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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氏春秋》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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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察品评马腿,秦牙观察品评马的前部,赞君现察品评马的后部。所有这十个人,都是天下的良工巧匠。也们用来相马的方法不同,但他们看到马的一处征象,就能知道马骨节的高低,腿脚的快慢,体质的强弱,才能的高下。不仅相马是这样,凡也有征兆,事情和国家都有征兆。圣人往上知道千年以前的事,往下知道千年以后的事,并不是靠猜想,而是有根据的。绿图幡薄这些吉祥征兆,就从此产生了。

 

 

《论·开春论》

 

【开春】

一曰:开春始雷,则蛰虫动矣。时雨降,则草木育矣。饮食居处适,则九窍百节千脉皆通利矣。王者厚其德,积众善,而凤皇圣人皆来至矣。共伯和修其行,好贤仁,而海内皆以来为稽矣。周厉之难,天子旷绝,而天下皆来谓矣。以此言物之相应也,故曰行也成也。善说者亦然。言尽理而得失利害定矣,岂为一人言哉!魏惠王死,葬有日矣。天大雨雪,至於牛目。群臣多谏於太子者,曰:“雪甚如此而行葬,民必甚疾之,官费又恐不给,请弛期更日。”太子曰:“为人子者,以民劳与官费用之故,而不行先王之葬,不义也。子勿复言。”群臣皆莫敢谏,而以告犀首。犀首曰:“吾末有以言之。是其唯惠公乎!请告惠公。”惠公曰:“诺。”驾而见太子曰:“葬有日矣?”太子曰:“然。”惠公曰:“昔王季历葬於涡山之尾,{亦水}水啮其墓,见棺之前和。文王曰:‘嘻!先君必欲一见群臣百姓也天,故使{亦水}水见之。’於是出而为之张朝,百姓皆见之,三日而後更葬。此文王之义也。今葬有日矣,而雪甚,及牛目,难以行。太子为及日之故,得无嫌於欲亟葬乎?愿太子易日。先王必欲少留而抚社稷安黔首也,故使雨雪甚。因弛期而更为日,此文王之义也。若此而不为,意者羞法文王也?”太子曰:“甚善。敬弛期,更择葬日。”惠子不徒行说也,又令魏太子未葬其先君而因有说文王之义。说文王之义以示天下,岂小功也哉!韩氏城新城,期十五日而成。段乔为司空,有一县後二日,段乔执其吏而囚之。囚者之子走告封人子高曰:生能活臣父之死,愿委之先生。”封人子高曰:“诺。”乃见段乔。自扶而上城。封人子高左右望曰:“美哉城乎!一大功矣,子必有厚赏矣!自古及今,功若此其大也,而能无有罪戮者,未尝有也。”封人子高出,段乔使人夜解其吏之束缚也而出之。故曰封人子高为之言也,而匿己之为而为也;段乔听而行之也,匿己之行而行也。说之行若此其精也,封人子高可谓善说矣。叔向之弟羊舌虎善栾盈。栾盈有罪於晋,晋诛羊舌虎,叔向为之奴而朡。祈奚曰:“吾闻小人得位,不争不祥;君子在忧,不救不祥。”乃往见范宣子而说也,曰:“闻善为国者,赏不过而刑不慢。赏过则惧及淫人,刑慢则惧及君子。与其不幸而过,宁过而赏淫人,毋过而刑君子。故尧之刑也殛鲧,於虞而用禹;周之刑也戮管蔡,而相周公:不慢刑也。”宣子乃命吏出叔向。救人之患者,行危苦,不避烦辱,犹不能免;今祈奚论先王之德,而叔向得免焉。学岂可以已哉!类多若此。

【察贤】

二曰:今有良医於此,治十人而起九人。所以求之万也。故贤者之致功名也,比乎良医,而君人者不知疾求,岂不过哉!今夫塞者,勇力时日卜筮祷祠无事焉,善者必胜。立功名亦然,要在得贤。魏文侯师卜子夏,友田子方,礼段干木,国治身逸。天下之贤主,岂必苦形愁虑哉!执其要而已矣。雪霜雨露时,则万物育矣,人民修矣,疾病妖厉去矣。故曰尧之容若委衣裘,以言少事也。宓子贱治单父,弹鸣琴,身不下堂,而单父治。巫马期以星出,以星入,日夜不居,以身亲之,而单父亦治。巫马期问其故於宓子,宓子曰:“我之谓任人,子之谓任力;任力者故劳,任人者故逸。”宓子则君子矣。逸四肢,全耳目,平心气,而百官以治,义矣,任其数而已矣。巫马期则不然,弊生事精,劳手足,烦教诏,虽治犹未至也。

【期贤】

三曰:今夫龠蝉者,务在乎明其火、振其树而已。火不明,虽振其树,何益?明火不独在乎火,在於暗。当今之时,世暗甚矣,人主有能明其德者,天下之士,其归之也,若蝉之走明火也。凡国不徒安,名不徒显,必得贤士。赵简子昼居,喟然太息曰:“异哉!吾欲伐卫十年矣,而卫不伐。”侍者曰:“以赵之大而伐卫之细,君若不欲则可也;君若欲之,请令伐之。”简子曰:“不如而言也。卫有士十人於吾所,吾乃且伐之,十人者其言不义也,而我伐之,是我为不义也。”故简子之时,卫以十人者按赵之兵,殁简子之身。卫可谓知用人矣,游十士而国家得安。简子可谓好从谏矣,听十士而无侵小夺弱之名。魏文侯过段干木之闾而轼之,其仆曰:“君胡为轼?”曰:“此非段干木之闾欤?段干木盖贤者也,吾安敢不轼?且吾闻段干木未尝肯以己易寡人也,吾安敢骄之?段干木光乎德,寡人光乎地;段干木富乎义,寡人富乎财。”其仆曰:“然则君何不相之?” 於是君请相之,段干木不肯受。则君乃致禄百万,而时往馆之。於是国人皆喜,相与诵之曰:“吾君好正,段干木之敬;吾君好忠,段干木之隆。”居无几何,秦兴兵欲攻魏,司马唐谏秦君曰:“段干木贤者也,而魏礼之,天下莫不闻,无乃不可加兵乎?”秦君以为然,乃按兵,辍不敢攻之。魏文侯可谓善用兵矣。尝闻君子之用兵,莫见其形,其功已成,其此之谓也。野人之用兵也,鼓声则似雷,号呼则动地,尘气充天,流矢如雨,扶伤舆死,履肠涉血,无罪之民,其死者量於泽矣,而国之存亡、主之死生犹不可知也。其离仁义亦远矣!

