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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学院

《春秋外传》15

时间: 来源于:国学院

赵简子田于蝼,史黯闻之,以犬待于门。简子见之,曰:何为?曰:有所得犬,欲试之兹囿。简子曰:何为不告?对曰:君行臣不从,不顺。主将适蝼而麓不闻,臣敢烦当日。简子乃还。

 

  1. 译文

 

赵简子到国君的园囿打猎,史黯听说以后,牵着一条狗守候在园门外面。赵简子看到他,就问:这是干什么呀?史黯回答说:我得到这条狗,想叫它在这园囿中试一试。简子说:那你为什么不禀告我呢?史黯回答说:君主出行,臣下不随从,那是违背礼。现在您将要到园囿打猎,而主管园囿的麓官却不知道,因此小臣怎敢麻烦值日官通报呢。赵简子便回去了。

 

 

《晋语·少室周知贤而让》

 

少室周为赵简子之右,闻牛谈有力,请与之戏,弗胜,致右焉。简子许之,使少室周为宰,曰:知贤而让,可以训矣。

 

  1. 译文

 

少室周担任赵简子的车右,听说牛谈力气很大,要求和他比试一番,没有获胜,便将车右的位置让给了牛谈。赵简子很称许这件事,委任少室周为家里的总管,说:知道他人贤能而能让位,这是可以作为效法的榜样的。

 

 

《晋语·史黯论良臣》

 

赵简子曰:吾愿得范、中行之良臣。史黯侍,曰:将焉用之?简子曰:良臣,人之所愿也,又何问焉?对曰:臣以为不良故也。夫事君者,谏过而赏善,荐可而替否,献能而进贤,择材而荐之,朝夕诵善败而纳之。道之以文,行之以顺,勤之以力,致之以死。听则进,否则退。今范、中行氏之臣不能匡相其君,使至于难;君出在外,又不能定,而弃之,则何良之为?若弗乘,则主焉得之?夫二子之良,将勤营其君,复使立于外,死而后止,何日以来?若来,乃非良臣也。简子曰:善。吾言实过矣。

 

  1. 译文

 

赵简子说:我希望能得到范吉射、中行寅手下的良臣。史黯在一旁侍候,说:用范氏、中行氏的良臣做什么?简子说:良臣是人所希望的,又有什么可问的呢?史黯回答说:我认为他们算不上良臣,所以才问的。事奉君主的人,应当谏正君主的过失,鼓励君主的善行,赞同好的,去除不好的,贡献自己的才能,进荐贤人,选择有才能的加以推荐,早晚讲述善恶成败的事迹给君主听。用文德来引导君主,帮助君主实行正道,勤心尽力为君主效劳,不惜以生命来捍卫君主。君主能听从采纳,就在朝任事,不能听从采纳,就辞官退去。现在范氏、中行氏的臣子,不能匡正辅助他们的君主,以至于使君主遭到祸难;君主出奔到国外,又不能使他获得安定,反而弃君而去,那么又算什么良臣呢?倘若他们不抛弃君主的话,你又怎么能得到他们呢?如果真是范氏、中行氏的良臣,就应当辛勤地为君主谋划经营,使君主在国外重新获得土地、爵位,一直到死为止,这样的话,哪一天能到你这儿来呢?倘若来了,那也就算不上是什么良臣了。赵简子说:讲得好,我的话确实错了。

 

 

《晋语·赵简子问贤于壮驰兹》

 

赵简子问于壮驰兹曰:东方之士孰为愈?壮驰兹拜曰:敢贺!简子曰:未应吾问,何贺?对曰:臣闻之:国家之将兴也,君子自以为不足;其亡也,若有余。今主任晋国之政而问及小人,又求贤人,吾是以贺。

 

  1. 译文

 

赵简子问壮驰兹说:东方的人士那个贤能?壮驰兹下拜说:祝贺您!简子说:你还未回答我的发问,为什么就祝贺呢?壮驰兹回答说:我听说:国家将要兴盛,君子自以为有很多不足之处;国家将要衰亡,便觉得自己很了不起。现在您掌管晋国的国政,而问及我这样的小人,又寻求贤能之士,我因此祝贺您。

 

 

《晋语·窦犨谓君子哀无人》

 

赵简子叹曰:雀入于海为蛤,雉入于淮为蜃。鼋鼍鱼鳖,莫不能化,唯人不能。哀夫!窦犨侍,曰:臣闻之:君子哀无人,不哀无贿;哀无德,不哀无宠;哀名之不令,不哀年之不登。夫范、中行氏不恤庶难,欲擅晋国,今其子孙将耕于齐,宗庙之牺为畎亩之勤,人之化也,何日之有!

