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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外传》7

时间: 来源于:国学院

现勇敢强健、力气出众的人,就应向上级报告。如果有这样的人却不报告,叫埋没贤能,要判五刑之罪。”主管这方面事务的官员报告后退下。桓公最后又说:“在你所管辖的属里,发现不孝敬父母、不友爱兄弟、骄横暴戾、不服从君长命令的人,就应向上级报告。如果有这样的人却不报告,叫包庇坏人,要判五刑之罪。”主管这方面事务的官员报告后退下。五属大夫于是回到各自的辖地整治属的政事,属退下来就整治县,由县退下来就整治乡,由乡退下来就整治卒,由卒退下来就整治邑,由邑退下来就整治家。所以百姓中凡有好的,可以得到推举;百姓中凡有坏的,要受到诛罚。政令确定以后,用它来守国则固若金汤,用它来进攻则强大无比。

《齐语·管仲教桓公亲邻国》

 

桓公曰:“吾欲从事于诸侯,其可乎?”管子对曰:“未可。邻国未吾亲也。君欲从事于天下诸侯,则亲邻国。”桓公曰:“若何?”管子对曰:“审吾疆场,而反其侵地;正其封疆,无受其资;而重为之皮币,以骤聘眺于诸侯,以安四邻,则四邻之国亲我矣。为游士八十人,奉之以车马、衣裘,多其资币,使周游于四方,以号召天下之贤士。皮币玩好,使民鬻之四方,以监其上下之所好,择其淫乱者而先征之。”

  1. 译文

 

齐桓公说:“我打算在诸侯国之间建立霸业,时机成熟了吗?”管仲回答说:“不行。邻国还没有亲近我们。你想建立诸侯国之间的霸业,就要首先和邻国亲近。”桓公说:“如何亲近呢?”管仲回答说:“审定我国的疆界,归还从邻国夺来的土地,承认邻国疆界的合法性,不占邻国的便宜;还要多多赠给邻国礼物,派出使者经常到周边邻国作亲善访问,以此使它们感到安定,这样周边邻国就会亲近我们了。请选派擅长外交的游说之士八十人,带着车马、衣裘和足够的钱财,让他们周游四方,用来笼络和召纳天下的贤能之士。皮毛、币帛和玩赏之物,让百姓贩卖到各地去,以此来观察各国朝野上下的不同爱好和追求,然后选择其中奢侈腐化的国家首先征伐它。”

《齐语·管仲教桓公足甲兵》

 

桓公问曰:“夫军令则寄诸内政矣,齐国寡甲兵,为之若何?”管子对曰:“轻过而移诸甲兵。”桓公曰:“为之若何?”管子对曰:“制重罪赎以犀甲一戟,轻罪赎以鞼盾一戟,小罪讁以金分,宥间罪。索讼者三禁而不可上下,坐成以束矢。美金以铸剑戟,试诸狗马;恶金以铸锄、夷、斤、,试诸壤土。”甲兵大足。

  1. 译文

齐桓公问道:“军令已经包含在政令中实施了,可是齐国缺少铠甲和武器,怎么筹办呢?”管仲回答说:“减轻对罪犯的惩罚,让他们用铠甲和武器来赎罪。”桓公说:“怎样实施呢?”管仲回答说:“判死刑的罪犯可以用犀皮甲和一枝戟来赎罪,犯轻罪的可以用鞼盾和一枝戟来赎罪,犯普通小罪过的,罚他金钱,有犯罪嫌疑的,予以赦免。要求打官司的先禁闭三天,让他们把诉词考虑停当。诉词定下不变后,要交一束箭才给以审理。好的金属用来铸造剑戟,然后用狗马来试验是否锋利;差的金属用来铸造农具,然后用土壤来试验是否合用。”桓公采纳了管仲的建议,于是齐国的铠甲和武器非常充足。

《齐语·桓公帅诸侯而朝天子》

 

桓公曰:“吾欲南伐,何主?”管子对曰:“以鲁为主。反其侵地棠、潜,使海于有蔽,渠弭于有渚,环山于有牢。”桓公曰:“吾欲西伐,何主?”管子对曰:“以卫为主。反其侵地台、原、姑与漆里,使海于有蔽,渠弭于有渚,环山于有牢。”桓公曰:“吾欲北伐,何主?”管子对曰:“以燕为主。反其侵地柴夫、吠狗,使海于有蔽,渠弭于有渚,环山于有牢。”四邻大亲。既反侵地,正封疆,地南至于■阴,西至于济,北至于河,东至于纪酅,有革车八百乘。择天下之甚淫乱者而先征之。

即位数年,东南多有淫乱者,莱、莒、徐夷、吴、越,一战帅服三十一国。遂南征伐楚,济汝,逾方城,望汶山,使贡丝于周而反。荆州诸侯莫敢不来服。遂北伐山戎,■令支,斩孤竹而南归。海滨诸侯莫敢不来服。与诸侯饰牲为载,以约誓于上下庶神,与诸侯戮力同心。西征攘白狄之地,至于西河,方舟设泭,乘桴济河,至于石枕。悬车束马,逾太行与辟耳之溪拘夏,西服流沙,西吴。南城于周,反胙于绛。岳滨诸侯莫敢不来服,而大朝诸侯于阳谷。兵车之属六,乘车之会三,诸侯甲不解累,兵不解翳,弢无弓,服无矢。隐武事,行文道,帅诸侯而朝天子。

  1. 译文

齐桓公说:“我打算征伐南方,哪个国家可以作东道主供给我们军用?”管仲回答说:“用鲁国作东道主。我们归还侵占它的棠和潜两个地方,使我们军队在海边有依托隐蔽的地方,在海湾可以停驻,在山区有牲畜的肉可吃。”桓公说:“我打算征伐西方,哪个国家可以作东道主供给我们军用?”