【审为】

四曰:身者,所为也;天下者,所以为也。审所以为,而轻重得矣。今有人於此,断首以易冠,杀身以易衣,世必惑之。是何也?冠,所以饰首也,衣,所以饰身也,杀所饰要所以饰,则不知所为矣。世之走利有似於此。危身伤生,刈颈断头以徇利,则亦不知所为也。太王亶父居邠,狄人攻之。事以皮帛而不受,事以珠玉而不肯,狄人之所求者,地也。太王亶父曰:“与人之兄居而杀其弟,与人之父处而杀其子,吾不忍为也。皆勉处矣!为吾臣与狄人臣,奚以异?且吾闻之,不以所以养害所养。”杖策而去。民相连而从之,遂成国於岐山之下。太王亶父可谓能尊生矣。能尊生,虽贵富,不以养伤身;虽贫贱,不以利累形。今受其先人之爵禄,则必重失之。生之所自来者久矣,而轻失之,岂不惑哉!韩魏相与争侵地。子华子见昭运釐侯,昭釐侯有忧色。子华子曰:“今使天下书铭於君之前,书之曰:‘左手攫之则右手废,右手攫之则左手废,然而攫之必有天下。’ 君将攫之乎?亡其不与?”昭釐侯曰:“寡人不攫也。”子华子曰:“甚善。自是观之,两臂重於天下也。身又重於两臂。韩之轻於天下远;今之所争者,其轻於韩又远。君固愁身伤生以忧之,戚不得也。”昭釐侯曰:“善。教寡人者众矣,未尝得闻此言也。”子华子可谓知轻重矣。知轻重,故论不过。中山公子牟谓詹子曰:“身在江海之上,心居乎魏阙之下,柰何?”詹子曰:“重生。重生则轻利。”中山公子牟曰:“虽知之,犹不能自胜也。”詹子曰:“不能自胜则纵之,神无恶乎!不能自胜而强不纵者,此之谓重伤。重伤之人无寿类矣。”

【爱类】

五曰:仁於他物,不仁於人。不得为仁。不仁於他物,独仁於人,犹若为仁。仁也者。仁乎其类者也。故仁人之於民也,可以便之,无不行也。神农之教曰: “士有当年而不耕者,则天下或受其饥矣;女有当年而不绩者,则天下或受其寒矣。”故身亲耕,妻亲绩,所以见致民利也。贤人之不远海内之路,而时往来乎王公之朝,非以要利也,以民为务故也。人主有能以民为务者,则天下归之矣。王也者,非必坚甲利兵选卒练士也,非必隳人之城郭杀人之士民也。上世之王者众矣,而事皆不同,其当世之急,忧民之利,除民之害同。公输般为高云梯,欲以攻宋。墨子闻之,自鲁往,裂裳裹足,日夜不休,十日十夜而至於郢。见荆王曰:“臣北方之鄙人也,闻大王将攻宋,信有之乎?”王曰:“然。”墨子曰: “必得宋乃攻之乎?亡其不得宋且不义犹攻之乎?”王曰:“必不得宋且有不义,则曷为攻之?”墨子曰:“甚善。臣以宋必不可得。”王曰:“公输般,天下之巧工也。已为攻宋之械矣。”墨子曰:“请令公输般试攻之,臣请试守之。”於是公输般设攻宋之械,墨子设守宋之备。公输般九攻之,墨子九却之,不能入。故荆辍不攻宋。墨子能以术御荆免宋之难者,此之谓也。圣王通士,不出於利民者无有。昔上古龙门未开,吕梁未发,河出孟门,大溢逆流,无有丘陵沃衍、平原高阜,尽皆灭之,名曰“鸿水”。禹於是疏河决江,为彭蠡之障,干东土,所活者千八百国。此禹之功也。勤劳为民,无苦乎禹者矣。匡章谓惠子曰:“公之学去尊,今又王齐王,何其到也?”惠子曰:“今有人於此,欲必击其爱子之头,石可以代之--”匡章曰:“公取之代乎?其不与?”“施取代之。子头,所重也;石,所轻也。击其所轻以免其所重,岂不可哉!”匡章曰:“齐王之所以用兵而不休,攻击人而不止者,其故何也?”惠子曰:“大者可以王,其次可以霸也。今可以王齐王而寿黔首之命,免民之死,是以石代爱子头也,何为不为?” 民,寒则欲火,暑则欲冰,燥则欲湿,湿则欲燥。寒暑燥湿相反,其於利民一也。利民岂一道哉!当其时而已矣。

【贵卒】

六曰:力贵突,智贵卒。得之同则速为上,胜之同则湿为下。所为贵骥者,为其一日千里也;旬日取之,与驽骀同。所为贵镞矢者,为其应声而至;终日而至,则与无至同。吴起谓荆王曰:“荆所有馀者,地也;所不足者,民也。今君王以所不足益所有馀,臣不得而为也。”於是令贵人往实广虚之地。皆甚苦之。荆王死,贵人皆来。尸在堂上,贵人相与射吴起。吴起号呼曰:“吾示子吾用兵也。”拔矢而走,伏尸插矢而疾言曰:“群臣乱王!”吴起死矣,且荆国之法,丽兵於王尸者尽加重罪,逮三族。吴起之智可谓捷矣。齐襄公即位,憎公孙无知,收其禄。无知不说,杀襄公。公子纠走鲁,公子小白奔莒。既而国杀无知,未有君,公子纠与公子小白皆归,俱至,争先入公家。管仲扞弓射公子小白,中钩。鲍叔御公子小白僵。管子以为小白死,告公子纠曰:“安之,公孙小白已死矣!” 鲍叔因疾驱先入,故公子小白得以为君。鲍叔之智应射而令公子小白僵也,其智若镞矢也。周武君使人刺伶悝於东周。伶悝僵,令其子速哭曰:“以谁刺我父也?” 刺者闻,以为死也。周以为不信,因厚罪之。赵氏攻中山。中山之人多力者曰吾丘窎。衣铁甲操铁杖以战,而所击无不碎,所冲无不陷,以车投车,以人投人也。几至将所而後死。

 

  1. 译文

 

开春

开春刚刚响起雷声,蛰伏的动物就苏醒了。应时之雨降落下来,草木就滋生了。饮食居处适度,身体各种器官和骨节经脉就都通畅了。治理天下的人增加自己的美德,积累各种善行,凤凰和圣人就都到他身边来了。共伯和修养他的品行,喜好贤士仁人,海内就都西此来归附了。厉王之乱,王位废缺,天下诸侯就都来朝见共伯和了。这些事情说明事物是互相应和的,所以任何行为都有其相应的结果。善于说服别人的人也是这样。把道理说透,事情最终的得失利害就确定了,他们的议论哪里是为了某一个人随意而发呢!

