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语·单穆公谏景王铸大钱》
景王二十一年,将铸大钱。单穆公曰:“不可。古者,天灾降戾,于是乎量资币,权轻重,以振救民。民患轻,则为作重币以行之,于是乎有母权子而行,民皆得焉。若不堪重,则多作轻而行之,亦不废重,于是乎有子权母而行,小大利之。
“今王废轻而作重,民失其资,能无匮乎?若匮,王用将有所乏,乏则将厚取于民。民不给,将有远志,是离民也。且夫备有未至而设之,有至而后救之,是不相入也。可先而不备,谓之怠;可后而先之,谓之召灾。周固羸国也,天未厌祸焉,而又离民以佐灾,无乃不可乎?将民之与处而离之,将灾是备御而召之,则何以经国?国无经,何以出令?令之不从,上之患也,故圣人树德于民以除之。
“《夏书》有之曰:‘关石和钧,王府则有。’《诗》亦有之曰:‘瞻彼旱麓,榛楛济济。恺悌君子,干禄恺悌。’夫旱麓之榛楛殖,故君子得以易乐干禄焉。若夫山林匮竭,林麓散亡,薮泽肆既,民力雕尽,田畴荒芜,资用乏匮,君子将险哀之不暇,而何易乐之有焉?
“且绝民用以实王府,犹塞川原而为潢汙也,其竭也无日矣。若民离而财匮,灾至而备亡,王其若之何?吾周官之于灾备也,其所怠弃者多矣,而又夺之资,以益其灾,是去其藏而翳其人也。王其图之!”
王弗听,卒铸大钱。
周景王二十一年,准备铸造大钱。单穆公说:“不能这样做。古时候,天灾降临,于是才统计财货,权衡钱币的轻重,以便赈济百姓。若百姓嫌钱轻物重,就铸造大钱来行用,于是有大钱辅佐小钱流通,百姓都有得益。若百姓嫌钱重物轻,就多铸小钱来行用,同时也不废止大钱,于是有小钱铺佐大钱流通。这样,无论是小钱、大钱,百姓都不感到吃亏。
“如今陛下废除小钱而铸造大钱,百姓手头的小钱成了无用之物,能不感到困窘吗?如果百姓困窘,陛下的财用将因此而缺乏,财用缺乏了就会设法重敛于民。民众无法负担,将会萌生逃亡之心,这是在离散民众啊。国家有防灾的措施,也有救灾的措施,互相不能替代。可以预加防范而不事先准
备,这是疏忽;用于事后应急的措施却在灾害前采用了,这是招灾。周王朝已经是弱国了,上天接连不断地降灾,而陛下又要离散民众来助长灾难,这样做恐怕不行吧?应该与民众和睦相处却要离散他们,可以预防的灾害却要把它招来,这样还怎么治国?治国无方,凭什么下达政令?政令不被听从,是君主的忧患,所以圣人施予百姓恩德以消除不服从政令的隐患。
“《夏书》中说:‘赋税均平,王室的库藏才会充盈。’《诗》上也说:‘看那旱山的脚下,长满了茂盛的林木。平和欢愉的君子,平和欢愉地收获。’旱山脚下的林木茂盛,所以君子能平和欢愉地得到禄米。如果山林匮竭,林麓散亡,湖泊干涸,民力凋蔽,农田荒芜,财用缺乏,君子连忧虑危亡都来不及,哪有什么安祥欢乐可言呢?
“用搜刮民众的财产来充实王室,如同堵塞河流的源头来蓄积水池,很快就会导致干涸。如果百姓离散而财用匮乏,灾害降临又无防备,陛下将怎样办呢?我们周室的官员对于预防灾害,所疏漏的地方已经很多了,现在又要侵夺民众的资财来助长灾祸,这是抛弃善政而置民于死地啊。君王可要仔细酌酙啊!”
周景王不听劝阻,结果还是铸了大钱。
《周语·单穆公谏景王铸大钟》
二十三年,王将铸无射而为之大林。单穆公曰:“不可。作重币以绝民资,又铸大钟以鲜其继。若积聚既丧,又鲜其继,生何以殖?且夫钟不过以动声,若无射有林,耳弗及也。夫钟声以为耳也,耳所不及,非钟声也。犹目所不见,不可以为目也。夫目之察度也,不过步武尺寸之间;其察色也,不过墨丈寻常之间。耳之察和也,在清浊之间;其察清浊也,不过一人之所胜。是故先王之制钟也,大不出钧,重不过石。律度量衡于是乎生,小大器用于是乎出,故圣人慎之。今王作钟也,听之弗及,比之不度,钟声不可以知和,制度不可以出节,无益于乐而鲜民财,将焉用之!
“夫乐不过以听耳,而美不过以观目。若听乐而震,观美而眩,患莫甚焉。夫耳目,心之枢机也,故必听和而视正。听和则聪,视正则明。聪则言听,明则德昭。听言昭德,则能思虑纯固。以言德于民,民歆而德之,则归心焉。上得民心以殖义方,是以作无不济,求无不获。然则能乐。夫耳内和声,而口出美言,以为宪令,而布诸民,正之以度量,民以心力,从之不倦,成事不贰,乐之至也。口内味而耳内声,声味生气。气在口为言,在目为明。言以信名,明以时动。名以成政,动以殖生。政成生殖,乐之至也。若视听不和,而有震眩,则味入不精,不精则气佚,气佚则不和。于是乎有狂悖之言,有眩惑之明,有转易之名,有过慝之度。出令不信,刑政放纷,动不顺时,民无据依,不知所力,各有离心。上失其民,作则不济,求则不获,其何以能乐?三年之中,而有离民之器二焉,国其危哉!”