管仲回答说:“用卫国作东道主。我们归还侵占它的台、原、姑和漆里四个地方,使我们军队在海边有依托隐蔽的地方,在海湾可以停驻,在山区有牲畜的肉可吃。”桓公说:“我打算征伐北方,哪个国家可以作东道主供给我们军用?”管仲回答说:“用燕国作东道主。我们归还侵占它的柴夫和吠狗两个地方,使我们军队在海边有依托隐蔽的地方,在海湾可以停驻,在山区有牲畜的肉可吃。”于是齐国与周边国家都建立起睦邻关系。归还了侵占邻国的土地,重新厘正了疆界以后,齐国的国土南至■阴,西达济水,北到黄河,东临纪国的酅城,拥有兵车八百辆。然后选择当时最腐败的国家首先发动进攻。

齐桓公即位后的最初几年,东南方有很多腐败的国家,如莱、莒、徐夷、吴和越等国,齐国一次出兵就征服了三十一个国家。于是又向南进攻楚国,渡过汝水,翻越方城山,汶山也已经可以望见了,迫使楚国向周王室朝贡丝帛然后才撤军。荆州一带的诸侯小国没有谁敢不服从的。于是又向北进攻山戎,打败令支,击溃孤竹然后才撤军南返,海边一带的诸侯小国没有谁敢不服从的。齐国与这些国家的诸侯缔结盟约放在刷洗干净的牛身上,以此向天地间的神灵发誓,愿永远和诸侯们并力同心。齐国又向西进攻,占领了白狄的土地,到达西河附近,置备了船只和木筏,渡过黄河,直抵晋国的石枕。为了通过当地的高山深谷,齐国军队悬吊起兵车,勒紧马缰翻越了太行山和辟耳山的拘夏峡谷,征服了西面的流沙和西吴。齐国还组织诸侯的军队守卫周的王城,讨伐晋乱,帮助晋惠公回到绛城继承君位。北岳一带的诸侯没有谁敢不服从的,于是齐桓公得以在阳谷这个地方举行大规模的诸侯盟会。总计齐桓公执政期间,共组织过有阅兵仪式的盟会六次,乘车举行盟会三次,诸侯们纷纷休兵卸甲,弓箭入库。在消弭了诸侯国之间的战乱,推行文治之道的基础上,齐桓公率领各诸侯恢复了对周天子的朝见。

 

 

《齐语·葵丘之会天子致胙于桓公》

 

葵丘之会,天子使宰孔致胙于桓公,曰:“余一人之命有事于文、武,使孔致胙。”且有后命曰:“以尔自卑劳,实谓尔伯舅,无下拜。”桓公召管子而谋,管子对曰:“为君不君,为臣不臣,乱之本也。”桓公惧,出见客曰:“天威不违颜咫尺,小白余敢承天子之命曰‘尔无下拜’,恐陨越于下,以为天子羞。”遂下拜,升受命。赏服大辂,龙旗九旒,渠门赤旗,诸侯称顺焉。

 

  1. 译文

 

诸侯在葵丘这个地方盟会时,周襄王派宰孔送祭肉给齐桓公,说:“我祭祀了文王、武王,让宰孔送祭肉给你享用。”接着又命令说:“因为你谦卑劳苦,加上我应称你伯舅,可不必下拜受赐。”桓公召管仲商量如何处置这事,管仲回答说:“为君者不讲君威,为臣者不讲臣礼,这是造成祸乱的本源啊。”桓公很惶恐,出来接见宰孔说:“天子的威严离我不到咫尺之间,我小白岂敢接受天子‘不必下拜’的命令,这样恐怕我会犯过失,给天子带来耻辱。”于是下阶再拜稽首,然后才登堂接受胙肉。周襄王赏给他大辂车、缀有九条流苏的龙旗和渠门大旗,诸侯们都称颂齐桓公的举止顺乎礼仪。

 

 

《齐语·桓公霸诸侯》

 

桓公忧天下诸侯。鲁有夫人、庆父之乱,二君弑死,国绝无嗣。桓公闻之,使高子存之。

狄人攻邢,桓公筑夷仪以封之,男女不淫,牛马选具。狄人攻卫,卫人出庐于曹,桓公城楚丘以封之。其畜散而无育,桓公与之系马三百。天下诸侯称仁焉。于是天下诸侯知桓公之非为己动也,是故诸侯归之。

桓公知诸侯之归己也,故使轻其币而重其礼。故天下诸侯罢马以为币,缕綦以为奉,鹿皮四个;诸侯之使垂橐而入,稛载而归。故拘之以利,结之以信,示之以武,故天下小国诸侯既许桓公,莫之敢背,就其利而信其仁、畏其武。桓公知天下诸侯多与己也,故又大施忠焉。可为动者为之动,可为谋者为之谋,军谭、遂而不有也,诸侯称宽焉。通齐国之鱼盐于东莱,使关市几而不征,以为诸侯利,诸侯称广焉。筑葵兹、晏、负夏、领釜丘,以御戎、狄之地,所以禁暴于诸侯也;筑五鹿、中牟、盖与、牡丘,以卫诸夏之地,所以示权于中国也。教大成,定三革,隐五刃,朝服以济河而无怵惕焉,文事胜矣。是故大国惭愧,小国附协。唯能用管夷吾、宁戚、隰朋、宾胥无、鲍叔牙之属而伯功立。

 

  1. 译文

 

