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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衡》31

时间: 来源于:国学院

之。是何谓也?

  曰:是高祖将起,张良为辅之祥也。良居下邳任侠,十年陈涉等起,沛公略地下邳,良从,遂为师将,封为留侯。後十三年,〔从〕高祖过济北界,得谷成山下黄石,取而葆祠之。及留侯死,并葬黄石。盖吉凶之象神矣,天地之化巧矣,使老父象黄石,黄石象老父,何其神邪?

  问曰:“黄石审老父,老父审黄石耶?”曰:石不能为老父,老父不能为黄石。妖祥之气见,故验也。何以明之?晋平公之时,石言魏榆。平公问於师旷曰:“石何故言?”对曰:“石不能言,或凭依也。不然,民听偏也。”夫石不能人言,则亦不能人形矣。石言,与始皇时石坠〔东〕郡,民刻之,无异也。刻为文,言为辞。辞之与文,一实也。民刻文,气发言。民之与气,一性也。夫石不能自刻,则亦不能言。不能言,则亦不能为人矣。《太公兵法》,气象之也。何以知非实也?以老父非人,知书亦非太公之书也。气象生人之形,则亦能象太公之书。

  问曰:气无刀笔,何以为文?曰:鲁惠公夫人仲子,生而有文在其掌,曰“为鲁夫人”。晋唐叔虞文在其手曰“虞”。鲁成季友文在其手曰“友”。三文之书,性自然;老父之书,气自成也。性自然,气自成,与夫童谣口自言,无以异也。当童之谣也,不知所受,口自言之。口自言,文自成,或为之也。推此以省太公钓得巨鱼,刳鱼得书,云“吕尚封齐”,及武王得白鱼,喉下文曰“以予发”,盖不虚矣。因此复原《河图》、《洛书》言光衰存亡、帝王际会,审有其文矣,皆妖祥之气,吉凶之瑞也。

 

  1. 译文

 

  卫灵公将要到晋国去,到达濮水岸边,晚上听见有人在弹奏新曲子,很喜欢,派人寻问弹奏的人,身边的人都说没有听见弹奏。卫灵公召见师涓并把此事告诉他说:“有弹奏新曲子的人,派人寻问,我身边的人全都说没有听见,这种现象有点像是鬼在那里弹奏,您为我认真听曲子把它谱写下来。”师涓说:“是。”于是静坐弹琴而谱写曲子。第二天向卫灵公报告说:“我掌握这个新曲了,然而还不熟练,请求再住一夜让我熟练它。”卫灵公说:“好吧。”第二天师涓完全熟练了此曲,于是离开此地而往晋国去。

  晋平公请卫灵公在施夷宫喝酒,喝得很酣畅时,灵公离席对平公说:“有新曲子,请允许奏给您听听。”平公说:“好吧。”就召来师涓,让他坐在师旷的身旁,拿琴弹奏起来。曲子尚未奏完,师旷按住琴制止弹奏,说:“这是亡国之音,不可奏完。”平公问:“这支曲子是从哪里来的呢?”师旷回答说:“这是师延所作的淫荡音乐,奏给纣王听的靡靡之音。因武王诛灭纣王,把纣王的头悬挂在白旄旗杆上,师延往东逃跑,到濮水时投河自杀,所以听见这支曲子一定是在濮水岸边。先听见这支曲子的,他的国土会被侵占而亡国,所以不能让它奏完。”平公说:“我所喜欢的就是音乐,你让他奏完吧。”师涓弹奏完这支曲子。

  平公问:“这称做什么曲子?”师旷说:“这称为清商曲。”平公问:“清商曲确实最悲哀吗?”师旷说:“不如清徵悲哀。”平公问:“清徵曲能够听听吗?”师旷说:“不行!古代能够听清徵曲的人,都是有德义的君王,现在我国君王德义浅薄,不配听清徵曲。”平公说:“我所喜欢的就是音乐,希望能听听清徵曲。”师旷迫不得已,只好拿琴来弹奏清徵曲。奏第一遍,有黑鹤十六只从南方飞来,停聚在廊门高高的屋脊上,奏第二遍黑鹤排列成队形,奏第三遍黑鹤伸长颈子鸣叫,展翅起舞。鹤的叫声合乎宫商之声,声音响彻天空。平公很高兴,在座的人全都欣喜不已。

  平公举着酒杯站起来,向师旷敬酒表示祝贺,回到座位上问道:“乐曲没有比清徵更悲哀的了吗?”师旷说:“清徵不如清角悲哀。”平公问:“清角曲可以听听吗?”师旷说:“不行!从前黄帝召集鬼神于西大山上,驾着象车,六条黑龙和毕方并列站在车键上,蚩尤坐在车前面,风伯扫地开路,雨师清洒道路,虎狼走在车前,鬼神跟在车后,虫蛇伏在地上,白云覆盖在车上空,召集众多鬼神,这才弹奏清角曲。现今您的德薄,不配听清角曲。听了清角曲,恐怕会有凶祸。”平公说:“我老了,所喜欢的就是音乐,就让我听听它吧。”师旷不得已而弹奏清角曲。奏第一遍清角曲,有乌云从西北方升起,奏第二遍清角曲,暴风刮来,大雨随风而降,帷幕被撕裂,俎、豆礼器被打破,廊房上的瓦都吹落下来,在座的人都逃散了。平公很害怕,仆伏在廊室之间。晋国遭大旱,三年寸草不生。平公的身体害了手脚麻痹病。这怎么解释呢?

  解释说:“这如果不是卫灵公将要亡国,那就是晋平公将要得病,或者晋国将遭大旱的妖象。师旷说“首先听到这支曲子的国家被侵占而灭亡”,卫、晋二国君王都首先听了乐曲并未亡国。怎么知道新曲子不是师延所弹奏的呢?解释说:师延投濮水自杀,形体腐烂在河水中,精气消失于污泥之中,怎么能再奏琴呢?屈原自投于汨罗江而死,屈原善于写文章,师延善于奏琴,如果师延能在水中奏琴,那么屈原也能又在江底写文章了。杨子云写文章悼念屈原,屈原为什么不回答他呢?屈原活着的时候,什么文章都能写,不能回答杨子云,是由于死后变成污泥,手已经腐烂了,没有手来写文章的缘故。屈原手腐烂了不能用来写文章,那么师延的手指腐烂了也不能用来奏琴了。孔子面对泗水埋葬,泗水倒流,世人认为孔子神灵而能使泗水倒流。孔子喜欢教书传授知识,就象师延爱好奏琴一样。师延死后能在濮水之中奏琴,孔子死后为什么不能在泗水岸边教书传授知识呢?