 

  1. 译文

 

赵简子感叹说:鸟雀飞到海里变成了蚌蛤,野鸡飞入淮河变成大蛤,癞头鼋、扬子鳄和鱼鳖,没有不能变化的。只有人不能变化,真可悲哀啊!窦犨在一旁侍奉,说:我听说:君子哀叹没有贤人,不哀叹没有钱财;哀叹没有德行,不哀叹得不到宠爱;哀叹名声不美,不哀叹不能长寿。范氏、中行氏不体恤百姓的苦难,想在晋国擅政,如今他的子孙流落到齐国务农耕地,这就如同原本是祭祀宗庙的牛,现在变成在田亩中辛勤耕作。人的变化,何日不在发生呢!

 

 

《晋语·赵襄子使新稚穆子伐狄》

 

赵襄子使新稚穆子伐狄,胜左人、中人,遽人来告,襄子将食,寻饭有恐色。侍者曰:狗之事大矣,而主之色不怡,何也?襄子曰:吾闻之:德不纯而福禄并至,谓之幸。夫幸非福,非德不当雍,雍不为幸,吾以是惧。

 

  1. 译文

 

赵襄子派新稚穆子去讨伐狄人,攻取了左人、中人二地,传人来报告此事,赵襄子正准备吃饭,将饭捏成团,脸上露出恐惧的神色。侍者说:新稚狗获胜的事够大了,而您的脸色却露出不高兴的样子,是什么原因呢?赵襄子答道:我听说:没有纯厚的德行,而福禄两者一齐来到,这叫做侥幸。侥幸不是福,没有德行担当不起和睦快乐,和睦快乐不是靠侥幸获得的,我因此感到恐惧。

 

 

《晋语·智果论智瑶必灭宗》

 

智宣子将以瑶为后,智果曰:不如宵也。宣子曰:宵也佷。对曰:宵之佷在面,瑶之佷在心。心佷败国,面佷不害。瑶之贤于人者五,其不逮者一也。美鬓长大则贤,射御足力则贤,伎艺毕给则贤,巧文辩惠则贤,强毅果敢则贤。如是而甚不仁。以其五贤陵人,而以不仁行之,其谁能待之?若果立瑶也,智宗必灭。弗听。智果别族于太史为辅氏。及智氏之亡也,唯辅果在。

 

  1. 译文

 

智宣子想要立儿子智瑶为继承人,智果说:立智瑶不如立智宵。宣子说:智宵刚愎凶狠。智果回答说:智宵的凶狠在表面,智瑶的凶狠在心里。内心凶狠要败坏国家,表面凶狠并不要紧。智瑶比别人好的地方有五项,赶不上别人的有一样。鬓发美观,身材高大是一好;能射箭驾车,力气充沛是一好;各种技艺无不通晓是一好;巧于文辞,善辩聪慧是一好;刚毅果断是一好。他有这些长处却很不仁爱。用他的这五种过人之处去欺凌别人,而干不仁的事,那么谁又能够宽容他呢?如果真的立智瑶为继承人,智氏家族必然灭亡。智宣子不听。智果于是到太史那里和智氏分族,改姓为辅氏。等到智氏灭亡时,只有辅果一支保全下来。

 

 

《晋语·士茁谓土木胜惧其不安人》

 

智襄子为室美,士茁夕焉。智伯曰:室美夫!对曰:美则美矣,抑臣亦有惧也。智伯曰:何惧?对曰:臣以秉笔事君。志有之曰:高山峻原,不生草木。松柏之地,其土不肥。今土木胜,臣惧其不安人也。室成,三年而智氏亡。

 

  1. 译文

 

智襄子建造的房屋很华美,士茁晚上到襄子那里。智伯说:这所房子美吗?士茁回答说:美是美极了,但是我也有点担忧。智伯说:有什么可担忧的呢?士茁回答道:我以掌管文笔来事奉您。传记上有句话说:极高的山和陡峭的峻岭,不生长草木。松柏下面的土地,土质不肥。现在房子造得太华丽了,我恐怕它不会让人安宁啊。房屋建成后三年,智氏就灭亡了。