王弗听,问之伶州鸠。对曰:“臣之守官弗及也。臣闻之,琴瑟尚宫,钟尚羽,石尚角,匏竹利制,大不逾宫,细不过羽。夫宫,音之主也,第以及羽。圣人保乐而爱财,财以备器,乐以殖财,故乐器重者从细,轻者从大。是以金尚羽,石尚角,瓦丝尚宫,匏竹尚议,革木一声。
“夫政象乐,乐从和,和从平。声以和乐,律以平声。金石以动之,丝竹以行之,诗以道之,歌以咏之,匏以宣之,瓦以赞之,革木以节之。物得其常曰乐极,极之所集曰声,声应相保曰和,细大不逾曰平。如是,而铸之金,磨之石,系之丝木,越之匏竹,节之鼓而行之,以遂八风。于是乎气无滞阴,亦无散阳,阴阳序次,风雨时至,嘉生繁祉,人民和利,物备而乐成,上下不罢,故曰乐正。今细过其主妨于正,用物过度妨于财,正害财匮妨于乐。细抑大陵,不容于耳,非和也。听声越远,非平也。妨正匮财,声不和平,非宗官之所司也。
“夫有和平之声,则有蕃殖之财。于是乎道之以中德,咏之以中音,德音不愆以合神人,神是以宁,民是以听。若夫匮财用、罢民力以逞淫心,听之不和,比之不度,无益于教而离民怒神,非臣之所闻也。”
王不听,卒铸大钟。二十四年,钟成,伶人告和。王谓伶州鸠
曰:“钟果和矣。”对曰:“未可知也。”王曰:“何故?”对曰:“上作器,民备乐之,则为和。今财亡民罢,莫不怨恨,臣不知其和也。且民所曹好,鲜其不济也。其所曹恶,鲜其不废也。故谚曰:‘众心成城,众口铄金。’三年之中而害金再兴焉,惧一之废也。”王曰:“尔老耄矣,何知?”二十五年,王崩,钟不和。
二十三年,周景王为了铸造无射乐钟而打算先造个大的林钟乐钟。单穆公说:“不行啊。铸造大钱已经夺去了民众的资财,又要铸大钟来加重民众的负担。如果民众的积蓄都被夺走,又加重他们的负担,他们怎么活下去?钟不过是用来奏乐的,如果无射按大林钟这样的大钟来造,耳朵无法听到它的声音。钟声是让耳朵听的,耳朵听不见,就不算钟声了。犹如眼睛看不清楚的东西,不能硬让眼睛去看。眼睛所能观察的范围,不过几尺之间;其所能分辨的颜色,也不过一两丈的距离。耳朵所能听到的和声在清音与浊音之间;其所能分辨的清、浊之音,不超过个人的能力所及。所以先王铸造乐钟,大小不超过乐音的标准,重量不超过一百二十斤。音律、长度、容量、重量都因此确定,锱铢分寸、斤两丈尺的单位都由此产生。所以,圣人对此十分慎重。现在陛下所铸造的钟,耳朵无法听到声音,大小不符合规制,钟声中听不出和声,规格上不能成为标准,既无益于乐又浪费民众财产,那有什么用呢?
“乐音不过是让耳朵能听见,美物不过是让眼睛能看到。如果乐音听起来震耳欲聋,美物看起来眼花缭乱,还有什么比这更糟的呢。耳朵和眼睛是心灵的枢纽,所以必须听和谐之音而看正当之物。所听和谐才能耳聪,所看正当才能目明。耳聪才能言语动听,目明才能德行磊落。言语动听而德行磊落,才能思虑纯正。用这些来对待民众,民众才心悦诚服地感恩戴德,就能
归附于君王。君王有民众的拥护来建功立业,因而能事无不成、求无不得,于是才能讲求音乐。耳听和谐之音而口说动听之言,以此来制订法令颁布于民众,并用度、量来规范,民众就会忘我劳作,不怠惰地服从,不走样地完成事务,这是音乐所起的最大作用。口尝味道而耳听声音,声音和味道产生精气。精气在口为言语,在眼为视觉。言语用来申明号令,视觉用来观时导行。用号令来修明政事,用行动来增殖财富。政治清明而财富增加,这是音乐所起的最大作用。如果视听不和谐,出现耳鸣眼花,味入于口就不会精美,味不精美则精气涣散,精气涣散则无法和谐。于是就会有狂乱背理的言论,有胡涂混乱的看法,有错乱不定的号令,有谬误邪恶的准则,发布的政令失掉信用,刑法政事混乱不堪,行动违背季节,百姓失去依据而不知该如何出力,各自都有离散之心。君王失去了民众,要做的完不成,要求的得不到,那还怎么能愉悦快乐呢?陛下在三年之中就做了二件使民众离心的事,国家可就危险了。”
景王不听劝阻,去问乐官伶州鸠。伶州鸠答道:“臣的职责无法知道这些。臣听说,琴瑟宜于演奏宫调,乐钟宜于演奏羽调,磬石宜于演奏角调,笙箫是取其音声悠扬,乐音低弘不逾越宫声,尖细的不超过羽声。宫声,是乐音的主音,由它依次到羽声。圣人保有音乐而珍惜生财,资财用来置备器用,音乐用来增殖财富,所以质重的乐器演奏尖细的音声,质轻的乐器演奏低弘的音声。因而乐钟宜于演奏羽调,磬石宜于演奏角调,埙缶琴瑟宜于演奏宫调,笙箫取其音声悠扬,鼓柷则音声不变。
