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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言义疏》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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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命死矣!’故曰夭也。”是周、汉间传说有解颜子短命为年止十八者,故后汉书郎顗传云:“昔颜子十八,天下归仁。”弘范盖亦用其说,故以为童乌九龄之比。

或曰:“玄何为?”曰:“为仁义。”曰:“孰不为仁?孰不为义?”曰:“勿杂也而已矣。”〔注〕纯则巧伪息,杂则奸邪兴。〔疏〕“玄何为”者,司马云:“为,于伪切,言为何事而作。”“为仁义”者,按:自序云:“拟之以道德、仁义、礼知。”此独云仁义者,备言之则曰道德、仁义、礼知,约言之则曰仁义,仁义足以该道德、礼知也。系辞云:“是以立天之道,曰阴与阳;立地之道,曰柔与刚;立人之道,曰仁与义。”玄推自然以明人事,故约其指于仁义也。玄莹云:“故质干在乎自然,华藻在乎人事。人事也,具可损益。与夫一,一所以摹始而测深也;三,三所以尽终而极崇也;二,二所以参事而要中也,人道象焉。务其事而不务其辞,多其变而不多其文也。”“孰不为仁?孰不为义”者,吴云:“贤者立言,无不为仁义,何必玄?”“勿杂也而已矣”者,前文云“惟圣人为不杂”,此云“忽杂也而已矣”,然则子云之于玄,固以睎圣之事自任也。陆绩述玄云:“雄受气纯和,韬真含道,通敏叡达,钩深致远,建立玄经,与圣人同趣。虽周公繇大易,孔子修春秋,不能是过。论其所述,终年不能尽其美。考之古今,宜曰圣人。”可以为知言矣。注“杂则奸邪兴”。按:世德堂本“兴”作“生”。

或问“经之艰易”。曰:“存亡。”或人不谕。曰:“其人存则易,亡则艰。延陵季子之于乐也,其庶矣乎!如乐弛,虽札末如之何矣。如周之礼乐庶事之备也,每可以为不难矣。如秦之礼乐庶事之不备也,每可以为难矣。”〔疏〕“或问经之艰易”者,问群经之中孰为难治,孰为易治也。“曰存亡”者,经有存有亡,全存者,易、诗、春秋是也;亡过半者,书、礼是也;全亡者,乐是也。“其人存则易,亡则艰”,司马云:“‘人’当作‘文’,字之误也。秦火之余,六经残缺,虽圣贤治之亦未易悉通。”俞云:“今以下文证之,颇以温公之说为然。下文曰:‘延陵季子之于乐也,其庶矣乎!如乐弛,虽札末如之何矣。’夫人如延陵季子,而乐弛则无如何,是所重者在于文,不在其人也。下文又曰:‘如周之礼乐庶事之备也,每可以为不难矣。如秦之礼乐庶事之不备也,每可以为难矣。’是难不难由于备不备,益足见经之艰易存乎文矣。”按:司马、俞说是也。上文“存亡”,即指经之存亡。谓经之难易,视其书之完阙何如耳。义本自憭,而或人不谕,故释之曰:“其文存则易,亡则艰。”其文者,经文也。若云“其人”,则上文漫云存亡,绝无主名,孰能知其所指?法言虽简奥,亦安有故作廋辞如此者?且其人云者,谓作经之人耶?谓说经之人耶?经师代有,求则得之,存亡之云,于义无当。若夫作者之圣,长往不返,必遇其人而后可言治经,将终古无此事,何以云“在则人,亡则书,其统一也”耶?盖“文”之驳形似“人”,校书者习知中庸“其人存,则其政举;其人亡,则其政息”,遂臆改为“人”字耳。陆士衡演连珠:“问道存乎其人。”李注引法言:“或问经难易。曰:其人存则易,亡则难。”士衡所谓存乎其人,不必用法言语。而据李注,则唐初所行法言,此“文”字已作“人”,其误为已久矣。“延陵季子之于乐也,其庶矣乎”者,史记吴太伯世家云:“季札封于延陵,故号曰延陵季子。”汉书地理志会稽郡有毗陵,注云:“季札所居。”颜注云:“旧延陵,汉改之。”越绝书吴地传云:“毗陵,故为延陵,吴季子所居。”又云:“毗陵上湖中冢者,延陵季子冢也,去县七十里。”江氏永春秋地理考实云:“晋置延陵县,宋熙宁中省为镇,在镇江府丹徒县南三十里。”按:延陵季子亦称延州来季子,见左传襄公篇,彼孔疏云:“盖并食二邑,故连言之。”则州来或后所益封。他书多止称延陵季子。季子请观于周乐事,详左传襄公二十九年。“如乐弛,虽札末如之何矣”者,说文:“弛,弓解弦也(一)。”引伸为凡废解之称。艺文志云:“孔子曰:‘安上治民,莫善于礼;移风易俗,莫善于乐。’二者相与并行,周衰俱坏。乐尤微眇,以音律为节,又为郑、卫所乱,故无遗法。汉兴,制氏以雅乐声律世在乐官,颇能记其铿锵鼓舞,而不能言其义。”按:此举证以明文存则易,文亡则艰之义。鲁备四代之乐,季札得以遍观,故闻音知政如此。若使生今之世,乐无遗法,则虽以札之见微而知清浊,亦无所用其聪焉矣。“如周之礼乐庶事之备也,每可以为不难矣”者,此又因论经而推之于一切制度文为也。司马云:“监于二代,曲为之制,事为之防,学者习之,固无难矣。”“如秦之礼乐庶事之不备也,每可以为难矣”者,司马云:“秦讪笑三代之礼乐,屏而去之,自为苟简之制。后之学者,求先王之礼乐于散亡之余,诚亦难矣。”(一)今本说文“解”下无“弦”字。

衣而不裳,未知其可也;〔注〕有上无下,犹有君而无臣。裳而不衣,未知其可也。衣裳,其顺矣乎!〔注〕三桓专鲁,陈恒灭齐,王莽篡汉,三奸之兴,皆是物也。〔疏〕此明上下纲纪之为自然,去之则不可以为治也。“衣裳,其顺矣乎”者,系辞云:“黄帝、尧、舜垂衣裳而天下治,盖取诸乾坤。”九家易云:“衣取象干,居上覆物;裳取象坤,在下含物也。”虞注云:“干为治,在上为衣,坤下为裳。乾坤万物之缊,故以象衣裳。干为明君,坤为顺臣,百官以治,万民以察,故天下治。”盖取诸此也。注“有上无下,犹有君而无臣”。按:“有君无臣”,公羊传僖公篇文。汉书王褒传云:“盖君为元首,臣为股肱,明其一体,相待而成。有君而无臣,春秋刺焉(一)。”盐铁论论诽云:“故虽有尧之明君,而无舜、禹之佐,则纯德不流。故春秋刺有君而无臣。”(一)今本汉书王褒传中无此文。

 

