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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氏春秋》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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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以不变应万变,没有方法却能做成事情的,只有有道之人才能这样。有个鲁国边鄙地区的人送给宋元王一个连环结,宋元王在国内传下号令,让灵巧的人都来解绳结。没有人能解开。儿说的学生请求去解绳结,只能解开其中的一个,不能解开另一个,并且说:“不是可以解开而我不能解开,这个绳结本来就不能解开。”向鲁国边鄙地区的人询问一下,他说,“是的,这个蝇结本来不能解开,我打的这连环结,因而知道它不能解开。现在这人没有打这连环结,却知道它不能解开,这就是比我巧啊。”所以象儿说的学生这样的八,是用“不可以解开”的回答解决了绳结的削题。郑国的太师文弹瑟弹了一整天,而后站起来。在瑟前拜了两拜说:“我学习你,学习你的音律变化无穷。”所以象太师文这样的人,先让自己的心如兽类一样冥然无知,所以才能掌握弹瑟的规律。

所以,思虑就会使自己受到损伤,智巧就会使自己遭到灭亡,自夸逞能就会使自己遭殃,担当职务就会使自己狂妄。所以神妙至极就能逍遥自得,转瞬即逝,但人们却看不到它的形体,圣明至极就能移风易俗,但人们却不知道是跟随着什么改变的,超群出世,但没有不和谐的,治理人民,称孤道寡,而不受阻塞壅闭。这样,奸邪的实情就能了解,阴险邪僻,善进谗言,阿谀奉承、机巧虚诈的人就无法靠近了。凡是奸邪险恶的人,一定要有所凭借。凭借什么呢?就是凭借君主的亲自做事。君主喜欢亲自做事,那么担当官职的人就会放弃自己的职责去曲从君主所做的事了。曲从君主所做的事,有了过错,君主也就无法责备他,这样,君主就会一天天受损害,臣子就会一天天得志。这样就是该运动的却安静,该安静的却运动。尊贵的变为卑下的,卑下的变为尊贵的,这种现象就由此产生了.这就是国家所以衰弱、敌国所以进犯的原因啊。

奚仲创造了车子,苍颉创造了文字,后稷发明了种庄稼,皋陶制定了刑法,昆吾创造了陶器,夏鲧发明了筑城。这六个人,他们所创造的东西都是适宜的,然而却不是君主所应做的。所以说,创造的人忙乱,靠别人创造的人平静。只有掌握了当君主的原则,才能了解性命的真情,所以驾驭天下而不感到费力,这样的人就叫做完人。

任数

凡是任用官吏,把治理得好看成能胜任,把治理得混乱看成有罪。现在治理得混乱却不加责备,那么混乱就更加厉害了。君主以好炫耀来显示自己的才能,以好做先导来自夸,臣手以不劝谏君主来保持寺官职,以曲意听从来求得收容,这样就是君主代替主管官吏当主管官吏,这样就是臣子得以跟随着干那些保持官职、曲意求容的事情。君臣的正常关系不确定,耳朵即使能听也无法听清,眼睛即使能看也无法看清,内心即使知道也无法选取,这是情势使他这样的。耳朵能听见是凭借着寂静,眼睛能看见是凭借着光明,内心能知道是凭借着义理。君臣如果交换了各自的职守,那么上面说的三种器官的功用就被废弃了。亡国的君主,他的耳朵不是不可以听到,他的眼睛不是不可以看到,他的内心不是不可队知道,君臣的职分混乱,上下不加分别,即使听到,又能真正听到什,即使看到,又能真正看到什么?即使知道,又能真正知到什么?要达到随心所故无所不至的境界,就得有所凭借啊。这是愚蠢君主的智慧所不能达到的。不能达到就不能知道,不能知道就不相信这种情况。没有骨髂的虫子春生秋死,不可能让它知道有冰雪。拥有疆土的君主,能明察这些话,那么灾祸就无法到来了。

再说,耳目智巧,本来就不足以依靠,只有讲求驾驭臣下的方法,按照义理行事才可以依靠。韩昭厘侯察看用来祭祀宗庙的牺牲,那猪很小,昭厘侯让官员用大猪替换小猪。那官员又把这头猪拿了来,昭厘侯说;“这不是刚才的猪吗?”那官员无话回答。昭厘侯就命令官吏治他的罪。昭厘侯的侍从说:“君王您根据什么知道的?”昭厘侯说:“我是根据猪的耳朵识别出来的。”申不害听到了这件事,说:“根据什么知道他聋,根据他的听觉好,根据什么知道他瞎?根据他的视力好,根据什么知道他狂?根据他的话得当。所以说,去掉听觉无法听见了,那么听觉就灵敏了,去掉视觉无法看见了,那么目光就敏锐了;去掉智慧无法去知道了,那么内心就公正无私了。去掉这三种东西不使用,就治理得好,使用这三种东西,就治理得乱。”以此说明耳只心智不足阻依靠。耳目心智,它们所能了解认识的东西很贫乏,它们所能听到见到的东西很浮浅。凭着浮浅贫乏的知识占有广博的天下,使不同习俗的地区安定,治理全国人民,这种主张必定行不通。十里远的范围,耳朵就不能听到,帷幕墙壁的外面,眼睛就不能看见,三亩大的宫室里的情况,心就不能知道。凭着这些,往东到开梧国,往南安抚多<婴页>国,往西让寿靡国归服,往北让儋耳国归依,那又该怎么办呢?所以当君主的,不可不明察这些话啊。

治乱安危存亡,本来就没有另外的道理。所以,最大的聪明是丢掉聪明,最大的仁慈是忘掉仁慈,最高的道德是不要道德。不说话,不思虑,清静地等待时机,时机到来再行动,内心闲暇的人就能取胜。几是行动,其准则是,清静无为,公正质朴,自始至终都端正。这样来整顿纲纪,就能做到虽然没有人倡导,但却有人应和,虽然没有人带头,但却有人跟随。古代称王的人。他们所做的事很少,所凭借的却很多.善用凭借,是当君主的方法,亲自做事,是当臣子的准则。亲自去做就会忙乱,善用凭借就会清静。顺应冬天而带来寒冷,顺应夏天而带来炎热,君主还要做什么事呢?所以说,当君主的原则是无知无为,却胜过有知有为。这样就算掌握了当君主的方法了。

主管官吏向齐桓公请示事情,恒公说;“把这事情告诉忡父去。”主管官吏又请示事情,桓公说:“告诉仲父去。”这种情况连续了三次。桓公的近臣说;“第一次请示,说让去找仲父,第二次请示,又说让去找仲父。这样看来,当君主太容易啦!”桓公说;“我没有得到仲父时很难,已经得到仲父之后,为什么不容易呢?”桓公得到管仲,做事情尚且非常容易,更何况得到道术呢?