“施政就像奏乐,奏乐要求和谐,和谐要求均平。五音用来和谐乐调,十二律用来均平音声。钟磬奏出乐音,琴瑟笙箫衍成曲调,诗句用以表达,歌声用以咏唱,笙竽发出和声,埙缶加以装饰,鼓柷规范节拍。各种乐器都能发挥作用称为乐极,所发出的声响汇集在一起称为乐音,乐音和谐相应称为和,高低音声不相干扰称为平。就像这样,用金属铸成钟,把石磨成磬,组合丝木为琴瑟,穿凿匏竹为笙箫,用鼓声调节而演奏起来,以与八方之风相应。于是阴气不郁积,阳气不散乱,阴阳有次序,风雨按时降,福祉频临,民众多利,品物齐备而乐音和谐,上下逸乐,这就叫乐正。现在尖细的音声越过了主音而干扰了乐律,耗费过度而损害了财用,乐律受到干扰而财用感到缺乏就有害于音乐。无射尖细的音声为大林钟低弘的音声所抑制凌掩,不能动听入耳,就不是和谐。听起来低沉迂远,就不是均平。既干扰乐律使财用缺乏,其音声又不和谐均平,就不是乐官所能管辖的了。
“有和谐均平的音声,便有繁衍增殖的财物。于是表达它的诗句符合道德,咏唱它的歌声符合音律,道德和音律都没有差池,用来沟通神人,神灵因此而安宁,百姓因此而顺从。如果耗费财物、疲惫民众来放纵个人的淫欲之心,入耳之音既不和谐,所奏之乐又不合法度,不仅无益于教化,而且离散民众、激怒神灵,这就不是臣所得知的事了。”
景王不听劝谏,终于铸造了大钟。景王二十四年,大钟铸成,乐工报告
说乐音和谐。景王告诉伶州鸩说:“钟声不还是和谐了吗。”伶州鸠答道:“陛下不明瞭其中的缘故。”景王说:“为什么呢?”伶州鸠说:“君王制作乐器,百姓非常高兴,这才是和谐。现在化费了财物而民众疲惫,无不怨恨,臣不认为这是和谐。百姓都喜好的事情,很少有不成功的;百姓都厌恶的事情,很少有不失败的。所以,谚语说:‘众志成城,众口铄金’。三年里面耗费钱财的事情做了两件,恐怕至少有一件是要失败的。”景王说:“你老糊涂了,懂得什么?”二十五年,景王去世,大钟所奏的音声不和谐。
《周语·景王问钟律于伶州鸠》
王将铸无射,问律于伶州鸠。对曰:“律所以立均出度也。古之神瞽考中声而量之以制,度律均钟,百官轨仪,纪之以三,平之以六,成于十二,天之道也。夫六,中之色也,故名之曰黄钟,所以宣养六气、九德也。由是第之:二曰太蔟,所以金奏赞阳出滞也;三曰姑洗,所以修洁百物,考神纳宾也;四曰蕤宾,所以安靖神人,献酬交酢也;五曰夷则,所以咏歌九则,平民无贰也;六曰无射,所以宣布哲人之令德,示民轨仪也。为之六间,以扬沉伏而黜散越也。元间大吕,助宣物也;二间夹钟,出四隙之细也;三间仲吕,宣中气也;四间林钟,和展百事,俾莫不任肃纯恪也;五间南吕,赞阳秀也;六间应钟,均利器用,俾应复也。
“律吕不易,无奸物也。细钧有钟无镈,昭其大也。大钧有镈无钟,甚大无镈,鸣其细也。大昭小鸣,和之道也。和平则久,久固则纯,纯明则终,终复则乐,所以成政也,故先王贵之。”
王曰:“七律者何?”对曰:“昔武王伐殷,岁在鹑火,月在天驷,日在析木之津,辰在斗柄,星在天鼋。量与日、辰之位皆在北维,颛顼之所建也,帝喾受之。我姬氏出自天鼋,及析木者,有建星及牵牛焉,则我皇妣大姜之姪、伯陵之后逄公之所凭神也。岁之所在,则我有周之分野也。月之所在,辰马农祥也,我太祖后稷之所经纬也。王欲合是五位三所而用之,自鹑及驷七列也,南北之揆七同也。凡人神以数合之,以声昭之,数合声和,然后可同也。放以七同其数而以律和其声,于是乎有七律。
“王以二月癸亥夜陈,未毕而雨。以夷则之上宫毕,当辰。辰在戌上,故长夷则之上宫,名之曰羽,所以藩屏民则也。王以黄钟之下宫,布戎于牧之野,故谓之厉,所以厉六师也。以太蔟之下宫,布令于商,昭显文德,底纣之多罪,故谓之宣,所以宣三王之德也。反及嬴内,以无射之上宫,布宪施舍于百姓,故谓之嬴乱,所以优柔容民也。”
