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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神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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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概述

 

鬼神传(又名《阴阳显报鬼神全传》、《鬼神传终须报》、《终须报》)。清代小说。丹柱堂刊本。四卷十八回。

 

一、作者简介

 

高田崇史,男,1958年出生于东京,明治药科大学毕业,1998年以古诗百人一首及一宗发生于现代的杀人事件为题材,创作了古今双谜团的《QED百人一首的诅咒》并获得第九回梅菲斯特奖,其后再继续发表类型近似的QED系列作品如1999年的《QED六仙歌的暗号》和2000年《QED Baker街的问题》(Baker街=贝克街)等,另外,也有创作测验系列(高中生千叶千波系列)如1999年的短篇集《于测验出来的Puzzle》等。

 

二、原文

 

《第一回》

 

鬼有三德后升城隍 巡江查察受封河道

话说广东广州府属,永乐年间时,有一人姓秦名闰,年方二十四岁。在于三湾海岸傍,开一小器铁炉,终日打些小铁器,早年父母俱亡,止有孤身。其人不顾前后,亦无家室,只是以饮食为名。虽然无倚,其人为有一德,每逢饮食,先祀河边。每则用纸钱数页,心香三炷,请动三湾海岸诸众鬼神,祀完然后饮食。亦有一年余矣,不题。

且说三湾海,一日巡江河道游察边隅,遇一水鬼,姓丘字云瑞,沉落波潭有二百余年。河道唤审:“你是何方水怪,一一诉上来。”其鬼且吟且咏,有诗为证。

诗曰:太阳出跃海抛球,日永长安对水流。生长不占尘俗事,三湾海岛任优游。

巡江道:“依你之言却是何人?——再诉。”其鬼又咏。

诗曰:坠落江河二百年,每逢好事可人怜。遇危救急逃生路,不致沉躯赴水眠。

水鬼沉吟一番,巡河道又问:“你既为水鬼,屡行善念,何不超生去处?”其鬼再哦。

诗曰:我在三湾二百秋,亦无烦恼亦无愁。巡江指示超生去,只恐为人不到头。

河道又问:“你既不去为人,在此长江亦无了日。”其鬼哦。

诗曰:教我为人不愿,免得翻覆展转。虽是海角天涯,胜似蓬莱阆苑。

那时,巡江河道说了一遍:“咱奉天敕巡游四海,察其祸端,剿灭水怪。咱今封你为三湾河道,统辖水怪,不得扰乱方隅。”云瑞叩首谢恩,巡江已去,不题。却说秦闰祝鬼亦有年余,只吊得一鬼姓丘字云瑞。其鬼原有二德,此所谓老鬼有灵。一日摇身变化,每四更时分,秦闰轻身打铁。其鬼叫门讨火,在于炉边烘火。日日如常。一朝秦闰问曰:“老丈朝朝附火,你住在何处,姓甚名谁?领教。”其鬼答曰:“老拙姓丘表字云瑞,就在本埠捕鱼为生。”秦闰又问:“几位公郎?”其鬼又答:“只是孤身。”闰曰:“你是孤身,我又独自,不若拜为父子,意下何如?”鬼曰:“既不见意,老拙从命。”即看皇历,明日吉期。云曰:“待老拙今日捕一尾鲜鱼,明早备办。”又是一别而去。闰见瑞办鱼,“今日我亦要买猪肉等候,来时才是道理。”不期就是明朝,瑞挽鲤鱼一尾,又叫闰,闰又开门:“昨见契仔之言,老夫留下一尾鲜鱼,今朝叙话。”闰即将鱼肉美熟。瑞云:“拜拜铺头土地。”秦闰答曰:“铺中浅窄,未曾安神。每逢酒馔,都在河边供奉。”自此拜契,亦有年长。休题。

不期一日,有一妇人,丈夫何大伦有病在床。只是家中贫乏,没处寻思。止有一对公鸡、婆鸡,市上卖之一,实卖银一钱四分。只是天杀的冤家,没良心的狼汉,即将铜银买之。其时汪氏卖鸡的铜银归家,不能使用。自忖自思,越思越烦。也是出于无奈,夜半三更,走出河边投水身亡。水鬼丘云瑞见此妇人投水,速忙便救,即将木干一根与之扶住。说道:“俺非比别人,咱乃三湾河道加封海岛大仙。因见妇子赴水身亡,特来救你。”暗中嘱咐云,有诗为证。

诗曰:堪推世事细参详,幸勿寻思出海傍。他日孕中生贵子,解元进士探花郎。

嘱云:“你可紧扶其木,不可放手。待至天明,自然有人答救。”那时天明,水上行舟瞧视,见有一妇人溺于水面,速忙救之。急用姜汤蜡丸灌人喉内,不一时苏醒。舟中人问其故,汪氏历说前事一遍,舟中喝骂曰:“这没天理的事,险些误了人的性命。”其时舟人将妇送回丈夫家中,那时病者在床,千声相感,万声谢谢。不在话下。

不期一日,瑞到铁铺说道:“契仔今日与汝一别,未知何日相逢。”闰曰:“契爷何往?”鬼曰:“我有一言,说出你莫惊慌,只是时时暗中护佑与你。”闰曰:“何事?”瑞云:“我非别者,吾乃本埠一水鬼也。只因沉落波中有二百余年,前百年之上,幸有巡江河道,见我屡屡有德,封我为三湾河道,受辖三湾水怪。前受河道之职,去年又加封海岛大仙,专以救人性命为要。昨又江中救得一妇人,乃何大伦之妻也。”闰曰:“怎么救他?”瑞曰:“那时我将木与之扶着,嘱他不要放手。待至天明,自然有人答救。此事契仔你可知?”闰曰:“此亦乡人共知,原是契爷恩德相救,天必知之,必有好处。”鬼曰:“然今惠州府城隍转升天府,以致城隍缺陷。上天见我有此三德,待至甲辰旬丙午日,即有夫马迎接我去赴任。只是一别,未知与你何日再逢。”闰云:“上天见你有此大功,今升惠州城隍,乃是云开见日,枯木逢春。为儿的只是虽剖难分,怎忍相离割义。”瑞云:“吾虽与汝拜为父子,胜如亲的一般,岂有二乎。自我上任之日,你亦不要打铁,随任到了惠州府城,我自然与汝一个念头,一生安乐果系无虞。我便先去赴任,你可收拾行李即速到来,不然有误。”自此两下相分。