 

 

《晋语·智伯国谏智襄子》

 

还自卫,三卿宴于蓝台,智襄子戏韩康子而侮段规。智伯国闻之,谏曰:主不备,难必至矣。曰:难将由我,我不为难,谁敢兴之!对曰:异于是。夫郤氏有车辕之难,赵有孟姬之谗,栾有叔祁之愬,范、中行有亟治之难,皆主之所知也。《夏书》有之曰:一人三失,怨岂在明?不见是图。《周书》有之曰:怨不在大,亦不在小。夫君子能勤小物,故无大患。今主一宴而耻人之君相,又弗备,曰不敢兴难,无乃不可乎?夫谁不可喜,而谁不可惧?蜹蚁蜂虿,皆能害人,况君相乎!弗听。自是五年,乃有晋阳之难。段规反,首难,而杀智伯于师,遂灭智氏。

 

  1. 译文

 

智襄子从卫国返回晋国,与韩康子、魏桓子三位卿在蓝台宴会,智襄子戏弄韩康子还侮辱段规。智伯国听说后,劝谏说:主人若不防备的话,灾难必然临头。智襄子说:是不是有灾难要看我,我不发难,谁敢对我发难呢!智伯国说:恐怕不是这样。郤氏遭受车辕之难,赵氏被孟姬进谗言致死,栾盈被母亲叔祁诉说他想作乱,范氏、中行氏在亟治被杀害,这些都是主人所知道的。《夏书》上有句话说:一个人屡犯过失,结下的怨毒不在明处。应当在还不显露时就加以防范。《周书》上有句话说:怨恨不在于大,也不在于小。君子能注意小事情,因此没有大的患难。如今主人在一次宴会上就羞辱了人家的君主和国相,又不加戒备,还说他们不敢发难,这恐怕不行吧?谁不可以让人高兴,而谁又不令人惧怕呢?连蚊子、蚂蚁、黄蜂、蝎子都能害人,更何况是君主、国相呢!但是智襄子不听劝

告。从这之后五年,就发生了晋阳之难。段规回国后,首先策划发难,在军中杀了智伯,于是消灭了智氏。

 

 

《晋语·晋阳之围》

 

晋阳之围,张谈曰:先主为重器也,为国家之难也,盍姑无爱宝于诸侯乎?襄子曰:吾无使也。张谈曰:地也可。襄子曰:吾不幸有疾,不夷于先子,不德而贿。夫地也求饮吾欲,是养吾疾而干吾禄也。吾不与皆斃。襄子出,曰:吾何走乎?从者曰:长子近,且城厚完。襄子曰:民罢力以完之,又斃死以守之,其谁与我?从者曰:邯郸之仓库实。襄子曰:浚民之膏泽以实之,又因而杀之,其谁与我?其晋阳乎!先主之所属也,尹铎之所宽也,民必和矣。乃走晋阳,晋师围而灌之,沈灶产蛙,民无叛意。

 

  1. 译文

 

晋阳被围之前,张谈说:先主置办各种贵重的礼器,就是为了解救国家危难的,何不姑且不要吝惜财宝,向诸侯求援呢?襄子说:我没有合适的使者。张谈说:地可以做使者。襄子说:不幸的是我德行有缺,比不上我的先人,没有德行却想贿赂诸侯来求援。地这个人只晓得满足我的欲望,这是助长我的过失而求取我的俸禄啊。我不能与他一起败亡。襄子准备出走,说:我到何处去呢?侍从说:长子距离近,而且城墙厚实完整。襄子说:民众精疲力竭修筑了它,再要他们卖命守卫它,谁还肯与我同心协力呢?侍从说:邯郸的仓库很充实。襄子说:那是榨取了民脂民膏才充实起来的,现在又要使他们的性命受到伤害,谁还肯帮我出力呢?还是到晋阳吧!那是先主赵简子嘱咐过的地方,尹铎待那里的百姓又宽厚,人民必定能同心同德。于是便投奔晋阳。晋军包围了晋阳,又决水灌城,民家的炉灶都淹没在水中,生出了虾蟆,然而人民却毫无背叛的意思。