齐桓公关心着天下诸侯的事情。鲁国发生了哀姜和庆父淫乱祸国的事件,两个国君先后被杀,君位没有人继承。桓公听说后,派高子去鲁国立僖公为君,使鲁国得以保存下来。

北方的狄人进攻邢国,齐桓公就在夷仪修筑城堡,让邢国迁到那里,使邢国的百姓避免了狄人的奸淫掳掠,牛马如数得到保存。狄人进攻卫国,卫国的百姓被迫出走到曹邑避难,齐桓公就在楚丘这个地方建造城堡让他们重

建家园。他们的牲畜在战乱中散失了,无法繁殖恢复,桓公就送给他们养在马厩里的三百匹良马。这样天下诸侯都称赞桓公仁德。于是天下诸侯都知道桓公的这些举动并不是为了自己的私利,所以诸侯们都归附于他。

齐桓公知道天下诸侯归附他,所以就让诸侯们带着轻微的礼物来朝见,而用重礼回赠他们。所以天下诸侯朝见时用劣马做礼物,用麻织的粗布做托玉器的衬垫,送来的鹿皮也不是整张的。诸侯的使者空着口袋而来,却都满载而归。由于齐国用利笼络他们,用信结交他们,用武力威慑他们,所以天下的小国诸侯一旦与桓公缔结盟约,就没有谁敢背弃。这是因为贪图他的好处,相信他的仁义,慑服他的武力。桓公知道天下诸侯都服从自己,所以又大力施展他的忠信,可以采取行动帮助诸侯的就去行动,可以为诸侯谋划的就去谋划。桓公派军队灭掉了不服从他的谭和遂两个小国,但自己不去占有而把它们的土地分给诸侯,所以诸侯们称颂他的宽宏大度。他取消对车夷一带鱼盐的禁运,命令关市对过往的鱼盐只检查而不收税,用这个办法使诸侯得到实利,诸侯们都称颂他能广施恩惠。他下令修筑葵兹、晏、负夏、领釜丘等几个要塞,用以防御戎人和狄人对邻近各诸侯国的侵掠;他还下令修筑五鹿、中牟、盖与、牡丘等几个关隘,用以捍卫诸夏的要地,并向中原各国显示自己的权威。桓公为了霸业而从事的教化终于大见成效,于是甲胄盾和刀剑矛戟矢都封存收藏而不用,穿着朝服西渡黄河与强大的晋国盟会也丝毫不必害怕了,这是文治的成功。所以大国都自惭不及,小国纷纷归附。这一切都是因为齐桓公能重用管仲、宁戚、隰朋、宾胥无、鲍叔牙这批人才,霸业正是因此而建立起来的。

 

 

《晋语·武公伐翼止栾共子无死》

 

武公伐翼,杀哀侯,止栾共子曰:“苟无死,吾以子见天子,令子为上卿,制晋国之政。”辞曰:“成闻之:‘民生于三;事之如一。’父生之,师教之,君食之。非父不生,非食不长,非教不知生之族也,故壹事之。唯其所在,则致死焉。报生以死,报赐以力,人之道也。臣敢以私利废人之道,君何以训矣?且君知成之从也,未知其待于曲沃也。从君而贰,君焉用之?”遂斗而死。

 

  1. 译文

 

武公讨伐翼城,杀了晋哀侯,劝阻晋哀侯的大夫栾共子说:“假如你不为哀侯效忠而死,我将带你去进见天子,让他任命你当上卿,掌管晋国的政务。”栾共子拒绝说:“我听说过:‘人在世间生活靠的是父亲、师长和国君,要始终如一地事奉他们。’父亲给我生命,师长给我教诲,国君给我食禄。没有父亲就不会来到世间,没有国君的食禄就不会长大,没有师长的教诲就不会知道家族的历史,所以必须一心一意事奉他们。只要是他们的事,就应出死力去办。用死报答他们的养育,用力报答他们的惠赐,这是做人的道理。我岂敢为了一己的私利废弃做人的道理,那样的话你又怎么教我尽忠呢?况且你只知道劝我不为哀候效忠而死,却不知道我如苟且到曲沃事奉你,就是怀有二心。跟随国君的人却怀有二心,国君要用他干什么?”于是战斗而死。

 

 

《晋语·史苏论献公伐骊戎胜而不吉》

 

献公卜伐骊戎,史苏占之,曰:“胜而不吉。”公曰:“何谓也?”对曰:“遇兆,挟以衔骨,齿牙为猾,戎、夏交捽。交捽,是交胜也,臣故云。且惧有口,携民,国移心焉。”公曰:“何口之有!口在寡人,寡人弗受,谁敢兴之?”对曰:“苟可以携,其入也必甘受,逞而不知,胡可壅也?”公弗听,遂伐骊戎,克之。获骊姬以归,有宠,立以为夫人。公饮大夫酒,令司正实爵与史苏,曰:“饮而无肴。夫骊戎之役,女曰‘胜而不吉’,故赏女以爵,罚女以无肴。克国得妃,其有吉孰大焉!”史苏卒爵,再拜稽首曰:“兆有之,臣不敢蔽。蔽兆之纪,失臣之官,有二罪焉,何以事君?大罚将及,不唯无肴。抑君亦乐其吉而备其凶,凶之无有,备之何害?若其有凶,备之为瘳。臣之不信,国之福也,何敢惮罚。”

饮酒出,史苏告大夫曰:“有男戎必有女戎。若晋以男戎胜戎,而戎亦必以女戎胜晋,其若之何!”里克曰:“何如?”史苏曰:“昔夏桀伐有施,有施人以妹喜女焉,妹喜有宠,于是乎与伊尹比而亡夏。殷辛伐有苏,有苏氏以妲己女焉,妲己有宠,于是乎与胶鬲比而亡殷。周幽王伐有褒,褒人以褒姒女焉,褒姒有宠,生伯服,于是乎与虢石甫比,逐太子宜臼而立伯服。太子出奔申,申人、鄫人召西戎以伐周,周于是乎亡。今晋寡德而安俘女,又增其宠,虽当三季之王,不亦可乎?且其兆云:‘挟以衔骨,齿牙为猾。’我卜伐骊,龟往离散以应我。夫若是,贼之兆也,非吾宅也,离则有之。不跨其国,可谓挟乎?不得其君,能街骨乎?若跨其国而得其君,虽逢齿牙,以猾其中,谁云不从?诸夏从戎,非败而何?从政者不可以不戎,亡无日矣!”