闰亦打叠行程,身到惠州,就在城隍庙安歇。亦有数日,虔备宝烛,跪下禀告前事,告了一番。城隍夜谓:“秦闰,待我一梦,示知绅士,另邀庙祝,不论诸释人等,但连祈七胜与之侍神。你可在傍亦祷亦祈。此时与汝七胜,你可用心侍神,自然与汝一个白水事不用忙。”

且听下回分解,便见明白。

 

《第二回》

 

地藏赐符城隍接札 判断阴阳收除六害

却说海岛大仙丘云瑞,转升惠州府城隍,秦闰侍神。秦闰今改字秦大有。一日,阴司冥府地藏王菩萨议论云云:“今有惠州府新任城隍,自莅任之日;阴阳判断,秉政公私。”即差阴司冥使,上赍法旨。法旨到,跪听宣读:“即有海岛大仙转升惠州府城隍,地藏王菩萨赐汝礼符一道。日管阳,夜管阴。阴阳两界,秉正公私,正直为神。又赐汝符节一杆,出方入径,神钦鬼伏。叩首谢恩。”城隍接了法旨,大有侍神,不题。

却说惠州府城南,有一富翁尹恒升,四十无儿,其妻莫氏。一日,夫妇坐下谈论云云。恒升道:“自古有话:四十无儿方纳妾。今积下许多金银产业,亦是无用之物。终日心烦如之奈何?”莫氏回言:“丈夫何必忧虑,世人尚有三妻五妾,既然夫君无子,妾身亦是虚守空房。不若丈大旱纳一妾,倘生三男二女亦未可知。我劝你早日方算,事不宜迟。”自此纳得一妾,过后六年亦无生养。莫氏谓夫曰:“人生无嗣者,尤恐前生之过失。丈夫行些好事,再纳一妾。倘得上天见怜,亦未可定。”自纳第三房妾氏,所生得一子,名唤奇友,年方二八。

一日,师生放学,正欲回归早膳。不期路过六人,有高的、有矮的、肥的、瘦的、老的、嫩的,手拿鲜果。奇问:“诸位吃的是甚的果子?”其中一人说:“兄未逢此果,敬奉一枚与汝尝尝。”奇接此果自尝,扑鼻清香,吃之美味无穷。归到家中,见父母说吃果之事,说了一遍。自觉身子困倦:“我去瞌睡片时。”自此睡熟,叫也不答应,唤也不醒。父母呆了,不知何故。一连请了几个医生,诊奇脉,说是中风之病。服药亦不得入口,连睡数日不醒。只是气息如常,亦不死亦不活。捱至第六日,复请一医生察之。说:“不是中风,若谓中风者,其脉必浮细。察其脉,只在半表半里,总在肝肺二经。有病书云,肝藏魂,肺藏魄,魂魄失散,是以数日不醒。你只可做一张牒文,在城隍告诉因由,城隍主宰乃正直之神,可能查察阴阳,判断公私,昭然显见,与汝可分,事不可迟。”尹恒升听医生之言有理,夜作牒文一张。牒曰:投诉牒人尹恒升,为子失魂,伏乞城隍主宰,查察阴阳追究事。升原籍浙江杭州府比新关人氏。今居广东惠州府城南,行年六十三岁。三房家室,单生一子,名奇友,年方二八。于六月十二早,师生放学,路遇六人与果吃之。不明是甚么果,吃了自觉身子困倦,瞌睡片时,连眠七日不醒。恳哀主宰,细察缘由。看是河方妖怪,搅乱庶隅,早早除害,万民遵仰。子民尹恒升、妻莫氏一家五口,哀哀上告。

自尹恒升烧了此牒,城隍即命本司内役付了符节,速召城厢内外四方土地。不一时,四方土地聚集,齐入庙宇,跪在丹墀。称说:“都爷呼召我们小神有何吩咐?”城隍吩咐:“今有城南门外,尹恒升子奇友,避(被)妖所侵,急急找寻,休得迟疑。”城南土地禀上:“城南有六个野鬼,三年一现,魔灭人间。此是三年,又替一个,自宋朝以来有之。”城隍即差内役,速速勾拿六个野鬼,到来审勘。不一时勾到,六个野鬼跪下:“爷爷拿我六鬼何事?”城隍厉声骂道:“你还不知死,今有恒升之子尹奇友,被你六鬼侵害,是何道理?”其鬼:“禀上都爷爷,我们六鬼乃天地运化,三年一替,又替一个超生。自宋朝以来,周而复始,皆系定数,何得不是。”城隍骂道:“你这胡混的鬼,自不知悔问,不察自己缘由。尔知己之受,何得与人受之。今本司不比前时之司,不许害人。”吩咐众将:”将此六个野鬼,收入黑鬼洞中。待至一十八年,罪满之日,一齐放出超生。”此话不题。

且说秦大有侍神数月,一日思道:“曾记当日契爷有言,与我一个白水,今日如何不应其言。”城隍夜梦谓知:“明日有一医生,买还魂丹。你可同他背负药箱,自有三百两之金谢你,即是白水。”不期明日,城隍即唤本司都土地:“你可办扮作医士,将此药箱合着尹奇友的魂魄,手拿灵丹一颗,到城南外称说卖还魂丹。尹恒升听其言,必然请你入门。将此一颗灵丹,用净水一盅,送入中黄。开箱放出魂魄,不一时苏醒。你可隐匿其形。”土地领了法旨,大有背着药箱,一同竟往城南,称说卖还魂丹。那时恒升忽听其言,忙步出门。觌见医士;鞠躬请入厅堂。坐下茶毕,言及情由,请师同入卧室。医生一看,那时土地依法送入中黄,开箱放出奇友魂魄,不一时苏醒。主人忙取谢金,一霎时不见了医士,却剩下一个背药箱的道童,乃是城隍庙祝。庙祝接转谢金道:“足的三百两么?”主人道:“怎么你已知之?”庙祝领了谢金,升送出门去矣。以致一家人知是城隍救护,望空叩谢毕。那时尹恒升知是城隍降医,心怀大德。即将皇历卜定吉期。乃七月初一,上上吉日。虔备金猪、匾额,五生五熟,五果五菜,诸般等物。金炉锡贡,一切等宝。其匾额曰:“察理阴阳”四字,彩旗鼓乐,香花送贡。自此之日,城隍兴闹远布传开。

且听下回,便见明白。

 

《第三回》

 

专造伪银上天难恕 移关勾获定其罪名

却说有一无赖之徒,亦不知那省何郡人氏。寄居在广东广州府增城县城外桠柳巷居住。又名花楼巷,时人错语叫做花柳巷。其人姓贾字金成,其妻乜氏。此人上不存天理,下不顾良心。专造铜银为生,贩买生口为活。亦不在本处使用,专向四方八岸去处贩买,或猪或羊,或亦禽兽六畜。骗害良家,男妇遭其害者,或误终身性命,或使家惶屋乱。专一骗害良家子弟,天理何存,得食何安。

一日坐下,乜氏谓夫:“妾在家中安享,丈夫奔逐风尘,妾心何安耳!