 

 

 

《郑语·史伯为桓公论兴衰》

 

桓公为司徒,甚得周众与东土之人,问于史伯曰:王室多故,余惧及焉,其何所可以逃死?史伯对曰:王室将卑,戎、狄必昌,不可偪也。当成周者,南有荆蛮、申、吕、应、邓、陈、蔡、随、唐;北有卫、燕、狄、鲜虞、潞、洛、泉、徐、蒲;西有虞、虢、晋、隗、霍、杨、魏、芮;东有齐、鲁、曹、宋、滕、薛、邹、莒;是非王之支子母弟甥舅也,则皆蛮、荆、戎、狄之人也。非亲则顽,不可入也。其济、洛、河、颍之间乎!是其子男之国,虢、郐为大,虢叔恃势,郐仲恃险,是皆有骄侈怠慢之心,而加之以贪冒。君若以周难之故,寄拏与贿焉,不敢不许。周乱而弊,是骄而贪,必将背君,君若以成周之众,奉辞伐罪,无不克矣。若克二邑,邬、弊、补、舟、依、、历、华,君之土也。若前华后河,右洛左济,主芣、騩而食溱。洧,修典刑以守之,是可以少固。

公曰:南方不可乎?对曰:夫荆子熊严生子四人:伯霜、仲雪、叔熊、季。叔熊逃难于濮而蛮,季是立,薳氏将起之,祸又不克。是天启之心也,又甚聪明和协,盖其先王。臣闻之,天之所启,十世不替。夫其子孙必光启土,不可偪也。且重,黎之后也,夫黎为高辛氏火正,以淳耀敦大,天明地德,光照四海,故命之曰祝融,其功大矣。

夫成天地之大功者,其子孙未尝不章,虞、夏、商、周是也。虞幕能听协风,以成乐物生者也。夏禹能单平水土,以品处庶类者也。商契能和合五教,以保于百姓者也。周弃能播殖百谷蔬,以衣食民人者也。其后皆为王公侯伯。祝融亦能昭显天地之光明,以生柔嘉材者也,其后八姓于周未有侯伯。佐制物于前代者,昆吾为夏伯矣,大彭、豕韦为商伯矣。当周未有。已姓昆吾、苏、顾、温、董,董姓鬷夷、豢龙,则夏灭之矣。彭姓彭祖、豕韦、诸稽,则商灭之矣。秃姓舟人,则周灭之矣。妘姓邬、郐、路、偪阳,曹姓邹、莒,皆为采卫,或在王室,或在夷、狄,莫之数也。而又无令闻,必不兴矣。斟姓无后。融之兴者,其在芈姓乎?芈姓越不足命也。蛮芈蛮矣,唯荆实有昭德,若周衰,其必兴矣。姜、嬴、荆芈,实与诸姬代相于也。姜,伯夷之后也,嬴,伯翳之后也。伯夷能礼于神以佐尧者也,伯翳能议百物以佐舜者也。其后皆不失祀而未有兴者,周衰其将至矣。

公曰:谢西之九州,何如?对曰:其民沓贪而忍,不可因也。唯谢、郏之间,其冢君侈骄,其民怠沓其君,而未必周德;若更君而周训之,是易取也,且可长用也。

公曰:周其弊乎?对曰:殆于必弊者也。《泰誓》曰:民之所欲,天必从之。今王弃高明昭显,而好谗慝暗昧;恶角犀丰盈,而近顽童穷固。去和而取同。夫和实生物,同则不继。以他平他谓之和,故能丰长而物归之;若以同裨同,尽乃弃矣。故先王以土与金木水火杂,以成百物,是以和五味以调口,刚四支以卫体,和六律以聪耳,正七体以役心,平八索以成人,建九纪以立纯德,合十数以训百体。出千品,具万方,计亿事,材兆物,收经入,行姟极。故王者居九畡之田,收经入以食兆民,周训而能用之,和乐如一。夫如是,和之至也。于是乎先王聘后于异姓,求财于有方,择臣取谏工而讲以多物,务和同也。声一无听,物一无文,味一无果,物一不讲。王将弃是类也而与同,天夺之明,欲无弊,得乎?