郭偃曰:“夫三季王之亡也宜。民之主也,纵惑不疚,肆侈不违,流志而行,无所不疚,是以及亡而不获追鉴。今晋国之方,偏侯也。其土又小,大国在侧,虽欲纵惑,未获专也。大家、邻国将师保之,多而骤立,不其集亡。虽骤立,不过五矣。且夫口,三五之门也。是以谗口之乱,不过三五。且夫挟,小鲠也。可以小戕,而不能丧国。当之者戕焉,于晋何害?虽谓之挟,而猾以齿牙,口弗堪也,其与几何?晋国惧则甚矣,亡犹未也。商之衰也,其铭有之曰:‘嗛嗛之德,不足就也,不可以矜,而只取忧也。嗛嗛之食,不足狃也,不能为膏,而只罹咎也。’虽骊之乱,其罹咎而已,其何能服?吾闻以乱得聚者,非谋不卒时,非人不免难,非礼不终年,非义不尽齿,非德不及世,非天不离数。今不据其安,不可谓能谋;行之以齿牙,不可谓得人;废国而向己,不可谓礼;不度而迂求,不可谓义;以宠贾怨,不可谓德;少族而多敌,不可谓天。德义不行,礼义不则,弃人失谋,天亦不赞。吾观君夫人也,若为乱,其犹隶农也。虽获沃田而勤易之,将不克飨,为人而已。”

士曰:“诚莫如豫,豫而后给。夫子诫之,抑二大夫之言其皆有焉。”

既,骊姬不克,晋正于秦,五立而后平。

 

  1. 译文

 

晋献公卜问讨伐骊戎的结果,史苏占卜后说:“能取胜但不吉利。”献公问:“此话怎讲?”史苏回答说:“从兆象看是齿牙互相夹持,衔着一块骨头,齿牙咬弄着它,象征骊戎和晋国的互相冲突。齿牙交对,就是交替取胜,所以我才说胜而不吉。况且兆象最怕遇到口,口意味着百姓离弃,国家将会不稳哩。”献公说:“哪来什么口!口由我控制,我不接受,谁敢起来说话?”史苏回答说:“假如连百姓都可以离弃,那么入耳的甜言蜜语必然会欣然接受。如此任性而不自知,又怎么防止祸患呢?”献公不听,于是讨伐骊戎,打败了它,俘获骊姬并把她带回晋国,骊姬得宠,被立为夫人。献公设酒宴款待大夫们,命司正官斟满酒递给史苏,说:“只饮酒不许吃菜。当初讨伐骊戎的战役,你说‘胜而不吉’,所以现在只赏你酒,而罚你不许吃菜。打败敌国得到爱妃,还有什么吉利比这更大的!”史苏饮完酒,低头拜谢说:“兆象上有的,我不敢隐蔽。隐蔽兆象的内容,就失了做臣子的职责,有了这两项罪,怎么事奉国君呢?大的惩罚将要临头,不只是没有菜下酒了。国君也许是喜欢吉兆而防备凶兆的,虽然凶兆没有出现,防备一下又有什么害处呢?如果真的出现凶险,防备了也可以减轻。我占的卜不灵验,是国家的福气啊,我岂敢害怕受罚。”

饮完酒出来,史苏对大夫们说:“有男兵必有女兵。如果说晋国以男人的力量战胜了骊戎,那么它也一定会用女人的力量战胜晋国的,怎么办!”大夫里克问:“这是怎么一会事?”史苏说:“过去夏朝的桀讨伐有施氏,有施氏的人把妹喜进献给桀,妹喜得宠,于是就与伊尹一起使夏朝灭亡。商朝的纣讨伐有苏氏,有苏氏的人把妲己进献给纣,妲己得宠,于是就与胶鬲一起使商朝灭亡。周幽王讨伐褒国,褒国的人把褒姒进献给幽王,褒姒得宠,

生了伯服,于是就联合虢石甫赶走了太子宜臼,改立伯服为太子。宜臼出走申国,申国人、鄫国人邀集西戎一起讨伐周,西周由此而灭亡。现在晋君德行不高,而被那个俘虏的女人所迷惑,还增加对她的宠幸,把晋君比作夏、商、西周三朝的末代君王,不也可以吗?况且那兆象上说:‘上下挟持衔着骨头,齿牙咬弄着它。’我卜问的是讨伐骊戎的胜败,回答我的结果却是晋国的离散,像这样可是败国的征兆啊。非但我们不能安居下去,国家也有分裂的危险。没有人从外面入据晋国,可以说是挟持吗?没有人得宠于国君,可以说是衔骨吗?如果有人入据晋国而且得宠于国君,干出齿牙咬弄的事情,谁敢不服从?晋国服从骊戎的女人,不是失败又是什么?参预国政的人不能不警戒,亡国没有几天了!”