周景王打算铸造无射大钟,向乐官伶州鸠询问音律。伶州鸠答道:“音律是用来确定音调和量度的标准。古代的神瞽核定中和的音声而加以量度作为标准,根据律度调和钟音,定出各种行事的法则。以三为纲,平分为六律,相间成十二音律,这是自然的规律。六处于正中,所以把与它对应的律称为黄钟,用以颐养六气、九德。依次排列,第二律为太蔟,用以演奏乐钟,辅助阳气而散发积滞;第三律为姑洗,用以洁洗万物,合神迎宾;第四律为蕤宾,用以安静神人,宴饮宾客;第五律为夷则,用以赞颂万物的成长,安定民心;第六律为无射,用以弘扬前贤的美德,为民众树立榜样。六律之间分出六吕,用以宣畅沉滞而斥逐散乱。第一间为大吕,以辅助阳气而助长万物;第二间为夹钟,以诱导四时之间的细微之气;第三间为中吕,以宣散阳气;第四间为林钟,以平衡百事的发展,使之无不尽职成功;第五间为南吕,以辅助阳气之成就;第六间为应钟,使器用完备,以配合时序的周而复始。
“六律六吕不改变它的常规,就没有邪恶灾祸发生。音声高细的乐调中有钟而无镈,是要显示钟声的低弘;在音声低弘的乐调中有镈而无钟,更低的乐调中连镈都没有,是要表现弦乐的悠扬。低弘、高细的音声都得到显示,是和谐的做法。音声和谐均平才能持久,持久稳固才能纯正,纯正显明才能完善,完善复始才能成乐,懂得这个道理可以使政事有成,因此先王很重视律吕。”
景王问:“七律是怎么回事呢?”伶州鸩答道:“当年武王讨伐殷商,
岁星在鹑火之位,月亮在天驷之宿,太阳在析木之方,日月交会于斗柄,辰星出现在天鼋。辰星、太阳及日月交会的方位都在北方,这是颛顼所主的方位,帝喾继承了它。我们姬氏出自天鼋的分野,而析木之次附近的建星和牵牛则是先祖母太姜的侄儿、伯陵的后裔逢公所主的吉星。岁星所在的星次,则是我们周地的分野。月亮所在的宿位,则是标志农事祥瑞的天马,乃是我们太祖后稷所经营的事业。先王打算汇合这岁、月、日、辰、星的五个方位和天鼋、岁星、月亮所在的三种祥瑞而建立功业,从鹑火到天驷有七宿,而南、北的相距则有七位。人和神灵以数相交会,以音声来相通,数字相合而音声和谐,然后才能协同。所以用七来协同其数而以律来和谐其声,于是就有了七律。
“武王在二月癸亥晚上排阵,还未完毕就下起了雨。在夷则律相应的时辰上排阵完毕,正好与辰星相应。其时辰星在戌位之上,所以就以夷则律为主,称之为羽,用以佑护民众的法度。武王在与黄钟律相应的日子里陈兵于商郊牧野,所以称之为厉,用以激励六军。在与太蔟律相应的日子里颁令于商都,弘扬文德,指斥纣王的罪状,所以称之为宣,用以赞颂先王的美德。返回故土后,在与无射律相应的日子里,发布政令施惠于百姓所以称之为嬴乱,用以宽容优厚地对待百姓。”
《周语·宾孟见雄鸡自断其尾》
景王既杀下门子。宾孟适郊,见雄鸡自断其尾,问之,侍者曰:“惮其牺也。”遽归告王,曰:“吾见雄鸡自断其尾,而人曰‘惮其牺也’,吾以为信畜矣。人牺实难,己牺何害?抑其恶为人用也乎,则可也。人异于是。牺者,实用人也。”王弗应。田于巩,使公卿皆从,将杀单子,未克而崩。
周景王处死了下门子。宾孟来到城郊,看见公鸡啄断自己的尾羽,便询问这是怎么回事,仆役说:“那是怕被尊为牺牲。”于是赶快回去告诉景王,说:“臣看见公鸡啄断自己的尾羽,人们说是‘怕被尊为牺牲’,臣认为那是牲畜的本性。把外人像牺牲那样尊宠确实有祸患,但把自己人像牺牲那样尊宠有什么祸害呢?牲畜大概是讨厌为人所用才那么做,那倒也罢了。但人与牲畜在这一点上是不同的。所谓像牺牲那样尊宠,就是要起用自己人。”景王没有应声。他到巩去田猎时,让大臣们都一起去,打算杀了单穆公,还没动手就死了。
《周语·刘文公与苌弘欲城周》
敬王十年,刘文公与苌弘欲城周,为之告晋。魏献子为政,说苌弘而与之,将合诸侯。
卫彪傒适周,闻之,见单穆公曰:“苌、刘其不殁乎?周诗有之曰:“天之所支,不可坏也。其所坏,亦不可支也。’昔武王克殷而作此诗也,以为饫歌,名之曰支,以遗后之人,使永监焉。夫礼之立成者为饫,昭明大节而已,少典与焉。是以为之日惕,其欲教民戒也。然则夫《支》之所道者,必尽知天地之为也,不然不足以遗后之人。今苌、刘欲支天之所坏,不亦难乎?自幽王而天夺之明,使迷乱弃德,而即慆淫,以亡其百姓,其坏之也久矣。而又将补之,殆不可矣!水火之所犯犹不可救,而况天乎?谚曰:‘从善如登,从恶如崩。’昔孔甲乱夏,四世而陨;玄王勤商,十有四世而兴;帝甲乱之,七世而陨;后稷勤周,十有五世而兴。幽王乱之十有四世矣,守府之谓多,胡可兴也?夫周,高山、广川、大薮也,故能生是良材,而幽王荡以为魅陵、粪土、沟渎,其有悛乎?”