不若丈夫将此银卖与别人家,家事常常活用则了,何在丈夫奔逐风尘。”金成道:“贤妻语言甚是说得有理。只是一件,此银还须自作自受,怎可连累别人。”总系自存一个本心,丢下不题。

却说惠州府城隍救活尹奇友性命,收除六个野鬼,人也叹羡城隍威德,判断阴阳,审勘照然,名闻远播。忽有两个妇鬼莫强枉死多年,知得惠州城隍乃正直之神,勘问无伪,作一张含冤状词,哀诉城隍:告状妇马氏,为被害含冤屈死事。妾是良民之妇,生平并无一毫过失。止久大户何光大债银一两,自想家中贫乏,无物可值两金,故将一豕卖之,只望偿还大户。谁料天杀冤家贾金成系增城桠柳巷人氏,故将伪银一两三钱,骗害良民夫妇。后至伪银辨出,大户勒取,以致逼妇含冤赴水亡躯。伏乞主宰追究与蚁妇雪冤。则蚁生死不忘,上告。第二张状亦是含冤一例事。城隍接二妇鬼的状,看了一回,即差内役移关到增城,勾拿贾金成的魂魄,台前勘问。金成跪下,隍台厉声臭骂:“贾金成,你这厮乃匪类之徒。终日专造假伪,骗害生民。恶满贯终,自招其祸,还不知死。”那时两个含冤妇鬼跪在一傍,与贾金成对质。冯氏马氏骂道:“你这没天理贾金成,害我二妇含冤被屈而死,天理何存?你得福享安耳!”金成道:“我虽使假银,你至死者亦为何光大勒取所逼,与我无干。”城隍一发勾何光大对审。

不一时,光大灵魂亦至,跪下禀诉:“马氏之夫,一实少我本银一两,三年不取利息。是以马氏卖猪的银,我只值他夫妇诈伪,故不与我。谁料他果实卖的是铜银,连我亦是不觉不知。一实问取是真,伏维爷爷公断。”城隍道:“依你三年之本,不计其利,无姑一日逼勒,本该折夭三年之寿,发回原籍。”那时贾金成自知其非,哑口无言。当堂杖了三十。此时金成病在床上,乜氏坐立床边,见夫叫喊连天:“痛杀我也,痛杀我也!”乜氏唤也不答应,心疑丈夫作梦。其时金成痛苦禀诉一番:“我造伪银自作自受,无言抵当,甘受无辞。那时我妻乜氏教我将此伪银卖与别人,免得奔逐风尘。此时我亦自顾本心,此事只可自作自受,怎可连累他人。”城隍骂道:“须你自顾本心,不知害人不浅。令冯马二妇遭你被害,其二妇含冤屈死元甘亦是尔之罪也。又有何大伦之妻汪氏非比别人,乃是解元之母进士妈妈探花娘,亦为你之被害,致令投水险些误了大事,”臭骂一回。

其时惠州府城隍速召增城城隍,不一时已至,行礼毕。增城城隍将册籍献上:“贾金成上祖三代作恶,应该绝嗣。赦宥两次,料其改恶从善,不想亦是如常,恶业更加,今绝其嗣矣。”惠州城隍道:“此亦理之当然,再查其寿若何?”“其寿应七十八岁,为其一生作恶,以伪为真,四方骗害良民,折夭十年。误死马氏一命,亦折去十年。冯氏之屈,又折去十年。赚却汪氏身至将死,也要折去十年。”城隍察验明白,折其福寿已定,存案。增城城隍告退一别去矣,不题。

却说惠州城隍审得冯氏、马氏二妇,含冤被屈三年,己作冥途幽鬼。“本司怜汝被屈,发去张家投胎。并生双产为男,与汝三分之贵,补汝今生抑郁之苦。其贾金成者,本司与汝雪冤,万无一错。”城隍再唤贾金成勘问一番:“汝贾家三代行恶,应绝其嗣。已经赦宥两次、还不知过,以恶加恶,又造伪银骗害良民,误人性命。又查增城司部籍,寿应七十八岁,其恶太甚,共折去青春四十年,尚有三十八年。以今三十有五,余三年。今断你寒无衣,饥无食,沿街乞丐。死而无棺,尸骸撇在荒丘,鸦食鹊啄。其妻乜氏伶夫奔逐,教唆卖伪,一同造跪(罪)。”吩咐内役将贾金成当堂上枷。“枷号犯人一名,专造伪银,骗害生民,系桠柳巷贾金成,三个月满释放,以儆世人,毋作非为。”

又说乜氏坐立床边,见夫叹声“嗳呀,好苦,好苦!”其妻问曰:“丈夫莫非作梦么?”成曰:“然。”梦惠州城隍罪责一番,说了一遍。以致病在床上,今经三个月,家中物件典尽卖尽,不能值上一文钱。其时将满三个月,病略亦好些,并无粒粟。其妻乜氏只着沿街乞丐,与夫捱命。待至病愈之日,只是无本家囊尽去一空。欲待与人借贷,是人见其可恶,知他行迹,无一怜悯之心。欲待靠亲,自思自忖:“况我亦是外省人氏,焉有一人赈恤无姑气杀我也。”其妻劝解丈夫,且莫耽烦,尤恐思虑伤心,不若丢开莫挂,等待来时。上思下算,不能活度,已至夫妇沿街丐食。则过其三年之外,夫妻亦死,尸骸暴露,横在荒丘,鸦食鹊啄。果系一还一报,显见疏而不漏。自贾金成死后,城隍送案阎罗再定其罪,收入阿鼻地狱。

待罪满之日,放出初为化生蚊虫之类。赦一等,再为湿生水中之类。再减一等,转过卵生飞禽之类。再赦一等,转畜生之类。宥一次方得超生为人痴呆蹭蹬之报。

 