或问“文”。曰:“训。”〔注〕训,顺。问“武”。曰:“克。”〔注〕克,能。未达。〔注〕不谕。曰:“事得其序之谓训,〔注〕顺其理也。胜己之私之谓克。”〔注〕惟公亮也。〔疏〕“事得其序之谓训”者,序者,叙之假。叙为次第,故以叙释训。训即顺也。尔雅释诂云:“顺,叙也。”左传昭公篇云:“经纬天地曰文。”服虔注云:“德能经纬顺从天地之道,故曰文。”“事得其序”,即顺从天地之道之谓也。“胜己之私之谓克”者,此本论语“克己复礼”。彼马注云:“克己约身。”皇疏以为约俭,刘疏以为约束,皆不如子云胜己之私之说之精。左传昭公篇引孔子曰:“古也有志克己复礼,仁也。”孔疏引刘炫云:“克训胜也,己谓身也。身有耆欲,当以礼义齐之;耆欲与礼义交战,使礼义胜其耆欲,身得归复于礼,如是乃为仁也。”朱子论语集注云:“克,胜也;己,谓身之私欲也。盖心之全德莫非天理,而亦不能不坏于人欲,故为仁者,必有以胜私欲而复于礼,则事皆天理,而本心之德复全于我矣。”皆本子云为说,实较马义为长。刘疏乃云:“法言谓胜己之私之谓克,此又一义。刘炫援以解左传‘克己复礼’之文意,指楚灵王多嗜欲夸功伐而言。乃邢疏即援以解论语,朱子集注又直训己为私,并失之矣。”此则墨守季长,意存伐异,非笃论也。胜己之私则寡欲,所谓刚者强志不挠,武之至也。逸周书谥法云:“刚强理直曰武。”然则孔子以为仁,子云以为武者,仁是克己之效,武则克己之德也。注“训,顺”。按:训、顺并从川声,音、义俱同,古书互为通用。洪范:“于帝其训,是训是行。”宋微子世家“训”皆作“顺”。诗烈文:“四方其训之。”左传哀公篇引作“顺”。本书修身:“上士之耳训乎德,下士之耳顺乎己。”亦训、顺互文。说文:“顺,理也。”汉书韦玄成传:“五品以训。”颜注云:“训,理也。”注“克,能”。按:“克,能”,尔雅释言文。洪范:“二曰刚克,三曰柔克。”马注云:“克,胜也。”郑注云:“克,能也。”按:能亦胜也。史记田敬仲世家:“寡人弗能拔。”索隐云:“能犹胜也,言不胜其拔。”胜之本义为任,引伸为力能过之。能义亦然。能從◆聲,古音奴來或奴代切。今才能、知能字转奴登切,而训胜者乃以耐为之。下文云:“胜己之私之谓克。”明克是胜。李训为能者,能,奴代切,即今“耐”字也。注“不谕”。按:论语云:“樊迟未达。”皇疏云:“达犹晓也。”晓、谕同义。注“顺其理也”。按:释名释言语云:“顺,循也,循其理也。”注“惟公亮也”。按:胜私则公,公则明,故云公亮。  为之而行,动之而光者,其德乎!或曰:“知德者鲜,何其光?”曰:“我知,为之;不我知,亦为之,厥光大矣。〔注〕所谓大人用之,不为善恶改常;日月用之,不为贤愚易光。必我知而为之,光亦小矣。”〔疏〕“为之而行”者,施于事则无不通。“动之而光”者,发于身则令闻广誉集之。诗假禄:“显显令德。”郑笺云:“显,光也。”又韩奕:“不显其光。”笺云:“光,犹荣也。”行、光亦韵语。“知德者鲜,何其光”者,音义:“者鲜,悉浅切。”言世不好德,有德之士多隐没不彰,安得荣显?论语云:“子曰:‘由,知德者鲜矣!’”王注云:“君子固穷,而子路愠见,故谓之少于知德。”朱子集注云:“德谓义理之得于己者,非己有之,不能知其意味之实也。”刘疏云:“中庸之德,民所鲜能,故知德者鲜。”此诸说皆以知德为通晓道德,据法言此文,则子云解此,乃以知德为能识贤德,知德者鲜,犹未见好德如好色者之意。潜夫论德化云:“孔子曰:‘仁远乎哉?我欲仁,仁斯至矣。’又称:‘知德者◆。’”其下云:“孝成终没之日,不知王章之直;孝哀终没之日,不知王嘉之忠也。”是王符以欲仁为思仁人,知德为知有德,盖论语古义如此。“我知,为之;不我知,亦为之”云云者,孝至云:“不为名之名,其至矣乎!为名之名,其次也。”即此文之义。