魏惠王死了,安葬的日期已经临近。正遇上下大雪,深得几乎埋住牛的眼睛。臣子们有很多人劝谏太子,说;“雪下得这样大还要举行葬礼,百姓们一定感到非常困苦,国家的费用也恐怕不够。请您把日期推迟,改日安葬。”太子说;“做子女的,如果因为百姓劳苦和国家费用不足的缘故就不举行先王的葬礼,这是不义的。你们不要再说了。”臣子们都不敢再劝谏,就把达件事告诉了犀首。犀首说:“我也没有办法去劝说,能做这件事的恐怕只有惠公吧,请让我告诉惠公。”惠公听了说:“好吧。”就坐着车来见太子,说:“安葬的日期临近了吗?”太子说:“是的。”惠公说;“从前王季历葬在涡山脚下,渗漏下来的水流浸坍了他的坟墓,露出了棺木的前脸。周文王说;‘啊,先王一定是想看一看臣下和百姓吧,所以才让漏水把棺木露出来。’于是就把棺木挖出,给它设置帷幕,举行朝会,百姓都来谒见,三天以后才改葬。这是文王的直呀!现在安葬的日期已经临近,但雪大得几乎埋住牛的眼睛,路难以行走,太子您为了赶上既定日期的缘故坚持要安葬,恐怕有想快点安葬了事之嫌吧?希望您改个日子。先王一定是想稍作停留以便安抚国家和百姓,所以才使雪下得这样大。据此推迟葬期另择日子,这样估做正是文王的义啊!象目前这种情况还不改日安葬,想来是把效法文王当作羞耻了?”太子说:“您说得太好了,我谨奉命缓期,另选安葬的日子。”惠子不仅使自己的主张得以实行,又使魏太子由不葬先王进而喜好文王之义。喜好文王之义,并以此显示于天下,哪里是小功劳呢!

韩国修筑新城的城墙,规定十五天完成。段乔做司空,主管这件事,有一个县拖延了两天,段乔就逮捕了这个县的主管官员,把他囚禁起来。这个官员的儿子跑来告诉封人子高,说。“只有先生您才能把我父亲从死罪中拯救出来,我想把这件事托付给先生。”封人子高说;“好吧。”就去拜见段乔。子高自己攀登上城墙,向左右张望说:“这城墙修得真漂呀!真算得上一件大功了,您一定能得到重赏了。从古到今,功劳这样大又能不处罚杀戮一个人,这种人还没有过。”封人子高离开以后,段乔就派人在夜里解开被囚禁的官员的绳索,释放了他。所以可以说,封人子高说服别人.说了又不让人看出是在说服他,段乔听从别人的意见并加以实行,做了又不让人看出是自己做的。说服别人的做法如此精妙,封人子高可算是善于说服别人了。

叔向的弟弟羊舌虎与栾盈友善,栾盈在晋国犯了罪,晋国杀了羊舌虎,叔向为此没入官府为奴,戴上了刑具。祈奚说。“我听说当小人得到官位时,不谏争是不善,当君子处于忧患时,不援救是不善。”于是就去拜见范宣子,劝他说。“我听说善于治国的人,行赏不过度,施刑不轻忽。行赏过度,恐怕会赏到奸人,施刑轻忽,恐怕会处罚到君子。如果不得已做得过分了,那么宁可行赏过度赏赐了奸人,也不要施刑过度处罚了君子。所以尧施刑罚杀死了鲧,而在舜的时候却仍起用了鲧的儿子禹,周施刑罚诛杀了管叔蔡叔,而仍任用他们的弟兄周公。这都是施刑不轻忽啊!”于是范宣子命令官吏把叔向放了出来。解救别人危难的人,冒着危险和困苦,不怕麻烦和屈辱,有时仍然不能使人免于患难,如今祈奚论说先王的德政,叔向却因而得以免遭危难。由此看来,学习怎么能废止呢!很多事情都象这种情形一样。

察贤

假如有这样一个良医,给十个人治病治好了九个,找他治病的人必定会成千上万。贤人能为君主求致功名,就好比良医能给人治好病一样,可是当君主的却不知赶快去寻找,这难道不是错了吗?如今下棋人,用不着凭借勇力、时机、占卜、祭祷,技巧高的一定获胜。建立功名也是如此,关键在于得到贤人。魏文侯以卜子夏为师,与田子方交友,对段干木礼敬尊崇,就使得国家太平,自身安逸。天下贤明的君主哪里必定要劳身费心呢?掌握冶国要领就行了。霜雪雨露合乎时节,万物就会生长了,人们就会舒适了,疾病和怪异灾祸就不会发生了。所以人们说到尧的仪表形容,就说他穿着宽大下垂的衣服,这是说他很少有政务啊!

宓子贱治理单父,每天在堂上静坐弹琴,单父就治理得很好。巫马期披星戴月,早朝晚退,昼夜不闲,亲自处理各种政务,肆父也治理得很好。巫马期向宓子询问其中的缘故。宓子说:“我的做法叫做使用人才,你的做法叫傲使用力气。使用力气的人当然劳苦,使用人才的人当然安逸。”宓子算得上君子了。使四肢安逸,耳目保全,心气平和,而官府的各种事务处理得很好,这是应该的了,他只不过使用正确的方法罢了。巫马期却不是这样。他损伤生命,耗费精气,手足疲劳,教令烦琐,尽管也治理得不错,但还未达到最高境界。

期贤

如今以火照蝉的人,要做的事只在于弄亮火光、摇动树木罢了。火光不明,即使摇动那些树木,又有什么用处?弄亮火光,不仅在于火光本身,还在于黑暗的映衬。现在这个时候,社会黑暗到极点了,国君中如有能昭明自己德行的,天下的士人归附他,就象蝉奔向明亮的火光那样。凡国家都不会无缘无故地安定,国君的名声都不会无缘无故地显赫,一定要得到贤士才行。