夫虢石父谗谄巧从之人也,而立以为卿士,与同也;弃聘后而立内妾,好穷固也;侏儒戚施,实御在侧,近顽童也;周法不昭,而妇言是行,用谗慝也;不建立卿士,而妖试幸措,行暗昧也。是物也,不可以久。且宣王之时有童谣,曰:檿弧箕服,实亡周国。于是宣王闻之,有夫妇鬻是器者,王使执而戮之。府之小妾生女而非王子也,惧而弃之。此人也,收以奔褒。天之命此久矣,其又何可为乎?《训语》有之曰:夏之衰也,褒人之神化为二龙,以同于王庭,而言曰:余,褒之二君也。夏后卜杀之与去之与止之,莫吉。卜请其漦而藏之,吉。乃布币焉而策告之,龙亡而漦在,椟而藏之,传郊之。及殷、周,莫之发也。及厉王之末,发而观之,漦流于庭,不可除也。王使妇人不帏而譟之,化为玄鼋,以入于王府。府之童妾未既齓而遭之,既笄而孕,当宣王时而生。不夫而育,故惧而弃之。为弧服者方戮在路,夫妇哀其夜号也,而取之以逸,逃于褒。褒人褒姁有狱,而以为入于王,王遂置之,而嬖是女也,使至于为后而生伯服。天之生此久矣,其为毒也大矣,将使候淫德而加之焉。毒之酋腊者,其杀也滋速。申、缯、西戎方强,王室方骚,将以纵欲,不亦难乎?王欲杀太子以成伯服,必求之申,申人弗畀,必伐之。若伐申,而缯与西戎会以伐周,周不守矣!缯与西戎方将德申,申、吕方强,其隩爱太子亦必可知也,王师若在,其救之亦必然矣。王心怒矣,虢公从矣,凡周存亡,不三稔矣!君若欲避其难,其速规所矣,时至而求用,恐无及也!

公曰:若周衰,诸姬其孰兴?对曰:臣闻之,武实昭文之功,文之祚尽,武其嗣乎!武王之子,应、韩不在,其在晋乎!距险而邻于小,若加之以德,可以大启。公曰:姜、嬴其孰兴?对曰:夫国大而有德者近兴,秦仲、齐侯,姜、嬴之隽也,且大,其将兴乎?公说,乃东寄帑与贿,虢、郐受之,十邑皆有寄地。

 

  1. 译文

 

郑桓公任周幽王的司徒,很得西周民众和周土以东百姓的心,他问史伯说:周王室多灾多难,我担心落在我身上,到哪里才可以逃避一死呢?史伯回答说:周王室将要衰败,戎、狄肯定会昌盛起来,不能靠近它们。在周都洛邑,南面有楚蛮、申、吕、应、邓、陈、蔡、随、唐九国;北面有卫、燕、狄、鲜虞、潞、洛、泉、徐、蒲九国;西面有虞、虢、晋、隗、霍、杨、魏、芮八国;东面有齐、鲁、曹、宋、滕、薛、邹、莒八国;这些国家若不是周王的同姓支族、母弟甥舅之类的亲戚,就是蛮、夷、戎、狄之类的少数民族。不是亲属就是凶顽之民,不能到那里去。该去的应是在济水、洛水、黄河、颍水之间那一带吧!这一地带都是封为子、男爵位的国家,其中虢国和郐国最大,虢叔凭仗着地势,郐仲依恃着险要,他们都有骄傲奢侈疏忽怠慢的思想,又加上很贪婪。您如果因为周王室遭难的缘故,想把妻子、财物寄放到那里,他们不敢不答应。周王室混乱而衰败,这些人骄侈贪婪,必然会背叛您,您如果率领洛邑的民众,奉天子之命去讨伐他们的罪恶,没有不成功的。如果攻克了两国,那么邬、弊、补、舟、依、、历、华八邑,就都是您的国土了,如果前面有华邑,后面有黄河,右面有洛水,左面有济水,主祭芣山和騩山,饮溱、淆两河的水,遵循旧法来守卫这片土地,那就可以稍稍稳固了。