《第四回》

 

路逢白骨脱衣遮盖 因功上奏以显后裔

话说广东广州府属,姓蒋,德其名也,表字芝连,婚娶唐三姑。男长三七,女长二九。双亲丧,葬墓六年,未嗣。其妻淑德贞良,夜间描绣与夫伴读。风光似箭,日月如梭,其时十载,亦无男女。三姑谓大曰:“妾和君家夫妇十载,并无所出。想别人夫妇,亦有三男二女。尤恐前生之过失,以致今生折乏,不自决也。细思世人,多有朝不能顾暮,亦是绵绵夫妇。妾见君家田产非少,金银岂缺,书云:‘积善之家,必有余庆;不善之家,必有余殃。’我想善由心作,恶由心造。不若积福修德,以遗子孙,乃为长久之计。自此我夫妻二人,亦要行些好事。不若逢寺观布施斋僧,逢庙宇恭祝长明。倘得上天见怜,赐夫广嗣,宗祖有赖矣。夫君意下如何?”德答妻曰:“妻虽女流之辈,尚有见识深广。夫读圣贤之书,尚未觉下此意。今得妻言,岂不如意哉。”

自此之日,斋僧布施,庙宇明烟。不觉又是十年,亦是如常。德一日自思谓妻曰:“虽则斋僧布施,庙观烟油,亦无寸功,此事无适用财,功德非用力乎?俺想世事一福、二运、三风水、四积阴功、五读书。欲报宗功,除是勉力而为之。夫读圣贤之书,数十年来亦不能进步,枉受寒窗,不能报答宗功也。亦是徒想而已,不若丢书无读,尚作荣生云游四方。常行恻隐之心,仁义广施,岂不美战。”自此出门,亦非徒名徒其利乎,无非为走四方,常行恻隐之心,见孤寒而怜悯,见贫乏而斩周。

忽一日身至荒丘,只见白骨交加,自谓云云:“何得常行恻隐,日(目)睹白骨纵横。”没奈何将自己身上脱下一领白衣,与骷骨遮盖,用石责住四围。其时忍着悲怜又走,不觉天色已晚,未近人问,尚隔七八里路,方能得到市肆,寻歇安身。不期路逢一鬼,身穿白衣开言谓曰:“这等夜深,君欲何往?”蒋德答曰:“欲住盛处投歇。”鬼曰:“幸逢与汝同路,如此与君作伴得其幸也。人言此处土名叫做大砂墩,乃乱葬之地。人言鬼魅甚多,幸逢作伴,事有缘由。请问君家高姓预闻。”德答:“弟姓蒋名德,表字芝连。广府人也。兄台姓字指示晚生。”其鬼答曰:“弟本姓杨字以明。亦是同属人也。”德曰:“兄到此处居于客旅多年?”鬼答曰:“弟离家三载,只是客帐未清,尚未回家。昨程途得遇一故人,与我一纸家书,带回本籍,交男杨三有。闻折兄亦乡旋,不若转付兄台带回。”德答:“谨领。”其鬼又嘱:“千里家信,幸勿遗失。”其鬼又言:“上古有道:‘水上有舟君莫度,身中无伴勿单行’”如是同行同论,不觉就是村庄。两家相别。其鬼又嘱:“水上有舟君莫渡,身中无伴勿单行。紧记紧记!”其鬼又云:“人道有鬼汝可信乎?”德答:“人有万丈豪光,鬼无一撮之地,焉敢近乎?”鬼曰:“你既不信,我明明是鬼,汝可信乎?”“我再不信,你既是鬼,何不作一显现,我尽信之。”其鬼作一阵风,就不见了。德到市肆投宿,心疑可信。

不觉又是明朝,再作行程。身至河边,将欲下舟。偶思其事,鬼说云云,心中大疑。方欲回转,其渡已去。船到江心,忽起一阵魅风,众人惊骇,欲要下帆不能,以此是舟淹没。传说回来,蒋德以知其事,方知其鬼尽信。蒋芝连此亦回家与鬼带得音信一纸。访觅杨三有交回一纸之书。将途中遇鬼之事,说了一遍。那时杨三有将书拆看,方知其父被人谋死。一家大小父母妻儿嚎陶大哭。那时三有双膝跪在地下,恳求邻叔带往荒丘,拾父骸骨,归家安葬。丧至三旬,延请道师,功果启亡。其文书上奏道:蒋芝连一带功程,方超父魂回乡。玉皇查究,蒋德情由,实是无子。念其夫妇积善,妻能喜舍功德,夫行恻隐之心,婆婆宇有世间者稀。即注一子与之,以儆世人行善积德之报。其子日后丹桂标香,以接蒋门宗族,永为后裕。此所谓鬼得人恩,人得鬼护,两下不亏。

 

《第五回》

 

急难相周谢恩脱苦 喜舍棺木加寿四纪

话说宋朝兵部侍郎姓董名贤。行年八十,带俸归田。一日坐在堂上,自思五男二女,食享千钟。人生不过百岁之期,总皆花甲周流。老夫幸年八旬,满眼儿孙,亦非折夭矣。譬如家中事物,无一不备,惟思一念:人生在世,何不行些好事。譬如为官的,亦有忠良奸佞。在乎庶民者,亦有行善作恶。俺想忠奸善恶四字,古往今来有之。欲种善根,喜(善)芽亦发。欲种恶根,恶苗亦生。总皆种爪得瓜,种豆得豆。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自是以衣带领家人数口,董保董安等背负金银,随护出门,云游四方。程至乡村,住一店肆。其店名曰安乐。歇店有十数余日。

一日出有二童随从。身至河涯,坐在石台之上,远望一妇人背着孩子放声大哭,走至河边意欲投水。贤急忙唤童阻住。贤问其故:“娘子因何赴水,从实说与老夫知知,自然与汝方便。”那女子双膝跪在跟前,哀哀上告:“老爷幸勿阻我去路,放我覆江自死无虞。”贤道:“妇人语话跷蹊,汝疑有危难之中,实对老夫说个明白,我自与汝分忧。”那女子叩首尽诉:“妾身乃康家之妇,康郎其性太偏,因些小事尚有半死半活。今日为一桩大事,死之有余。万望爷爷速放妾死安耳。”贤又道:“纵有大事,我肯保汝无虞。”那女子又诉:“事到其间,不得不说。康郎有卖一家贯银五两,止望为生活计,谁想天杀的冤家昨夜被盗窃去。丈夫亦是他乡外往,尚未知之。今日回来,一定打死。”贤道:“伍两之金多大缘故,老夫可以相赠。”那女子复又叩首:“爷爷只赠一次,尤恐下次难逢。”贤唤声:“董绿,再送五十两,以防后患。”那女子叩头谢恩,两下相分。