  赵简子病了,五天不省人事,官员们都很担忧,于是召来扁鹊。扁鹊进去看病,出来时,董安于向扁鹊打听病情,扁鹊说:“血脉正常,你为什么要大惊小怪呢?过去秦穆公曾经也是这样,七天就苏醒了。穆公醒过来的那天,告诉公孙支和子舆说:‘我去到上帝住的地方,非常高兴。我所以要去这么久,是因为正好有所领教啊。上帝告诉我晋国将要大乱,五世不得安宁,晋国的后代将会成就霸业,但不到老年便会死去,霸主的儿子将会使你们国家发生淫乱之事。’公孙支记下穆公的话并收藏起来,秦国的谶语就从这里出现。晋献公引起的祸乱,晋文公的霸业,晋襄公在崤山打败秦国军队回来后纵欲淫乱,这些都是你所知道的事情。现在赵简子的病与秦穆公的相同,不出三天,病必然好转,病好转后一定会有话要讲。”

  停了两天半,赵简子苏醒过来,他告诉其他官员说:“我去到上帝住的地方,非常高兴,与众神仙遨游在天的中央,宏丽的乐曲多番演奏,万人齐舞,不像夏、商、周三代的乐曲,乐曲声激动人心。有一头熊想要抓我,上帝命令我射熊,我射中熊,熊死了。有一头罴过来,我又射罴,射中罴,罴也死了。上帝很高兴,赏赐我两个竹笥,都有备用的笥。我看到一个小孩子在上帝身边,上帝交给我一条狄犬,说:‘等到你的儿子长大以后,就把这条狄犬赐给他。’上帝告诉我说:‘晋国将要衰败,七代以后就要灭亡,嬴姓将要在范魁之西大败卫国,但也不能占有它。我现在思念舜的功劳,正要把他的后代的女儿孟姚许配给你的七世孙。’”董安于听了赵简子的话后写下来收藏起,并把扁鹊说的事告诉了赵简子。赵简子赏赐四万亩田给扁鹊。

  有一天,赵简子外出,有人挡住道路,驱赶他也不离开,随从的人准备逮捕他。挡路的人说:“我有事要当面告诉主君。”随从的人把他的话告诉了赵简子,简子召见了他,说:“好呀!这是我在梦中见到过的子晰啊。”挡路的人说:“请屏退随从的人,有事当面告诉您。”简子屏退了随从的人。挡路的人说:“前些时候主君生病,我在上帝的身旁。”简子说:“对,有这回事。您见我在干什么呢?”挡路的人说:“上帝命令你射熊与罴,熊罴都射死了。”简子问:“这意味着什么呢?”挡路的人说:“晋国将有大难,主君首当其冲。上帝命令主君消灭二卿,那个熊罴都是他们的祖先。”简子问:“上帝赐给我两个竹笥,都有备用的笥,意味着什么呢?”挡路的人说:“主君的儿子将在翟战胜代国和知氏,两国都姓子。”简子问:“我看见小孩子在上帝身边,上帝交给我一条狄犬,说‘等到你的儿子长大后就把这条狄犬赐给他’,把狄犬赐给儿子是什么意思呢?”挡路的人说:“小孩,是主君的儿子。狄犬,是代国的祖先。主君的儿子一定会拥有代国。到主君的后代,将会有革新政治而穿胡人衣服,在翟地吞并二国的事。”简子问他的姓名要请他当官。挡路的人说:“我是山野之人,只是传达上帝的命令。”于是就不见了。这怎么解释呢?

  解释说:这些全都是妖象。这些妖象预示的内容,完全和挡路的人说的在上帝面前发生的事情一样。简子所见到的挡路人是个妖人。那以后,晋国的二卿范氏和中行氏作乱,简子攻击他们,中行文子和范昭子失败,逃亡到齐国去。当初,简子让姑布子卿给自己的几个儿子看相,没有一个是吉相,看到狄妇生的儿子无恤时,认为他是贵人之相。简子和无恤谈话,很器重他。简子召集几个儿子说:“我在常山上藏有宝符,谁先找到它有赏。”各个儿子都上山去找,谁也没有找到。无恤回来说:“我已经找到宝符了。”简子问这件事,无恤说:“从常山上下临代国,代国就可以占领。”简子认为他有才能,就废掉太子而立无恤为太子。简子死后,无恤继位,这就是赵襄子。襄子继位以后,诱杀代王并吞并了代国土地,又吞并了知氏的领地。后来娶空同戎女子为妻。

  自赵简子以后,七代传到赵武灵王,吴广献他的女儿娃嬴给武灵王,她就是上帝提到的孟姚。从那以后,武灵王终于夺取了中山国,吞并了胡地。武灵王十九年,更换为胡人的服装,国内的人也习惯了这种胡装。这一切都如挡路的人所预言的那样,没有一处不是如此。这是吉凶通过某些征兆表现出来,就很清楚的了,全都不是真实的事情。吉凶的苗头,好像是上天在预告一般。根据什么知道上天不如实预告人呢?根据挡路的人在上帝的身旁。在上帝的身旁,都是些贵神,传达上帝的命令,是上天的使者。人君的使者,车骑全都俱备,天帝的使者,独自一人挡在路上,这不是天帝使者的样子。天官有一百二十个,和地上君王的官数没有什么不同。地上的君王,大小官吏俱备,效法于天官,承受上天的制度。天上与地上的官制既然相同,那么他们的使者也应当一样。官制相同而人不同,不能认为是正确的。

  根据什么知道简子所梦见的上帝不是真实的上帝呢?根据梦来推断可以知道这一点。楼台山陵,是官位的象征。人梦见上楼台、登山陵,往往可以获得官位。实际上楼台山陵并不是官位,就可知简子所梦见的天帝并不真是天帝。臣子梦见君王,君王一定没有见过臣子,也必然不会赏赐臣子。根据臣子的梦来推测,知道梦中上帝赐给简子两个竹笥和一条狄犬,这个天帝并不是真天帝。不是真天帝,那么简子说他和百鬼在天中央遨游,那并不是真的天堂。鲁国叔孙穆子梦见天压住了自己,如果真是这么回事,这是天掉到地上来了。天掉到地上,就有楼台顶住它,不会压倒叔孙穆子自己的身上。如果压到他自己的身上,那么楼台该是被压坏了。楼台没有压坏,这是天没有掉到地上。天没有掉到地上,就不会压到他自己的身上。不会压到他自己的身上,那么压到他自己身上的,就不是天了,而是天的象征。叔孙穆子所梦见的压在自己身上的天不是天,那么就知道赵简子所遨游的天也并不是天。

  有人说:“人也有直接应验了的梦,梦见某甲,第二天就见到某甲了。

  梦见君王,第二天就见到君王了。”解释说:确实如此。人有直接应验的梦,直梦全都是虚像,这种虚象不过是直接应验的罢了。用什么来证明这一点呢?所谓直梦梦见某甲,梦见君王,第二天见到某甲和君王,这就叫直梦。如果去问某甲和君王,某甲与君王则没有见到他。某甲与君王没有见到他,他所梦见的某甲与君王,只是类似某甲与君王的虚象。用某甲与君王的虚象来类推这件事,就知道简子所梦见的天帝只是类似天帝的虚象而已。况且人所做的梦,占卜者认为它是魂在行动。梦见天帝,是魂到天上去了。上天如同登山。梦见上山,足登山路,手攀树木,然后才能登上去。升天没有可以登攀的东西,怎么能上得去呢?天距离人要以万里计算。人行走,每天不过一百里,魂与形体在一起,尚且不能走得很快,何况魂单独行走,怎么能走得快呢?假使魂行走的速度与形体相等,那么简子上天下地,应该几年才能苏醒,七天就醒过来,为什么往返得这么快呢?