大夫郭偃说:“夏、商和西周三个末代君王的灭亡是合理的。百姓的统治者放纵惑乱而毫不反省,肆意奢侈而毫不忌讳,行动随心所欲,无所不用其极,所以亡了国而且得不到后世的追念。现在晋国是个偏远的小侯国,土地不多,齐、秦等大国就在旁边,即使国君想放纵惑乱,也没有那个条件,国内的上卿和邻国将会教训他,一次次地用新君取代荒淫的旧君,还不至于亡国。虽说会多次改立新君,但也不可能超过五次。因为口在星象上是纪三辰和宣五行的,所以由口而引发的内乱,不过牵涉到三个或者五个国君而已。至于挟,只是小鲠塞,可以造成小的内伤,但不足以亡国。当事者虽受到伤害,对晋国则无大碍。虽说是内外挟持,而且齿牙咬弄,口不能承受,但又能为害多久呢?晋国的恐惧是很严重了,亡国还不至于。商朝衰亡的原因,在钟鼎铭文上是这样记载的:‘小小的德行,不足以让世人归心,不可以因此而自夸,那样只会带来忧患。少少的食禄,不值得贪欲,不能肥己,那样只会遭到不幸。’就算骊姬挑起内乱,不过是她自己遭到不幸罢了,又怎么能使人顺从呢?我听说通过动乱聚敛财富邀笼人心的人,没有好的计谋就不能维系长久,得不到民众就不能自免于难,不合礼法就不能坚持到底,违反仁义就不能尽其天寿,缺少德惠就不能得到继嗣,没有天命佑助就不能长盛不衰。现在骊姬不居安而处危,不能算善谋;做齿牙咬弄的事以害人,不能算得民心;毁弃国家而为个人,不能算合乎礼;不考虑利害而以邪夺正,不能算讲究义;自恃得宠而招怨国人,不能算有德;缺少盟友而广树政敌,不能算得天助。不行德义,不效礼法,背弃百姓,缺乏谋略,所以上天也不会帮助她。依我看君夫人如果挑起内乱,将会像农村的奴隶一样,虽然获得一块良田并且勤于耕作,也不够吃的,为人辛劳而已。”

大夫士偃说:“与其告诫不如预作准备,有了准备一旦出事就好对付了。您告诫过了,两位大夫的话都是很有道理的。”

过后,骊姬的图谋没有得逞,晋国的内乱在秦国的干预下被荡平,先后立了五个国君才安定下来。

 

 

《晋语·史苏论骊姬必乱晋》

 

献公伐骊戎,克之,灭骊子,获骊姬以归,立以为夫人,生奚齐。其娣生卓子。骊姬请使申生主曲沃以速悬,重耳处蒲城,夷吾处屈,奚齐处绛,以儆无辱之故。公许之。

史苏朝,告大夫曰:“二三大夫其戒之乎,乱本生矣!日,君以骊姬为夫人,民之疾心固皆至矣。昔者之伐也,兴百姓以为百姓也,是以民能欣之,故莫不尽忠极劳以致死也。今君起百姓以自封也,民外不得其利,而内恶其贪,则上下既有判矣;然而又生男,其天道也?天强其毒,民疾其态,其乱生哉!吾闻君之好好而恶恶,乐乐而安安,是以能有常。伐木不自其本,必复生;塞水不自其源,必复流;灭祸不自其基,必复乱。今君灭其父而言其子,祸之基也。畜其子,又从其欲,子思报父之耻而信其欲,虽好色,必恶心,不可谓好。好其色,必授之情。彼得其情以厚其欲,从其恶心,必败国且深乱。乱必自女戎,三代皆然。”骊姬果作难,杀太子而逐二公子。君子曰:“知难本矣。”

 

  1. 译文

 

晋献公讨伐骊戎,征服了这个国家,杀了它的国君骊子,俘获骊姬回国,立她为夫人。骊姬生了奚齐,她妹妹生了卓子。骊姬请求献公派太子申生去曲沃以逼他速死,另派公子重耳去蒲城,公子夷吾去屈,而把奚齐留在国都绛。她说这是为了防备敌国的入侵,不让晋国受到耻辱。献公同意了她的请求。

史苏上朝时对大夫们说:“你们可要戒备哩,晋国内乱的根子已经产生了!当年,国君立骊姬为夫人,民众不满的心态原就达到了极点。古代的明君从事征伐,是发动百姓为百姓除害,所以民众能高兴地拥戴他,无不尽忠竭力甚至不惜一死。现在国君发动百姓却是为的自己丰厚,民众对外攻战得不到利益,又厌恶国内君王的贪欲,所以上下已经离心了。然而骊姬生的又是儿子,难道这是天意?上天加强了晋国的祸害,民众不满这种状况,内乱就要发生了!我听说国君应该喜欢好的事物,憎恶坏的事物,欢乐时就高兴,安定时就放心,这样统治才能持久正常。砍伐树木不从树根开始,必定会重新萌生;堵塞河水不从源头开始,必定会重新流淌;消灭祸乱不从根本着手,

必定会重生祸乱。如今国君杀了骊姬的父亲却又留下骊姬,这正是祸乱的根基啊。既留下骊姬,还要顺从她的欲望,她想报杀父之耻就会伸张野心。虽然外貌很美,但内心一定很丑恶,不能算是真正的美。国君喜欢她的美丽外貌,必定会答应她的要求。她得到国君的宠爱会进一步加强政治上的欲望,扩张其野心,这样就必定会使晋国败亡并且造成深重的祸乱。祸乱一定来自女人,夏、商、西周都是这样。”后来骊姬果然作乱,杀了太子申生并驱逐了公子重耳和夷吾。有识之士说:“史苏洞察灾难的根源了。”

 

 

《晋语·献公将黜太子申生而立奚齐》

 