或曰:“君子病没世而无名,盍势诸名卿,可几也。”〔注〕盍,何不也。势,亲也。名卿,亲执政者也。言何不与之合势以近名也。此义犹王孙贾劝仲尼媚于灶也。曰:“君子德名为几。〔注〕积德然后近名。梁、齐、赵、楚之君非不富且贵也,恶乎成名?〔注〕四国,汉时诸侯王。谷口郑子真,不屈其志,而耕乎岩石之下,名振于京师。岂其卿!岂其卿!”〔注〕审乎自得而已矣。慨夫逐物以丧真,而不能求己以绝伪。〔疏〕“君子病没世而无名”,论语卫灵公文。彼文作“君子疾没世而名不称焉”。集解云:“疾,犹病也。”此采论语义为说,其文不必尽合。孔子世家述此语“疾”亦作“病”,皆以诂训字易之也。汉书王贡两龚鲍传引扬雄书作“疾没世而名不称”,此则依论语文改之。“盍势诸名卿,可几也”者,“盍势诸”为句,“名”为句,“卿可几也”为句。言君子贵名,何不以势位为凭借乎?没世之名,苟位至九卿,则可几幸得之也。汉制太常、光禄勋、卫尉、太仆、廷尉、大鸿胪、宗正、大司农、少府为九卿,位高则易于树立,禄裕则易于为善,是名与势相因。下文梁、齐、赵、楚之君非不富且贵也,明势即富贵之谓。音义:“几,音机,下同。”司马云:“几,冀也。”按:檀弓:“其庶几乎?”孔疏云:“几,冀也。”晋世家:“毋几为君。”索隐云:“几,谓望也。”朱骏声以为皆“觊”之假。“君子德名为几”者,德名对势名而言,借势位以传者,为势名;由德行而成者,为德名。君子所志,在此不在彼也。梁、齐、赵、楚之君,汉书引作“梁、齐、楚、赵”;恶乎成名,汉书引作“恶虖成其名”。司马云:“言四王者非无势也,死之日,民无德而称焉。”按:此破势名之说,言无德而以势,虽为侯王,犹不能成名,何有于卿也?“谷口郑子真”者,地理志谷口属左冯翊,注云:“九山在西。有天齊公、五◆山、僊人、五帝祠四所,莽曰谷喙。”按:今陕西汉中府褒成县地。华阳国志汉中士女赞自注云:“郑子真,褒中人也,玄静守道,履至德之行,乃其人也。教曰忠孝爱敬,天下之至行;神中五征,帝王之要道也。成帝元舅大将军王凤备礼聘之,不应。家谷口,号谷口子真,亡汉中,与立祠。”汉书颜注引三辅决录云:“子真名朴。”按:高士传云:“郑朴,字子真,不屈其志而耕乎岩石之下。”屈,汉书作“诎”。按:寡见“诎人而从道”,又“诎道而从人”;五百“或问圣人有诎乎”以下,“屈”皆作“诎”,此亦当依汉书。颜延年侍游蒜山诗,李注引亦作“诎”。又刘孝标辩令论注引作“不诎其节而耕乎”,汉书引无“而”字,“乎”作“于”。“名振于京师”,“振”汉书作“震”。司马云:“李、宋、吴本‘震’作‘振’。”治平本作“震”,秦校云:“‘震’当作‘振’,音义可证。此‘震’字依温公集注所改,非其旧。”今据正。御览八百二十二引亦作“振”。侍游蒜山诗注,又江文通诣建平王上书注,引皆作“震”,盖依汉书改之。“岂其卿!岂其卿”者,此证德名之说,谓子真之得名何尝以卿,非如俞说为对卿可几而言也。注“势亲”至“名也”。按:李训势为亲,又以名卿为亲执政者,又云“与之合势”,三句义不一贯,当有脱误。吴云:“几,近也。言何不附势于有名之卿,可以近名也。”乃用李义而整齐其语。俞云:“二注大略相同,以下文求之,则似皆失其义,且失其读矣。此当以‘盍势诸’为句。古势力字止作‘埶’,种蓺字亦止作‘埶’,盖本一字耳。‘盍势诸’即‘盍蓺诸’,蓺犹树也。襄三十一年左传:‘吾子盍与季孙言之,可以树善。’正与此言‘盍蓺诸’同意。‘名卿可几也’五字为句,名可几是一事,卿可几又是一事。下文‘梁、齐、赵、楚之君非不富且贵也,恶乎成名’,是对‘名可几’而言;‘谷口郑子真不屈其志,而耕乎岩石之下,名振于京师。岂其卿!岂其卿’!是对‘卿可几’而言。”按:俞读“盍势诸”三字为句,甚是。而读“势”为“蓺”,殊不必然。至云名可几是一事,卿可几又是一事,下文两节是分承此二义而言,尤悖杨旨。汉书引“盍埶诸?名卿可几”,孟康注云:“言何不因名卿之势以求名。”颜注云:“或人以事有权力之卿用自表显,则其名可庶几而立。”并与弘范语大同小异。惟韦昭注云:“言有势之名(一),卿庶几可不朽。”义最近之,特语未晰耳。注“积德然后近名”。按:世德堂本无此注。汉书韦昭注云:“惟有德者可以有名。”即弘范义所本。颜云:“自蓄其德,则有名也。”则又用弘范语。积、蓄义同。注“四国,汉时诸侯王”。按:世德堂本亦无此注。汉书诸侯王表云:“汉兴之初,海内新定,同姓寡少。惩戒亡秦孤立之败,于是剖裂疆土,立二等之爵。功臣侯者,百有余邑;尊王子弟,大启九国。自鴈门以东,尽辽阳,为燕、代;常山以南,太行左转,度河、济,渐于海,为齐、赵;谷、泗以往,奄有龟蒙,为梁、楚;东带江、湖,薄会稽,为荆、吴;(颜注:“荆、吴同是一国。”)北界淮濒,略庐、衡,为淮南;波汉之阳,亘互九嶷,为长沙。”按:此为汉初之制,文、景以降,代有变置,梁分为五,齐分为七,赵分为六,楚废而复建。自元封元年齐王闳薨,无后,不复置齐国。故子云之时,诸侯王国有梁、赵、楚而无齐,惟城阳、菑川、高密、胶东四国存,皆故齐地。吴云:“梁孝王武、齐怀王闳、赵敬肃王彭祖、楚孝王嚣非不富且贵也,咸不修德,而何有成名?”按:梁、齐、赵、楚之君,犹泛言诸侯王,举四国以统其余耳,非指孝王等四君而言。(一)原本“名”下有偏书小字“句”,盖作者以示句读,今删。

或问“人”。曰:“艰知也。”〔注〕艰,难也。人之难知,久矣。尧、舜之圣,而难任人。庄周亦云厚貌深情。曰:“焉难?”〔注〕未谕其难,所以又问。曰:“太山之与蚁、垤,江、河之与行潦,非难也;〔注〕形彰于外,视之易见。大圣之与大佞,难也。〔注〕物形外显,人神内藏,外显易察,内藏难明。乌呼!能别似者为无难。”〔疏〕“艰知也”,世德堂本作“难知也”。“太山之与蚁、垤,江、河之与行潦,非难也”者,音义:“蚁垤,上鱼绮切,下徒结切。”说文:“蚁,蚍蜉也。”尔雅释虫云:“蚍蜉,大蚁;小者,蚁。”诗东山毛传云:“垤,蚁冢也。”方言云:“垤,封场也。楚郢以南,蚁土谓之封垤,中齐语也。”又云:“蚍蜉,其场谓之坻,或谓之垤。”说文:“潦,雨水也。”诗采苹:“于彼行潦。”毛传云:“行潦,流潦也。”孔疏云:“行者,道也。”然则行潦,道路之上流行之水。孟子云:“泰山之于邱垤,河海之于行潦,类也。”司马云:“言才德之大小着明者易知。”是也。“大圣之与大佞,难也”者,说文:“佞,巧高材也。”孟子云:“孔子曰:‘恶佞,恐其乱义也。’”赵注云:“佞人,诈饰似有义者。”按:此文亦为王莽而发。“能别似者为无难”,音义:“能别似者,彼列切。俗本作‘能参以似’,非是。”按:世德堂本依集注作“能参以似”。司马云:“李本作‘能别似’,今从宋、吴本。见玉参以◆,见◆参以玉,则真伪易知矣。”荣谓◆之乱玉,正由见玉者不能辨其为玉,见◆者不能辨其为◆,故或以玉为◆,或以◆为玉。若已知其为玉、为◆矣,则真伪既判,何用参为?吾子云:“或问苍蝇红紫。曰:‘明视。’问郑、卫之似。曰:‘聪听。’或曰:‘朱、旷不世,如之何?’曰:‘亦精之而已矣。’”能别似即精之之谓。精则能辨,能辨则物不能遁其情,而难知者为易知也。注“艰,难也”。按:世德堂本无此注。注“尧、舜之圣,而难任人”。按:尧典:“惇德允元,而难任人。”伪传云:“任佞难拒也。”释文:“而难,乃旦反。”本书渊骞:“昔在任人,帝曰难之,亦才矣。”彼音义亦云:“难之,乃旦切。”弘范此注,引以证艰知之义,则读难如字。今按皋陶谟:“皋陶曰:‘都!在知人,在安民。’禹曰:‘吁!咸若时,惟帝其难之。’”说者皆读此“难之”之“难”如字,与尧典“难任人”异义。而法言云:“昔在任人,帝曰难之。”明以尧典之“难任人”与皋陶谟之“帝其难之”同为一事,下文“大圣之与大佞,难也”,即任人难知之谓。是子云固读难任人之“难”如字也。盖不易谓之难,知其难而慎之亦谓之难,诗桑扈孔疏云:“难者,戒惧之辞。”然则难任人犹云戒惧于佞人,不必读乃旦反也。注“庄周亦云厚貌深情”。按:列御寇篇引孔子曰:“凡人心险于山川,难于知天。天犹有春、秋、冬、夏、旦、暮之期,人者,厚貌深情。”是亦谓人难知之语,故引以为证。