单子曰:“其咎孰多?”曰:“苌叔必速及,将天以道补者也。夫天道导可而省否,苌叔反是,以诳刘子,必有三殃:违天,一也;反道,二也;诳人,三也。周若无咎,苌叔必为戮,虽晋魏子亦将及焉。若得天福,其当身乎?若刘氏,则必子孙实有祸。夫子而弃常法,以从其私欲,用巧变以崇天灾,勤百姓以为己名,其殃大矣。”
是岁也,魏献子合诸侯之大夫于狄泉,遂田于大陆,焚而死。及范、中行之难,苌弘与之,晋人以为讨,二十八年,杀苌弘。及定王,刘氏亡。
周敬王十年,刘文公与苌弘打算为周王居处筑建城墙,为此求助于晋国。当时晋国的政务由魏献子主持,他对苌弘有感而答应了他要求,预备邀集诸侯共同营筑。
卫国的彪傒来到周,听说了这件事,谒见单穆公说:“苌弘、刘文公将不得好死了吧。周诗上说:‘上天所支持的,谁也破坏不了;上天想毁坏的,谁也支持不住。’过去武王灭亡商朝而作了这首诗,把它作为王公宴飨时的乐歌,名为‘支’,以留传后代,使他们永远记住这个道理。王公们站着宴饮的礼仪为饫,主要显扬大的节度,所配的乐曲不多。因此为之天天戒惧,这是要教育民众警惕。可见,《支》这首诗所说的,就是一定要完全领会天地的意图,否则不足以留传于后人。现在苌弘、刘文公要支持上天所破坏的,不是很困难吗?自从周幽王被上天剥夺了辨别是非的能力,使他迷惑淫乱而毁弃德行,耽于享乐,丧失了自己的百姓,王室遭到毁坏已经很久了。他们又要来补救,恐怕是不行的。水火所造成的灾祸尚且不能挽救,何况是上天所降的灾祸呢?谚语说:‘行善若登山,作恶如土崩。’过去孔甲扰乱夏政,传了四代就灭亡了;玄王振兴商族,传了十四代才成功;帝甲扰乱殷政,传了七代就灭亡了;后稷振兴周族,传了十五代才成功。幽王扰乱周政以来已经十四代了,能守住现有的家当已属幸甚,怎么会兴盛呢?周室犹如高山、长河和大泽,所以能产生出优秀的人才,而幽王把它破坏成秃陵、水沟和浅潭,还会培养出俊杰来吗?”
单穆公说:“他俩谁的罪过多?”彪傒说:“苌弘必定会很快遭殃,因为他要修补上天所毁坏的东西。天道是支持可行而排斥不可行的,苌弘的行为与此相反,而且还诳惑刘文公,因而必定会遭到三方面的灾殃:一是违背上天,二是逆转常度,三是诳惑他人。周若要免除灾难,苌弘必定会被处罚,即使是晋国的魏献子也将受牵累。如果得到天降福祉,恐怕其自身仍不能幸免。至于刘文公,必定是他的子孙来承当灾祸。作为王公大夫而抛弃常法,以顺从他们的私欲,耍小手腕来加重天灾,劳顿百姓来为自己树立名望,这罪过可大了。”
这一年,魏献子在狄泉召集各诸侯的大夫,于是到大陆泽田猎,被火烧死。到范氏、中行氏作乱时,苌弘参予此事,晋人以此向周问罪。周敬王二十八年,苌弘被杀。到了周定王时,刘氏被灭族。
《周语·曹刿问战》
长勺之役,曹刿问所以战于庄公。公曰:“余不爱衣食于民,不爱牲玉于神。”对曰:“夫惠本而后民归之志,民和而后神降之福。若布德于民而平均其政事,君子务治而小人务力;动不违时,财不过用;财用不匮,莫不能使共祀。是以用民无不听,求福无不丰。今将惠以小赐,祀以独恭。小赐不咸,独恭不优。不咸,民不归也;不优,神弗福也。将何以战?夫民求不匮于财,而神求优裕于享者也,故不可以不本。”公曰:“余听狱虽不能察,必以情断之。”对曰:“是则可矣。知夫苟中心图民,智虽弗及,必将至焉。”
鲁国将和齐国的军队在长勺交锋,曹刿问鲁庄公凭什么来作战。庄公说:“我对百姓从不吝啬衣服和食物,对神灵从不吝啬牛羊和玉器”。曹刿回答说:“只有从根本上树德施惠百姓才会归附,百姓齐心然后神灵才会降福。如果你能向百姓广施恩德并公平地处理政事,使君子热心于协助治国,小民热心于贡献力量;同时你的举动不违背时令,耗费不超过常度,这样百姓的日用就不会匮乏,大家才有能力供奉神灵。所以你动员百姓没有不听从的,求神降福没有不应验的。现在你只是到了临战关头才给百姓施点小惠,独自向神灵供奉祭品。小惠不可能普遍,独自供奉也不可能丰裕。不普遍施恩德百姓不会归附,供奉不丰,神灵不会降福,你还凭什么去作战呢?百姓所求的是日用不感到匮乏,神灵所求的是祭品的丰裕,所以不可以不从根本上着眼。”庄公说:“我处理百姓的诉讼时虽然不能做到体察一切,但总是力求以情理判断。”曹刿回答说:“这就可以了。假如内心确实为百姓考虑,智慧即使有所不及,也一定能达到目的。”