那时周氏回到家中,丈夫亦曲问取猪银之事。周氏是日历出缘由,康即不听:“世间那有这等相赠,我亦不信。你必定做出丑事。如无,此银何得到汝手乎?”周氏又说:“那时我双膝跪在他的跟前,哀哀上诉。我说道,老爷只赠一次,亡恐下次难逢。那老爷再赠五十两与夫为生活计,日后再无患矣。”康郎不信:“既是相赠郎,郎与汝叩谢。”周氏没奈,同夫到了安乐歇店,高榻谢恩。其时夜深,宋董贤安枕回声道:“你乃女流之辈,更静夜深,不是叩谢之方,明日来亦了。”那女子又告:“我丈夫亦在此。”此时康郎高声大叫:“老爷开门,容我夫妻叩谢。”此时贤,闻得夫妻皆至,此时没奈只得开门,却被栋梁塌陷于床。此为贤救周氏一命,妇救董爷一难。自此苦难相分。

不一日归到本府,自思其事,阴功莫大于活生。淹想活生二字,皇大鉴格,必先知之。若无活生之功,天丧予矣。忽一日,街坊上一人死而无棺,酌议求贤。贤闻其故,发出银两,买之棺木并买衣衿安葬备讫。自此之日,人皆闻得相爷喜舍棺材,但凡求之即与。时有当坊土地,录相爷之功德。但有棺木出门者,一一尽录。自此周棺,二十年来共计三千六百副棺木。天地共知,鬼神皆听。查得董贤寿元活享百岁,今日阳寿殁尽。诸神聚会,议论纷纷。董贤阳寿应尽,即命各坊土地,唤集三千六百个衔恩的鬼。本月十五日,诸方各鬼,限日齐集伺候,不得有违。听愿阎罗鬼使,以便衔恩来救事。不觉就是三月十五,阎君即差鬼使而至。那时三千六百个诸鬼,跪在道傍,陈说衔恩之事。阻住去路,鬼使不得进门。那时鬼使,即拘了三千六百个诸鬼,皆到阎罗殿前。各鬼皆有衔恩手本,献上阎王观览。登时起本,上奏天曹。玉皇赐曰:“世间有此大德大义。”敕赐董门五代皆受皇恩。董贤之寿,应是百岁,查其存殁均感,加寿四纪。不病而终,死而为神。

 

《第六回》

 

途遇尸骸备棺收殓 贼人谋害水鬼救护

话说浙江省城,芮家三代积德修善。老身字蕃龙,生七子。长子名郎,人皆称大郎、二郎次至七郎。芮大郎表字必昌,其人品行端方。比上相更加一德,见贫乏略周,见孤寒喜舍。昔日惯走江湖,往上入京生涯。每年只做一水生理,或买纱罗绸缎,或买苏杭杂货。一日货物皆以备齐,细缎三十六箱,杂货七十二箱,共一百零八箱。随带家人进益,主仆二人卜吉长行。不一日,船至武临港湾,泊海傍。只见三个尸骸暴露,泊在海边。芮大郎扬问其故,乡人说道:“有一渡船覆污,淹死连男带女大小共有一百余人。只是这三个尸骸,竟不知那方去处人氏,无人拾葬。”那时大郎听说,满腹伤情。思道:“若是近处数日已来必不抛毁,想是外省人也。”没亲自解白银一十五两,具买衣衿棺木,并买山地。雇请土工,收殓安葬备讫。大郎又是长行,不一日已到万彰行,上了货物,住有十余日,发卖货物。

一日出,方见一老婆子带领一个孙男,匀身披白,沿街跪在道傍,乞丐钱银。郎问其故:“婆子何事沿街乞丐?”那婆子被(备)说因由,说了一番:“老身冀门苏氏,单生一子,年长五十,因病告故。只是家贫因乏,并无隔宿之粮。也是出于无奈,带领孙男沿街乞丐。求恳富豪长者,或布一分、八厘,三文、二字,得来买办棺木。则我患儿贱母妻子生死衔恩,感戴不浅矣。”芮大郎听罢,苦切伤心。即解腰围,与之银子五两。嘱道:“老婆婆你亦不须哀求别的,我今赠你银子五两,可以被(备)棺安葬。”大郎复问:“你家中还有甚人?”婆子回言道:“家中只有一个媳妇,一个女孙孩。”大郎又道:“老婆子放心回家,被棺殡殓。抑或家中贫乏,我在万彰行居住,待我卖起货物再来周济与你。”婆孙叩首感谢,两下相分。那时冀母回家言知媳妇,芮大郎之恩德说了一遍。此时将银子被棺丧葬已毕。七旬亦周,不题。

却说芮大郎,自离家之日,到京将有半载。自到行之日,置下一张桌,随带出一位梓潼帝君,金炉银贡桌上等物备齐。终日香灯不歇。此神像梓潼帝君,乃自幼年读书时侍奉到今。每出行随带护身。此所谓人有神心,神灵必感,每每出现。此一夜神托之一梦,谓郎曰:“汝先周冀家的婆子,其冀门之孙原有贵格,乃第五名会魁。初住杭州为民父母,后为户科都给。只是家贫不能读书,由恐却了前程,汝有喜舍之心,供给书子,后来得志,必报汝之深恩。汝醒来牢牢紧记。”郎次早起身,自思梦中言语,旁(帝)君谓曰:“教我周济冀家必有好处。”放不下题。

又谈冀母婆媳商议与芮大官人求济之事。一日冀母已到万彰行,相见芮大官人跪下叩谢。相请芮大官人到我冀门,待我小妇人一家大小生死衔恩,伏维叩谢。那时芮大郎听得婆子言语,只得同到冀家。那时冀母致嘱一家大小,请大官人端坐。一家姑媳子女叩首致谢。芮大官人道便称:“老妈妈,吾观尔之令孙相貌稀奇,非寻常之子,日后必有大贵。汝切不可违他,必要教读圣贤之书,以得其贵。”冀母道:“安得有此,但愿我一家四口人儿保生残草,则不敢相忘大德。”大官人说道:“予今欲周你的钱财恐无久远,致今外厢现有三间铺户,每间递年租银一十六两,将有五十之资,可以足你一家活度。只受价银三百两,不若与他买之,足你使用亦了。”冀门一家人跪在埃尘,伏谢云云不题。却说芮大郎货物将欲卖起,又被(备)京都药材,置得细辛、芥子、五味、阿胶、人参诸品等药一一备齐。打叠行程,离了京城,有两月余。一日,已到江南苏州府钞关住息,不题。