或问:“邹、庄有取乎?”曰:“德则取,愆则否。”〔注〕愆,过也;否,不也。“何谓德、愆?”曰:“言天、地、人经,德也;否,愆也。〔注〕论天、地、人经,是德也,不为过愆,可采取也。愆〔注〕欲问其义。语,君子不出诸口。”〔疏〕此问已见前篇。此重出之者,彼文犹云“取其少欲自持”,是必不得已而节取之。此则辞益严峻,直谓无可取也。言天、地、人而经者,易、春秋也。系辞云:“易之为书也,广大悉备。有天道焉,有人道焉,有地道焉。”春秋繁露王道通三云:“古之造文者,三画而连其中谓之‘王’。三画者,天、地与人也;有连其中者,通其道也。取天、地与人之中,以为贯而参通之,非王者孰能当是?”汉书眭弘等传赞云:“幽赞神明,通合天人之道者,莫着乎易、春秋。”是也。庄周蔽于天而不知人,邹衍无知于天地之间,故其言天、地、人皆缪于经义,是愆非德,执此以绳,则二子之无可取自见。非谓二子之言天、地、人有经有否也。“愆语,君子不出诸口”者,愆语谓不经之言。前文云:“言不经,非言也。”即“愆语,君子不出诸口”之义。注“愆,过也”。按:说文“愆,过也。从心,衍声”;或体“●,从寒,省声”;籀文“9,从言,侃声。”注“论天”至“取也”。按:此亦弘范不欲子云于庄周有所訾议,故特曲解杨语,以阿其所好,而不复顾文义之不合也。注“欲问其义”。按:世德堂本“问”作“闻”。俞云:“李于‘愆’下出注曰:‘欲闻其义。’是‘愆’一字为句,或人问辞也。吴读同。然义实未安。‘愆’字当合下‘语’字为句。愆语,过愆之言也。过愆之言,君子不出诸口,咸曰‘耻言之也’,正得其义。或宋固以愆语连读乎?”按:俞说是也。司马云:“邹、庄淫诞之语,君子所不道也。”则温公固已作如是解矣。

 

 

《九 问明卷第六》

 

〔注〕防奸必有其统,揆物必以其度,察见至微之理,探射幽隐之情。

或问“明”。曰:“微。”或曰:“微何如其明也?”曰:“微而见之,明其誖乎?”〔疏〕说文:“微,隐行也。”按:引伸为凡隐之称。经传以为显著之反。问明而曰微,犹问大曰小,问远曰迩,取相反为义也。“微而见之,明其誖乎”者,音义:“誖,布内切。”按:读为“孛”。说文“孛,●也,从●,人色也,从子。论语:‘色孛如也。’”是此。今论语作“勃”。刘疏云:“谓夫子盛气貌也。”广雅释训:“勃勃,盛也。”经传亦以“悖”为之。左传庄公篇云:“禹、汤罪己,其兴也悖焉。”杜注云:“悖,盛貌。”誖、悖同字,俗本作“浡”焉。然则明其誖乎者,谓明其盛矣也。中庸云:“知微之显,可与入德矣。”春秋繁露二端云:“夫览求微细于无端之处,诚知小之为大也,微之将为着也。吉凶未形,圣人所独立也。”

聪明其至矣乎?〔注〕在于至妙之人。不聪,实无耳也;不明,实无目也。敢问大聪明。曰:“眩眩乎!惟天为聪,惟天为明。夫能高其目而下其耳者,匪天也夫?”〔注〕目高则无所不照,耳下则无所不闻。言人高其目,则睹德义之经,圣人之道;下其耳,则闻刍荛之言,负薪之语。〔疏〕“聪明其至矣乎”者,司马云:“聪者,闻言察其是非;明者,见事知其可否。人君得之,为尧为舜;匹夫得之,穷神知命。才之至美,莫尚于此。”按:论语云:“中庸之为德也,其至矣乎!民鲜久矣。”本书孝至云:“孝至矣乎?一言而该,圣人不加焉。”此亦谓聪明之德,民所鲜能,虽圣人无以加之,故曰至矣乎也。“不聪,实无耳也;不明,实无目也”者,俞云:“两‘实’字皆当为‘是’。不聪,是无耳也;不明,是无目也。非实无耳、无目也。‘是’通作‘寔’,故尔雅释诂曰:‘寔,是也。’‘寔’通作‘实’,故诗韩奕篇郑笺云:‘赵、魏之东,实、寔同声。’然则‘实’亦可通作‘是’矣。”按:俞说是也。司马云:“愚者颠倒是非,反易忠邪,虽有耳目,何异聋瞽!”“眩眩乎!惟天为聪,惟天为明”云云者,音义:“眩眩,胡涓切,幽远貌。”按:说文:“玄,幽远也。”音义读“眩”为“玄”,故音释如此。荣谓“眩”读为“炫”,胡练切。广雅释训云:“炫炫,明也。”司马云:“物之视听,局于形声。天则听于无声,视于无形,发于心者,天必知之,故无若天之聪明也。目高,所以见远;耳下,所以听卑。”按:皋陶谟云:“天聪明自我民聪明。”郑注云:“天之所谓聪明有德者,由民也。”言天所善恶与民同。然则集众聪以为聪,是为大聪;积众明以为明,是为大明。高其目者,自我民视;“下其耳”者,自我民听。惟天能之,故惟天为聪明也。“匪天也夫”,御览二引作“惟天也夫”。

或问:“小每知之,可谓师乎?”曰:“是何师与!是何师与!天下小事为不少矣,〔注〕巧历所不能算。每知之,是谓师乎?师之贵也,知大知也。〔注〕大知者圣道。小知之师,亦贱矣。”〔注〕致远恐泥,是以君子不为,故不贵也。〔疏〕“或问”世德堂本作“或曰”。“小每知之,可谓师乎”者,前文言“微而见之,明其誖乎”,疑其近于小必知之之义,故更设此问。“师之贵也,知大知也”者,音义:“大知,如字。”按:论语云:“子曰:‘赐也,女以予为多学而识之者与?’对曰:‘然。非与?’曰:‘非也!予一以贯之。’”集解云:“善有元,事有会,天下殊涂而同归,百虑而一致。知其元,则众善举矣,故不待多学,一以知之也。”知大知,即知其元之谓。荀子儒效云:“君子之所谓知者,非能遍知人之所知之谓也,有所正矣。”杨注云:“‘正’当为‘止’,言止于礼义也。”礼义即大知之事。“小知之师,亦贱矣”者,学记云:“记问之学,不足以为人师。”郑注云:“记问谓豫诵杂难、杂说,至讲时为学者论之。”小知即记问之学。注“致远”至“贵也”。按:艺文志云:“孔子曰:‘虽小道,必有可观者焉。政远恐泥,是以君子弗为也。’然亦弗灭也,闾里小知者之所及,亦使缀而不忘。”孟坚以小道为闾里小知,与集解以为异端者不同。盖汉儒说论语如此。此注以小知为致远恐泥,与班义合。