  魂,是精气,精气行走和云烟相同,经考察云烟飘行不能很快。要说魂行如同飞鸟一样吗?魂行就不能很快。人有时梦见在飞行,是靠魂在飞,它飞行的速度并不比鸟快。天地之气中速度最快的,是狂风。狂风吹起来,不能吹一整天。要说魂行如同狂风一样吗?那么它的速度不过是狂风一天的距离,也不能到达天上。人梦见上天,不过睡一觉那么短的时间,醒来的时候,感到自己也许还在天上,而没有最终回到地上来。好像有人做梦到了洛阳,醒来的时候,就感到自己是在洛阳醒过来的了。简子的魂神飞驰何等的迅速啊!飞得极快就一定不是他的样子,一定不是他的样子那么他上天就不是实事了,不是实事就是表示吉凶的征兆了。那个挡路的人,简子病中见到他在上帝身旁,后来见他挡在路上像人一样的说话,和在上帝身旁相见的时候,没有什么不同。由此说来,睡梦中出现的征兆是“阴侯”,醒时看到的征兆是“阳占”。这就很清楚了。

  赵襄子继位后,知伯更加骄横,他向韩国和魏国索取土地,韩国和魏国给予了他;他向赵国索取土地,赵国不给。知伯更是发怒,于是率领韩、魏进攻赵襄子。襄子惧怕,于是逃跑出去守住晋阳。原过随他逃跑,落在后边,到达王泽,看到三个人,自腰带以上部分看得见,自腰带以下部分看不见。三人给原过两节竹子,竹节不通,说:“为我们把这两节竹子赠送给赵无恤。”原过赶上赵襄子,把这件事告诉了襄子。襄子斋戒三天,亲自剖开竹子,竹子里有红字,写的是:“赵无恤,我是霍太山山阳侯,是天使。三月丙戌日,我将让你消灭知氏,你也要在百邑祭祀我,我将把林胡之地赐给你。”襄子拜了两拜,接受了神的指示。这怎么解释呢?

  解释说:这大概是赵襄子将要取胜的预兆吧。三国进攻晋阳一年多,引汾河水灌晋阳城,城只差三板就要淹没了。襄子惧怕,派相官张孟谈和韩、魏私下谈判,韩、魏与赵合谋,竟然在三月丙戌日那天,反而灭掉了知氏,三国共分了知氏的领地。大概是妖祥之气像人的形状,自称是霍太山的神,如同夏朝宫廷的妖象像龙,自称是褒国的两位君王一样。赵简子遇到的妖象像人,自称是天帝的使者。根据什么知道不是霍太山的神呢?解释说:太山,是地的形体,好比人有骨节一样,骨节怎么会成为神呢?如果霍太山有神,这个神应该像霍太山的形状。为什么呢?人们认为鬼是死人的精神变的,它的形象如同活人的形象。现在霍太山又广又长与人不相同,而它的精神却和人没有一点不同。和人没有一点不同,那就不是山神而是鬼类似于人。鬼类似于人,那就是妖祥之气构成的了。

  秦始皇帝三十六年,荧惑星侵犯心宿,有星从天坠下来,到地上变为石头。有老百姓在这块殒石上刻字:“始皇当死国土分裂。”始皇听见这件事,命令御史追查,没有人承认,就把住在殒石旁的人全部抓来杀掉,随着烧毁了这块殒石。秋天,秦始皇的使者在晚上从关东路过华阴平舒,有人拿着一块璧拦住使者,说:“请为我把璧赠送给镐池君。”随着又说:“明年祖龙要死了。”使者想问这件事,忽然这个人就不见了,留下那块璧就离开了。使者献上璧并把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地报告了秦始皇。秦始皇沉默很久,说:“山鬼只不过知道一年以内的事情。”于是又说:“‘祖龙’是人的祖先。”让御府官来看这块璧,原来是二十八年出巡时沉入江中的那块璧。第二年是秦始皇三十七年,秦始皇梦见与海神交战,海神像人的形状。这怎么解释呢?

  解释说:这些全是秦始皇将要死去而出现的妖象。始皇梦见和海神交战,很愤怒,就乘船入海,等候射杀象征海神的大鱼,从琅邪山直到劳山、成山都没有看见大鱼。到了之罘山,回来时看见了大鱼,射死一条大鱼,于是沿着海岸向西航行到达平原津渡口秦始皇就病了,到了沙丘秦始皇就死了。当天上的星坠下之时,荧惑出现妖象,所以殒石旁的家人刻写字在殒石上,好像是有什么东西让人刻石的,刻的字是“始皇死”,好像是有什么东西教人这样刻的。如同世间上的童谣,不是儿童所编造的,是“阳气”诱导他们唱的。

  凡是妖象出现,有的是像人形的鬼,有的是人像鬼而活动,其实质都是一样的。晋公子重耳逃亡别国,在路上断绝了粮食,向耕田的人乞讨饭食。耕田的人献上一块土给公子,公子很冒火。咎犯说:“这是吉祥的征兆,是上天赐给你土地。”事后公子重建国家收复了国土,完全像咎犯所讲的一样。齐国的田单守卫即墨城,想欺骗燕军,说“有天神下来帮助我。”有一个人上前说:“我可以成为神吗?”田单退走两次拜他,侍奉他为神,终于把神从天上下来帮助齐国的话传到了燕军那里。燕军相信齐国有神帮助,又看见牛身上好像有五色花纹,于是更加相信而害怕,燕军被攻破吃了败仗。田单终于获胜,又收复了被侵占的国土。这是人像鬼的妖象。