却说一船家范伯棠,年年皆系同芮大郎搬运货物。一日夫妇定计,欲要谋害芮大官人。亦不知大郎性命若何所说,下文便知明白。“一籍江南苏州府无锡县高桥铺人氏,本姓骆字德万。其弟元万,长男士贤。父子兄弟三人,在于武林港港被淹,亡躯灵魂不得归。芮大郎往往入北在于敝省经过,祈为说知次男士章超度回家。设醮先超泊岸,后超乡井。”那时顺水流送送至海傍汛,高扬救命。其时唐汛听得高扬救命之声,汛官看见水上浮着一个汉子,连忙答救。解束捆索,询问其故。大郎遂一告诉:“弟本浙江省城人也,姓芮名郎字必昌。惯走京客,买办诸般药材。其白芥子笠内,内藏人参六十余斤。却被船家范伯棠将我谋害,身至此处。感汛官救护,此恩此德,容日结草衔环相报。况此贼去亦不远,伏望汛官速起桨船追赶。”其时桨船有十余兵,追至三唐汛地拿获。回缚送官究治。其夫问斩,其妻议判。此所谓:害人不死还害己,伏虎无能反咬身。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此时芮大郎得回本籍,乃第二世人也。且听下文,可知端的。

却说必昌得命回家,见了父母妻儿,历说被谋之事,说了一遍。其时一家人可悲可喜。为芮大郎心中思念:“武林港三个水鬼救俺残生也。听其嘱云:说是苏州府无锡县高桥铺人氏,骆家兄弟叔侄三人被水淹死。不若上早走报,以凭超度。”却说芮必昌不一日已到了姑苏无锡县高桥铺,访寻骆士章。一日访问到了他家,言及被水淹没之事,说了一遍。一家人嚎啕大哭。那时骆家已知其事,备办财帛。芮大郎带领骆家一家男女,到了武林港。延请道士功果度亡。先超泊岸,后至引魂回乡。设供斋醮诸事已毕。请大郎上坐,一家人致谢云云。

 

《第七回》

 

恶妇毒心阴阳昭报 柳金郁陷祁妇含冤

自是平却山河,洪武登基,驾坐金銮殿,文忠武勇,管天下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不在话下。

却说广东广州府属,一人姓苏字文显。家有余资,婚娶妻房孙氏孟娘,乃孙总镇之女。妻指岳家恃父威雄,不惧天潢纵性如雷。其妇甚妒,人皆谓其女中之十恶也。自归苏门,并无所出。其夫苏文显昔日惯走江湖,乃苏杭二州之大客也。一日苏文显夫妇坐下闲谈,夫谓妻曰:“你我二九青春,已成姻配。今则十数余年,亦无所出。丈夫欲纳一妾,贤妻意下何如?”孟娘骂道:“汝非作梦乎?看你妻子是甚等之人。况你往往皆为苏杭客旅,教你妻子何以为出。难道你妻子家有二夫不成?敢以逆言说个妾字,犹恐你狗命难保。”那时文显被妻臭骂不堪,此亦无法可治。只得备办货物,又住苏杭。下一日,到了杭州,货物上了行店。不题。

却说有一车夫,姓祁字伯岳,妾方氏。生得一男一女,女长二人,名唤柳金。男成三六,名唤闰德。伯岳贪财,将此女儿卖与苏大客为偏室。苏客到了杭州半载,货物卖起,欲办归程。带得柳金,回至本省。一日到家,随带柳金,归见大娘。盂娘问曰:“此是何人?”文显生计谓妻曰:“此是杭州有一宦门之女。因在星家推算,那先生算其八字,乃旺夫益子之命。他日连生三子,个个皆贵。是以丈夫纳之,今日带回,即为大小。”孟娘厉声骂道:“你两个人今见令人可恼,难道欺压我孙府不成。今日扭你到岳家,看你这狗头如何张主。”其夫唯妻曰:“如此容他三年两载,事见昭然。”那时十大高邻,也来相劝。孟娘见十大高邻相劝,暂息雷霆之怒。自是柳金归到孙门,一年打骂不息。柳金只得忍耐,以待日后,想有好处,任他凌逼。一日文显谓妾曰:“我若在家恐你争锋,待我出行之日,则无吵闹。况内身怀六甲,他日若是生男,必有好处。一但放下身心且不管他。”文显一日备齐货物,又是出途去了,不闻家中之事。一日,到了杭州省城。且探妾岳,言及云云,说道:“自你令爱回家,幸有身胎,若是生男,他日必有显报。”不题。且说孙氏大娘,见夫外出,观妾身中怀孕。自思道:“鬼夫前言,说他连生三子得贵,何不夺了我的功劳。况丈夫亦不在家,自生一计。柳金即目现有身胎,捏他不正,受了私胎。此时乱棍打死,已除后患。多少是可。”自是孟娘定计,收除贱人。不知柳金性命若何?说见下文。

却说黄必贵,乃是实学秀才。其子未得通达,每逢科考岁考,或四等或亦五等。年年用财,以安等第。只是屡有人心见人事欲不妥就去为之。此所谓一福二运三风水四积阴功五读书。丢下不讲。