赵简子白日闲坐,慨然长叹,说:“真是不寻常啊,我想伐卫已经有十年丁,可是卫国总是伐不成。”侍从的人说,“凭赵国这样的大国来伐卫国那样的小国,您要是不想伐它也就罢丁,您要是想这样做,只管立即动手就是丁。”赵简子说;“事情不象你说的那样啊,卫国有十位士人在我这里。我确实想伐卫,可是这十个人都说伐卫不义,如果我还硬去伐它,那我就是做不义的事了。”所以说,赵简子的时候,卫国用十个人就遏止了赵国的军队,直到简子去世。卫国可以算是懂得使用人才了。让十位士人出游赵国,国家就获得了安全。简子可以算是喜欢听从劝谏了,接受十位士人的意见,从而避免了侵夺弱小的坏名声。

魏文侯从段干木居住的里巷前经过,手扶车轼表示敬意。他的车夫说:“您为什么要挟轼致敬?”魏文侯;“这不是段千木住的里巷吗?段干木是个贤者呀,我怎么敢不致敬?而且我听说,段干木把操守看得比什么都重要,即使拿我的君位同他的操守相交换,他也绝不会同意,我怎么敢对他骄慢无礼呢?段干木是在德行上显耀,而我只是在地位上显耀,段干木是在道义上富有,而我只是在财物上富有。”他的车夫说。“既然如此,那么您为什么不让他敞国相呢?”于是魏文侯就请段干木做国相,段干木不肯接受这个职位。文侯就给了他丰厚的俸禄,并且时常到家里去探望他。于是国人都很高兴,共同吟咏道;“我们国君喜欢廉正,把段干木来敬重,我们国君喜欢忠诚,把段干木来推崇。”过了没多久,秦国出兵,想去攻魏,司马唐劝谏秦君说:“段干木是个贤者,魏国礼敬他,天下没有谁不知道,恐怕不能对魏国动兵吧?”秦君认为司马唐说得很对,于是止住军队,不再攻魏。魏文侯可以说是善于用兵了。曾听说君子用兵,没有人看见军队的举动,大功却已告成,恐怕说的就是魏文侯这种情况。鄙陋无知的人用兵,则是鼓声如雷,喊声动地,烟尘满天,飞箭如雨,扶救伤兵,抬运死尸,踩着尸体,踏着血泊,使无辜百姓尸横遍野。尽管这样,国家的存亡、君主的生死仍然不可料定。这种做法离仁义实在是太远了。

审为

自身的生命是目的,天下是用亲保养生命的凭借。弄清哪个是目的,哪个是凭借,二者的轻重位置就能摆恰当了。假如有这样一个人,为了换帽子而砍掉头颅,为了换衣服而残杀身躯,世上的人一定认为他胡涂。这是为什么呢?因为帽子是用来打扮头部的,衣服是用来打扮身体的,残杀要打扮的头颅身躯以求得作打扮用的衣帽的完好,这就是不懂得自己的行动该以什么为目的了。世上的人趋向财利跟这种情形相似。他们危害身体,损伤生命,甚至不惜割断脖子、砍掉头颅来追求财利,这也是不懂得该以什么为目的。

太王亶父居于邠地,北方狄人攻打他。太王亶父用皮毛丝帛侍奉他们,狄人不接受,用珍珠美玉侍奉他们,狄人不应允。狄人所要的是土地。而如果为此同狄人争战,一定含使很多年轻人战死。太王亶父说:“跟人家的哥哥在一起,却使他的弟弟被杀,跟人家的父亲在一起,却使他的儿子被杀,我不忍心这样做。你们都好好在这里住下去吧,给我做臣民和给狄人做臣民有什么不同呢?而且我听说,不为用以养育民众的土地危害所养育的民众。”于是拄着手杖离开了邠。百姓们成群结队地跟着他,终于在岐山下又建起了国家。太王亶父可算是能够看重生命了。能够看重生命,即使富贵,也不因为供养丰足损害生命,即使贫贱,也不为了财利而拖累身体,假如人们继承了先人的官爵俸禄,一定舍不得失去。而生命的由来长久多了,人们却不把失去生命放在心上,达难道不是胡涂吗?

韩魏两国互相争夺侵占来的土地。子华子拜见韩昭釐侯,昭釐侯面有忧色。子华子悦:“假使现在天下人在您面前写下铭文,这样写道:‘左手抓取这篇铭文就砍击右手,右手抓取这篇铭文就砍去左手,但是抓取了就一定占有天下。’您是抓取呢,还是不抓取呢?”昭釐侯说:“我是不抓取的。”子华子说;“您说得很好。由此看来,两臂比天下重要。而身体又比两臂重要。韩国比天下次要得多,现在您争夺的土地又比韩国次要得多。您丢掉两臂占有天下尚且不愿去做,反倒要劳神伤生为得不到这些土地而忧虑,这恐怕是不得当的。”昭釐侯说;“好,教诲我的人已有很多了,但我从未听刘过这样的话。”子华子可说是知道轻重了。知道轻重,所以议论不犯错误。

中公子牟对詹子说:“我身居江海之上,可是心却在朝廷之中,该怎么办?”詹于说;“看重生命。看重生命就会轻视名利了。中山公子牟说:“虽然知道这个道理,还是不能克制自己。”詹子说;“不能克制自己就放纵它,这样,精神就没什么伤害了吧,不能克制自己又硬不放纵,这叫做双重损伤,双重损伤的人没有长寿的。”

爱类

对其他物类仁爱,对人却不仁爱,不能算是仁,对其他物类不仁爱,只是对人仁爱,仍然算是仁。所谓仁,就是对自己的同类仁爱。所以仁德的人对于百姓,只要可以使他们得利,就没有什么事情是不去做的。

神农的教令说:“男子如果有人正当成年却不种田,那么天下就会有人因此而挨饿,女子如果有人正当成年却不缉麻,那么天下就会有人因此而受冻。”所以神农自己亲自种田,妻子亲自缉麻,以此表示要为百姓谋利。贤人不嫌海内路途遥远,时来时往于君主的朝廷,并不是以此谋求私利,而是要努力为百姓谋利的缘故。国君如有能努力为百姓谋利益,那么天下就会归附他了。统一天下,并不一定要靠坚利的武器铠甲和经过挑选的精兵猛士,不一定非要毁坏人家的城郭杀戮人家的臣民。上古统一天下的人很多,他们的情形都不相同,但他们承担社会的急难,关心百姓的利益,消除百姓的祸害,这是相同的。