孔子被困在陈国,蔡国之间,只能吃些没有米粒的野菜,七天没有吃到粮食。孔子白天躺着睡觉。颜回讨米,讨到米后烧火做饭,饭快熟了,孔子望见颜回抓取锅里的饭吃。过了一会儿,饭做熟了,颜回谒见孔子并且献上饭食,孔于假装没有看见颜回抓饭吃,起身说:“今天我梦见了先君,把饭食弄干净了然后去祭祀先君.”颜回回答说;“不行。刚才烟尘掉到钢锅,扔掉沾着烟尘的食物不吉利,我抓出来吃了。”孔子叹息着说:“所相信的是眼睛,可是眼睛看到的还是不可以相信,所依靠的是心,可是心里揣度的还是不足以依靠。学生们记住:了解人本来就不容易呀。”所以,有所知并不难,掌握知人之术就难了。

勿躬

人的心意如果好,即使不懂得什么,也可以当君长。所以李悝说:“没有狗就不能捕获兔,兔如果变得和狗一样,那就无兔可捕了。”君主如果喜欢做臣子该做的事,就与此相似了。臣子蒙蔽君主,别人还能不断加以制止,君主自己蒙蔽自己,那就没有人敢于制止了。君主自己做臣子该做的事,这是最严重的自己蒙蔽自己的行为。

扫帚每天要使用,因而不把它藏在箱子里。所以,君主思虑臣子职权范围内的事,心志就会衰竭,亲自去做臣子职权范圈内的事,就会昏昧,亲自去做臣子该做的事,就会疲惫。衰竭、昏昧、疲惫,这三种情况,不是当君主应该实行的准则。

大桡创造了六十甲子记日,黔如创造了虏首计算法,容成创造了历法,羲和创造了计算日子的方法,尚仪创造了计算月分的方法,后益创造了计算年分的方法,胡曹创造了衣服,夷羿创造了弓,祝融创造了市肆,仪狄创造了酒,高元创造了房屋,虞姁创造了船,伯益创造了井,赤冀创造了舂米的臼,乘雅创造了用马架车,寒哀创造了架车的技术,王亥创造了驾牛的方法,史皇创造了绘画,巫彭创造了医术,巫成创造了占卜术。这二十位官员,正是圣人用来治理天下的依靠。圣贤的君王不能自己做二十位官员做的事,然而却能让二十位官员全部献出技艺和才能,这是因为圣贤君王居上位的缘故。圣贤君王有所不能,因此才有所能,有所不知,因此才有所知。修养自己的精神品德,自然就能化育万物了,哪里一定要使自身劳苦忧虑、把耳朵眼睛搞得疲惫不堪呢?因此,圣贤君王的品德,光灿灿地就象月亮刚出来,普遍地照耀天地四方,没有照不到的地方,明亮亮地就象太阳的光芒,能化育万物,没有做不到的事情,精神与道符合,生命不受挫折,因而心志不可阻挡;精气与鬼神相通,深微玄妙,没有人能看出其形体来。这样,一旦君主南面而冶,各种邪曲的事自然会得到匡正,天下的人都恢复自己的本性,老百姓都从内心感到高兴、安心培育自己的善性,因而做什么事就没有不成功的。所以,善于当君主的人,谨慎地保持住真情本性,因而各种官吏就能治理了,老百姓就能亲附了,名声就显赫了。

管子向桓公禀报说;“开垦田地,扩大城邑,开辟土地,种植谷物,充分利用地力,我不如宁速,请让他当大田。迎接宾客,熟悉升降、辞让,进退等各种礼仪,我不如隰朋,请让他当大行。早人朝,晚退朝,敢于触怒国君,忠心谏诤,不躲避死亡,不看重富贵,我不如东郭牙,请让他当大谏臣。在广阔的原野上作战,战车整齐行进而不错乱,士兵不退却,一击鼓进军,三军的士兵都视死如归,我不如王子城父,请让他当大司马。断案恰当,不杀无辜的人,不冤屈没有罪的人,我不如弦章,请让他当大理。您如果想治国强兵,那么这五个人就足够了,您要想成就霸王之业,那么有我在这里。”桓公说:“好。”就让五个人都担任了那些官职,接受管子的命令。过了十年,桓公多次盟会诸侯,使天下完全得到匡正,这些都是靠了管杰吾和五个人的才能啊。管子是臣子,他不担当自己不能做的事情,而让五个人把自己的才能都献出来,更何况君主呢?君主如果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与不能做什幺是可以治理人民的,那么隐蔽许伪欺骗危险的言论就没有不能识别的了,各种官吏对自己主管的事情就会尽心竭力了。五帝三王治理人民时,在下位的本来不过是尽心竭力罢了。治理人民如果懂得不要依仗自己的才能、勇武、有力、诚实、守信,那就接近于君道了。

凡是当君主的,应该处于平静之中,使用道德去教化人民,治理根本的东西。这样,从外表到内心就会更加宽实,就会越发耳聪目明,各种官吏就会谨慎地对待职守,没有敢于苟且懈怠的,就能人人做好自己应做的事情,切合自己的名声。名声和实际相符,述就叫做懂得了道。

知度

能明察的君主,不是普遍地明察万事万物,而是明察君主所应掌握的东西。有道术的君主,不是一切都亲自去做,而是要明瞭治理百官的根本。明瞭冶理百官的根本,所以事情少而国家太平。明察君主所应掌握的东西,因而大权蚀揽,奸邪止息。奸邪止息,那么游说的不来,而真情也能了解了。真情不加虚饰,而事实也能显现了。这就叫做最完美的政治。政冶最完美的社会,人民不好说空话假话,不好流言邪说。贤德的与不贤德的各自都恢复其本来面目,依照真情行事,对自己的本性不加雕饰,保持敦厚纯朴的品行,以此来侍奉自己的君主。这样,对灵巧的,拙笨的、愚蠢的、聪明的,勇敢的、怯懦的,就都可以因此而变动他们的官职。变动了官职,他们各自就能胜任自己的职务了。所以,对有职位的人就要求他们安于职位,不听他们的议论,对没有职位的人就要求他们的实际行动,用以检验他们的言论。这两种情况都明察了,那么无用之言就不能进入朝廷了。君主依照天性行事,去掉爱惜之心,以虚无为根本,来听取有用之言,这就叫做听朝。凡是听朝,都是君臣共同招致理义,共同确立法度。君主依照天性行事,那么讲求理义的人就会到来了,法度的效用就会确立了,乖僻邪曲之人就会退去了,贪婪诈伪之徒就会远离了。所以,治理天下的关键在于除掉奸邪,除掉奸邪的关键在于治理官吏,治理官吏的关键在于研习道术,研习道术的关键在于懂得天性。所以子华子说:“君主应该求深入而不求广博,谨慎地守住根本,喜爱正性。与众人不相同,而要致力于学得驾驭臣下的能力。完全学到了这种能力,四方就会平定.只有那些符合天道的人,不求相同却能达到相同。这就是神农之所以兴盛,尧、舜之所以名声卓著的原因。”