骊姬生奚齐,其娣生卓子。公将黜太子申生而立奚齐。里克、丕郑、荀息相见,里克曰:“夫史苏之言将及矣!其若之何?”荀息曰:“吾闻事君者,竭力以役事,不闻违命。君立臣从,何贰之有?”丕郑曰:“吾闻事君者,从其义,不阿其惑。惑则误民,民误失德,是弃民也。民之有君,以治义也。义以生利,利以丰民,若之何其民之与处而弃之也?必立太子。”里克曰:“我不佞,虽不识义,亦不阿惑,吾其静也。”三大夫乃别。

蒸于武公,公称疾不与,使奚齐莅事。猛足乃言于太子曰:“伯氏不出,奚齐在庙,子盍图乎!”太子曰:“吾闻之羊舌大夫曰:‘事君以敬,事父以孝。’受命不迁为敬,敬顺所安为孝。弃命不敬,作令不孝,又何图焉?且夫间父之爱而嘉其贶,有不忠焉;废人以自成,有不贞焉。孝、敬、忠、贞,君父之所安也。弃安而图,远于孝矣,吾其止也。”

 

  1. 译文

 

骊姬生了奚齐,她妹妹生了卓子。晋献公打算废黜太子申生而改立奚齐为太子。里克、丕郑、荀息三人见面时,里克说:“史苏的预言将要应验了,怎么办呢?”荀息说:“我听说臣事国君的人,应该尽力为之办事,没听说可以违抗君命的。国君定了的事臣子理应服从,怎么可以有二心呢?”丕郑说:“我听说臣事国君的人,只能服从正确的决定,不可屈从他的错误。国君的错误会影响民众,民众跟着一起犯错误而丢失德行,无异于抛弃民众。民众所以要有国君,是用来确定上下之间礼义的,礼义是用来生利的,利是用来丰裕民众的。怎么可以与民众共处却要抛弃他们呢?一定要让国君立申生为太子才对。”里克说:“我没有才能,虽不懂得义,但也不会屈从国君的错误,我将保持沉默。”三位大夫于是告别了。

冬天祭祀武宫祖庙时,献公称病未去参加,而派奚齐主持祭事。猛足为此对太子申主说:“不让长子出面,却由奚齐在祖庙主持,你怎么考虑自身地位的安固呢?”太子说:“我听羊舌大夫说过:‘要以恭敬臣事国君,要以孝顺服侍父亲。’接受君命坚定不移叫做恭敬,按照父亲的意愿去行动叫做孝顺。违抗君命就是不敬,擅自行动就是不孝,我又能为自己考虑什么呢?况且离间父亲的爱却还享受他的赏赐,那就是不忠了;废了别人来成全自己,那就是不贞了。孝、敬、忠、贞,是君父肯定的好品德。抛弃这些好品

德而考虑自己的地位,就远离了孝,我只有静待命运的安排了。”

 

《晋语·献公伐翟柤》

 

献公田,见翟柤之氛,归寝不寐。郤叔虎朝,公语之。对曰:“床笫之不安邪?抑骊姬之不存侧邪?”公辞焉。出遇士,曰:“今夕君寝不寐,必为翟柤也。夫翟柤之君,好专利而不忌,其臣竞谄以求媚,其进者壅塞,其退者拒违。其上贪以忍,其下偷以幸,有纵君而无谏臣,有冒上而无忠下。君臣上下各餍其私,以纵其回,民各有心而无所据依。以是处国,不亦难乎!君若伐之,可克也。吾不言,子必言之。”士以告,公悦,乃伐翟柤。郤叔虎将乘城,其徒曰:“弃政而役,非其任也。”郤叔虎曰:“既无老谋,而又无壮事,何以事君?”被羽先升,遂克之。

 

  1. 译文

 

晋献公打猎时,看见翟柤国上空弥漫着凶气,回来后睡不好觉。郤叔虎上朝时,献公告诉他这件事。郤叔虎问:“是因为床铺不安适呢?还是因为骊姬不在身旁呢?”献公没作回答。郤叔虎退朝出来遇见士,说:“今晚国君睡不好觉,一定是为翟柤国。那翟柤国的国君喜欢独占利益而且毫不顾忌,他的臣下争相拍马屁以求讨好他。那些升官的都是堵塞国君视听的小人,那些遭到排斥的都是进逆耳之言的忠臣。这国君贪婪而不义,臣下则苟且以求侥幸,有放纵的国君而没有直言极谏的臣子,有贪婪的上层而没有忠心耿耿的下属。君臣上下各自满足一己的私欲,放纵他们的邪恶,民众各有自己的想法而无所以靠。像这样治国,不也很困难吗?晋君如要征伐它,准能成功。这些话我不说,你一定要向晋君说。”士把这事告诉了献公,献公很高兴,于是出兵征伐翟柤国。郤叔虎准备登上城墙杀敌,他的部下说:“丢下政务去作战,这不是你的职责啊。”郤叔虎答道:“我既没有谋略,又不去出力,凭什么事奉国君呢?”于是披着鸟羽率先爬上城墙,打败了翟柤国。

 

《晋语·优施教骊姬远太子》

 

公之优曰施,通于骊姬。骊姬问焉,曰:“吾欲作大事,而难三公子之徒如何?”对曰:“早处之,使知其极。夫人知极,鲜有慢心;虽其慢,乃易残也。”骊姬曰:“吾欲为难,安始而可?”优施曰:“必于申生。其为人也,小心精洁,而大志重,又不忍人。精洁易辱,重偾可疾,不忍人,必自忍也。辱之近行。”骊姬曰:“重,无乃难迁乎?”优施曰:“知辱可辱,可辱迁重;若不知辱,亦必不知固秉常矣。今子内固而外宠,且善否莫不信。若外惮善而内辱之,无不迁矣。且吾闻之:甚精必愚。精为易辱,愚不知避难。虽欲无迁,其得之乎?”是故先施谗于申生。