桓公说:那南方不可以吗?史伯回答说:楚王熊严生了伯霜、仲雪、叔熊、季四个儿子。叔熊逃难到了濮地随从了蛮俗,季被立为国君,氏打算重新立叔熊为君,又遭祸难没有成功。这是上天开导季的心啊,他又聪明,能团结和好臣民的心,功德超过了他的先王。我听说,上天所开导的,十代也不能废。他的子孙必然大大开拓疆土,不可以靠近。而且他们是重、黎的后代,黎是高辛氏的火官,因为他纯洁博大,有如日月的光明、大地的美德,光辉普照四海,所以命名为祝融,他的功劳算是大了。

凡是帮助天地完成大功的人,他的子孙后代没有不显耀的,虞、夏、商、周都是这样。虞幕能倾听和风,育成万物很好地生长。夏禹能治理水土,

使万物生长各得其所。商契能协和五教,教养安抚百姓。周弃能播种百谷、蔬菜,供给百姓衣食。他们的后代都成为王公侯伯。祝融也能显扬天地的光明,培育滋润嘉美的五谷材木,他的后代八姓在周朝没有做诸侯之长的。在前代辅助治理国事的,昆吾是夏朝的诸侯之长,大彭、豕韦是商朝的诸侯之长。在周朝还没有。己姓的昆吾、苏、顾、温、董,董姓的鬷夷、豢龙,在夏代就灭亡了。彭姓的彭祖、豕韦、诸稽,在商代就灭亡了。秃姓的舟人,在周代就灭亡了。妘姓的邬、郐、路、偪阳,曹姓的邹、莒,都属采服、卫服的边远地区,有的在王室附近,有的在夷、狄境内,统计不清楚。而他们又没有美名显扬,肯定不能兴起了。斟姓没有后嗣。祝融的后代能够兴起的,恐怕是在芈姓吧?芈姓的越不足以受命。处在蛮地的芈姓已经蛮化了,只有楚国确实有明德,如果周朝衰亡,楚国必然会兴盛起来。姜姓、嬴姓和楚国的芈姓,他们实与姬姓交相更替干犯。姜姓是伯夷的后代,嬴姓是伯益的后代。伯夷能礼敬神灵来辅佐尧,伯益能使百物各得其宜来辅佐舜。他们的后代都没有失掉祭祀,却没有兴盛的,周朝的衰亡将要来临了。

桓公说:谢国西面的九州,怎么样?史伯回答说:那里的百姓贪婪残忍,不能接近他们。只有谢国和郏地之间的国家,那里的国君奢侈骄横,百姓怠慢他们的君王,还不具有忠信的德行;如果更换国君而用忠信来教导他们,那是容易获取的,而且可以长久住下去。

桓公说:周朝将会衰败吗?史伯回答说:差不多一定要衰败了。《尚书·泰誓》上说:老百姓所向往的,上天必定会遵从。现在周幽王抛弃光明正大有德行的人,喜欢挑拨是非、奸邪阴险的人,讨厌贤明正直的人,亲近愚顽鄙陋的人。排斥与自己意见不一致的正确主张,采纳与自己相同的错误说法。其实和谐才能生成万物,同一就不能发展。把不同的东西加以协调平衡叫做和谐,所以能丰富发展而使万物归于统一;如果把相同的东西相加,用尽了之后就完了。所以先王把土和金、木、水火相配合,而生成万物。因此调配五种滋味以适合人的口味,强健四肢来保卫身体,调和六种音律使它动听悦耳,端正七窍来为心服务,协调身体的八个部分使人完整,设置九脏以树立纯正的德行,合成十种等级来训导百官。于是产生了千种品位,具备了上万方法,计算成亿的事物,经营万亿的财物,取得万兆的收入,采取无数的行动。所以君王拥有九州辽阔的土地,取得收入来供养万民,用忠信来教化和使用他们,使他们协和安乐如一家人。这样的话,就是和谐的顶点了。于是先王从异姓的家族中聘娶王后,向四方各地求取财货,选择敢于直谏的人来做官吏,处理众多的事情,努力做到和谐而不是同一。只是一种声音就没有听头,只是一种颜色就没有文采,只是一种味道就不成其为美味,只是一种事物就无法进行衡量比较。周幽王却要抛弃这种和谐的法则,而专门喜欢同一。上天夺取了他的聪明,要想不衰败,可能吗?