君主认为自己聪明却认为别人愚蠢,认为自己灵巧却认为别人笨拙,这样,那么愚蠢笨拙的人就请求指示了,灵巧聪明的人就要发布指示了。发布的指示越多,那么请求指示的就越多。请求指示的越多,就将无事不请求指示。君主即使灵巧聪明,也不能无所不知。凭着不能无所不知,应付无所不请,道术必定会穷尽。当君主却经常被臣下弄得道术穷尽,又将怎样治理人民昵?穷尽了却不知道自己穷尽了,又将犯自高自大的错误。这就叫做受到双重阻塞。受到双重阻塞的君主,就不能保佳国家了。所以有道术的君主,依靠臣子做事,自己却布亲自去做。要求臣子做事有成效,自己却不发布指示。去掉想象,去掉猜度,清静地等待时机。不代替臣子讲话,不抢夺臣子的事情做。审察名分和实际,官府之事让臣子自已管理。以不求知为根本,把询问臣子怎么办作为宝物。比如尧说;“怎样做才能象日月那样普照人间?”舜说;“怎样做才能使四方边远之处归服?”禹说;“怎样做才能治服青丘国,使九阳山、奇肱国受到教化?”

赵襄子当改之时,用任登当中牟令。他在上呈全年的帐簿时,向襄子推荐道:“中牟有个人叫胆胥己,请您召见他。”襄子召见胆胥己以后让他当中大夫。相国说;“我料想您对这个人只是耳闻,尚未亲眼见到其为人如何吧!当中大夫,竟是这样容易吗?这不是晋国的成法。”襄子说:“我提拔任登时,已经耳闻并且亲眼花缭乱见到他的情况了。任登所举荐的人,我如果还要耳闻并且亲眼见到这人的实际情况,这样,用耳朵听、用眼睛观察人就始终没有完了。”于是就不再询问,而让胆胥己当了中大夫。襄子还需做什么呢?他只是任用人,那么贤德的人就把力量全部献出来了。

君主的弊病,一定是委任人官职却不让他做事,或者让他做事却与不了解他的人议论他。横渡长江的人靠的是船,到远处去的人靠的是千里马,成就王霸之业的人靠的是贤人。伊尹,吕尚、管夷吾、百里奚,这些人就是成就王霸之业的人的船和千里马啊。不任用父兄与子弟,并不是疏远他们;任用厨师、钓鱼的人与仇人、奴仆,并不是偏爱他们。保住国家、建立功名的原则要求君主不得不这样啊。这就如同卓越的工匠建筑官室一样,测量一下官室的大小就知道需要的术材了,估量一下工程的大小尺寸就知道需要的人数了。所以小臣伊尹、吕尚被重用,天下人就知道殷,周要成就王业了,管夷吾、百里奚被重用,天下人就知道齐、秦要成就霸业了。他们岂只是船和千里马啊?

成就王业霸业的当然要有人,亡国的也要有人。桀重用干辛,纣重用恶来,宋国重用唐鞅,齐国重用苏秦。因而天下人就知道他们要灭亡了。不任用贤人却想要建立功业,这就好象在夏至这一天却想让夜长,射鱼时冲着天却想射中一样。舜、禹对此尚且办不到,更何况平庸的君主呢?

慎势

失去了驾驭臣下的方法,要求人们诚信,这是胡涂的。失去了君主的权势,仗恃着享有国家,这是危险的。能吞下船的大鱼,居于陆地就不能胜过蝼蛄蚂蚁。权力相同就不能役使对方,势力相等就不能兼并对方,冶乱相同就不能匡正对方。所以对大小、轻重,多少、治乱等情况,不可不审察清楚,这是通向祸福的门径。

凡是戴帽子束带子的文明国家,车船所能达到的地方,不用象、译、狄鞮等官员做翻译的地方,有三千里见方。古代称王的人,选择天下的正中来建立京畿,选择京畿的正中来建立官廷,选择宫廷的正中来建立祖庙。在普天下,只把千里见方的地方作为京畿,是为了更好地担起治理国家的担子。京畿并不是不能扩大,但是大了不如小了好,多了不如少了好。多分封诸侯国,不是因为偏爱贤德之人,而是为了有利于权势,保全住威严,是为了使道义扩大。道义扩大了,那就没有人与之为敌了。没有人与之为敌的人就安全。所以对上世考察一下,那些分封诸侯国多的人,他们的福分就长久,他们的名声就显赫。神农享有天下十七世,是与天下人共同享有啊。

称王的人分封诸侯国,越近的就越大,越远的就越小。边远之处有十里大的诸侯国。用大的诸侯国役使小的诸侯国,用权势重的诸侯国役使权势轻的诸侯国,用人多的诸侯国役使人少的诸侯国,这就是称王的人能保全天下的原因。所以说,用滕、费役使别国就费力,用邹、鲁役使别国就省力,用宋、郑役使别国就加倍容易,用齐、楚役使别国就等于把纲纪加在它们身上罢了。所使用的诸侯国越大,实现自己的愿望就越容易。汤如果没有郼,武王如果没有岐,他们的贤德即使达到十全十美的程度,也不能成就功业。凭着汤、武王那样的贤德,尚且需要借助于权势,更何况赶不上汤、武王的人呢?所以,用大的诸侯国役使小的诸侯国就吉祥,用小的诸侯国役使大的诸侯国就会灭亡,用权势重的诸侯国役使权势轻的诸侯国就顺从,用权势轻酌诸侯国役使权势重的诸侯国就不吉祥。由此看来,想要使一世平定,使百姓安定使功名刻铸在盘盂上,铭刻在壶鉴上,这样的人,他们对权势尊贵从不满足,他们对实力雄厚从不满足。有雄厚的实力,有尊贵的权势,有贤德之人辅佐,凭着这些,遇上乱世,至少也能成就王业。