孟子疾过我门而不入我室。或曰:“亦有疾乎?”曰:“摭我华而不食我实。”〔注〕华者,美丽之赋;实者,法言、太玄。〔疏〕“孟子疾过我门而不入我室”者,少仪郑注、楚辞惜诵王注并云:“疾,恶也。”音义:“过,古禾切。”孟子云:“孔子曰:‘过我门而不入我室,我不憾焉者,其惟乡原乎!乡原,德之贼也。’”赵注云:“人过孔子之门而不入,则孔子恨之。独乡原不入者,无恨心耳。以其贼德故也。”按:子云解此,与邠卿异义。摭我华而不食我实,以草木为喻;则过我门而不入我室,以宫室为喻也。论语云:“由也,升堂矣,未入于室也。”又云:“夫子之墙数仞,不得其门而入,不见宗庙之美、百官之富。”过我门之云“门”,即不得其门之门;不入我室之云“室”,即未入于室之室。过我门,谓尝附弟子之列;不入我室,谓不闻微言大义。乡原自以为是,不可与入尧、舜之道。为其自弃,故不以其不入室为恨。外此,则凡行束修以上者,无不欲其由文章而进于性与天道之学。其有中道而废,则孔子以为憾。憾焉者,非憾其人,乃自憾启发有未至也。此自圣人悔人不倦之意,若以为所居之室,则过门者之不入,是其常事。古人相见之礼,先之以介绍,重之以辞令,无过门便入之理。及阶及席,事止升堂,更无无故入室之理。以此为恨,殆非人情。然则邠卿此注,实乖经旨。子云以为取譬之辞,于义允矣。但此孔子之事,而云孟子者,语见七篇,遂以为孟子之言。犹汉人引论语所记诸弟子之言,皆以为孔子。盖当时引述之例如此。“或曰:‘亦有疾乎’”者,司马云:“问杨子亦有所恶乎。”是也。“摭我华而不食我实”者,音义:“摭我,音只。”说文“拓,拾也”,重文“摭”。按:“拓”或为“摭”,犹“跖”或为“跖”,今专以“摭”为“拓”,而以“拓”为“●”,音、义皆别矣。“华”谓文辞,“实”谓义理,“摭我华而不食我实”,谓但赏文辞,不研义理。“实”与“室”为韵。司马云:“皆谓小知浮浅之人,不能穷微探本。”注“华者,美丽之赋;实者,法言、太玄”。按:弘范解此,义极明憭。音义云:“不入室者,孟子疾之;不食实者,杨子疾之。近人注法言,误以‘孟子疾’为句绝。”音义所见法言注,未知何等。而此文宋注则云:“门与华谓法言,室与实谓太玄,言孟子七篇与法言为教一也,但无太玄尔。”其意殊不可晓。至吴司封乃解“亦有疾乎”为孟子亦有所短乎,遂以“摭我华而不食我实”为子云讥孟子之语。谓孟子与子云俱游于圣人之门,而不与同入室,孟子不言易,而子云准易,是以谓之。此则谬以千里,又不仅如音义所讥者矣。

或谓“仲尼事弥其年,盖天劳诸病矣夫”?曰:“天非独劳仲尼,亦自劳也。天病乎哉?天乐天,圣乐圣。”〔疏〕“仲尼事弥其年”云云者,司马云:“弥,终也。言仲尼终身栖栖汲汲,未尝无事,盖天劳苦之,亦困病矣。庄、列之论如此”。按:说文:“沵,满也。”经传多以“弥”为之。汉书司马相如传:“弥山跨谷。”颜注云:“弥,满也。”“事弥其年”,谓年促事繁,事溢于年也。庄子大宗师云:“子贡曰:‘然则夫子何方之依?’曰:‘丘,天之戮民也。’”列子杨朱云:“孔子明帝王之道,应时君之聘,伐树于宋,削迹于卫,穷于商、周,围于陈、蔡,受屈于季氏,见辱于阳虎,戚戚然以至于死,此天民之遑遽者也。”皆天劳仲尼之说。“天非独劳仲尼,亦自劳也”者,司马云:“天日行一周踰一度,未尝休息。”按:易干象曰:“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虞注云:“天一日一夜过周一度,故自强不息。”本书孝至云:“天道劳功。或问‘劳功’。曰:‘日一曰劳,考载曰功。’”是天亦自劳也。“天乐天,圣乐圣”者,于穆不已,天之所以为天也;学不厌,教不倦,圣之所以为圣也。各乐其道,何病之有?

或问:“鸟有凤,兽有麟,鸟、兽皆可凤、麟乎?”〔注〕言凡鸟、兽之不可得及凤、麟,亦犹凡人不可强通圣人之道。曰:“群鸟之于凤也,群兽之于麟也,形性。岂群人之于圣乎?”〔注〕鸟兽大小,形性各异;人之于圣,腑藏正同。〔疏〕“鸟、兽皆可凤、麟乎”者,孟子云:“有若曰:‘岂惟民哉?麒麟之于走兽,凤凰之于飞鸟,泰山之于丘垤,河海之于行潦,类也。圣人之于民,亦类也。’”然则万类之中,各有卓绝。谓人皆可以为圣人者,是谓鸟皆可以为凤,兽皆可以为麟也。“群鸟之于凤也”云云者,鸟、兽者,羽虫、毛虫之总称,凤、麟特其中之一种,形性各异,非圣人于民之比,不得以群鸟、兽之不可为凤、麟,证群人之不能为圣也。司马云:“圣人与人,皆人也,形性无殊,何为不可跂及?”注“言凡鸟、兽之不可得及凤、麟,亦犹凡人不可强通圣人之道”。按:世德堂本“及”作“而”,“凡人”作“凡夫”,“强”作“强”。注“腑藏正同”。世德堂本“正”作“并”。

 