《周语·曹刿谏庄公如齐观社》
庄公如齐观社。曹刿谏曰:“不可。夫礼,所以正民也。是故先王制诸侯,使五年四王、一相朝。终则讲于会,以正班爵之义,帅长幼之序,训上下之则,制财用之节,其间无由荒怠。夫齐弃太公之法而观民于社,君为是举而往观之,非故业也,何以训民?土发而社,助时也。收攟而蒸,纳要也。今齐社而往观旅,非先王之训也。天子祀上帝,诸侯会之受命焉。诸侯祀先王、先公,卿大夫佐之受事焉。臣不闻诸侯相会祀也,祀又不法,君举必书,书而不法,后嗣何观?”公不听,遂如齐。
鲁庄公要到齐国去观看社祭。曹刿劝阻说:“不能去。礼,是用来端正百姓的。所以先王为诸侯订下制度,规定诸侯每五年要派使臣聘见天子四次,诸侯亲自朝见天子一次。事毕就集中在一起讲习礼仪,用以釐正爵位的尊卑,遵循长幼的次序,讲求上下的法度,确定纳贡的标准,在这期间不能缺席或怠慢。现在齐国废弃始祖太公望的法制,让大家去观看社祭,你为这事也前去参观,这是没有先例的,今后怎么训导百姓呢?春天举行社祭,是祈求农事得到上天的赐福;冬天收获以后举行社祭,是为了向土神贡献五谷。现在齐国组织社祭让大家去观看阅兵,这不是先王的法度。天子祭祀上帝,诸侯要参加助祭以听受政令;诸侯祭祀先王先公,卿大夫要襄助料理并接受任务。我没有听说过诸侯之间可以互相观看祭祀的,这种祭祀显然不合法度。国君的一举一动都是要记载下来的,记载不合法度的事,后世子孙们将会怎么看呢?”庄公不听劝阻,还是去了齐国。
《周语·匠师庆谏庄公丹楹刻桷》
庄公丹桓宫之楹,而刻其桷。匠师庆言于公曰:“臣闻圣王公之先封者,遗后之人法,使无陷于恶。其为后世昭前之令闻也,使长监于世,故能摄固不解以久。今先君俭而君侈,令德替矣。”公曰:“吾属欲美之。”对曰:“无益于君,而替前之令德,臣故曰庶可已矣。”公弗听。
鲁庄公要把先父桓公宗庙的楹柱涂上红漆,并在屋椽上雕刻花纹。匠师庆对庄公说:“我听说先王国公中那些创基立业的圣人,给后代人遗留下典法,使之不致陷于邪恶,为的是让后代光大前人的美名,并长久引以为鉴,所以他们的业绩才能保持牢固不懈而绵延久远。现在,先君桓公节俭而你却奢侈,美德就要泯灭了。”庄公说:“我们做小辈的正是想美化先君啊。”回答说:“这对你没有益处,反而会泯没了先君的美德,所以我说,这件事应该停下来了。”庄公不听。
《周语·夏父展谏宗妇觌哀姜用币》
哀姜至,公使大夫、宗妇觌用币。宗人夏父展曰:“非故也。”公曰:“君作故。”对曰:“君作而顺则故之,逆则亦书其逆也。臣从有司,惧逆之书于后也,故不敢不告。夫妇贽不过枣、栗,以告虔也。男则玉、帛、禽、鸟,以章物也。今妇贽币,是男女无别也。男女之别,国之大节也,不可无也。”公弗听。
哀姜来到鲁国,庄公让同宗大夫的妻子们带上玉、帛之类的礼物去拜见她。宗人夏父展说:“这不是先王的规矩。”庄公说:“国君可以创制规矩。”夏父展回答说:“国君的创制合乎礼就可以成为规矩,违反礼也将在史书上记载他违礼。我服从自己的职守,生怕这违礼的事情被记载下来传于后世,所以不敢不告诉你。女人进见的礼物不过是枣、栗之类,用以表示诚敬。男人进见的礼物则有珠玉、丝帛、禽鸟之类,用以表明尊卑不同的身份和等级。现在女人拿着玉、帛一类的礼物,这就男女之间没有差别了。男女的区别,是国家的大礼节,不可以没有的啊。”庄公不听。
《周语·臧文仲如齐告籴》
鲁饥,臧文仲言于庄公曰:“夫为四邻之援,结诸侯之信,重之以婚姻,申之以盟誓,固国之艰急是为。铸名器,藏宝财,固民之殄病是待。今国病矣,君盍以名器请籴于齐!”公曰:“谁使?”对曰:“国有饥馑,卿出告籴,古之制也。辰也备卿,辰请如齐。”公使往。
从者曰:“君不命吾子,吾子请之,其为选事乎?”文仲曰:“贤者急病而让夷,居官者当事不避难,在位者恤民之患,是以国家无违。今我不如齐,非急病也。在上不恤下,居官而惰,非事君也。”
文仲以鬯圭与玉磬如齐告籴,曰:“天灾流行,戾于弊邑,饥馑荐降,民羸几卒,大惧乏周公、太公之命祀,职贡业事之不共而获戾。不腆先君之币器,敢告滞积,以纾执事;以救弊邑,使能共职。岂唯寡君与二三臣实受君赐,其周公、太公及百辟神祇实永飨而赖之!”齐人归其玉而予之籴。