天下的人民很贫穷很困苦了。人民的贫穷田苦越厉害,称王的人成就王业就越容易。凡是称王的,都是挽牧人民的贫穷困苦啊。水里使用船,陆上使用车,泥泞路上使用輴,沙土路上使用鸩,山路上使用樏,这是为了顺应不同的形势。能因势利导的,命令就能执行。地位尊贵的,教化就能被接受,威严树立的,奸邪就能制止。这就是治理人的原则。所以,用拥有万辆兵车的国家对拥有千辆兵车的国家发号施令就容易,用拥有千辆兵车的国家对大夫之家发号施令就容易,用大夫之家对一人发号施令就容易。如果认识到达一点,即使尧、舜都不能改变它。诸侯都不想臣服于人,可是却不得不这样。君王的地位如果不利,那么怎能轻易地使之臣服呢?称王的人权衡轻重,审察大小,多立诸侯,是为了使自己的地位有利。所谓称王,凭借的是权势。所谓称王,是权势无人与之抗衡。权势有人抗衡,那么称王的人就被废弃了。有知道小可以超过大.少可以胜过多的人,就知道怎样才能无人与之抗衡了。知道怎样才能无人与之抗衡,那么比拟僭越的事就会远远离开了。所以先王的法度是,立天子不让诸侯僭越,立诸侯不让大夫僭越,立嫡子不让庶子僭越。僭越就会产生争夺,争夺就会产生混乱。因此,诸侯丧失了爵位,那么天下就会混乱,大夫没有等级,那么朝廷就会混乱;妻妾不加区分,那么家庭就会混乱,嫡子庶子没有区别,那么宗族就会混乱。慎子说:“如果有一只兔子跑,就会有上百人追赶它,并不是一只兔子足以被上百份,是由于兔子的归属没有确定。归属没有确定,尧尚且台竭力追赶,更何况一般人呢?兔子摆满市,走路的人看都不看,并不是不想要兔子,是由于归属已经确定了。归属已经确定,人即使鄙陋,也不争夺。”所以治理天下及国家,只在于确定职分罢了。

楚庄王围困宋国九个月,楚康王围困宋国五个月,楚声王围困宋国十个月。楚国围困过宋国三次,却不能灰亡它。并不是不可取灭亡,拿一个象宋国一样无德的国家去攻打宋国,什么时候才能结束昵?凡是功业的建立,都是因为贤与不肖、强与弱,治与乱不相同啊。

齐简公有个臣子叫诸御鞅,他向简公进谏说;“陈常与宰予,这两个臣子彼此非常仇恨。我担心他们互相攻打。他们一味固执地要互相攻打,就会危害到君王。希望您罢免一个人。”简公说“这不是你这样的浅陋之人所能知道的。”过了没多久,陈常果然在朝廷上攻打宰予,在宗庙里追上了简公。简公长叹着说,“我不能采纳诸御鞅的意见,以至于遭到这样的祸患。”失去了驾驭臣下的方法,丧失了君主的权势,虽然后悔没有听从诸御鞅的话,与不后悔的结果是一样的。这就是不知道依靠可以依靠的东西,却依靠不可依靠的东西。周鼎上刻铸物象,是为了让事理贯通。事理贯通,这是当君主应该掌握的原则啊。

不二

听从众人的议论来治理国家,国家很快就会遭到危险。根据什么知道会是这样呢?老耽祟尚柔,孔子崇尚仁,墨翟崇尚廉,关尹崇尚清,列子崇尚虚,陈骈崇尚齐,阳生崇尚己,孙膑崇尚势,王廖崇尚先,儿良崇尚后。

军队里设置锣鼓,是为了用来统一士兵的听闻,法令一律,是为了用来统一人们的思想;聪明的人不得灵巧,愚蠢的人不得笨拙,是为了甩来统一众人的智力,勇敢的人不得抢先,胆怯的人不得落后,是为了用来统一大家的力量。所以,统一就治理得好,不统一就冶理得不好;统一就平安,不统一就危险。能够使众多不同的事物齐同,使愚蠢聪明灵巧笨拙的人都能用尽力气和才能,就象由一个起点出发一样的,大概只有圣人吧!没有驾驭臣下方法的智谋,不经过教化而具有的才能,依仗强力、敏捷,贯通、熟习,是不足以实现这些的.

执一

天地阴阳不改变规律,生成的万物却各不相同。眼睛不丧失视力,就能分辨出黑自的差别,耳朵不丧失听力,就能听出清浊不同的乐音。称王的人掌握住根本,就能成为万物的主宰。军队一定要有将帅,这是为了用来统一军队的行动,国家一定要有君主,这是为了用来统一全国的行动,天下一定要有天子,这是为了用来统一天下的行动,天子一定要掌握住根本,这是为了使权力集中。统一就能治理好天下,不统一就会造成天下大乱。譬如并排驾驭四匹马,让四个人每人拿一根马鞭,那就连街门都出不去,这是因为行动不统一啊。

楚王向詹何问如何治理国家,詹何回答说:“我只听说过如何修养自身,没有听说过如何治理国家。”詹何难道认为国家可以不要治理吗?他是认为冶理国家的根本在于修养自身。自身修养好了,家庭就能治理好。家庭治理好了,国家就能治理好。国家治理好了,天下就能治理好。所以说,靠自身的修养来治理家庭,靠家庭的洽理来治理国家,靠国家的冶理米冶理天下。这四种情况,所处的地位虽不一样,可根本却是相同的。所以圣人所做的事情,往大处说可以大到天地四方、日月所能照到之处,往简要处说没有离得开修养自身的。慈父慈母不一定能把好品德传给儿子,忠臣的意见不一定能被君主听取,只有修养自身的儿子和君主才接近于做到这一点。

田骈以道术劝说齐王,齐壬回答他说:“我所拥有的只是齐国,希望听听如何治理齐国的政事”。田骈回答说;“我说的虽然没有政事,但可以由此推知政事。这就好象树木一样,本身虽不是木材,但可以由此得到木材。希望您从我的话中自己选取治理齐国政事的道理。”田骈还是就浅显的方面说的,就广博的方面而言,岂只是治理齐国前政事是如此呢?万物的变化应和,都是有规律的,根据其本性来使用万物,就没有什么不恰当合适的,彭祖因此而长寿,三代因此而昌盛,五帝因此而卓著,神农因此而兴盛。

