而耗费了人民的钱财,随随便便让人民去送命,来发泄自己的愤怒。年老体弱的人受冻挨饿,强壮有力的人被弄得夭折瘦弱,几乎都落到走投无路的地步,又把死亡和被俘的命运加在他们身上。攻打没有罪的国家以便掠取土地,杀死没有罪的人民以便夺取利益。这样做却想让宗庙平安,让国家不危险,不是很难吗?

假如有人说:“某某人有很多财物,他家房屋的后墙很潮湿,看家的狗死了,这是可以挖墙洞的好机会。”那么一定要责备这个人。如果说:“某某国遇到荒年,它的城墙低矮,它的防守器具很少,可以偷袭并且夺取它。”对这样的人却不责备。这就是不知道类比了。

《周书》中说:“逝去的不可追回,未来的不可等待,能使世道贤明的,就叫做天子。”所以在今天的社会上,有能分辨好和不好的,他称王天下是不难的。好和不好的关键在于爱,在千利,爱和利作为原则来说是太大了。在海上漂泊的人,漂行一个月,看到象人的东西就很高兴。等到漂行一年,看到曾在中原之国看到过的东西就很高兴丁。这就是离开人越久,想念人就越厉害吧!混乱社会的人民,他们离开圣王也已经很久了,他们希望见到圣王的心情,白天黑夜都不间断。所以那些想为百姓忧虑的贤明君主和杰出人士,不可不在这方面努力啊。

功绩先于名声,事情先于功绩,言论先于事情。不了解事情的实质,怎么能听信言论?不了解内情,怎么能使言论与事实相符?如果不能这样,那么人言与鸟音,是有区别呢,还是没有区别呢?

造父最初向大豆学习的时候,蜂门最初向甘蝇学习的时候,向大豆学习驭术,向甘蝇学习射术,专心不渝,以此作为自己的本质。专心不渝,这是他们所以能学到致远追急的驭术。除暴禁害的射术的原因。大凡人也一定要修养自己的心性,然后才能正确听取别人的议论。不修养自己的心性,也要研习学问。不学习而能正确昕取意见的,从古到令都没有。这道理体现在白圭非难惠子、公孙龙以消除战争劝说燕昭王以及应付秦赵的空洛盟约,孔穿非议公孙龙、翟翦责难惠子制订的法令等方面。这四个人的议论,都包含着充足的理由,对比是不可不认真辫察清楚的。

谨听

从前禹洗一次头要多次握住头发停下来,吃一顿饭要多次站起身来,以便依礼节对待有道之士,弄懂自己所不懂的东西。弄懂了自己所不懂的东西,就能不争外物了。贤主用欢悦平和的态度对待有道之士,使他们各得其所,一切都顺其自然,让他们尽情讲话。亡国之君却与此相反,他们看重自己,轻视别人。轻视别人,那么游说的人就矜持而尽情劝说了。听取意见的人只看重自己,因而就会一无所得。这样,即使享有天下,又有什么益处呢?这实际上就是把昏暗当成光明,把混乱当成安定,把毁坏当成成功,把危险当成安宁。所以商周因此而被灭亡,比干因此而被处死,如此悖乱的事真是举不胜举。

所以,君主的常情是,不会因为有所怀疑犯过错,反而会由于无所怀疑犯过错。不会因为有所不知犯过错,反而会由于有所知而犯过钴。所以,即使是不怀疑的,即使是已经知道的,也一定要用法令加以考察,用度量加以测定,用数术加以验证。这样去做了,那么是非就不会判断错误。举止就没有过错了。尧怎样在天下选取贤人而任用了舜呢?舜怎样在天下选取贤人而任用了禹呢?只是根据耳朵的听闻做出决断罢了。凭耳朵可以决断,是由于复归人的本性的缘故。现在那些昏惑的人,不知道这是复归人的本性,其次是不知道观察五帝三王之所以成就帝业的原因,那又怎么知道自己的世道不好呢?自己怎么知道自身赶不上五帝三王呢?最上等的是无所不知,次一等的是知道自己有所不知。不知就要问,不会就要学。《周箴》中说:“只要自己对这些问题经常思考,修养道德就不算晚。”勤学好问,这是夏商周三代所以昌盛的原因。不知道却自以为知道,这是各种祸患的根源。

名誉不会凭白无故地树立,功劳不会自然而然地建成,国家不会凭空保存,一定要有贤德之人才行。贤德之人的思想博大而难以知晓,精妙而难以了解。所以看到贤德之人而不恭教,就不能动心。不能动心,那么了解得就不深刻。不能深刻地了解贤德之人所说的话,没有比这更不吉利的了。