  秦始皇的使者路过华阴,有人拿着璧拦在路上,又放下璧而离去,是妖气构成的鬼像人的形状。沉璧在江中,是想祈求福佑。现在水神把璧归还秦始皇,是表示他不接受礼物,秦始皇就不可能获得福佑。这块璧,像从前沉于江中的那块璧,其实并不是同一块璧。用什么证明它呢?根据鬼像人的形状而出现,它并不是真实的人来证明。有人看见鬼像是某个活着的人,一定会去问这个活着的人,这个活着的人并没有与自己见过面,是妖气构成的鬼像人的形状。妖气构成的鬼像人的形状,那么它所拿着的璧,就不是真的璧。“祖龙死”,说的是秦始皇。祖,是人的祖先;龙,是君王的象征。人和物都是类似的虚象,那么所预言的祖龙死也只是一种比方而己。

  汉高皇帝在秦始皇死的那一年,当泗上亭长,押送服劳役的人去骊山。

  役徒大部分在半路上逃跑了,高祖随着放走了所要押送的役徒,于是役徒全都走了不再回来。高祖带着酒意,于夜间在大泽中小道上行走,让一个人走在前头。走在前头的人回来报告说:“前面有大蛇挡在路上,请往回走吧。”高祖醉了,说:“壮士行路,怕什么!”于是往前走,拔剑砍斩大蛇,于是大蛇被分成两截。小道通了,走了几里路,高祖由于酒醉而躺下来。跟随高祖而落在后边的人走到斩蛇的地方,有一个老妇人在夜间哭这条蛇。后边来的人问:“老妇为什么事痛哭?”老妇说:“有人杀了我的儿子。”后边的人问:“你的儿子为什么被杀呢?”老妇说:“我的儿子是白帝的儿子,变化成蛇挡在小道上。现在,赤帝的儿子斩杀了他,所以我痛哭。”后边的人认为老妇说的是妖言,因此想用鞭子打她,老妇人忽然不见了。这怎么解释呢?

  解释说:“这是高祖刚刚兴起威力胜人的祥兆。用什么来证明呢?根据老妇人忽然不见来证明。忽然不见,必不是人,不是人那就是鬼妖了。由于老妇不是人,就可知高祖斩杀的蛇不是蛇。说是白帝的儿子,为什么变为蛇在夜间挡在小道上呢?说蛇是白帝的儿子,高祖是赤帝的儿子,白帝的儿子为蛇,赤帝的儿子却为人。五帝都是天上的神,有的儿子为蛇,有的儿子却为人。人和蛇是不同的物类,而他们的父亲都是五帝之一同为天神,这不符合天道。况且蛇是白帝的儿子,那么老妇是白帝的妻子吗?白帝的妻子,前后该有随从,白帝的儿子,官员下属应该很多。现在一条蛇死在小道上,一个妇人在小道上痛哭,说他是白帝的儿子,并不是真实的,就很明白了。

  不真实则是虚象,虚象则是妖,是妖那么所见到的东西就不是真实的物,不是真实的物则是阳气了。高祖斩杀的那蛇不是真实的蛇,郑厉公将要进入都城新郑时,妖气像蛇的形状而相斗。郑国相斗的蛇不是真实的蛇,那么可知夏朝宫廷里出现的两条龙是阳气构成的龙象,是龙象,那么可知郑国子产时互相争斗的龙不是真正的龙。天道难以知晓,如果不是龙、蛇;那么就是妖象;如果是龙、蛇,那么也还是妖象。

  留侯张良槌杀秦始皇,误中随从的车。始皇大怒,命令搜捕张良。张良改名换姓逃跑去躲藏在下邳。张良经常闲适从容地在下邳桥上散步游览,有一个老头穿着粗布衣来到张良散步的地方,故意把他的鞋掉到桥下去,看着张良说:“小后生到桥下面去给我捡鞋子。”张良很惊呀,想揍这位老头,因为老头年纪大,勉强忍气到桥下面捡鞋子,接着跪下奉上鞋子,老头用脚接受鞋,笑着离开了。张良很惊奇。老头走了一里左右又回来,说:“后生有出息可把本事传给你。五天以后天刚亮时,和我在此相见。”张良很奇怪,就跪下说:“好的。”

  五天后天刚亮,张良就去那里,老头已经先在那里了,很不高兴地说:“和老年人约会,迟到,怎么回事呢?回去!五天后早点来见面。”五天后鸡叫时张良又去,老头又已经先在那里了,又不高兴地说:“又迟到,怎么回事呢?回去!五天后再早点来。”五天后,张良未到半夜就去了,一会儿,老头来到,高兴地说:“应当像这样啊。”老头拿出一本书,说:“读了这本书就能做帝王的老师。十三年后,你在济北来见我,谷成山下的黄石就是我。”于是就离开了,没有说其他的话,也不再见张良。第二天张良看这本书,是一部《太公兵法》。张良因此很珍奇这部书,熟读这部书。这怎么解释呢?

  这是汉高祖将要兴起,张良成为辅佐的吉兆。张良隐居在下邳,仰强扶弱,十年后陈涉等人起兵,沛公占领下邳,张良跟随沛公,沛公于是以张良为师、将,封张良为留侯。十三年后,张良随高祖经过济北界,遇到谷成山下的黄石。取回来极尊贵地祭祀它。等到留侯死时,与黄石同时下葬。大概吉凶之象很神奇,天地的变化很巧妙,让老头像黄石,黄石像者老头,多么神妙啊!

  问道:“黄石真能变老人,老人真能变黄石吗?”回答说:黄石不能变老人,老人不能变黄石。妖祥之气出现,所以有征兆。用什么来证明呢?晋平公的时候,魏榆的石头说了话。平公问师旷:“石头为什么说话?”师旷回答说:“石头不能说话,是有什么东西凭借石头说话。如不是这样,就是老百姓听错了。”石头不能说人的话,那么也就不能变成人的形状。石头说话,与秦始皇时候殒石坠落在东郡,老百姓在石头上刻字,没有什么不同。雕刻出来就是文字,说出来就是言辞。言辞与文字,实质上是一样的。老百姓雕刻文字,气能发出语言,老百姓与气,性质是一样的。石头不能自己刻自己,那么也就不能说话。不能说话,那也就不能变成人了。《太公兵法》是阳气构成的虚象。根据什么知道它不是真实的呢?根据老人不是真实的人,可知书也不是太公的书。阳气能构成像活人的形状,那么也能构成像太公之书那样的书。