骊姬赂二五,使言于公曰:“夫曲沃,君之宗也;蒲与二屈,君之疆也,不可以无主。宗邑无主,则民不威;疆埸无主,则启戎心。戎之生心,民慢其政,国之患也。若使太子主曲沃,而二公子主蒲与屈,乃可以威民而惧戎,且旌君伐。”使俱曰:“狄之广莫,于晋为都。晋之启土,不亦宜乎?”公悦,乃城曲沃,太子处焉;又城蒲,公子重耳处焉;又城二屈,公子夷吾处焉。骊姬既远太子,乃生之言,太子由是得罪。

  1. 译文

 

晋献公有个为他乐舞逗趣的艺人叫施,与骊姬有私情。骊姬向他请教说:“我想办件大事,向三位公子发难,应该怎么做?”施回答说:“早点把他们的地位固定下来,使他们认识到自己的地位已经到顶。人若知道自己的地位已经到顶,就不敢再有非分之想。即使有轻慢之心,也能很容易击败了。”骊姬又问:“我要发难,先从谁下手呢?”施回答说:“必须先从太子申生开始。申生为人胆小怕事,受不得辱,而且年长稳重,又不忍心害人。那受不得辱的人,就容易羞辱;稳重而不灵活的人,就可以找他的毛病;不忍心害人的人,就只能自忍。可以对他最近的行为进行诬蔑。”骊姬说:“稳重的人,恐怕难以动摇他吧。”施说:“懂得羞耻的人才可以羞辱他,即使性格再稳重也会动摇的。如果一个人不在乎羞辱,也就一定不知道固守常规而容易动摇了。现在夫人内得君心,外受宠爱,你说一个人好话或坏话,国君没有不相信的。如果你表面做出善待申生的样子,私下用不义的罪名羞辱他,那他的意志没有不动摇的。我还听说,过分精明的人近于愚蠢。精明的人容易受辱,就会愚蠢得不知躲避祸难。即使想不动摇,他能办得到吗?”于是骊姬就先对申生施加谗言。

骊姬买通梁五和东关五,叫他们向献公进言说:“曲沃,是您的宗庙所在之地;蒲和南北二屈,是您的边疆要地,不能没有人主管。宗庙所在地没有人主管,民众就不会畏惧;边疆要地没有人主管,就会引发戎狄的侵略野心。戎狄产生野心,民众轻慢朝廷,这是国家的大患。如果让太子申生去主管曲沃的宗庙,让公子重耳和夷吾去主管蒲和南北二屈,就可以威服民众并使戎狄惧怕,而且也彰明了您的功绩。”骊姬又指使这两个人一同对献公说:“戎狄有广阔土地,让它成为晋国的下邑,晋国开拓了疆土,不也是一件很好的事吗?”献公听了很高兴,就下令在曲沃筑城,让太子

申生住在那里,又下令在蒲筑城,让公子重耳住在那里;又下令在南北二屈筑城,让公子夷吾住在那里。骊姬达到使太子离开国都的目的之后,就开始编造谗言谤语,太子申生从此蒙受了不白之

 

《晋语·献公作二军以伐霍》

 

十六年,公作二军,公将上军,太子申生将下军以伐霍。师未出,士言于诸大夫曰:“夫太子,君之贰也。恭以俟嗣,何官之有?今君分之土而官之,是左之也。吾将谏以观之。”乃言于公曰:“夫太子,君之贰也,而帅下军,无乃不可乎?”公曰:“下军,上军之贰也。寡人在上,申生在下,不亦可乎?”士对曰:“下不可以贰上。”公曰:“何故?”对曰:“贰若体焉,上下左右,以相心目,用而不倦,身之利也。上贰代举,下贰代履,周旋变动,以役心目,故能治事,以制百物。若下摄上,与上摄下,周旋不动,以违心目,其反为物用也,何事能治?故古之为军也,军有左右,阙从补之,成而不知,是以寡败。若以下贰上,阙而不变,败弗能补也。变非声章,弗能移也。声章过数则有衅,有衅则敌入,敌入而凶,救则不暇,谁能退敌?敌之如志,国之忧也。可以陵小,难以征国。君其图之!”公曰:“寡人有子而制焉,非子之忧也。”对曰:“太子,国之栋也。栋成乃制之,不亦危乎?”公曰:“轻其所在,虽危何害?”

士出语人曰:“太子不得立矣。改其制而不患其难,轻其任而不忧其危,君有异心,又焉得立?行之克也,将以害之;若其不克,其因以罪之。虽克与否,无以避罪。与其勤而不入,不如逃之。君得其欲,太子远死,且有令名,为吴太伯,不亦可乎?”太子闻之,曰:“子舆之为我谋,忠矣。然吾闻之:为人子者,患不从,不患无名;为人臣者,患不勤,不患无禄。今我不才而得勤与从,又何求焉?焉能及吴太伯乎?”太子遂行,克霍而反,谗言弥兴。

  1. 译文

公元前661年,晋献公组建上、下两军。献公统领上军,太子申生统领下军去进攻霍国。军队出发前,士对诸位大夫说:“太子,是国君的继承人。恭敬地等着继承君位,怎么能有官位?现在国君分封给他土地,还给他安排了官职,这是把他当外人看待啊。我要向国君进谏来了解他的态度。”于是对献公说:“太子,是国君的继承者,而您却让他去统领下军,恐怕不合宜吧?”献公说:“下军,就是上军的副职。我统领上军,申生统领下军,不也是可以的吗?”士回答说:“下不可以作为上的副职。”献公问:“这是为什么?”回答说:“正副职的关系就像人的四肢一样,分成上下和左右,