公输般制作高大的云梯,想用来进攻宋国。墨子听说这件事,从鲁国出发步行到楚国去。他撕了衣裳裹脚,日夜不停地走,一直走了十天十夜才到达郢都。墨子拜见楚王,说:“我是北方的鄙野之人,听说大王想进攻宋国,确实有这回事吗?”楚王说;“有,”墨子说:“您是认为一定能得到宋国才进攻它呢,还是即使得不到宋国并且要落下不义的名声仍要进攻它呢?”楚王说:“如果一定不能得到宋国而且有不义的名声,那么为什么还进攻它?”墨子说:“您说得很好。我认为您一定不能得到宋国。”楚王说,“公输般是天下最有名的巧匠,已经制作出进攻宋国的器械了。”墨子说:“请您让公输般试着攻一攻,我来试着守一守。”于是公输般设置攻宋的器械,墨子设置守宋的设备。公输般多次进
  攻,墨于多次把他打遇,公输般不能攻人城中,所以楚国不再进攻宋国。所谓墨子能够设法抵御楚国而解救宋国的危难,说的就是这件事。

圣明的君主和通达的士人,言行不出自为民谋利的人是没有的。上古时代,龙门山尚未开凿,吕粱山尚来打通,黄河从孟门山漫过,大水泛滥横流,不管丘陵、沃野、平原、高山,全都淹没,人们把它叫做“鸿水”。于是禹疏通黄河,导引长江,筑起彭蠡泽的堤防,使东方洪水消退,拯救的国家有一千八百多个。这是禹的功绩啊!为百姓辛苦操劳,没有比得上禹的了。

匡章对意子说;“您的学说主张废弃尊位,现在却尊齐王为王,为什么言行如此矛盾昵?”惠子说:“假如有这样一个人,迫不得已,一定得击打自己的爱子之头,而爱子之头又可以用石头代替——”匡章接过来说:“您是拿石头代替呢,还是不这样做呢?”惠子说:“我是要拿石头来代替爱子之头的。爱子之头是重要的,石头是轻贱的,击打轻贱之物使重要之物避免受害,为什么不可以呢?”匡章又问:“齐王用兵不休,攻战不止,是什么缘故呢?”惠子说:“因为这样做功效大的话可以称王天下,次一等也可以称霸诸侯。现在可以用尊齐王为王的方法使齐王罢兵,使百姓得以寿终,免于死亡,这正是用石头代替受子之头啊!为什么不去做呢?”百姓寒冷了就希望得到火,炎热了就希望得到冰,干燥了就希望潮湿些,潮湿了就希望干燥些。寒冷与炎热、干燥与潮湿互相对立,但它们在利于百姓方面是一样的。为民谋利岂止一种办法呢?只不过要适合时宜罢了。

贵卒

用力贵在突发,用智贵在敏捷。同样获得一物,速度快的为优,同样哉畦对手,拖延久的为劣。人们看重骐骥,是因为它能日行千里,如果走上十天才能到达,就与劣马相同了。人们看重利箭,是因为它能应声而至;如果整整一天才能到达,就跟没有达到目标结果相同了。

吴起对楚王说:“楚国有余的是土地,不足的是百姓。现在您想用本就不足的百姓作战来增加本就有余的土地,我是无法办到的。”于是下令显贵们迁居到荒无人烟的地方去。显贵们都深以为苦。楚王死了,显贵们都回到京城。楚王尸体停在堂上,显贵们共同射吴起。吴起高喊着说。“我让你们看看我怎样用兵!”拔下箭跑到堂上,趴在楚王尸体上,一面把箭插于王尸,一面大声说道:“臣子们作乱射王尸!”吴起虽说死了,而楚国的法律,武器碰到君王身体的都要处以重罪,连及三族。吴起用智可算是敏捷。

齐襄公即位,厌恶公孙无知,收回了他的禄位。无知很不高兴,杀死了襄公。公子纠投奔到鲁国,公子小白出逃到莒国。不久国内杀死了无知,齐国没有君主。公子纠与公子小白都动身回国,二人同时到达国内,争先入主朝廷。管仲开弓射公子小白,射中了衣带钩。鲍叔牙让公子小白仰面倒下去。管仲以为小白死了,告诉公子纠说;“从从容容地走吧,公子小白已经死了。”鲍叔牙乘机赶车快跑,首先进入朝廷,所以公子小白得以做国君。鲍叔牙机智地对付管仲射来的箭让公子小白仰面倒下,他用起智来象箭一样快啊!

周武君派人刹东周刺杀伶悝。伶悝仰面倒下,让他的儿子赶快装哭,边哭边说;“这是谁刺杀了我的父亲啊?”行刺的人听到哭声,以为伶悝已经死了。周武君认为刺客的话不诚实,于是重重地治了他的罪。

赵国进攻中山。中山国有个力士叫吾丘鸩,穿着铁甲,拿着铁杖作战。打到什么,什么就被打碎,冲向哪里,哪里就被冲垮。举起车来投击敌方的战车,举起人来投击敌方的将士。尽管几乎打到赵军主帅所在之处,也还是被杀死了。

 

 

《论·慎行论》

 