  问道:“气没有刀笔,用什么写成文字呢?”回答说:鲁惠公的夫人仲子,生下来就有字在她的手掌上,字是“为鲁国君的夫人”这几个字。晋唐叔虞有文字在他的手上,字是“虞”字。鲁成季友有字在他的手上,字是“友”字。三个人手掌上的字是天生就有的;老人所传的书,是阳气自然形成的。天生就有的,气自然形成的,和那些童谣是儿童口里自己说出来的,没有什么不同。倘若童谣,不知是谁传授的,是儿童口中自说的。童谣由口中自说,手上的文字自然形成,都象是有什么东西造成的。从这里推测知道太公钓得一条大鱼,剖开鱼得到一本书,书上说:“吕尚将封在齐”,以及周武王得到白鱼,喉下有文字:“把天下给姬发”,大概都不会是虚假的了。由此又考察《河图》、《洛书》上所说的国家的兴衰存亡、帝王的兴起,确实有那些文字了。这些全都是妖祥之气构成的,是吉凶的征兆。

 

 

《卷二十二·订鬼篇》

 

  凡天地之间有鬼,非人死精神为之也,皆人思念存想之所致也。致之何由?由於疾病。人病则忧惧,忧惧见鬼出。凡人不病则不畏惧。故得病寝衽,畏惧鬼至;畏惧则存想,存想则目虚见。何以效之?传曰:“伯乐学相马,顾玩所见,无非马者。宋之庖丁学解牛,三年不见生牛,所见皆死牛也。”二者用精至矣。思念存想,自见异物也。人病见鬼,犹伯乐之见马,庖丁之见牛也。伯乐、庖丁所见非马与牛,则亦知夫病者所见非鬼也。病者困剧身体痛,则谓鬼持棰杖殴击之,若见鬼把椎锁绳纆立守其旁,病痛恐惧,妄见之也。初疾畏惊,见鬼之来;疾困恐死,见鬼之怒;身自疾痛,见鬼之击,皆存想虚致,未必有其实也。夫精念存想,或泄於目,或泄於口,或泄於耳。泄於目,目见其形;泄於耳,耳闻其声;泄於口,口言其事。昼日则鬼见,暮卧则梦闻。独卧空室之中,若有所畏惧,则梦见夫人据案其身哭矣。觉见卧闻,俱用精神;畏惧存想,同一实也。

  一曰:人之见鬼,目光与卧乱也。人之昼也,气倦精尽,夜则欲卧,卧而目光反,反而精神见人物之象矣。人病亦气倦精尽,目虽不卧,光已乱於卧也,故亦见人物象。病者之见也,若卧若否,与梦相似。当其见也,其人能自知觉与梦,故其见物不能知其鬼与人,精尽气倦之效也。何以验之?以狂者见鬼也。狂痴独语,不与善人相得者,病困精乱也。夫病且死之时,亦与狂等。卧、病及狂,三者皆精衰倦,目光反照,故皆独见人物之象焉。

  一曰:鬼者,人所见得病之气也。气不和者中人,中人为鬼,其气象人形而见。故病笃者气盛,气盛则象人而至,至则病者见其象矣。假令得病山林之中,其见鬼则见山林之精。人或病越地者,〔其见鬼〕〔则〕见越人坐其侧。由此言之,灌夫、窦婴之徒,或时气之形象也。凡天地之间气皆〔统〕於天,天文垂象於上,其气降而生物。气和者养生,不和者伤害。本有象於天,则其降下,有形於地矣。故鬼之见也,象气为之也。众〔气〕之体,为人与鸟兽,故其病人,则见人与鸟兽之形。

  一曰:鬼者,老物精也。夫物之老者,其精为人;亦有未老,性能变化,象人形。人之受气,有与物同精者,则其物与之交;及病,精气衰劣也,则来犯陵之矣。何以效之?成事:俗间与物交者,见鬼之来也。夫病者所见之鬼,与彼病物何以异?人病见鬼来,象其墓中死人来迎呼之者,宅中之六畜也。及见他鬼,非是所素知者,他家若草野之中物为之也。

  一曰:鬼者,本生於人,时不成人,变化而去。天地之性,本有此化,非道术之家所能论辩。与人相触犯者病,病人命当死,死者不离人。何以明之?《礼》曰:“颛顼氏有三子,生而亡去为疫鬼:一居江水,是为虐鬼;一居若水,是为魍魉鬼;一居人宫室区隅沤库,善惊人小兒。”前颛顼之世,生子必多,若颛顼之鬼神以百数也。诸鬼神有形体法,能立树与人相见者,皆生於善人,得善人之气,故能似类善人之形,能与善人相害。阴阳浮游之类,若云烟之气,不能为也。

  一曰:鬼者,甲乙之神也。甲乙者,天之别气也,其形象人。人病且死,甲乙之神至矣。假令甲乙之日病,则死见庚辛之神矣。何则?甲乙鬼,庚辛报甲乙,故病人且死,杀鬼之至者,庚辛之神也。何以效之?以甲乙日病者,其死生之期,常在庚辛之日。此非论者所以为实也。天道难知,鬼神暗昧,故具载列,令世察之也。

  一曰:鬼者,物也,与人无异。天地之间,有鬼之物,常在四边之外,时往来中国,与人杂〔厕〕,凶恶之类也,故人病且死者乃见之。天地生物也,有人如鸟兽。及其生凶物,亦有似人象鸟兽者。故凶祸之家,或见蜚尸,或见走凶,或见人形,三者皆鬼也。或谓之鬼,或谓之凶,或谓之魅,或谓之魑,皆生存实有,非虚无象类之也。何以明之?成事:俗间家人且凶,见流光集其室,或见其形若鸟之状,时流入堂室,察其不谓若鸟兽矣。夫物有形则能食,能食则便利。便利有验,则形体有实矣。《左氏春秋》曰:“投之四裔,以御魑魅。”《山海经》曰:“北方有鬼国。”说螭者谓之龙物也,而魅与龙相连,魅则龙之类矣。又言:国,人物之党也。《山海经》又曰:沧海之中,有度朔之山。上有大桃木,其屈蟠三千里,其枝间东北曰鬼门,万鬼所出入也。上有二神人,一曰神荼,一曰郁垒,主阅领万鬼。恶害之鬼,执以苇索,而以食虎。於是黄帝乃作礼以时驱之,立大桃人,门户画神荼、郁垒与虎,悬苇索以御凶魅。有形,故执以食虎。案可食之物,无空虚者。其物也性与人殊,时见时匿,与龙不常见,无以异也。

  一曰:人且吉凶,妖祥先见。人之且死,见百怪,鬼在百怪之中。故妖怪之动,象人之形,或象人之声为应,故其妖动不离人形。天地之间,妖怪非一,言有妖,声有妖,文有妖,或妖气象人之形,或人含气为妖。〔妖气〕象人之形,诸所见鬼是也。人含气为妖,巫之类是也。是以实巫之辞,无所因据,其吉凶自从口出,若童之摇矣。童谣口自言,巫辞意自出。口自言,意自出,则其为人,与声气自立,音声自发,同一实也。