吴起对商文说:“侍奉君主真是靠命运吧!”商文说。“您说的是什么意思?”吴起说;“治理全国,完成教化,改变习俗,使君臣之间有道义,父子之间有次序,您跟我比哪一个强些?”商文说:“我不如您。”吴起说:“一旦献身君主当臣子,君主的地位就尊贵,一旦交出印玺辞去官职,君主的地位就轻微。在这方面您跟我比哪一个强些?”商文说:“我不如您。”吴起说:“兵士战马已经排成行列,战马与人相匹敢,人在马的前面将要发起进攻,拿起鼓槌一击鼓,让三军的兵士视死如归,在这方面您跟我比哪一个强些?”商文说:“我不如您。”吴起说。“这三样您都不如我,职位却在我之上,侍奉君主真是靠命运啊!”商文说:“好。您问我,我也问问您。世道改变,君主年少,臣子们疑虑重重,百姓们很不安定,遇到这种情况,把政权托付给您呢,还是托付给我呢?“吴起沉默不语,过了一会儿,说。“托付给您。”商文说;“这就是我的职位在您之上的原因啊。”吴起看到了自己的长处,却看不到自己的短处,知道自己的优点,却不知道自己的缺点。所以他能在西河打胜仗,但却被王错弄得处境困难,不久就遇到大难,自身不得善终。

吴国战胜了齐国,却不能胜过越国。齐国战胜了宋国,却不能战胜燕国。所以凡是能保全国家和自身不被灭亡的,大概只有知道长短伸屈的变化才能敢到吧!

 

 

《览·审应览》

 

【审应】

一曰:人主出声应容,不可不审。凡主有识,言不欲先。人唱我和,人先我随,以其出为之入,以其言为之名,取其实以责其名,则说者不敢妄言,而人主之所执其要矣。孔思请行,鲁君曰:“天下主亦犹寡人也,将焉之?”孔思对曰: “盖闻君子犹鸟也,骇则举。”鲁君曰:“主不肖而皆以然也,违不肖,过不肖,而自以为能论天下之主乎?凡鸟之举也,去骇从不骇。去骇从不骇,未可知也。去骇从骇,则鸟曷为举矣?”孔思之对鲁君也,亦过矣。魏惠王使人谓韩昭侯曰: “夫郑乃韩氏亡之也,愿君之封其後也。此所谓存亡继绝之义。君若封之,则大名。”昭侯患之,公子食我曰:“臣请往对之。”公子食我至於魏,见魏王,曰: “大国命弊邑封郑之後,弊邑不敢当也。弊邑为大国所患。昔出公之後声氏为晋公,拘於铜鞮,大国弗怜也,而使弊邑存亡继绝,弊邑不敢当也。”魏王惭曰: “固非寡人之志也,客请勿复言。”是举不义以行不义也。魏王虽无以应,韩之为不义,愈益厚也。公子食我之辩,适足以饰非遂过。魏昭王问於田诎曰:“寡人之在东宫之时,闻先生之议曰:‘为圣易。’有诸乎?”田诎对曰臣之所举也。” 昭王曰:“然则先生圣于?”田诎对曰:“未有功而知其圣也,是尧之知舜也;待其功而後知其舜也,是市人之知圣也。今诎未有功,而王问诎曰‘若圣乎’,敢问王亦其尧邪?”昭王无以应。田诎之对,昭王固非曰“我知圣也”耳,问曰 “先生其圣乎”己因以知圣对昭王。昭王有非其有,田诎不察。赵惠王谓公孙龙曰:“寡人事偃兵十馀年矣,而不成,兵不可偃乎?”公孙龙对曰:“偃兵之意,兼爱天下之心也。兼爱天下,不可以虚名为也,必有其实。今蔺、离石入秦,而王缟素布总;东攻齐得城,而王加膳置酒。秦得地而王布总,齐亡地而王加膳,所非兼爱之心也。此偃兵之所以不成也。”今有人於此,无礼慢易而求敬,阿党不公而求令,烦号数变而求静,暴戾贪得而求定,虽黄帝犹若困。卫嗣君欲重税以聚粟,民弗安,以告薄疑曰:“民甚愚矣。夫聚粟也,将以为民也。其自藏之与在於上,奚择?”薄疑曰:“不然。其在於民而君弗知,其不如在上也;其在於上而民弗知,其不如在民也。”凡听必反诸己,审则令无不听矣。国久则固,固则难亡。今虞、夏、殷、周无存者,皆不知反诸己也。公子沓相周,申向说之而战。公子沓訾之曰:“申子说我而战,为吾相也夫?”申向曰:“向则不肖,虽然公子年二十而相,见老者而使之战,请问孰病哉?”公子沓无以应。战者,不习也;使人战者,严驵也。意者恭节而人犹战,任不在贵者矣。故人虽时有自失者,犹无以易恭节。自失不足以难,以严驵则可。

【重言】

二曰:人主之言,不可不慎。高宗,天子也。即位,谅暗。三年不言。卿大夫恐惧,患之。高宗乃言曰:“以余一人正四方,余唯恐言之不类也,兹故不言。” 古之天子,其重言如此,故言无遗者。成王与唐叔虞燕居,援梧叶以为珪。而授唐叔虞曰:“余以此封女。”叔虞喜,以告周公。周公以请曰:“天子其封虞邪? ”成王曰:“余一人与虞戏也。”周公对曰:“臣闻之,天子无戏言。天子言,则史书之,工诵之,士称之。”於是遂封叔虞于晋。周公旦可谓善说矣,一称而令成王益重言,明爱弟之义,有辅王室之固。荆庄王立三年,不听而好讔。成公贾入谏,王曰:“不谷禁谏者,今子谏,何故?”对曰:“臣非敢谏也,愿与君王讔也。”王曰:“胡不设不谷矣?”对曰:“有鸟止於南方之阜,三年不动不飞不鸣,是何鸟也?”王射之,曰:“有鸟止於南方之阜,其三年不动,将以定志意也;其不飞,将以长羽翼也;其不鸣,将以览民则也。是鸟虽无飞,飞将冲天;虽无鸣,鸣将骇人。贾出矣,不谷知之矣。”明日朝,所进者五人,所退者十人。群臣大说,荆国之众相贺也。故《诗》曰:“何其久也,必有以也。何其处也,必有与也。”其庄王之谓邪!成公贾之讔也,贤於太宰嚭之说也。太宰嚭之说,听乎夫差,而吴国为墟;成公贾之讔。喻乎荆王,而荆国以霸。齐桓公与管仲谋伐莒,谋未发而闻於国,桓公怪之,曰:“与仲父谋伐莒,谋未发而闻於国,其故何也?”管仲曰:“国必有圣人也。”桓公曰:“嘻!日之役者,有执蹠■而上视者,意者其是邪!”乃令复役,无得相代。少顷,东郭牙至。管仲曰:“此必是已。”乃令宾者延之而上,分级而立。管子曰:“子邪言伐莒者?” 对曰:“然。”管仲曰:“我不言伐莒,子何故言伐莒?”对曰:“臣闻君子善谋,小人善意。臣窃意之也。”管仲曰:“我不言伐莒,子何以意之?”对曰:“臣闻君子有三色:显然喜乐者,钟鼓之色也;湫然清静者,衰绖之色也;艴然充盈、手足矜者,兵革之色也。日者臣望君之在台上也,艴然充盈、手足矜者,兵革之色也。君呿而不唫,所言者‘莒’也;君举臂而指,所当者莒也。臣窃以虑诸候之不服者,其惟莒乎!臣故言之。”凡耳之闻,以声也。今不闻其声,而以其容与臂,是东郭牙不以耳听而闻也。桓公、管仲虽善匿,弗能隐矣。故圣人听於无声,视於无形。詹何、田子方、老耽是也。