鲁国发生饥荒,臧文仲对鲁庄公说:“与邻国结好,取得诸侯的信任,用婚姻关系来加强它,以盟约誓言来巩固它,乃是为了应付国家的急难。铸造钟鼎宝器,贮藏珠玉财物,乃是为了救助百姓的困苦。现在国家遇到了困难,国君为何不抵押钟鼎宝器向齐国要求购买粮食呢?”庄公说:“派谁前去?”臧文仲回答说:“国家遇到饥荒而由卿大夫外出求购粮食,是古代的制度。臣充列卿位,请派臣去齐国。”于是庄公派遣臧文仲赴齐。
臧文仲的侍从说:“国君没有指派你,你却主动要求,这不是自己挑选差事去干吗?”文仲说:“贤明的人应该争当危难而谦让平易的事务,当官者应该敢于任事而不逃避危难,在高位者应该体恤百姓的忧患,这样国家才能安定。现在我不去齐国,就不是争当危难了。处于上位而不体恤百姓,当了官而又懒于理事,不是臣子侍奉国君所该做的。”
臧文仲去到齐国后,用鬯圭和玉磬向齐国求购粮食,说:“天灾流行,殃及敝国,饥荒又降临到人民中间,百姓瘠瘦羸弱,生命受到威胁。对周公、太公的祭祀无法保证,给王室的贡品也难以操办,我们国君很担心因此而获罪。所以不敢再珍惜先君的宝器,请求交换贵国积余的陈粮。这既可减轻贵国管粮人的负担,也可解救敝国的饥荒,使我们能担当向王室朝贡的职守。不但我们的国君和臣子能领受到贵国国君的恩惠,就是周公、太公和天地间的所有神祇也靠这可以继续得到祭祀。”齐人于是把粮食借给了鲁国,并退
还了宝器。
《周语·展禽使乙喜以膏沫犒师》
齐孝公来伐鲁,臧文仲欲以辞告。病焉,问于展禽。对曰:“获闻之,处大教小,处小事大,所以御乱也,不闻以辞。若为小而崇,以怒大国,使加己乱,乱在前矣,辞其何益?”文仲曰:“国急矣!百物唯其可者,将无不趋也。愿以子之辞行赂焉,其可赂乎?”
展禽使乙喜以膏沫犒师,曰:“寡君不佞,不能事疆场之司,使君盛怒,以暴露于弊邑之野,敢犒舆师。”齐侯见使者曰:“鲁国恐乎?”对曰:“小人恐矣,君子则否。”公曰:“室如悬磬,野无青草,何恃而不恐?”对曰:“恃二先君之所职业。昔者成王命我先君周公及齐先君太公曰:‘女股肱周室,以夹辅先王。赐女土地,质之以牺牲,世世子孙无相害也。’君今来讨弊邑之罪,其亦使听从而释之,必不泯其社稷;岂其贪壤地,而弃先王之命?其何以镇抚诸侯?恃此以不恐。”齐侯乃许为平而还。
齐孝公出兵讨伐鲁国,臧文仲想写一篇文辞谢罪,请求齐国退兵,但找不到适当的措辞,求问于展禽。回答说:“我听说,大国要做好小国的表率,小国要事奉好大国,这样才能防备祸乱,没听说用言辞就能解决问题的。倘若作为小国却自高自大,激怒大国,使它把祸乱加到自己身上,那么大难当头,言辞又有什么用处?”文仲说:“国家已经危急了,各种贵重的物品,只要可以送礼的,没有舍不得割爱的。希望凭着你的说辞去给齐国送礼,能否试一试呢?”
展禽让乙喜带着不值钱的润发膏去慰劳齐国军队,说:“我们国君不才,没有侍奉好贵国边界上的官员,让您非常生气,以至带兵来到我国的郊野经受风雨,所以派我斗胆前来慰劳贵国的大军。”齐孝公接见使者问道:“鲁国害怕了吗?”回答说:“小人倒是怕了,但君子并不怕。”孝公说:“你们国库空虚,农村大旱,凭仗什么不怕?”回答说:“我们凭仗着周公和太公的职守。从前周成王命令我们两国的始祖周公和太公说:‘你们要全力支持王室,辅佐先王。赐给你们土地,你们要用牺牲祭祀天地,立誓以为质信,世世代代、子子孙孙不互相侵害。’现在你来讨伐我国的过失,目的也是让我们知错顺从就宽恕了,一定不会灭亡鲁国。难道还会贪图我们的土地,而抛弃先王的遗命吗?那样还怎么能称霸诸侯?凭仗这个所以不怕。”齐孝公于是同意讲和,退兵而还。
《周语·臧文仲说僖公请免卫成公》
温之会,晋人执卫成公归之于周,使医鸩之,不死,医亦不珠。
臧文仲言于僖公曰:“夫卫君殆无罪矣。刑五而已,无有隐者,隐乃讳也。大刑用甲兵,其次用斧钺,中刑用刀锯,其次用钻笮,薄刑用鞭扑,以威民也。故大者陈之原野,小者致之市朝,五刑三次,是无隐也。今晋人鸩卫侯不死,亦不讨其使者,讳而恶杀之也。有诸侯之请,必免之。臣闻之:班相恤也,故能有亲。夫诸侯之患,诸侯恤之,所以训民也。君盍请卫君以示亲于诸侯,且以动晋?夫晋新得诸侯,使亦曰:‘鲁不弃其亲,其亦不可以恶。’”公说,行玉二十瑴,乃免卫侯。