  世称纣之时,夜郊鬼哭;及仓颉作书,鬼夜哭。气能象人声而哭,则亦能象人形而见,则人以为鬼矣。鬼之见也,人之妖也。天地之间,祸福之至,皆有兆象,有渐不卒然,有象不猥来。天地之道,入将亡,凶亦出;国将亡,妖亦见。犹人且吉,吉祥至;国且昌,昌瑞至矣。故夫瑞应妖祥,其实一也。而世独谓鬼者不在妖祥之中,谓鬼犹神而能害人,不通妖祥之道,不睹物气之变也。国将亡,妖见,其亡非妖也。人将死,鬼来,其死非鬼也。亡国者,兵也;杀人者,病也。何以明之?齐襄公将为贼所杀,游於姑棼,遂田於贝丘,见大豕。从者曰:“公子彭生也。”公怒曰:“彭生敢见!”引弓射之,豕人立而啼。公惧,坠於车,伤足丧履,而为贼杀之。夫杀襄公者,贼也。先见大豕於路,则襄公且死之妖也。人谓之彭生者,有似彭生之状也。世人皆知杀襄公者非豕,而独谓鬼能杀人,一惑也。

  天地之气为妖者,太阳之气也。妖与毒同,气中伤人者谓之毒,气变化者谓之妖。世谓童谣,荧惑使之,彼言有所见也。荧惑火星,火有毒荧。故当荧惑守宿,国有祸败。火气恍惚,故妖象存亡。龙,阳物也,故时变化。鬼,阳气也,时藏时见。阳气赤,故世人尽见鬼,其色纯硃。蜚凶,阳也。阳,火也。故蜚凶之类为火光,火热焦物,故止集树木,枝叶枯死。《鸿范》五行二曰火,五事二曰言。言、火同气,故童谣、诗歌为妖言。言出文成,故世有文书之怪。世谓童子为阳,故妖言出於小童。童、巫含阳,故大雩之祭,舞童暴巫。雩祭之礼,倍阴合阳,故犹日食阴胜,攻社之阴也。日食阴胜,故攻阴之类。天旱阳胜,故愁阳之党。巫为阳党,故鲁僖遭旱,议欲焚巫。巫含阳气,以故阳地之民多为巫。巫党於鬼,故巫者为鬼巫。鬼巫比於童谣,故巫之审者,能处吉凶。吉凶能处,吉凶之徒也,故申生之妖见於巫。巫含阳,能见为妖也。申生为妖,则知杜伯、庄子义厉鬼之徒皆妖也。杜伯之厉为妖,则其弓、矢、投、措皆妖毒也。妖象人之形,其毒象人之兵。鬼、毒同色,故杜伯弓矢皆硃彤也。毒象人之兵,则其中人,人辄死也。中人微者即为腓,病者不即时死。何则?腓者,毒气所加也。妖或施其毒,不见其体;或见其形,不施其毒;或出其声,不成其言;或明其言,不知其音。若夫申生,见其体、成其言者也;杜伯之属,见其体、施其毒者也;诗妖、童谣、石言之属,明其言者也;濮水琴声、纣郊鬼哭,出其声者也。

  妖之见出也,或且凶而豫见,或凶至而因出。因出,则妖与毒俱行。豫见,妖出不能毒。申生之见,豫见之妖也。杜伯、庄子义、厉鬼至,因出之妖也。周宣王、燕简公、宋夜姑时当死,故妖见毒因击。晋惠公身当获,命未死,故妖直见毒不射。然则杜伯、庄子义、厉鬼之见,周宣王、燕简、夜姑且死之妖也。申生之而出,晋惠公且见获之妖也。伯有之梦,驷带、公孙段且卒之妖也。老父结草,魏颗且胜之祥,亦或时杜回见获之妖也。苍犬噬吕后,吕后且死,妖象犬形也。武安且卒,妖象窦婴、灌夫之面也。故凡世间所谓妖祥、所谓鬼神者,皆太阳之气为之也。太阳之气,天气也。天能生人之体,故能象人之容。夫人所以生者,阴、阳气也。阴气主为骨肉,阳气主为精神。人之生也,阴、阳气具,故骨肉坚,精气盛。精气为知,骨肉为强,故精神言谈,形体固守。骨肉精神,合错相持,故能常见而不灭亡也。太阳之气,盛而无阴,故徒能为象,不能为形。无骨肉有精气,故一见恍惚,辄复灭亡也。

 

  1. 译文

 

  凡是天地之间有鬼,不是人死后精神变成的,都是人思念过于专心引来的。怎么会引来鬼呢?由于人有疾病。人病了就忧惧,忧惧鬼就出现。大凡人不病就不会畏惧。所以得病躺在席子上,畏惧鬼会来,畏惧就呆呆的去想,呆想就会虚幻地看见鬼。用什么来证明这一点呢?传上说:“伯乐学习鉴别马,察看琢磨他所见到的东西,没有一样不是马。宋国的厨师学习解剖牛,三年不见一头活牛,所见到的全是死牛。”伯乐和厨师精神过于集中,思念过于专心,所以虚幻地看到了这些东西。人病了看见鬼,如同伯乐看见马,厨师看见牛一样。伯乐、厨师所看见的不是马和牛,那么也就知道病人所看见的不是鬼了。

  病人病得厉害身体疼痛,就认为是鬼拿鞭子棍棒殴打他,或者是见鬼拿槌子锁链绳索站立守候在他的身旁,病痛中恐惧,虚妄地看见了鬼。刚病时畏惧惊慌,看见鬼来了,病得厉害时恐怕死去,看见鬼发怒;病人身体自己疼痛,看见鬼在殴打,都是忧虑过度遭致的虚幻,不一定有真实的鬼。精心思虑,或发泄于目,或发泄于口,或发泄于耳。发泄于目,眼睛就看见鬼的形状;发泄于耳,耳朵就听见鬼的声音;发泄于口,嘴里就说鬼的事。白天就见鬼出现,晚上睡觉就梦见鬼。一个人睡在空空的卧室之中,如果心里有所畏惧,就会梦见有妖压在自己的身上。醒时见鬼、睡着梦鬼,都是由于精神在起作用;心里畏惧和专心思虑,实际上同是一回事。

  有一种说法:人之所以看见鬼,是由于目光因为睡觉的缘故而昏乱了。

  人在白天,搞得精疲力尽,晚上就想睡觉,睡觉以后目光就反照,目光反照而精神就看见人和物的虚像。人病了也会弄得精疲力尽,眼睛虽然没有像睡觉那样闭上,但目光已经比正常人睡觉时还要昏乱,所以也会看见人和物的虚像。病人看见虚象时,似睡非睡,和做梦相似。当病人看见人和物的虚像时,他不知道自己是醒着还是在作梦,所以他看见东西就不能够知道那是鬼还是人,这是他精疲力尽的证明。根据什么来证明这一点呢?根据精神病患者看见鬼的情况就可以证明。精神病人和傻子自言自语,和健康的人不相同,是由于病得厉害精神昏乱的缘故。人病到将近死亡的时候,也就和精神病人一样。睡觉的人、生病的人以及精神病人,三种人都是精衰气倦,目光反照,所以唯独他们都能看见人和物的虚像。