【精谕】

三曰:圣人相谕不待言,有先言言者也。海上之人有好蜻者,每居海上,从蜻游,蜻之至者百数而不止,前後左右尽蜻也,终日玩之而不去。其父告之曰: “闻蜻皆从女居,取而来,吾将玩之。”明日之海上,而蜻无至者矣。胜书说周公旦曰:“延小人众,徐言则不闻,疾言则人知之。徐言乎,疾言乎?”周公旦曰:“徐言。”胜书曰:“有事於此,而精言之而不明,勿言之而不成。精言乎,勿言乎?”周公旦曰:“勿言。”故胜书能以不言说,而周公旦能以不言听。此之谓不言之听。不言之谋,不闻之事,殷虽恶周,不能疵矣。口昬不言,以精相告,纣虽多心,弗能知矣。目视於无形,耳听於无声,商闻虽众,弗能窥矣。同恶同好,志皆有欲,虽为天子,弗能离矣。孔子见温伯雪子,不言而出。子贡曰:“夫子之欲见温伯雪子好矣,今也见之而不言,其故何也?”孔子曰:“若夫人者,目击而道存矣,不可以容声矣。”故未见其人而知其志,见其人而心与志皆见,天符同也。圣人之相知,岂待言哉?白公问於孔子曰:“人可与微言乎?” 孔子不应。白公曰:“若以石投水,奚若?”孔子曰:“没人能取之。”白公曰: “若以水投水,奚若?”孔子曰:“淄、渑之合者,易牙尝而知之。”白公曰: “然则人不可与微言乎?”孔子曰:“胡为不可?唯知言之谓者为可耳。”白公弗得也。知谓则不以言矣。言者谓之属也。求鱼者濡,争兽者趋,非乐之也。故至言去言,至为无为。浅智者之所争则末矣。此白公之所以死於法室。齐桓公合诸侯,卫人後至。公朝而与管仲谋伐卫,退朝而入,卫姬望见君,下堂再拜,请卫君之罪。公曰:“吾於卫无故,子曷为请?”对曰:“妾望君之入也,足高气强,有伐国之志也。见妾而有动色,伐卫也。”明日君朝,揖管仲而进之。管仲曰:“君舍卫乎?”公曰:“仲父安识之?”管仲曰:“君之揖朝也恭,而言也徐,见臣而有惭色,臣是以知之。”君曰:“善。仲父治外,夫人治内,寡人知终不为诸侯笑矣。”桓公之所以匿者不言也,今管子乃以容貌音声,夫人乃以行步气志。桓公虽不言,若暗夜而烛燎也。晋襄公使人於周曰:“弊邑寡君寝疾,卜以守龟,曰:‘三涂为祟。’弊邑寡君使下臣愿藉途而祈福焉。”天子许之,朝,礼使者事毕,客出。苌弘谓刘康公曰:“夫祈福於三涂,而受礼於天子,此柔嘉之事也,而客武色,殆有他事,愿公备之也。”刘康公乃儆戎车卒士以待之。晋果使祭事先,因令杨子将卒十二万而随之,涉於棘津,袭聊、阮、梁蛮氏,灭三国焉。此形名不相当,圣人之所察也,苌弘则审矣。故言不足以断小事,唯知言之谓者可为。

【离谓】

四曰:言者以谕意也。言意相离,凶也。乱国之俗,甚多流言,而不顾其实,务以相毁,务以相誉,毁誉成党,众口熏天,贤不肖不分。以此治国,贤主犹惑之也,又况乎不肖者乎?惑者之患,不自以为惑,故惑惑之中有晓焉,冥冥之中有昭焉。亡国之主,不自以为惑,故与桀、纣、幽、厉皆也。然有亡者国,无二道矣。郑国多相县以书者,子产令无县书,邓析致之。子产令无致书,邓析倚之。令无穷,则邓析应之亦无穷矣。是可不可无辩也。可不可无辩,而以赏罚,其罚愈疾,其乱愈疾。此为国之禁也。故辩而不当理则伪,知而不当理则诈。诈伪之民,先王之所诛也。理也者,是非之宗也。洧水甚大,郑之富人有溺者,人得其死者。富人请赎之,其人求金甚多。以告邓析,邓析曰:“安之。人必莫之卖矣。” 得死者患之,以告邓析,邓析又答之曰:“安之。此必无所更买矣。”夫伤忠臣者有似於此也。夫无功不得民,则以其无功不得民伤之;有功得民,则又以其有功得民伤之。人主之无度者,无以知此,岂不悲哉?比干、苌弘以此死,箕子、商容以此穷,周公、召公以此疑,范蠡、子胥以此流,死生存亡安危,从此生矣。子产治郑,邓析务难之,与民之有狱者约:大狱一衣,小狱襦袴。民之献衣襦袴而学讼者,不可胜数。以非为是,以是为非,是非无度,而可与不可日变。所欲胜因胜,所欲罪因罪。郑国大乱,民口喧哗。子产患之,於是杀邓析而戮之,民心乃服,是非乃定,法律乃行。今世之人,多欲治其国,而莫之诛邓析之类,此所以欲治而愈乱也。齐有事人者,所事有难而弗死也。遇故人於涂,故人曰: “固不死乎?”对曰:“然。凡事人,以为利也。死不利,故不死。”故人曰: “子尚可以见人乎?”对曰:“子以死为顾可以见人乎?”是者数传。不死於其君长,大不义也,其辞犹不可服,辞之不足以断事也明矣。夫辞者,意之表也。鉴其表而弃其意,悖。故古之人,得其意则舍其言矣。听言者以言观意也,听言而意不可知,其与桥言无择。齐人有淳于髡者,以从说魏王。魏王辨之,约车十乘,将使之荆。辞而行,有以横说魏王,魏王乃止其行。失从之意,又失横之事,夫其多能不若寡能,其有辩不若无辩。周鼎著倕而龁其指,先王有以见大巧之不可为也。