或曰:“甚矣!圣道无益于庸也。圣读而庸行,盍去诸?”曰:“甚矣!子之不达也。圣读而庸行,犹有闻焉。去之,抏也。抏秦者,非斯乎?投诸火。”〔注〕斯,李斯。〔疏〕“圣道无益于庸也”者,荀子修身云:“不由礼则夷固僻违,庸众而野。”杨注云:“庸,凡庸也。”此因世人以五经为禄利之路,虽日习圣人之教,而无裨于身心,故以为喟。“圣读而庸行”者,音义:“庸行,下孟切,下‘庸行’同。”按:渊骞云:“孔子读而仪、秦行,何如也?”彼音义亦云:“秦行,下孟切。”然李注云:“欲读仲尼之书而行苏、张之辩。”是弘范读“行”如字。谓孔子之书是读,而仪、秦之术是行。则此圣读而庸行者,亦谓圣人之经是读,而凡庸之习是行也。“行”字不必读去声。“盍去诸”者,音义:“去诸,丘莒切。”司马云:“言俗儒虽读圣人之书,而所行无所异于庸人,盍去此俗儒乎?”陶氏鸿庆读法言札记云:“夫世之俗儒多矣,正之可也,黜之可也。苟欲去之,则必出于始皇之坑儒而后可。或人之问,不伦甚矣。今以上下文义推之,或人盖谓圣道虽高美,而无益于人,故欲去圣道以为治,即老、庄绝圣弃智之意。问道篇云:‘孰若无礼而德?’先知篇云:‘圣君少而庸君多,如独守仲尼之道,是漆也。’皆此意。盖自秦焚诗、书,微言已绝。汉兴而后,文帝好刑名,景帝好黄、老。武、昭以还,稍用儒术,诸儒始为章句之学。而老氏之书风行已久,蔚成政俗,当世好之者至以为过于五经。观本书问答屡及庄周、韩非,庄、韩固去圣道以为治者也。或人之问,犹是当时习尚之见耳。”荣按:去谓去读,非谓去俗儒,亦非欲去圣道也。此愤时嫉俗之意,谓口诵圣人之言,而身为鄙夫之事,虚费日力,了无所补,则不如废读之为愈也。“圣读而庸行,犹有闻焉”者,谓虽以读经为干禄之术,然犹得借是以闻圣人之教,愈于不闻。荀子儒效云:“不闻,不若闻之。”是也。“去之,抏也”者,音义:“抏也,五官切。汉书云:‘海内抏獘。’下‘抏秦’同。旧本皆作‘抏’。”宋、吴作“坑”,司马从之。宋云:“坑,陷也,言圣人之道陷矣。”司马云:“言俗儒虽不能行圣人之道,犹得闻其道而传诸人,愈于亡也。若恶其无实而遂去之,则与秦之坑儒何异哉?”世德堂本因之作“坑”。按:此承“犹有闻焉”而言,意谓去读则并此无之。则“抏也”云者,必与“有闻”字相反为义。破抏为坑,固非;解为抏獘,亦于义未协。抏之为言,顽也。左传僖公篇云:“心不则德义之经为顽。”抏、顽声同义近。汉书陈平传:“士之顽顿耆利无耻者,亦多归汉。”如淳云:“顽顿,谓无廉隅也。”史记郦生陆贾传:“刻印,刓而不能授。”孟康云:“刓断无复廉锷也。”然则人无廉隅,谓之顽顿;物无廉锷,谓之刓断。简言之,则曰顽,曰刓,其义一也。顽顿、刓断,本皆无廉锷之谓。引伸之,则以为无分别、无智虑之称。说文:“顽,●头也。”段注云:“凡物浑沦未破者,皆得曰●。凡物之头浑全者,皆曰●头。●、顽双声。析者锐,●者钝,故以为愚鲁之称。”庄子天下论彭蒙、田骈、慎到之蔽云:“椎拍輐断,与物宛转,舍是与非,苟可以免,不师知虑,不知前后。”輐断即刓断。又云:“而不免于魧断。”魧断,亦刓断也。庄子以状无知之貌,明与“顽顿”义同。此以“抏”为之,抏亦刓也。今用于愚鲁之义者,习以“顽”为之,而不知“抏”之即“顽”;犹顽顿之“顿”今习以“钝”为之,而不知“顿”之即“钝”也。此言圣读庸行者,其于圣人之道虽不能行,犹有所知。若去读,则一无所知,直顽而已矣。“抏秦者,非斯乎?投诸火”者,抏秦,犹云“愚秦”。史记秦始皇本纪云:“三十四年,丞相臣斯昧死言:‘古者,天下散乱,莫之能一,是以诸侯并作,语皆道古以害今,饰虚言以乱实,人善其所私学,以非上之所建立。今皇帝幷有天下,别黑白而定一尊。私学而相与非法教,人闻令下,则各以其学议之,入则心非,出则巷议,夸主以为名,异取以为高,率群下以造谤。如此弗禁,则主势降乎上,党与成乎下。禁之便。臣请史官非秦纪皆烧之;非博士官所职,天下敢有藏诗、书、百家语者,悉诣守、尉杂烧之。有敢偶语诗、书,弃市;以古非今者,族。吏见知不举者,与同罪。令下三十日不烧,黥为城旦。所不去者,医药、卜筮、种树之书。若欲有学法令,以吏为师。’制曰:‘可。’”然则愚秦者,非李斯乎?不惟去读而已,且并其所读者焚之,较之犹有闻焉者,果孰愈乎?吴胡部郎玉缙云:“‘抏’当径读为‘刓’。广雅释诂‘刓’与‘绝’并训为‘断’,断亦绝也。圣读庸行者,犹有所闻。若去读,则一无所闻,是自绝也。”注“斯,李斯”。按:“非斯乎”之为指李斯,义无可疑。宋、吴解亦同。司马云:“斯,此也。言诸儒之所以见坑于秦者,亦以圣读庸行,好横议以非世,故秦人深疾之,并其书焚之。若使秦之法遂行于世,则圣人之道绝矣。”如温公说,则“坑秦者,非斯乎”,犹云:“坑于秦者,非即此圣读庸行者乎?”欲以秦法之不可行,明俗儒之不可去也。然如此解之,与“投诸火”三字文义不贯。且横议非世,正俗儒所不肯为,谓秦人所坑者皆是俗儒,亦害于理。然则温公此解必不可通也。