  有一种说法:鬼是人们见到的使人得病的一种气。气不协调会伤害人,伤害人的气被叫做鬼。这种不协调的气构成像人的形状而出现。所以病情严重的人不和之气多,不和之气多就会构成像人形状的鬼到来,鬼到来病人就会看见它的形象。假如人在山林之中得病,他看见鬼就是看见山林中的精怪。有人在越地得病,他看见鬼就会看见越人坐在他的身旁。据此说来,灌夫、窦婴这类人死后出现,可能是使人得病的气所形成的虚像。大凡天地之间,气都统属于天,日月星辰从天空向地上显示各种形象,天上的气降下来而生成万物。阴阳之气和谐有益于活着的东西,不和谐就伤害活着的东西。这些气本来有各自的星象在天上,那么它们降下来,就在地上产生出各种形象。所以鬼的出现,是星象的气造成的。由于各种星体是人和鸟兽的样子,所以当鬼使人得病时,就以人和鸟兽的形象出现。

  有一种说法:鬼,就是老物精。老物,它的精气可以离开形体虚构成人形,然而也有未老的东西,它们天生就能离开形体而变化,变成像人一样的形体。人从天承受了气,如果有和某种物的精气相同的,那么,那种物就能与他交接。等到他生了病,精气衰弱的时候,那种物的精气就会来侵犯他了。用什么来证明这一点呢?以往的事例:民间凡是生病和物交接的人,都能看见有鬼到来。病人见到的鬼,与那些趁人生病时来交接的物有什么不同呢?人生病见到鬼来,如果这个鬼像是自家墓中的死人来迎接呼唤自己的,那么,它就是自己家中的六畜的精气变成的。如果见到的是其他的鬼而不是平时所熟悉的人,那么,它就是别人家里或草野之中的物的精气变成的。

  有一种说法:鬼,本来是由人生出来的,有时生下来后没有成为人,而是变化成别的东西走掉了。天地之间有生命的东西,本来就存在着这样的变化,不是“道术之家”所能谈论清楚的。鬼能触犯人是由于人自身有病,得病的人命中注定应当死,死的原因离不开这个人自身而不是鬼造成的。用什么来证明这一点呢?《礼纬》上说:“颛顼氏有三个儿子,生下来时变化而去成为疫鬼。一个住在长江,这是虐鬼;一个住在若水,这是魍魉鬼;一个住在人的宫室小屋角落潮湿库房中,专门惊吓人家的小孩子。”颛顼以前的时代,出生的孩子一定很多,像颛顼的儿子那样生下来变成鬼神的应该有成百个。所有的鬼神中,那些具有变化形体的手段,能站着和活人相见的鬼,都是正常人所生下来的,它们得到正常人的气,所以能模仿正常人的形体,来伤害正常的人。一般的阴阳之气和类似蜉蝣一类的东西。就像是云烟之气,是不能变成这种有形体的鬼的。

  有一种说法:鬼就是甲乙之神。甲乙之神,是天的别气构成的,它的形状像人。人病到快要死的时候,就会看见甲乙之神到来。如果恰逢天干是甲、乙的日子生病,那么死的时候就会见到庚辛之神。为什么呢?甲乙之日看见鬼,庚辛之神克甲乙之神,所以病人临死,到来的恶鬼,是庚辛之神。用什么来证明这一点呢?用甲乙日生病的人,他的死期经常在庚辛之日来证明。我并不认为这些看法是符合事实的。因为天道很难弄清楚,鬼神的事也很难弄明白,所以我原原本本地记载罗列出来,让世人去判断它。

  有一种说法:鬼是物,和人没有什么不同。天地之间,有鬼这种东西,常在边远地区,有时往来于中原地区,与人混杂在一起,是一种凶恶的东西,所以人生病临死时才看见它。天地生育万物,有人以及鸟兽,至于天地生出凶恶之物,也有既像人又像鸟兽的。所以凶祸之家,有时看见能飞行的尸体,有时看见会奔跑的凶物,有时看见像人形的东西,这三种都是鬼。有人称它是凶物,有人称它是物精,有人称它是山怪,它们都是活着的实际存在的东西,而不是虚无的类似怪物的虚像。用什么来证明这一点呢?以往的事例:民间百姓将要发生不吉利的事,就会看见一种流动的光聚集在他的屋子里,或者是看见它的形体像鸟的形状,不时流进堂室,观察它的形状认为像鸟兽一样。物有形体就能吃东西,能吃东西就要大小便。大小便可以验证,那么形体就是实际存在的了。

  《左氏春秋》上说:“流放他们到四方边远地区,以承受魑魅的灾害。”《山海经》上说:“北方有个鬼国。”谈论螭的人称它为龙一类的动物,而魅与龙经常连用,魅就是龙一类的动物。既然说“鬼国”,里边的鬼就该和通常的人和物是一类的东西。《山海经》上又说:“沧海之中,有一座度朔山,山上有棵大桃树,它的枝干盘绕达三千里,它的树枝间的东北方叫鬼门,是所有的鬼出入的地方。山上有两个神人,一个叫神荼,一个叫郁垒,负责检查和统领所有鬼怪。有作恶祸害的鬼,他们就用苇索捆起来,把它喂老虎。于是黄帝就制订礼仪按一定的时间驱鬼,立一个大桃木人,门户上画神荼、郁垒与虎的形象,悬挂苇索以防御鬼怪。”凶恶的魅有形体,所以捆它去喂老虎。考察可以食用的东西,没有一样是虚而不实的。魑魅这一类东西,本性与人不同,有时出现有时隐藏,和龙的不经常出现,没有什么不同。

  有一种说法:人将要发生吉凶之事,征兆首先出现。人将要死的时候会看见各种怪异现象,鬼是各种怪异现象之中的一种。所以妖怪的行动,或类似人的形象,或模仿人的声音作为应和,因此那些妖怪行动不会离开人的形象。天地之间,妖怪不只一种,有表现为言语的怪现象,有表现为声音的怪现象,有表现为文字的怪现象。有的妖气模仿成人的形状,有的则是人含着妖气表现出一种怪异现象。妖气模仿人的形状的,就是大家所见到的鬼;人含着妖气表现出怪异现象的,就是巫师一类的人。因此核实巫师的言辞,并不是有什么根据而说出来的,那些预示吉凶的话,是通过巫师的口自己迸发出来的,就像儿童唱的歌谣一样。童谣是儿童的嘴里自动唱出来的,巫师话语中的意思也是自动流露出来的,嘴里自动唱出来,意思自动流露出来,那么鬼之成为人形,也就和声音是妖气自动形成的,声音是自动发出来的,同属于一回事情。