用来辅助心和目,所以才能经久使用而不劳倦,给身体带来好处。上肢的左右手交替举物,下肢的左右脚交替走步,轮流变换,用来服务于心和目,人所以才能做事,节制百物。如果下肢去引持上肢,或者上肢去引持下肢,就不能正常地轮流变换,破坏了与心和目的协调,那人就反而要被百物牵制,什么事能做得成?所以古代组建的军队,有左军有右军,缺了可以及时补上,列成阵势后敌方不知道有缺口,所以很少失败。如果以下军作为上军的副职,一旦出现缺口就不能变动补充,失败了也不能补救。没有表示进退的旗鼓指挥,军队是不能移动的。旗鼓的变化超过了规定的数目就会出现队形的空隙,有了空隙敌军就会乘虚而入,敌军突入后,形势就不吉利,想挽回失败已来不及了,谁还能击退敌军呢?敌军一旦得逞,是国家的忧患啊。所以变乱军制,只能侵凌小国,难以征服大国。请国君三思!”献公说:“我有儿子,并且已经为他编制了下军,用不着你担心。”士力谏说:“太子,是国家的栋梁。栋梁已成,却让他带兵,不也危险吗?”献公说:“减轻他的责任,虽然有危险,会有什么害处?”

士出来告诉众人说:“太子不能继承君位了。国君改变了他的职位却不考虑他的困难,减轻了他的责任却不担心他的危险,国君既已存异心,太子又怎能继承呢?他此行若能伐霍成功,将会因为得民心而被害;若不成功,也会因此而获罪。无论成功与否,都没有办法躲避罪责。与其辛辛苦苦出力而得不到国君的满意,还不如逃离晋国的好。这样国君得遂其愿,太子也避开了死亡的危险,而且将获得美名,做吴太伯,不也很好吗?”太子听到士的议论后说:“子舆为我考虑,可谓是忠心耿耿了。但是我听说:做儿子的,怕不顺从父亲的命令,不怕没有美名;做臣子的,怕不辛勤事奉国君,不怕得不到俸禄。如今我没有才能却得到跟随君父征伐的机会,还能要求什么呢?我又怎么能比得上吴太伯呢?”太子于是率军出征,打败了霍国回来,诽谤他的谗言更多了。

 

《晋语·优施教骊姬谮申生》

 

优施教骊姬夜半而泣谓公曰:“吾闻申生甚好仁而强,甚宽惠而慈于民,皆有所行之。今谓君惑于我,必乱国,无乃以国故而行强于君。君未终命而不殁,君其若之何?盍杀我,无以一妾乱百姓。”公曰:“夫岂惠其民而不惠于其父乎?”骊姬曰:“妾亦惧矣。吾闻之外人之言曰:为仁与为国不同。为仁者,爱亲之谓仁;为国者,利国之谓仁。故长民者无亲,众以为亲。苟利众而百姓和,岂能惮君?以众故不敢爱亲,众况厚之,彼将恶始而美终,以晚盖者也。凡民利是生,杀君而厚利众,众孰沮之?杀亲无恶于人,人孰去之?苟交利而得宠,志行而众悦,欲其甚矣,孰不惑焉?虽欲爱君,惑不释也。今夫以君为纣,若纣有良子,而先丧纣,无章其恶而厚其败。钧之死也,无必假手于武王,而其世不废,祀至于今,吾岂知纣之善否哉?君欲勿恤,其可乎?若大难至而恤之,其何及矣!”公惧曰:“若何而可?”骊姬曰:“君盍老而授之政。彼得政而行其欲,得其所索,乃其释君。且君其图之,自桓叔以来,孰能爱亲?唯无亲,故能兼翼。”公曰:“不可与政。我以武与威,是以临诸侯。未殁而亡政,不可谓武;有子而弗胜,不可谓威。我授之政,诸侯必绝;能绝于我,必能害我。失政而害国,不可忍也。尔勿忧,吾将图之。”

骊姬曰:“以皋落狄之朝夕苛我边鄙,使无日以牧田野,君之仓廪固不实,又恐削封疆。君盍使之伐狄,以观其果于众也,与众之信辑睦焉。若不胜狄,虽济其罪,可也。若胜狄,则善用众矣,求必益广,乃可厚图也。且夫胜狄,诸侯惊惧,吾边鄙不儆,仓廪盈,四邻服,封疆信,君得其赖,不知可否,其利多矣。君其图之!”公悦,是故使申生伐东山,衣之偏裻之衣,佩之以金玦。仆人赞闻之,曰:“太子殆哉!君赐之奇,奇生怪,怪生无常,无常不立。使之出征,先以观之,故告之以离心,而示之以坚忍之权,则必恶其心而害其身矣。恶其心,必内险之;害其身,必外危之。危自中起,难哉!且是衣也,狂夫阻之衣也。其言曰:‘尽敌而反。’虽尽敌,其若内谗何!”申生胜狄而反,谗言作于中。君子曰:“知微。”

  1. 译文

 

优施献计让骊姬在夜里哭着对献公说:“我听说申生为人很仁义而且势力很大,对百姓又很宽厚慈爱,这些都是有所用心的举动。如今他说国君被我迷惑,一定会因此而乱国,我恐怕他会以国家利益作借口对你施行武力。

你还健在,准备怎么应付他呢?何不杀了我,不要为了我一个女人而让百姓遭受动乱。”献公问:“他难道会爱百姓而不爱他的父亲吗?”骊姬说:“我也正害怕这个啊。我听别人说,施行仁义和效忠国家不一样。施行仁义的人,把爱自己的亲人称作仁;而效忠国家的人,把安定社稷称作仁。所以百姓的领袖没有私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