或问:“人何尚?”曰:“尚智。”曰:“多以智杀身者,何其尚?”曰:“昔乎,皋陶以其智为帝谟,杀身者远矣;箕子以其智为武王陈洪范,杀身者远矣。”〔疏〕“‘人何尚?’曰:‘尚智’”者,春秋繁露必仁且智云:“知者见祸福远,其知利害蚤,物动而知其化,事兴而知其归,见始而知其终。言之无敢哗,立之而不可废,取之而不可舍。前后不相悖,终始有类,思之而有,复及之而不可厌。其言寡而足,约而喻,简而达,省而具,少而不可益,多而不可损。其动中伦,其言当务。如是者,谓之知。”“多以智杀身者,何其尚”者,此误以小慧为智也。方言云:“智,或谓之慧。”论语:“好行小慧。”郑注云:“小慧,谓小小之才智。”然则智、慧散文亦通。故不识智之义者,恒以小慧当之。说文:“慧,儇也。”苟以儇为智,则智者乃所以杀其身者矣。孟子论盆成括云:“其为人也小有才,未闻君子之大道也,则足以杀其躯而已矣。”赵注云:“言括之为人小有才慧,而未知君子仁义谦顺之道,适足以害其身也。”焦疏云:“慧则精明,精明则照察人之隐;慧则捷利,捷利则超越人之先,皆危机也。”即此或问之意也。“昔乎,皋陶以其智为帝谟”者,“昔乎”,世德堂本无“乎”字。按:此与问神“昔乎,仲尼潜心于文王矣”世德堂本亦无“乎”字同。皋陶,古书或作咎繇,亦作咎陶,俗字作“皋”。音义:“皋陶,音遥。”按:书序云:“皋陶矢厥谟,禹成厥功,帝舜申之,作大禹、皋陶谟、弃稷。”史记夏本纪云:“帝舜朝,禹、伯夷、皋陶相与语帝前,皋陶述其谋。帝禹立而举皋陶荐之,且授政焉,而皋陶卒。”正义引帝王纪云:“皋陶生于曲阜。曲阜,偃地,故帝因之而以赐姓曰偃。尧禅舜,命之作士。舜禅禹。禹即帝位,以咎陶最贤,荐之于天,将有禅之意。未及禅,会皋陶卒。”又引括地志云:“咎繇墓在寿州安丰县南一百三十里,故六城东东都陂内大冢也。”白虎通圣人云:“何以言皋陶圣人也?以自篇曰(一):‘若稽古皋陶。’圣人而能为舜陈道,‘朕言惠,可底行’;又旁施象刑维明也。”“箕子以其智为武王陈洪范”者,书序云:“武王胜殷,杀受,立武庚,以箕子归,作洪范。”史记宋微子世家云:“箕子者,纣亲戚也。”集解引马融云:“箕,国名也;子,爵也。”索隐引司马彪云:“箕子名胥余。马融、王肃以箕子为纣之诸父,服虔、杜预以为纣之庶兄。杜预云:‘梁国蒙县有箕子冢。’”尚书大传云:“武王胜殷,释箕子囚。箕子不忍周之释,走之朝鲜。武王闻之,因以朝鲜封之。箕子既受周之封,不得无臣礼,故于十三祀来朝。”汉书五行志云:“禹治洪水,赐◆书,法而陈之,洪范是也。圣人行其道,而宝其真。降及于殷,箕子在父师位而典之。周既克殷,以箕子归,武王亲虚己而问焉。”荣按:诗、书所载圣贤多矣,明哲保身,其事非一。今论智而独举皋陶、箕子以为例者,皋陶两更禅让,历仕三朝;箕子先蒙内难,继丁革命,并以上哲,克全令名,各着彝训,传于后世。子云自审遭际,有类于斯,而哇紫之廷,不可论治,括囊◆咎,终守吾玄。虽语默不同,所以全生远害,其道一也。是则明道为大,诎身为小,苟任斯文之重,何取匹夫之谅!问答之旨,实存于兹,聊借皋、箕隐以自喻耳。其后班孟坚答宾戏亦云:“昔咎繇谟虞,箕子访周,言通帝王,谋合神圣。”沿袭法言,而未知子云语意之所指。若崔寔政论云:“自古尧、舜之帝,汤、武之王,皆赖明哲之佐,博物之臣。故皋陶陈谟,而唐、虞以兴;伊、箕作训,而殷、周用隆。”斯则本孟坚而增益之,以为明良之泛论矣。(一)“自”字原本讹作“目”,据白虎通德论圣人改。

仲尼,圣人也,或者劣诸子贡。子贡辞而精之,然后廓如也。〔注〕精,明。于戏!观书者违子贡,虽多亦何以为?〔疏〕“或者”,世德堂本无“者”字。“仲尼,圣人也,或者劣诸子贡”者,吴云:“叔孙武叔、陈子禽皆有是言。”按:见论语。彼刘疏云:“夫子殁后,诸弟子切劘砥砺,以成其学。故当时以有若似圣人,子夏疑夫子,而叔孙武叔、陈子禽皆以子贡贤于仲尼,可见子贡晚年进德修业之功,几几乎超贤入圣。”是也。“子贡辞而精之,然后廓如也”者,即子贡答武叔、子禽诸语,及孟子所引“见其礼而知其政”云云是也。赵氏佑温故录引李光地读孟子札记云:“夫子所以超于群圣者,以其祖述尧、舜,宪章文、武,使先王之道传之无穷也。宰我、子贡、有若推尊之意,盖皆以此。而子贡独显言之,如能言夏、殷之礼,知韶、武之美善,告颜子为邦之类,皆所谓见礼知政,闻乐知德,等百王而莫违者也。孟子引之,以是为孔子所以异者。盖圣则同德,孔子则神明天纵,有以考前王而不谬,俟后圣而不惑,非列圣所可同也。然则宰我、子贡、有若虽皆智足以知圣人,而惟子贡能明言夫子之所以异于群圣,使后世无所疑惑,所谓辞而精之也。”“于戏”,宋、吴本作“乌呼”。“观书者违子贡,虽多亦何以为”者,学者不以子贡之言为圭臬,笃信孔子之圣超越百王,知所宗仰。则虽博极群书,亦所谓多多赘矣也。论语云:“诵诗三百,授之以政,不达;使于四方,不能专对。虽多,亦奚以为?”