【慎行】

一曰:行不可不孰。不孰,如赴深溪,虽悔无及。君子计行虑义,小人计行其利,乃不利。有知不利之利者,则可与言理矣。荆平王有臣曰费无忌,害太子建,欲去之。王为建取妻於秦而美,无忌劝王夺。王已夺之,而疏太子。无忌说王曰:“晋之霸也,近於诸夏;而荆僻也,故不能与争。不若大城城父而置太子焉,以求北方,王收南方,是得天下也。”王说,使太子居于城父。居一年,乃恶之曰:“建与连尹将以方城外反。”王曰:“已为我子矣,又尚奚求?”对曰: “以妻事怨,且自以为犹宋也。齐晋又辅之。将以害荆,其事已集矣。”王信之,使执连尹,太子建出奔。左尹郄宛,国人说之。无忌又欲杀之,谓令尹子常曰: “郄宛欲饮令尹酒。”又谓郄宛曰:“令尹欲饮酒於子之家。”郄宛曰:“我贱人也,不足以辱令尹。令尹必来辱,我且何以给待之?”无忌曰:“令尹好甲兵,子出而寘之门,令尹至,必观之己,因以为酬。”及飨日,惟门左右而置甲兵焉。无忌因谓令尹曰:“吾几祸令尹。郄宛将杀令尹,甲在们矣。”令尹使人视之,信。遂攻郄宛,杀之。国人大怨.动作者莫不非令尹。沈尹戍谓令尹曰:“夫无忌,荆之谗人也。亡夫太子建,杀连尹奢,屏王之耳目。今令尹又用之杀众不辜,以兴大谤,患几及令尹。”令尹子常曰:“是吾罪也,敢不良图?”乃杀费无忌,尽灭其族,以说其国。动而不论其义,知害人而不知人害己也,以灭其族,费无忌之谓乎!崔杼与庆封谋杀齐庄公。庄公死,更立景公,崔杼相之。庆封又欲杀崔杼而代之相,於是扌豕崔杼之子,令之争後。崔杼之子相与私哄。崔杼往见庆封而告之。庆封谓崔杼曰:“且留,吾将兴甲以杀之。”因令卢满嫳兴甲以诛之。尽杀崔杼之妻子及枝属,烧其室屋,报崔杼曰:“吾已诛之矣。”崔杼归,无归。因而自绞也。庆封相景公,景公苦之。庆封出猎,景公与陈无宇、公孙灶、公孙虿诛封。庆封以其属斗,不胜,走如鲁。齐人以为让,又去鲁而如吴,王予之朱方。荆灵王闻之,率诸侯以攻吴,围朱方,拔之。得庆封,负之斧质,以徇於诸侯军,因令其呼之曰:“毋或如齐庆封,弑其君而弱其孤,以亡其大夫。” 乃杀之。黄帝之贵而死,尧舜之贤而死,孟贲之勇而死,人固皆死,若庆封者,可谓重死矣。身为戮,支属不可以见,行忮之故也。凡乱人之动也,其始相助,後必相恶。为义者则不然,始而相与,久而相信,卒而相亲,後世以为法程。

【无义】

二曰:先王之於论也极之矣。故义者,百事之始也,万利之本也,中智之所不及也。不及则不知,不知趋利。趋利固不可必也。公孙鞅、郑平、续经、公孙竭是已。以义动则无旷事矣,人臣与人臣谋为奸,犹或与之,又况乎人主与其臣谋为义,其孰不与者?非独其臣也,天下皆且与之。公孙鞅之於秦,非父兄也,非有故也,以能用也。欲堙之责,非攻无以。於是为秦将而攻魏。魏使公子卬将而当之。公孙鞅之居魏也,固善公子卬。使人谓公子卬曰:“凡所为游而欲贵者,以公子之故也。今秦令鞅将,魏令公子当之,岂且忍相与战哉?公子言之公子之主,鞅请亦言之主,而皆罢军。”於是将归矣,使人谓公子曰:“归未有时相见,愿与公子坐而相去别也。”公子曰:“诺。”魏吏争之曰:“不可。”公子不听,遂相与坐。公孙鞅因伏卒与车骑以取公子卬。秦孝公薨,惠王立,以此疑公孙鞅之行,欲加罪焉。公孙鞅以其私属与母归魏,襄疵不受,曰:“以君之反公子卬也,吾无道知君。”故士自行不可不审也。郑平於秦王,臣也;其於应侯,交也。欺交反主,为利故也。方其为秦将也,天下所贵之无不以者,重也。重以得之,轻必失之。去秦将,入赵魏,天下所贱之无不以也,所可羞无不以也。行方可贱可羞,而无秦将之重,不穷奚待?赵急求李欬。李言、续经与之俱如卫,抵公孙与。公孙与见而与入。续经因告卫吏使捕之。续经以仕赵五大夫。人莫与同朝,子孙不可以交友。公孙竭与阴君之事,而反告之樗里相国,以仕秦五大夫。功非不大也,然而不得入三都,又况乎无此其功而有行乎!

【疑似】

三曰:使人大迷惑者,必物之相似也。玉人之所患,患石之似玉者;相剑者之所患,患剑之似吴干者;贤主之所患,患人之博闻辩言而似通者。亡国之主似智,亡国之臣似忠。相似之物,此愚者之所大惑,而圣人之所加虑也,故墨子见歧道而哭之。周宅酆、镐,近戎人。与诸侯约:为高葆祷於王路,置鼓其上,远近相闻。即戎寇至,传鼓相告,诸侯之兵皆至,救天子。戎寇当至,幽王击鼓,诸侯之兵皆至,褒姒大说,喜之。幽王欲褒姒之笑也,因数击鼓,诸侯之兵数至而无寇。至於後戎寇真至,幽王击鼓,诸侯兵不至,幽王之身乃死於丽山之下,为天下笑。此夫以无寇失真寇者也。贤者有小恶以致大恶,褒姒之败,乃令幽王好小说以致大灭。故形骸相离,三公九卿出走。此褒姒之所用死,而平王所以东徙也,秦襄晋文之所以劳王劳而赐地也。梁北有黎丘部,有奇鬼焉,喜效人之子侄昆弟之状,邑丈人有之市而醉归者。黎丘之鬼效其子之状,扶而道苦之。丈人归,酒醒,而诮其子曰:“吾为汝父也,岂谓不慈哉?我醉,汝道苦我,何故?” 其子泣而触地曰:“孽矣!无此事也。昔也往责於东邑,人可问也。”其父信之,曰:“嘻!是必夫奇鬼也!我固尝闻之矣。”明日端复饮於市,欲遇而刺杀之。明旦之市而醉,其真子恐其父之不能反也,遂逝迎之。丈人望其真子,拔剑而刺之。丈人智惑於似其子者,而杀于真子。夫惑於似士者而失於真士,此黎丘丈人之智也。疑似之迹,不可不察,察之必於其人也。舜为御,尧为左,禹为右,入於泽而问牧童,入於水而问渔师,奚故也?其知之审也。夫孪子之相似者,其母常识之,知之审也。