【淫辞】

五曰:非辞无以相期,从辞则乱。乱辞之中又有辞焉,心之谓也。言不欺心,则近之矣。凡言者以谕心也。言心相离,而上无以参之,则下多所言非所行也,所行非所言也。言行相诡,不祥莫大焉。空雄之遇,秦、赵相与约,约曰:“自今以来,秦之所欲为,赵助之;赵之所欲为,秦助之。”居无几何,秦兴兵攻魏,赵欲救之。秦王不说,使人让赵王曰:“约曰:‘秦之所欲为,赵助之;赵之所欲为,秦助之。’今秦欲攻魏,而赵因欲救之,此非约也。”赵王以告平原君,平原君以告公孙龙,公孙龙曰:“亦可以发使而让秦王曰:‘赵欲救之,今秦王独不助赵,此非约也。’”孔穿、公孙龙相与论於平原君所,深而辩,至於藏三牙,公孙龙言藏之三牙深辩。孔穿不应,少选,辞而出。明日,孔穿朝,平原君谓孔穿曰:“昔者公孙龙之言甚辩。”孔穿曰:“然。几能令藏三牙矣。虽然难。愿得有问於君:谓藏三牙甚难而实非也,谓藏两牙甚易而实是也。不知君将从易而是者乎,将从难而非者乎?”平原君不应。明日,谓公孙龙曰:“公无与孔穿辩。”荆柱国庄伯令其父视曰,日“在天”;视其奚如,曰“正圆”;视其时,日“当今”。令谒者驾,曰“无马”。令涓人取冠,“进上”。问马齿,圉人曰 “齿十二与牙三十”。人有任臣不亡者,臣亡,庄白决之,任者无罪。宋有澄子者,亡缁衣。求之涂,见妇人衣缁衣,援而弗舍,欲取其衣,曰:“今者我亡缁衣。”妇人曰:“公虽亡缁衣,此实吾所自为也。”澄子曰:“子不如速与我衣。昔吾所亡者,纺缁也;今子之衣,禅缁也。以禅缁当纺缁,子岂不得哉?”宋王谓其相唐鞅曰:“寡人所杀戮者众矣,而群臣愈不畏,其故何也?”唐鞅对曰: “王之所罪,尽不善者也。罪不善,善者故为不畏。王欲群臣之畏也,不若无辨其善与不善而时罪之,若此则群臣畏矣。”居无几何,宋君杀唐鞅。唐鞅之对也,不若无对。惠子为魏惠王为法。为法已成,以示诸民人,民人皆善之。献之惠王,惠王善之,以示翟翦,翟翦曰:“善也。”惠王曰:“可行邪?”翟翦曰:“不可。”惠王曰:“善而不可行,何故?”翟翦对曰:“今举大木者,前乎舆謣,後亦应之,此其於举大木者善矣。岂无郑、卫之音哉?然不若此其宜也。夫国亦木之大者也。”

【不屈】

六曰:察士以为得道则未也,虽然,其应物也,辞难穷矣。辞虽穷,其为祸福犹未可知。察而以达理明义,则察为福矣;察而以饰非惑愚,则察为祸矣。古者之贵善御也,以逐暴禁邪也。魏惠王谓惠子曰:“上世之有国,必贤者也。今寡人实不若先生,愿得传国。”惠子辞。王又固请曰:“寡人莫有之国於此者也,而传之贤者,民之贪争之心止矣。欲先生之以此听寡人也。”惠子曰:“若王之言,则施不可而听矣。王固万乘之主也,以国与人犹尚可。今施,布衣也,可以有万乘之国而辞之,此其止贪争之心愈甚也。”惠王谓惠子曰:古之有国者,必贤者也。夫受而贤者,舜也,是欲惠子之为舜也;夫辞而贤者,许由也,是惠子欲为许由也;传而贤者,尧也,是惠王欲为尧也。尧、舜、许由之作,非独传舜而由辞也,他行称此。今无其他,而欲为尧、舜、许由,故惠王布冠而拘于鄄,齐威王几弗受;惠子易衣变冠,乘舆而走,几不出乎魏境。凡自行不可以幸为,必诚。匡章谓惠子於魏王之前曰:“蝗螟,农夫得而杀之,奚故?为其害稼也。今公行,多者数百乘,步者数百人;少者数十乘,步者数十人。此无耕而食者,其害稼亦甚矣。”惠王曰:“惠子施也难以辞与公相应。虽然,请言其志。”惠子曰:“今之城者,或者操大筑乎城上,或负畚而赴乎城下,或操表掇以善睎望。若施者,其操表掇者也。使工女化而为丝,不能治丝;使大匠化而为木,不能治木;使圣人化而为农夫,不能治农夫。施而治农夫者也,公何事比施於螣螟乎?”惠子之治魏为本,其治不治。当惠王之时,五十战而二十败,所杀者不可胜数,大将、爱子有禽者也。大术之愚,为天下笑,得举其讳。乃请令周太史更著其名。围邯郸三年而弗能取,士民罢潞,国家空虚,天下之兵四至,众庶诽谤,诸侯不誉。谢於翟翦,而更听其谋,社稷乃存。名宝散出,土地四削,魏国从此衰矣。仲父,大名也;让国,大实也。说以不听不信。听而若此,不可谓工矣。不工而治,贼天下莫大焉。幸而独听於魏也。以贼天下为实,以治之为名,匡章之非,不亦可乎!白圭新与惠子相见也,惠子说之以强,白圭无以应。惠子出,白圭告人曰:“人有新取妇者,妇至,宜安矜烟视媚行。竖子操蕉火而钜,新妇曰:‘蕉火大钜’。入於门,门中有敛陷,新妇曰:‘塞之!将伤人之足。’此非不便之家氏也,然而有大甚者。今惠子之遇我尚新,其说我有大甚者。”惠子闻之,曰:“不然。《诗》曰:‘恺悌君子,民之父母。’恺者大也,悌者长也。君子之德,长且大者,则为民父母。父母之教子也,岂待久哉?何事比我於新妇乎?《诗》岂曰‘恺悌新妇’哉?”诽污因污,诽辟因辟,是诽者与所非同也。白圭曰:惠子之遇我尚新,其说我有大甚者。惠子闻而诽之,因自以为为之父母,其非有甚於白圭亦有大甚者。