又说毒心孙孟娘见夫外出,即要收除祁柳金。当时唤出柳金:“你这贱人,见主人外出,汝行不法。往常丈夫在家,未曾见你有此身胎。今日主人外往,你与别人私通,致令肚腹膨胀。你只可急急说来,不然打死你这畜牲。”柳金跪下禀告:“大娘听说因由,我主在家尚有身胎三月,主亦知之。况我亦是闺门之女,尚敢挫肆横行,何不玷辱家门。况我出入主母亦可知之。”孟娘不由分说,手执棰棍乱打。无论毒心之妇,不存天理,将柳金打死,仆于地下。此时毒妇心可安矣。亦不许备棺收葬,尸首撇在江河,任他流往。为邻居黄秀才觉知其事,心中甚是不忍。随带银两在身,先到大江等着。待其尸骸流出大海,雇定土工,备下棺木山地,即将柳金尸骸收拾埋葬备讫。思道:“今日此事我已为之,就是他日苏邻叔回来,未必专责于小弟。”却说祁柳金被狠心大娘打死,冤魂渺渺落魄悠,此竟往泉台,在阎王告诉,历出前事一遍。阎君恨怒,指定柳金三魂一魄带往杭州府,托夫托母一梦。迎投母胎与苏郎再结鸳鸯。此其两世恩情,注定三子得贵。以报还前生遭虐之苦。指定一魂与毒妇孟奴役胎转生为男,日后以雪前世之冤。指定一魂发回阳路,阴魂早上变作阳间女子,打动黄必贵春心。若是春心一动,把他恩情付去东流。若是春心不动,汝可听他的左右护他,日后一举成名。此事不得隐匿,若是隐匿将尔治罪无边。

不知后事若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八回》

 

柳金托梦报夫报母 助黄必贵一举成名

却说幽冥使者带领祁柳金的魂魄,竟往杭州投胎。先报夫梦,后托母亲。那时柳金魂魄已到母家,不胜悲哀苦楚,其母问曰:“我的娇儿,因何至此,这等悲泣?”柳金告母:“女儿悲泣所为何来?自从大爷带奴回家,见了大娘终日打骂不停。自大爷到了杭州,大娘发怒,行无天理的狠心,将奴打死。尸首不许埋葬,撇落江河。幸有恩人心贵黄秀士,将银备棺收葬,已得归土为安。那时孩儿冤魂已往泉台,哀告阎君。阎王怒恨毒心大娘,指定奴奴三魂一魄复投母胎,仍配苏郎世年姻眷。指定一魂投在孟娘转女为男,日后任雪前世之冤。一魂步回阳路,常在黄秀才左右,助他身荣显贵。今日之女儿者,即前生之女儿也。”讲罢,忽然鸡鸣。惊醒,对夫说了一遍。“不知此事如何?”说罢不觉方氏腹中大痛。此亦要分娩之说,果是产下一个女孩,正应梦中之语。报知苏大爷,文显闻报,即到祁家。坐下谈说梦中之事,说了一遍:“再等一十六年,复配鸳鸯。未明此事,有之则罢。”岳曰:“有此怪哉,有此怪哉,尔岳母亦得此梦,一字不差。若是为真,我儿一定在死于泉世矣。”不觉泪染麻衣,大家苦情说了一遍。不知凶吉如何,话下不题。却说苏文显到了杭州数月,货物卖起,又买苏杭杂货准备回乡。一路归程,回至广府。货物上了行店,文显返乡。孙氏见夫回转,备说情由:“柳金私通,以淫为重,我知此事,誓不难饶,以至自见丑漏(陋),忿故亡身。”说了一遍,此事不言。文显先已知之,亦无法可施。不是怕妻,总系有些惧哉。文显自归,终日烦闷,仰天吐气。不觉年长,孙氏生下一子,乃是柳金托化,转女为男。孟娘欢天喜地,改名玉龙。文显不瞅不睬。孟娘谓夫曰:“你道我回归十余年,并无所出。况你常常外往,书云:‘孤阴不生,独阳不长。’叫你妻子怎么生发。况你年年出淦贃此利益回来,毕竟是卖子卖女的财。不若在家生枋发叶。正是家有千金亦粟,以子为贵,何得离乡别井,失人之伦。我与你夫妻如鱼得水,相敬如宾,妻子有倚,儿女有靠,却不是可么。”自文显回归不觉三年长矣。一日坐定自忖自思,怒气云云:“妒妇乱家,佞臣乱国,语不虚传。怎么离了这个冤家?”心生一计:“不若再办货物,仍住苏杭,竟不回乡。却不是离了冤家之路,何必在此与他争兢。”自此置备广东货物,复往杭州。就在杭州省城开张贸易,与丈人祁伯岳合伴生涯。不在话下。

却说幽魂祁柳金,奉阎罗天子敕旨,打动黄必贵春心,阎君有道:“事要公心直报,不得隐匿真情,如若隐匿治罪非轻。”

我只得将身早上,离了阴路出阳台,一步步直往阳台上,竟奔家乡。曾奉阎君命,合戏弄黄郎。吞一思吐一想,顺得阎君命,犹恐败了自己纲常。情凄惨,意彷惶,蓦地教人哭断肠。夜手推开生死路,跳出阳台近粉墙。”

柳金变作一个妇人。此时天色将暗,躲在黄必贵门首叫喊。必贵正欲明亮读书,耳听门外扬声大叫,不知是何缘故。踏出门前,正是看见一个妇人,躲在门前。必贵问故:“女子因何在我门首张扬?”那女子回言:“妾启君家听奴诉说因由,妾身乃是张家妇子只为母亲有病,回家看母。早上母病危笃,后得回苏,故此耽搁夜深。况家有幼子,不得不回来,至此处天色朦翳,欲回夜深不能,回头不及。今特恳求君子大德,容纳妾身在此门楼歇宿一宵,足感恩惠。”必贵听妇女之言,到有几分怜悯之心。况且必贵但见事上不安,便去为之。至今那妇人哀求,欲待不与,昧了自心。欲要借之,尤恐被人谈论。左右两难。那妇子跪下再恳:“君子若不求借,小妇人回转半途,倘遇强汉污秽妾身,奴当万死。”贵见他悲恳惨切,没奈借之。女子潜身进入,贵扣环封锁,回转芸窗读书。

将有半鼓时候,那女子轻印金莲,慢行玉步,来到窗下。娇娇滴滴的声音,行近台边。连称:“君子,幸蒙海涵,奴见君家读书清亮,妾身特来与君伴读。欲求君家一二字耳。”趱前生位并坐。贵道:“夜静水寒鱼不饵。”妇云:“更深巢冷燕来栖。”贵道:“谁能与汝支离话?”妇云:“妾欲同君袅娜言。”贵道:“足不纳坑衢,安知深浅。”妇云:“身无登峻岭,便识高低。”贵道:“白昼不知风月动。”妇云:“夜深方觉斗星移。”贵道:“山伯无心思祝女。”妇云:“文君有意恋相如。”贵道:“月朗天清,今夜断言无雨。”妇云:“天寒地冻,此宵必定成霜。”贵道:“莫是昔年红拂女。”妇云:“原来旧日柳金身。”必贵霎时听得柳金二字,明明是鬼,心中大惊。慌忙呆了如醉如痴。竟有一餐饭久,才得苏醒。柳金道:“君家切莫惊慌,我明是柳金。前得君家大恩,备棺收葬。那时妾身已往泉台,在阎王苦诉,历出君家之大德。阎君叹息,世间有此义汉。命奴阴魂早上行动君家,若是春心一动,把他恩情付去东流。若是春心不动,教我助君一臂之力,日后一举成名。你只可用心攻书,但得科考三等功名。现在讲罢,耳听鸡鸣,不得多讲。奴便潜身。”一霎时,不见了柳金。必贵思道:“却原来是一夜大梦。”