“盛哉!成汤丕承也,文王渊懿也。”或问“丕承”。曰:“由小致大,不亦丕乎?革夏以天,不亦承乎?”“渊懿”。曰:“重易六爻,不亦渊乎?浸以光大,不亦懿乎?”〔疏〕“盛”,宋、吴本作“慎”,属上章。宋云:“言无慎于子贡之明师道也。”司马从之,云:“李本‘慎’作‘盛’,属下章。今从宋、吴本。”世德堂本因之,作“慎”。按:“盛哉”,叹美之辞。欲言汤、文之丕承渊懿,故先以叹美之辞起之。上文“虽多亦何以为”,明用论语文,其下不得更缀“慎哉”字也。“成汤丕承也”者,白虎通谥云:“谥或一言,或两言,何?文者以一言为谥,质者以两言为谥。故汤死后称成汤,以两言为谥也。”尔雅释诂云:“丕,大也。”说文:“承,奉也,受也。”“文王渊懿也”者,诗燕燕毛传云:“渊,深也。”尔雅释诂云:“懿,美也。”“由小致大,不亦丕乎”者,孟子云:“汤以七十里。”“革夏以天,不亦承乎”者,汤誓云:“有夏多罪,天命殛之。予畏上帝,不敢不正。尔尚辅予一人,致天之罚。”“重易六爻,不亦渊乎”者,文王重卦,详前篇疏。系辞云:“夫易,圣人之所以极深而研几也。唯深也,故能通天下之志;唯几也,故能成天下之务。”“浸以光大(一),不亦懿乎”者,庄子大宗师释文引向秀注云:“浸,渐也。”诗文王云:“文王在上,于昭于天。”郑笺云:“文王初为西伯,有功于民,其德着见于天,故天命之以为王,使君天下也。”史记周本纪云:“西伯盖即位五十年,其囚羑里,盖益易之八卦为六十四卦。诗人道西伯,盖受命之年称王,而断虞、芮之讼。后七年而崩,谥为文王。改法度,制正朔矣。”(一)“大”字原本讹作“火”,据正文改。  或问“命”。曰:“命者,天之命也,非人为也,人为不为命。”请问“人为”。曰:“可以存亡,可以死生,非命也。〔注〕是人为者。命不可避也。”〔注〕大理然者也。或曰:“颜氏之子,冉氏之孙。”曰:“以其无避也,若立岩墙之下,动而征病,行而招死,命乎!命乎!”〔注〕自诒伊戚。〔疏〕“命者,天之命也”者,白虎通寿命云:“命者何谓也?人之寿也,天命己使生者也。”论语雍也皇疏云:“命者,禀天所得以生,如受天教命也。”是也。“可以存亡,可以死生,非命也”者,司马云:“人事可以生存而自取死亡,非天命也。”按:韩诗外传云:“哀公问孔子曰:‘有智寿乎?’孔子曰:‘然。人有三死而非命也者,自取之也。居处不理,饮食不节,劳过者,病共杀之;居下而好干上,嗜欲无厌,求索不止者,刑共杀之;少以敌众,弱以侮强,忿不量力者,兵共杀之。故有三死而非命者,自取之也。诗云:‘人而无仪,不死何为?’”即此文之义。“命不可避也”者,孟子云:“莫非命也,顺受其正。”赵注云:“命有三名:行善得善,曰受命。行善得恶,曰遭命。行恶得恶,曰随命。惟顺受命为受其正也。”“或曰颜氏之子,冉氏之孙”者,司马云:“言颜渊、冉伯牛非不知修人事,而颜渊早夭,伯牛恶疾,何也?”按:论语:“有颜回者,好学,不迁怒,不贰过,不幸短命死矣。”邢疏云:“凡事应失而得曰幸,应得而失曰不幸。恶人横夭,则惟其常。颜回以德行著名,应得寿考,而反二十九发尽白,三十二而卒,故曰不幸短命死矣。”今本史记弟子传但云“回年二十九,发尽白,蚤死”,无“三十二而卒”之文。惟家语弟子解则云:“颜回二十九年而发白,三十一早死。”翟氏灏四书考异谓王肃摭拾史文,于“蚤”字上妄增“三十一”三字。臧氏庸拜经日记亦云:“‘三十一“之文,不知所本,必系王肃伪撰。”今考公羊传哀公篇徐疏引弟子传云:“颜渊少孔子三十岁,三十二而卒。”是旧本史记如此。今本弟子传此文下索隐云:“家语亦云年二十九而发白,三十二而死。”可见司马贞所据史记正作“三十二而卒”,与家语文同,故称“家语亦云”。此邢疏所称“发尽白”三字明用弟子传语,则“三十二而卒”之说亦本史记,与公羊疏所据同也。然则旧本史记、家语于颜子卒年固同作三十二,今史记作蚤,家语作三十一,皆后刻书者所改。翟、臧二家以“三十一”之文为子雍增造,失考已甚。毛氏奇龄论语稽求篇,又据王肃家语注有“颜回死时,孔子年六十一”之语,谓旧家语本原是三十一岁,坊本误作“二”字,则以不误为误也。(肃注孔子年六十一,当是六十二之误。)然伯鱼卒时,孔子年且七十。颜子卒,又在其后。谓鲤也死有棺而无椁,为设事之辞,断不可通。以颜渊少孔子三十岁计之,孔子七十,颜已四十,则三十二而卒之说固自相抵梧。稽求篇因谓弟子传所云少孔子三十岁者,原是“四十”之误。钱氏坫论语后录亦同此说。然子路少孔子九岁,若颜渊少孔子四十岁,则与子路相差至三十以上,而论语记颜渊、季路侍,犹先渊后路,于义可疑。人生四十而仕,颜子甫在立年,孔子遽谓行藏与共,亦嫌过早。故李氏锴尚史推定颜子享年四十有一,四书考异亦同,拜经日记谓颜子卒年四十,说皆近理。金氏鹗求古录礼说,谓颜子之卒与子路相近而稍先,时孔子年七十二,颜子少孔子三十岁,则其年四十二也。古“三”、“四”字皆积画,每多互讹,此盖“四”误为“三”也。其言最允。然則舊本史記“三十二而卒”,乃“◆十二而卒”之誤,子雍偶據誤文生疑。若以为伪撰,则必不自为此矛盾矣。洪范六极,一曰凶短折,伪传云:“短未六十,折未三十。”孔疏云:“传以寿为百二十年,短者半之,为未六十;折又半,为三十。”是则六十以下犹当为短,况四十二耶?至若颜渊十八之说,(见问神疏。)则潘氏集笺所谓,按诸经传,无一合者,此真不足辩者矣。又论语:“伯牛有疾,子问之,自牖执其手,曰:‘亡之,命矣夫,斯人也而有斯疾也!斯人也而有斯疾也!’”弟子传云:“冉耕,字伯牛。孔子以为有德行。伯牛有恶疾,孔子往问之。”淮南子精神:“冉伯牛为厉。”毛氏奇龄四书剩言云:“古以恶疾为癞。礼,妇人有恶疾去,以其癞也。韩诗解芣卫之诗,谓蔡人之妻伤夫恶疾,虽遇癞而不忍绝。刘孝标作辨命论遂谓冉耕歌其芣卫,正指是也。”武氏亿群经义证云:“厉、癞音相近。史记豫让传‘漆身为厉’,注‘音’赖,索隐曰:‘恶疮病也。’又论衡命义篇:‘伯牛空居而遭恶疾。’是致病之由,又可附见,疏家皆不及之。”论语刘疏云:“白虎通寿命篇:‘命有三科。有遭命,以遇暴。遭命者,逢世残贼。若上逢乱君,下必灾变暴至,夭绝人命。’下云:‘冉伯牛危言正行而遭恶疾,孔子曰:命矣夫!斯人也,而有斯疾也。’是则孔子此叹,盖伤时无贤君,有道之士多致夭病,与哭颜渊同意。”“曰以其无避也”者,即所谓行善得恶曰遭命是也。“若立岩墙之下”云云者,孟子云:“是故知命者不立乎岩墙之下。”司马云:“岩墙,欹危欲崩之墙也。”“动而征病”,即诗传所谓“病共杀之”;“行而招死”,即诗传所谓“刑共杀之”、“兵共杀之”者,皆自取之,而非命,故曰:“命乎!命乎”也。注“是人为者”。按:世德堂本“者”作“也”。注“大理然者也”。按:世德堂本无此注。注“自贻伊戚”。按:世德堂本作“自诒伊戚”。

吉人凶其吉,〔注〕居安思危,存不忘亡。凶人吉其凶。〔注〕以小恶为无伤而不去也,恶积而罪彰,灭身之凶至也。〔疏〕司马云:“楚庄王以无灾为惧,曰:‘天岂弃忘寡人乎?’是得吉犹以为凶也。纣淫虐将亡,灾异并臻,而曰:‘我生不有命在天?’是废人事而任天命,得凶而以为吉也。”按:此亦讥王莽之辞。莽传云:“天凤三年二月乙酉,地震。大司空王邑上书愿乞骸骨。莽曰:‘夫地有动有震,震者有害,动者不害。春秋记地震,易系坤动,动静辟胁,万物生焉。’十月戊辰,王路朱鸟门鸣,昼夜不绝。崔发等曰:‘虞帝辟四门,通四聪。门鸣者,明当修先圣之礼,招四方之士也。’于是令群臣皆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