【一行】

四曰:先王所恶,无恶於不可知。不可知,则君臣父子兄弟朋友夫妻之际败矣。十际皆败,乱莫大焉。凡人伦,以十际为安者也,释十际则与麋鹿虎狼无以异,多勇者则为制耳矣。不可知,则知无安君、无乐亲矣,无荣兄、无亲友、无尊夫矣。强大未必王也,而王必强大。王者之所藉以成也何?藉其威与其利。非强大则其威不威,其利不利。其威不威则不足以禁也,其利不利则不足以劝也,故贤主必使其威利无敌。故以禁则必止,以劝则必为。威利敌,而忧苦民、行可知者王,威利无敌,而以行不知者亡。小弱而不可知,则强大疑之矣。人之情不能爱其所疑,小弱而大不爱,则无以存。故不可知之道,王者行之,废;强大行之,危;小弱行之,灭。今行者见大树,必解衣悬冠倚剑而寝其下。大树非人之情亲知交也,而安之若此者,信也。陵上巨木,人以为期,易知故也。又况於士乎?士义可知故也,则期为必矣。又况强大之国?强大之国诚可知,则其王不难矣。人之所乘船者,为其能浮而不能沈也。世之所以贤君子者,为其能行义而不能行邪辟也。孔子卜,得贲。孔子曰:“不吉。”子贡曰:“夫贲亦好矣,何谓不吉乎?”孔子曰:“夫白而白,黑而黑,夫贲又何好乎?”故贤者所恶於物,无恶於无处。夫天下之所以恶,莫恶於不可知也。夫不可知,盗不与期,贼不与谋。盗贼大奸也,而犹所得匹偶,又况於欲成大功乎?夫欲成大功,令天下皆轻劝而助之,必之士可知。

【求人】

五曰:身定、国安、天下治,必贤人。古之有天下也者七十一圣,观於《春秋》,自鲁隐公以至哀公十有二世,其所以得之,所以失之,其术一也:得贤人,国无不安,名无不荣;失贤人,国无不危,名无不辱。先王之索贤人,无不以也。极卑极贱,极远极劳。虞用宫之奇、吴用伍子胥之言,此二国者,虽至於今存可也。则是国可寿也。有能益人之寿者,则人莫不愿之;今寿国有道,而君人者而不求,过矣。尧传天下於舜,礼之诸侯,妻以二女,臣以十子,身请北面朝之:至卑也。伊尹,庖厨之臣也;傅说,殷之胥靡也,皆上相天子:至贱也。禹东至榑木之地,日出九津,青羌之野,攒树之所,扌昬天之山,鸟谷、青丘之乡,黑齿之国;南至交址、孙朴续樠之国,丹粟漆树沸水漂漂九阳之山,羽人、裸民之处,不死之乡;西至三危之国,巫山之下,饮露吸气之民,积金之山,其肱、一臂、三面之乡;北至人正之国,夏海之穷,衡山之上,太戎之国,夸父之野,禺强之所,积水、积石之山。不有懈堕,忧其黔首,颜色黎黑,窍藏不通,步不相过,以求贤人,欲尽地利:至劳也。得陶、化益、真窥、横革、之交五人佐禹,故功绩铭乎金石,著於盘盂。昔者尧朝许由於沛泽之中,曰:“十日出而焦火不息,不亦劳乎?夫子为天子,而天下已治矣,请属天下於夫子。”许由辞曰: “为天下之不治与?而既已治矣。自为与?啁噍巢於林,不过一枝;偃鼠饮於河,不过满腹。归已,君乎!恶用天下?”遂之箕山之下,颍水之阳,耕而食,终身无经天下之色。故贤主之於贤者也,物莫之妨,戚爱习故不以害之,故贤者聚焉。贤者所聚,天地不坏,鬼神不害,人事不谋,此五常之本事也。皋子,众疑取国,召南宫虔、孔伯产而众口止。晋人欲攻郑,令叔向聘焉,视其有人与无人。子产为之诗曰:“子惠思我,蹇裳涉洧,子不我思,岂无他士!”叔向归曰:“郑有人,子产在焉,不可攻也。秦、荆近,其诗有异心,不可攻也。”晋人乃辍攻郑。孔子曰:“《诗》云:‘无竞惟人。’子产一称而郑国免。”

【察传】

六曰:夫得言不可以不察。数传而白为黑,黑为白。故狗似玃,玃似母猴,母猴似人,人之与狗则远矣。此愚者之所以大过也。闻而审,则为福矣,闻而不审,不若无闻矣。齐桓公闻管子於鲍叔,楚庄闻孙叔敖於沈尹筮,审之也。故国霸诸侯也。吴王闻越王句践於太宰嚭,智伯闻赵襄子於张武,不审也,故国亡身死也。凡闻言必熟论,其於人必验之以理。鲁哀公问於孔子曰:“乐正夔一足,信乎?”孔子曰:“昔者舜欲以乐传教於天下,乃令重黎举夔於草莽之中而进之,舜以为乐正。夔於是正六律,和五声,以通八风,而天下大服。重黎又欲益求人,舜曰:‘夫乐,天地之精也,得失之节也,故唯圣人为能和。乐之本也。夔能和之以平天下,若夔者一而足矣。’故曰‘夔一足’,非‘一足’也。”宋之丁氏,家无井而出溉汲,常一人居外。及其家穿井,告人曰:“吾穿井得一人。”有闻而传之者曰:“丁氏穿井得一人。”国人道之,闻之於宋君。宋君令人问之於丁氏,丁氏对曰:“得一人之使,非得一人於井中也。”求能之若此,不若无闻也。子夏之晋,过卫,有读史记者曰:“晋师三豕涉河。”子夏曰:“非也,是己亥也。夫‘己’与‘三’相近,‘豕’与‘亥’相似。”至於晋而问之,则曰“晋师己亥涉河”也。辞多类非而是,多类是而非。是非之经,不可不分。此圣人之所慎也。然则何以慎?缘物之情及人之情以为所闻,则得之矣。

 

  1. 译文

 

慎行

行动不可不深思熟虑。不搡思熟虑,就会象奔向深谷,即使后悔也来不及。君子谋划行动时考虑道义,小人谋划行动时期求利益,结果反而不利。假如有人懂得不谋求利益实际上就包含着利益,那么就可以跟他谈论道义了。