不觉又是秋闱,必贵入科。鬼亦跟随,辅佐三场考满。房师取选文字,看到黄必贵的卷,不成句读,又是丢开。其鬼捡回,不觉又看,得数卷。又见黄必贵的卷,再看亦不成章,又是丢开。鬼又拾回,一连三次。房师道:“此人文不成章,总是阴功所得。”取起上卷送上。座师再选,看到黄必贵的卷,总不成文。与房师言论:“此卷何得取上?”房师言说一遍:“想是阴功者得,中他末榜亦了。”座师说道:“这个做不得,诸卷还解上京都,此卷文字犹有执法不便,不若待他作过三场文字,方可送京。”没奈房师代作,座师看过,此不是末榜之才,应中第六。至揭榜之日,果中了第六名。乡试中式举人,话下未毕。

却说浙江祁伯岳生下一女,名唤柳青。而如掌上之珍。风光似箭,日月如梭,不觉长成七岁。只是如痴如蠢,三魂未足,故未精伶。却说祁柳金的魂魄,因奉阎罗之命,打动黄必贵春心,宛然不动,助他捷贵。回了阎罗,鬼使带了柳金魂魄到杭州。是夜柳青睡熟,鬼使将柳金的魂推入柳青身上。次早起来,语话大不相同,已比前日伶俐数倍。

又说毒心大娘,自生下一子名唤玉龙,长成十五岁。不读诗书,散惮无为。与匪类相交,终日赌钱烂饮,好赌好嫖,无所不至。但是无银,归家凌逼老母。一年有数十次。一日,母亲不与,其心深恨。引贼回归,打劫掳掠。其母不与贼财,被贼将簸箕斩开,四卡加住颈项,用火烧之。逼出银两,其贼搬运已去。孟娘被火烧坏,苦痛难当,请医调治不愈。一家奴婢共一十余人,个个彷徨。捱至十余日,孟娘痛死。此所谓:冤冤相报何日了,直待无常一笔勾。

自孟娘死去,玉龙亦死。那时玉龙魂到幽冥,报与阎王,已雪前世之冤。阎王又差鬼使,带了柳金冤魂,到杭州将他魂投入柳青身体。其时,柳青年长一十六岁。自此三魂俱足,其人乃得十分伶俐。准备以配苏郎,卜定吉期,再整鸳帏。此时苏郎年四十七岁,丈人祁伯岳五十有三,乃一家亲眷。文显身在杭州贸易,共同岳丈合伴生涯。略贃数千之金,在杭州置下田庄产业,人藉杭州。自柳青归门,连生三子,个个皆贵,以显父母报之云云。

 

《第九回》

 

积德累功天赐麒麟 修筑江坟鬼来助嗣

话说江西吉安府吉水县,其人姓邓名善表字其昌。娶妻解氏。夫妻二十年来,共产男女六胎,则不能成实。一日,解氏谓夫:“我和你夫妻,年将四十,并产男女六胎,全无一枝结实。真个是痛杀人也呵!”其夫答曰:“千金非易得,一子最难求。”解氏告夫:“连产六胎,未得一子成长。犹恐前劫有过,以至今生折罚,不若我和你夫妻行一个善念,持斋把素,结偶善缘。倘上天见怜,早赐一子。则我夫妻有倚,祖宗有赖。”其昌答曰:“贤妻之言,甚悦我怀。既然妻行于善事,我亦要行于善德。”解氏曰:“何为善德?”其夫答曰:“我明日亦要修桥整路,布施贫人。”妻曰:“汝非作梦乎?依你说修桥整路、布施贫寒,岂不用财?”夫道:“不用财。”妻道:“无财安能喜舍?”夫言:“真蠢妇哉,修桥整路无过用力,功德岂是用财。但见桥梁歪塌,我便用石填正。路若崩陷,挑泥培起。岂可用财。”妻曰:“依你之言,可以为之。只是布施贫人,你道用财么?”其大答曰:“都不用,欲济则济一时之急。我有四亩之田,两口之家,可以周年足用矣。况你丈夫不日登山伐木,亦贃些余财。置备粟粒以为听用。但有邻居,一时人缺米粮,若谓求贷者,即与之三升五升。还的亦可,不还亦了。此乃周急之际,何不美哉。”自此之日,夫妇双修。于万历四十二年,投拜无野大师,授持戒行。师付曹门品观音救苦真经一本,教他早晚持诵。日间便去修桥整路,早晚讽诵观音真经。日日如常,将有三周,撇下善事,不题。

且说江以定娶妻孟氏。其家虽贫,其行最大。生平正直,并无一毫捐人利己之心。但见人难极之处,便去为之。生得一子,极甚孤连。一日与之推算,那先生说道:“此子命犯水厄,只可与他拜契水神,方可宗养。不然有误。”定依先生之言,不期拜契龙王,遂改名江龙。儿长成六岁,定自家门不幸,是以中年丧妻。自是家贫,不能续弦。恬生一世,没些光景。剩下父子二人,终日上山采樵耕读,亦是虚延岁月。风光似箭,龙儿长成一十八岁,以定身故。只有龙儿一子,终日凄惶何极,埋葬已毕,亦有年余。为因山田浅薄,龙儿一日往外,覆江身故。江龙儿被水淹死,三魂七魄渺渺芒芒,随江飘荡。幸有巡海夜叉知是龙王契仔,即带他魂魄,竟带到龙宫海殿。龙王勘问明白,见其父子并无祸惑人而毫厘之过,为人秉政忠心殊无有错。其家虽贫,品行端方。龙王指定他的魂魄,变作一条乌龙,即封为殿前水帅飞报龙神。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