君主贤明,世道太平,那么贤德之人就在上位,君主不贤明,世道混乱,那么贤德之人就在下位。现在周王室已经灭亡,天子已经断绝。混乱没有什么比没有天子更太的了。没有天子,那么势力强的就会压倒势力弱的,人多的就会危害人少的,用军队相残杀,不得止息。现在的社会正是这样的情形。所以在如今的社会上,要寻求有道之人,就要到四海边,山谷中,偏远幽静的地方,这样,或许还能得到这样的人。得到了这样的人,那么想要什以不能得到?想做什么不能成功?太公望在滋泉钓鱼,正遭逢纣当天子的时代,所以周文王得到了他因而能称王天下。文王是诸侯,纣是天子。天子失去了太公望,而诸侯却得到了他,这是了解与不了解造成的。那些平平常常的人,不用等了解他们就能役使,不用依礼相待就能使唤。至于有道之人,一定要依礼相待,一定要丁解他们,然后他们的智慧才能才可以充分发挥出来。这道理体现在胜书劝随同登上,周公可以说是能听从劝说了,体现在齐桓公去见小臣稷,魏文侯去见段干木上,他们都可以说是能礼贤下士了。

务本

试看上世古书,禹、汤、文武的辅臣声誉没有不荣耀的,地位没有不安稳的;这是由于他们功劳大的缘故。《经》上说:“阴雨绵绵天气凉,浓云滚滚布天上。好雨落在公田里,一并下在私田上。”禹、汤、文武的辅臣都能凭借有功干公家,从而获得自己的私利。平庸君主的辅臣,他们希望得到名誉地位的心情跟三王的辅臣是相同的,可是他们的名声没有不蒙受耻辱的,他们的地位没有不陷入险境的,这是由于他们没有为公家立功的缘故。他们都忧虑自身不能在国内显贵,却不忧虑自己的君主不能在天下最贵,他们都忧虑自己的家族不能富足,却不忧虑自己的国家领土不能扩大。这就是他们希望得到荣耀反而更加耻辱,希望得到安定反而更加危险的原因。安危荣辱的根本在于君主,君主的根本任于宗庙,宗庙的根本在于人民,人民治理得好坏在于百官。《周易》说:“按照正常的轨道返回,同而复始,有什幺灾祸!吉利。”这是说只要根本没有变异,一举一动终究会有喜庆。如今世人居官就放纵悖乱,面对钱财就贪得无厌,官位得以接近君主就阿谀奉承,统率军队就软弱怯懦,凭着这些想从君主那里满足奢望,岂不是很难吗?

假如有这样一个人,认为自己从事于会计理财是可耻的,面对钱财就要占为己有,象这样而富足的,除非偷盗,否则无法取得财富。因此,荣华富贵不是自己来的,是靠功劳得来的。如今世人功劳很少而企望很大,这是欺骗。没有功劳而谋求荣华富贵,这是诈取。欺骗、诈取的方法,君子是不采用的。

人们的议论大都说;“君主如果任用我,国家就必定没有祸患。”其实如果真的任用他,未必是这样。对于这些人来说,没什么比使自身贤明更重要的了。如果自己尚且有祸患,任用这样的人冶理国家,怎么能没有祸患呢?自身是自己所能制约的,放弃自己力所能及的事,却去奋力于自己力所不及的事,这就叫悖谬。悖谬的人,不让他们治理国家、管理官吏是合宜的。至于在家侍奉父母,在外结交朋友,是一定可以做到的。如果侍奉父母不孝顺,结交朋友不诚挚,这些都未能敞到,怎么能称赞他呢?所以评论人不要根据他未能做到的评论,而要根据他已能做到的评论,这样就可以知道他尚未能做到的事了。

古代侍奉君主的人,一定先贡献才能,然后才担任官职,一定先省察自己,然后才接受俸禄。君主即使多给俸禄,臣子也不无故接受。《大雅》中说;“上帝监视着你们,你们不要有贰心。”这说的是忠臣的品行。这个道理体现在郑君问被瞻的主张,薄疑以不要加重赋税回答卫嗣君两件事上。被瞻,薄疑这两位士人,都接近于知道根本。

谕大

从前舜想要包罗古今,虽不能成功,却已经足以成就帝业了,禹想要成就帝业,虽不能成功,却已经足以使异方之俗得到匡正了。汤想要继承禹的事业。虽不能成功,却已经足以使四方荒远之地归服了。周武王想赶上汤的事业,虽不能成功,却已经足以在舟车所通、人迹所至之处称王了,五霸想要继承三王的事业,虽不能成功,却已经足以成为诸侯的盟主了,孔丘、墨翟想要在世上推行自己的政治主张,虽不能成功,却已经足以成就显赫的名声了。他们所追求的远大理想虽不能成功,却已经足以有所成就了。

《夏书》上说;“天子的功德,广大深远,玄妙神奇,既勇武又文雅。”所以,事业的成功在于做,做的关键在于目标远大。地大了,就有常祥、不庭、歧母、群抵,天翟、不周等高山,山大了,就有虎、豹、熊、猿猴等野兽。水大了,就有蛟龙,鼋、鼍、鳣,鲔等水族。《商书》上说。“五代的祖庙,可以看到鬼怪。万人的首领,可以产生奇谋。”孔穴中没有池沼,水井中没有大鱼,新林中没有大树。凡是谋划事情取得成功的,必定是着眼于广大、众多、长久,这是确定无疑的。

季子说;燕雀在一间房屋之下争夺好地方,母鸟哺育着幼鸟,都欢乐自得,自以为很安全了。灶的烟囱裂了,火冒了出来,向上烧着了屋粱,可是燕雀却安然自若,这是为什么呢?是不知道灾祸将要降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