  世人说纣的时候,夜晚郊外有鬼在哭,到仓颉创造文字时,有鬼在晚上哭泣。妖气既然能模仿人的声音而哭泣,那么也能模仿人形而出现,人们就认为是鬼了。鬼的出现,是一种像人形的妖气。天地之间,祸福的到来,都有征兆,是有苗头的不会突然到来,先有迹象不会猝然到来。天地间的道理,人将要死亡,凶兆也就出现了;国家将要灭亡,妖象也就出现了。如同人将有吉事,吉祥的征兆就出现;国家将要昌盛,昌盛的征兆就出现一样。所以那些瑞应和妖祥,作为一种征兆实质上是一样的。然而世人唯独说鬼不在妖祥之中,说鬼就像神一样能够害人,这是不懂得吉凶征兆出现的道理,看不到物气发生的变化。

  国家将要灭亡,妖象就会出现;然而国家的灭亡,并不是由于妖象造成的。人将要死了,鬼就会到来,然而人死不是由于鬼造成的。使国家灭亡的是战争;杀人致死的是疾病。用什么来证明这一点呢?齐襄公将要被贼人杀死,他巡游于姑棼,接着又在贝丘打猎,在路上看见一头大猪。随从的人说:“猪是公子彭生变的。”齐襄公发怒说:“彭生敢出现!”拉弓射大猪,大猪像人一样站立起来呼号。齐襄公很害怕,坠落下车脚伤鞋丢,被贼人杀了他。杀死襄公的是贼人。先看见大猪在路上,就是襄公将要死而出现的妖象。随从的人说猪是彭生变的,是因为猪有点像彭生的形状的缘故。世人都知道杀死襄公的不是大猪,而唯独要说鬼能杀人,实在是糊涂啊。

  天地间的气能变成妖的,是极盛的阳气。妖与毒相同,阳气能够中伤人的称之为毒,阳气能够变化的称之为妖。世上的人说童谣是荧惑星的精气诱导儿童唱的,这话是有一定见解的。荧惑是火星,火有毒光,所以倘若荧惑星侵犯心宿,国家就会有祸败。由于荧惑星的火气是恍恍惚惚的,所以它产生的妖象时有时无。龙,是随阳气而出没的动物,所以时常变化;鬼,是阳气构成的,所以有时隐藏有时出现。阳气是红的,所以世人尽都看得见鬼,鬼的颜色都是纯红的。能飞的怪物,是阳气构成的,阳,也就是火,所以“蜚凶”之类表现为火光。火灼热能烤焦东西,所以“蜚凶”停聚在树上,树的枝叶会枯死。《洪范》记载,五行中第二位是火,五事中第二位是言。言与火都同属于阳气,所以童谣、诗歌都是妖气诱导的言语。话说出来文字写出来,所以世间上有以文书表现的怪异现象。

  世人认为童子属阳,所以妖言出于儿童的口里。儿童、巫师含有阳气,所以举行大雩祭祀时,让儿童不停地跳舞把巫师晒在太阳下。雩祭这种典礼,是为了助长阴气以调和阳气。所以如同日食时阴气过于旺盛,就讨伐社神的阴气一样。日食时阴气胜过阳气,所以要攻伐属于阴类的东西;天旱时阳气胜过阴气,所以要折磨属于阳类的东西。巫师属于阳类,所以鲁僖公时遭受旱灾,就和大臣们商议要烧死巫师以损阳气。巫师含阳气,所以南方的老百姓许多人都作巫师。巫师属于鬼这一类,所以称巫师为鬼巫。鬼巫等同于童谣,因此巫师中的高明者,能够判断吉凶之事。吉凶能够判断,巫师也就和预示吉凶的妖象同属于一类了。所以申生的妖象通过巫师显形来预言吉凶,巫师含有阳气,所以能把申生的妖象表现出来。申生死后变成妖象出现,那么可知杜伯、庄子义、厉鬼这类鬼的出现都是妖象了。杜伯这类鬼是妖象,那么他们的弓、矢、杖、楫都是妖毒了。

  妖气化成的鬼像人的形体,它的毒像人的兵器。鬼和鬼毒是同一种颜色,所以杜伯的弓矢都是红色的。鬼毒像人的兵器,那么鬼毒伤人,人往往会死。鬼毒轻微地伤人人就得腓病,病人不会立即死去。为什么呢?腓病,是毒气所造成的。妖或者施放它的毒,不显现它的形体;或显现它的形体,不施放它的毒;或者发出它的声音,不讲出它的话;或讲出它的话,又听不见它的声音。如像申生,就是显现形体、讲出它的话的;如杜伯这一类,就是显现形体、施放他们的毒的;如诗妖、童谣、石头说话这一类,就是讲明它们的话的;在濮水听见琴声、纣时郊外有鬼哭,就是发出了声音的。

  妖象的出现,或是人将遇到凶祸而预先出现,或凶祸到来而随同出现。

  随同出现,那么妖象与妖毒一起发生;预先出现,就只出现妖象而不能毒害人。申生妖象的出现,是预先出现的妖象;杜伯、庄子义、厉鬼的到来,是随同出现的妖象。周宣王、燕简公、宋夜姑时运注定他们应当死,所以妖象出现妖毒也随着打中他们了。晋惠公自己注定应当被秦国俘虏,命中注定不应当死,所以妖象只是出现而没有放毒。这样说来,那么杜伯、庄子义、厉鬼的出现,是周宣王、燕简公、夜姑将要死时出现的妖象。申生的出现,是晋惠公将要被俘时出现的妖象。伯有的托梦,是驷带、公孙段将要死时出现的妖象。老人编结草绳,是魏颗将要获胜的吉兆,也或许是杜回要被俘时出现的妖象。灰白色的狗咬吕后,是吕后将要死了,妖气显出像狗的形状。武安侯将要死了,妖气显出像窦婴、灌夫面貌的妖象。

  所以大凡世间所说的妖象瑞祥,所说的鬼魂神怪之类的现象,都是由极盛的阳气构成的。极盛的阳气,是天施放的气。天能生育人的形体,所以极盛的阳气就能模仿人的容貌。人之所以产生,是由于承受了天施放的阴阳之气。阴气主管形成骨肉,阳气主管形成精神。人出生以后,阴阳之气齐备,所以骨肉坚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