楚平王有个臣子叫费无忌,嫉恨太子建,想除掉他。平王为太子建从秦国娶了个妻子,长得很美,费无忌就鼓动平王强占为己有。平王强占这个女子以后,就疏远了太子。费无忌又劝平王说:“晋国称霸,是因为靠近华夏各国,而楚国地域偏远,所以不能同晋国争霸。不如大建城父,把太子安置在那里,以谋求北方各国的尊奉,您自己收取南方各国这样就能得到天下了。”平王很高兴,使太子居住在城父。过了一年,费无忌又诋毁太子建说:“太子建和连尹伍奢将凭借方城以外作乱。”平王说。“他已经做了我的太子了,还谋求什么?”费无忌回答说。“他固为娶妻的事怨恨您,而且自以为就象宋国这样的独立小国一样。齐国和晋国又帮助他。他将要以此危害楚国,事情肯定要成功了。”平王相信了费无忌的话,派人逮捕了连尹伍奢。太子建出逃到国外。左尹郄宛很得国人爱戴,费无忌又想杀掉郄宛。他对令尹子常说:“郄宛想请令尹您喝酒。”又对郄宛说:“令尹想到你家来喝酒。”郄宛说:“我是个卑贱的人,不值得令尹光临。假如令尹一定屈尊光临,我该拿什么酬报他、招待他呢?”费无忌说。“令尹喜欢铠甲兵器,你把这些东西搬出来放在门口,令尹来了一定会观赏它们,你就乘势把这些东西作为礼物进献给他。”等到宴享这天,郄宛把门口两旁用帷幕遮起来,把铠甲兵器放在里边。费无忌于是对令尹说。“我差一点害了您。郄宛想杀您,已经把铠甲兵器藏在门口了。”令尹派人去察看,真是这样。于是派兵进攻郄宛,杀死了他。国人非常痛恨令尹,卿大夫没有一个人不指责他。沈尹戍对令尹说;“费无忌是楚国的谗谀小人,使太子建出亡,连尹伍奢被杀,掩蔽国君的耳目。现在您又听信他的话杀害无辜的人们,从而招致了各种严厉的指责,祸害很快就会来到您身上。”令尹子常说;“这是我的罪过,怎么敢不好好地想法对付呢?”于是就杀死了费无忌,并把他的宗族全部诛灭,取此取悦于国人。做事情不讲道义,只知道害别人却不知道别人也会害自己致使宗族被诛灭,指的就是费无忌吧!

崔杼和庆封合谋杀死了齐庄公。庄公死后,二人另立景公为君,由崔杼给他做相。庆封又想杀掉崔杼,自己代他为相。于是就挑拨崔杼的儿子们,让他们争夺做后嗣的资格。崔杼的儿子们私自争斗起来。崔杼去见庆封,告诉他这件事。庆封对崔杼说:“你姑且留在这里,我将派兵去把他们杀掉。”于是派了卢满嫳起兵去诛杀他们。卢满嫳把崔杼的妻儿老小以及宗族亲属全部杀光,烧了他的房屋住宅,回报崔杼说:“我已经把他们杀死了。”崔杼回去,已经无家可归,因而自缢而死。庆封做了齐景公的相,景公深以为苦。庆封外出打猎,景公乘机与陈无宇、公孙灶、公孙虿起兵讨伐庆封。庆封率领自己的家丁同景公交战,未能取胜,就逃到鲁国。齐国就这件事责备鲁国。庆封又离开鲁国去吴国,吴王把朱方邑封给了他。楚灵王听说了,就率领诸侯进攻吴国,包围朱方,攻占了它。灵王俘获了庆封,让他背着斧质在诸侯军中遛行示众,并让他喊道:“不要象齐国庆封那样,杀害他的君主,欺凌丧父的新君,强迫大夫盟誓!”然后才杀死了他。黄帝那样尊贵,最后也要死亡,尧舜那样贤圣,最后也要死亡,孟贲那样勇武,最后也要死亡,人本来都要死亡,但象庆封这样的人,受尽凌辱而死,可以说是死而又死了。自己被杀,宗族亲属也不能保全,这是嫉妒别人的缘故。

太凡邪恶的小人做事,开始的时候互相帮忙,而到后来一定互相憎恶。坚守道义的人却不是这样。他们开始时互相帮助,时间越长越互相信任,最后更是互相亲近。后代把这种做法当作准则。

无义

先王对于事理论述得非常透彻了。义是各种事情的开端,是一切利益的本源,这是才智平庸的人认识不到的。认识不到就不明事理,不明事理就会追求私利。追求私利的做法肯定是靠不住的。公孙鞅、郑平,续经、公孙竭等人的情形就是这样。根据道义去行动就不会有做不成的事情了。臣子与臣子谋划做坏事,尚且有人赞同,又何况国君和他的臣子谋划施行道义,还会有谁不赞同呢?不只是臣子们赞同,天下的人都将赞同他。

公孙鞅对于秦王来说,并不是宗亲,并没有旧谊,只是凭着才能被任用的。他要对秦国尽职,除了进攻别的国家没有其他办法。于是公孙鞅就为泰国统兵进攻魏国。魏国派公子卬率兵抵御他。公孙鞅在魏国时,原本和公子卬很要好。他派人对公子卬说:“我所以出游并希望显贵,都是为了公子您的缘故。现在秦国让我统兵,魏国让公子同我相拒,我们怎么忍心互相交战呢?请公子向公子的君主报告,我也向我的君主报告,让双方都罢兵。”双方都准备回师的时候,公孙鞅又派人对公子卬说;“回去以后再也无日相见希望同公子聚一聚再离别。”公于说:“好吧。”魏国的军校们谏诤说:“不能这样做。”公子卬不听。于是两人相聚叙旧,公孙鞅乘机埋伏下步卒车骑俘虏了公子卬。秦孝公死后,惠王即位,因为这件事而怀疑公孙鞅的品行,想加罪于公孙鞅。公孙鞅带着自己的家众与母亲回魏国去,魏国大臣襄疵不接纳,说:“因为您对公子卬背倍弃义,我无法了解您。”所以,士人对自己的行为不可不审慎。

郑平对秦王来说是臣子,对应侯来说是朋友。他欺骗朋友,背叛君主,是因为追求私利的缘故。当他做秦将的时候,天下认为尊贵显耀的事情没有一件不能做,这是因为他位尊权重。靠位尊权重得到的东西,权去身轻时一定要丧失。邯平离开秦将的地位,进入赵国和魏国以后,天下认为轻贱的事情没有一件不做,天下认为羞耻的事情没有一件不做,行为降至可贱可耻一流,又没有做秦将的重极高位,不潦倒还等什么?

赵国紧急搜捕李教,李言、续经跟他一起去卫国投奔公孙与。公孙与会见并同意接纳他们。续经乘机向卫国官员告发了这件事,让他们逮捕了李数。续经靠这个在赵国做了五大夫。人们没有谁愿意跟他同朝为官,就连他的子孙也交不到朋友。

公孙竭参与阴君之事,却又反过来向相国樗里疾告发,靠这个在秦做了五大夫。他的功劳并不是不大,但却为人们所鄙夷不能进人赵、卫、魏三国国都。公孙竭告密立功尚且如此,又何况没有这种功劳却有他那样行为的人昵!

疑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