自是晋聘于鲁,加于诸侯一等,爵同,厚其好货。卫侯闻其臧文仲之为也,使纳赂焉。辞曰:“外臣之言不越境,不敢及君。”
诸侯在温地盟会时,晋国逮捕了卫成公,把他押送到周,指使医生用毒酒暗害他,没有成功,医生也没有受到报复。
臧文仲对鲁僖公说:“卫君大概没有罪了。刑不过五种,没有用毒死的方法去暗害的。暗害就得避嫌疑。大刑是用甲兵讨伐,其次是用斧钺杀戮,中刑是用刀锯断肢,其次是用钻笮毁容,最轻的是鞭打,用来威吓百姓。所以用甲兵、斧钺杀死的在野外执行,用刀锯处死的在市、朝执行,五种刑法三个场所,这些都没有隐蔽地执行的。现在晋人毒死卫侯不成功,也没有报复医生,是想避去暗害的嫌疑。倘若有诸侯出面替卫君求情,一定会得到赦免。我听说:地位相同的人互相体恤,所以能够关系亲近。诸侯有了患难,其他诸侯去体恤他,这样才能教育百姓互相帮助。你何不替卫君求情以在诸侯间显示你的爱心,并且以此感动晋侯呢?晋侯刚刚成为诸侯间的盟主,让他也认为:鲁国不背弃它亲近的诸侯,我们不可以待他不好。”僖公很高兴,用二十对白玉送给周王和晋侯,于是卫侯得到赦免。
自此以后晋国遣使到鲁国聘问,规格要比其他诸侯高一等,送的礼物也比和鲁国同等爵位的要好。卫侯听闻臧文仲对自己被释放的作用,派人送礼给他。臧文仲推辞说:“别国臣子的话不越境,不敢和你有交往。”
《周语·臧文仲请赏重馆人》
晋文公解曹地以分诸侯。僖公使臧文仲往,宿于重馆,重馆人告曰:“晋始伯而欲固诸侯,故解有罪之地以分诸侯。诸侯莫不望分而欲亲晋,皆将争先;晋不以固班,亦必亲先者,吾子不可以不速行。鲁之班长而又先,诸侯其谁望之?若少安,恐无及也。”从之,获地于诸侯为多。反,既复命,为之请曰:“地之多也,重馆人之力也。臣闻之曰:‘善有章,虽贱赏也;恶有衅,虽贵罚也。’今一言而辟境,其章大矣,请赏之。”乃出而爵之。
晋文公削减曹国的封地,分给各诸侯国。鲁僖公派臧文仲前去受领,途中宿在重邑的馆舍。馆舍的看守人对他说:“晋国刚刚称霸,想加固诸侯对它的信服,所以削减得罪霸主的曹国之地分给诸侯。诸侯无不希望分到土地,一定会争先恐后地去亲近晋国。晋国未必按照诸侯间原来的等级次序来分配,一定会给先去的人占便宜,您不能不火速前去。鲁国按等级次序本来就排在前面,又能抢先到达,诸侯谁还敢企望与鲁国相比?倘若您稍稍歇息,恐怕就失去机会了。”文仲听从了看守人的建议,果然在诸侯中所分得的土地最多。回到鲁国复命后,他为看守人请功说:“土地分得这么多,是重邑馆舍看守人的功劳啊。我听说:‘一个人的善德彰明昭著,即使身分低下,也应该给予奖赏;一个人的恶行得到证实,即使地位高贵也应该给予惩罚。’现在由于看守人的一句话而扩大了国家的疆土,他的功劳再明显不过了,请国君奖赏他。”僖公于是把这个看守人从仆隶中提拔出来,赐给他大夫爵位。
《周语·展禽论祭爰居非政之宜》
海鸟曰“爰居”,止于鲁东门之外三日,臧文仲使国人祭之。展禽曰:“越哉,臧孙之为政也!夫祀,国之大节也;而节,政之所成也。故慎制祀以为国典。今无故而加典,非政之宜也。
“夫圣王之制祀也,法施于民则祀之,以死勤事则祀之,以劳定国则祀之,能御大灾则祀之,能扞大患则祀之。非是族也,不在祀典。昔烈山氏之有天下也,其子曰柱,能殖百谷百蔬;夏之兴也,周弃继之,故祀以为稷。共工氏之伯九有也,其子曰后土,能平九土,故祀以为社。黄帝能成命百物,以明民共财,颛顼能修之。帝喾能序三辰以固民,尧能单均刑法以仪民,舜勤民事而野死,鮌鄣洪水而殛死,禹能以德修鮌之功,契为司徒而民辑,冥勤其官而水死,汤以宽治民而除其邪,稷勤百谷而山死,文王以文昭,武王去民之秽。故有虞氏禘黄帝而祖颛顼,郊尧而宗舜;夏后氏禘黄帝而祖颛顼,郊鮌而宗禹;商人禘舜而祖契,郊冥而宗汤;周人禘喾而郊稷,祖文王而宗武王,幕,能帅颛顼者也,有虞氏报焉;杼,能帅禹者也,夏后氏报焉,上甲微,能帅契者也,商人报焉;高圉、大王,能帅稷者也,周人报焉。凡禘、郊、祖、宗、报,此五者国之典祀也。
“加之以社稷山川之神,皆有功烈于民者也;及前哲令德之人,所以为明质也;及天之三辰,民所以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