【应言】

七曰:白圭谓魏王曰:“市丘之鼎以烹鸡,多洎之则淡而不可食,少洎之则焦而不熟,然而视之蝺焉美,无所可用。惠子之言,有似於此。”惠子闻之,曰:“不然。使三军饥而居鼎旁,适为之甑。则莫宜之此鼎矣。”白圭闻之,曰: “无所可用者,意者徒加其甑邪?”白圭之论自悖,其少魏王大甚。以惠子之言蝺焉美,无所可用,是魏王以言无所可用者为仲父也,是以言无所用者为美也。公孙龙说燕昭王以偃兵,昭王曰:“甚善。寡人愿与客计之。”公孙龙曰:“窃意大王之弗为也。”王曰:“何故?”公孙龙曰:“日者大王欲破齐,诸天下之士其欲破齐者,大王尽养之;知齐之险阻要塞、君臣之际者,大王尽养之;虽知而弗欲破者,大王犹若弗养。其卒果破齐以为功。今大王曰:我甚取偃兵。诸侯之士在大王之本朝者,尽善用兵者也。臣是以知大王之弗为也。王无以应。”司马喜难墨者师於中山王前以非攻,曰:“先生之所术非攻夫?”墨者师曰:“然。” 曰:“今王兴兵而攻燕,先生将非王乎?”墨者师对曰:“然则相国是攻之乎?” 司马喜曰:“然。”墨者师曰:“今赵兴兵而攻中山,相国将是之乎?”司马喜无以应。路说谓周颇曰“公不爱赵,天下必从。”周颇曰“固欲天下之从也。天下从,则秦利也。路说应之曰:“然则公欲秦之利夫?”周颇曰:“欲之。”路说曰:“公欲之,则胡不为从矣?”魏令孟卬割绛、汾、安邑之地以与秦王。王喜,令起贾为孟卬求司徒於魏王。魏王不说,应起贾曰:“卬,寡人之臣也。寡人宁以臧为司徒,无用卬。愿大王之更以他人诏之也。”起贾出,遇孟卬於廷。曰:“公之事何如?”起贾曰:“公甚贱子公之主。公之主曰:宁用臧为司徒,无用公。”孟卬入见,谓魏王曰:“秦客何言?”王曰:“求以女为司徒。”孟卬曰:“王应之谓何?”王曰:“宁以臧,无用卬也。”孟卬太息曰:“宜矣王之制於秦也!王何疑秦之善臣也?以绛、汾、安邑令负牛书与秦,犹乃善牛也。卬虽不肖,独不如牛乎?且王令三将军为臣先,曰‘视卬如身’,是重臣也。令二轻臣也,令臣责,卬虽贤,固能乎?”居三日,魏王乃听起贾。凡人主之与其大官也,为有益也。今割国之锱锤矣,而因得大官,且何地以给之?大官,人臣之所欲也。孟卬令秦得其所欲,秦亦令孟卬得其所欲,责以偿矣,尚有何责?魏虽强,犹不能责无责,又况於弱?魏王之令乎孟卬为司徒,以弃其责,则拙也。秦王立帝,宜阳许绾诞魏王,魏王将入秦。魏敬谓王曰:“以河内孰与梁重?” 王曰:“梁重。”又曰:“梁孰与身重?”王曰:“身重。”又曰:“若使秦求河内,则王将与之乎?”王曰:“弗与也。”魏敬曰:“河内,三论之下也;身,三论之上也。秦索其下而王弗听,索其上而王听之,臣窃不取也。”王曰:“甚然。”乃辍行。秦虽大胜於长平,三年然後决,士民倦,粮食。当此时也,两周全,其北存,魏举陶削卫,地方六百,有之势是而入,大蚤,奚待於魏敬之说也?夫未可以入而入,其患有将可以入而不入。入与不入之时,不可不熟论也。

【具备】

八曰:今有羿、蜂蒙、繁弱於此,而无弦,则必不能中也。中非独弦也,而弦为弓中之具也。夫立功名亦有具,不得其具,贤虽过汤、武。则劳而无功矣。汤尝约於郼、薄矣,武王尝穷於毕、裎矣,伊尹尝居於庖厨矣,太公尝隐於钓鱼矣。贤非衰也,智非愚也,皆无其具也。故凡立功名,虽贤,必有其具,然後可成。宓子贱治亶父,恐鲁君之听谗人,而令己不得行其术也,将辞而行,请近吏二人於鲁君与之俱。至於亶父,邑吏皆朝。宓子贱令吏二人书。吏方将书,宓子贱从旁时掣摇其肘,吏书之不善,则宓子贱为之怒。吏甚患之,辞而请归。宓子贱曰:“子之书甚不善,子勉归矣!”二吏归报於君,曰:“宓子不得为书。” 君曰:“何故?”吏对曰:“宓子使臣书,而时掣摇臣之肘,书恶而有甚怒,吏皆笑宓子。此臣所以辞而去也。”鲁君太息而叹曰:“宓子以此谏寡人之不肖也。寡人之乱子,而令宓子不得行其术,必数有之矣。微二人,寡人几过。”遂发所爱而令之亶父,告宓子曰:“自今以来,亶父非寡人之有也,子之有也。有便於亶父者,子决为之矣。五岁而言其要。”宓子敬诺,乃得行其术於亶父。三年,巫马旗短褐衣弊裘而往观化於亶父,见夜渔者,得则舍之。巫马旗问焉,曰: “渔为得也,今子得而舍之,何也?”对曰:“宓子不欲人之取小鱼也。所舍者小鱼也。”巫马旗归,告孔子曰:“宓子之德至矣,使民暗行若有严刑於旁。敢问宓子何以至於此?”孔子曰:“丘尝与之言曰:‘诚乎此者刑乎彼。’宓子必行此术於亶父也。”夫宓子之得行此术也,鲁君後得之也。鲁君後得之者,宓子先有其备也。先有其备,岂遽必哉?此鲁君之贤也。三月婴儿,轩冕在前,弗知欲也;斧钺在後,弗知恶也;慈母之爱,谕焉。诚也。故诚有诚乃合於情。精有精乃通於天。乃通於天,水木石之性,皆可动也,又况於有血气者乎?故凡说与治之务莫若诚。听言哀者,不若见其哭也;听言怒者,不若见其斗也。说与治不诚,其动人心不神。

 

  1. 译文

 

审应

君主对自己的言语神色,不可不慎重。凡是君主有见识的,言谈都不想先开口。别人唱,自己应和,别人先做,自己随着。根据他外在的表现,考察他的内心,根据他的言论,考察他的名声,根据他的实际,推求他的名声。这样,那么游说的人就不敢胡言乱语,而君主就能掌握住根本了。

孔思请求离开鲁国,鲁国君主说,天下的君主也都象我一样啊,你将要到哪里去?”孔思回答说。我听说君子就象鸟一样,受到惊吓就飞走。鲁国君主说:君主不贤德,天下都是这样啊。离开不贤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