虢石父是个挑拨离间、巴结奉承、巧于媚从的人,幽王却立他为卿士,这是专门喜欢同一;抛弃了聘娶的王后而立内妾褒姒,是喜欢鄙陋无识的

人;把侏儒、驼背置于身边取乐,这是亲近愚顽昏暗的人;使周朝的法制不明,却听女人的话行事,这是任用挑拨是非、奸邪的人;不任用卿士,却宠信任用佞幸的人,是行为暗昧。这些做法,都是不能够长久的。而且周宣王时有一首童谣说:山桑木弓,箕草箭袋,要灭亡周朝。那时宣王听了后,有一对夫妇在卖这种器物,宣王便派人要把他们抓来杀掉。王府里有小妾生了个女孩而不是周王的孩子,她因为害怕而抛弃了女婴。那对夫妇捡到了女婴,逃亡到了褒国。上天使这件事出现已经很久了,又怎么能够改变它呢?《周书·训语》上说:夏朝衰亡的时候,褒国的神变成两条龙,聚居于王庭,说道:我们是褒国的二位君王。夏王占卜问是杀掉,还是放走或是留下它们,都不吉利。占卜请把龙的唾液贮藏起来,结果吉利。于是就陈列玉帛,用简策书写告诉龙,龙跑了而唾液还在,就把它用柜子贮藏起来,在郊外祭祀它。到了商代、周代,都没有打开过。到周厉王末年,打开来看,唾液流到了庭前,清除不掉。周王叫妇人不穿下衣欢叫呼喊,唾液变成了一只黑鼋,进入了王府。王府里有一个童妾还未换牙,遇上了它,等她十五岁的时候就怀了孕,在宣王时生下了婴儿。没有丈夫却生了孩子,所以害怕而抛弃了婴儿。卖弓和箭袋的一对夫妇正在路上受到迫杀,夫妇可怜那女婴夜里啼哭,就捡了她躲藏起来,逃亡到了褒国。褒国国君褒的犯了罪,就把褒姒献给了周王,周王便赦免了褒姁,而十分宠爱褒姒,立她为王后生了伯服。上天降生这个祸害已经很久了,它的毒害够大了,将要趁周王失德而留下这个女人。毒性厉害的醇酒,它害人也越快。申国、缯国和西戎正强盛,周王室正扰乱不安,幽王还要放纵私欲,要不衰败不是很难吗?幽王想要杀掉太子宜臼,改立伯服,肯定要求申国交出太子,申国不交,幽王一定会去讨伐申国。如果讨伐申国,缯国与西戎就会联合起来攻打周幽王,周王朝就保不往了。缯国与西戎正要报答申国,申国、吕国正强盛,它们深爱太子也是可以预料的。幽王的军队如果攻打申国,它们去救授申国也是必然的。幽王心中愤怒了,虢公顺从了,周朝的存亡,不出三年了。您如果想逃避这场灾难,要赶快考虑好逃亡的地方,到灾难来了才想办法,恐怕就来不及了!

桓公说:如果周朝衰败的话,各个姬姓的诸侯中哪个会兴盛?史伯回答说:我听说,周武王确实发扬了周文王的功德,文王的福祚完了,应该是武王继承吧!武王的儿子,应侯和韩侯已经不在了,恐怕是晋国吧!晋国距守的地势险要,和它接邻都是小国,如果加上修行德政,可以大大开拓疆土。桓公说:姜姓和嬴姓诸侯中哪个会兴盛?史伯回答说:国土广大而且有德的国家差不多都能兴盛,秦仲和齐侯,是姜姓、嬴姓中的俊杰,又是大国,恐怕他们该兴盛吧?桓公听了很高兴,于是就向东寄放妻儿和财货,虢国、郐国接受了,十邑都有桓公寄放东西的地方。

 

《郑语·平王之末秦晋齐楚代兴》

 

幽王八年而桓公为司徒,九年而王室始骚,十一年而毙。及平王之末,而秦、晋、齐、楚代兴,秦景、襄于是乎取周土,晋文侯于是乎定天子,齐庄、僖于是乎小伯,楚蚠冒于是乎始启濮。

 

  1. 译文

 

周幽王八年,郑桓公任司徒,九年周王室开始扰乱不安,十一年周幽王和郑桓公都死了。到了平王末年,秦国、晋国、齐国、楚国更相兴盛,秦庄公、秦襄公在这时获取了周王室的土地,晋文侯在这时安定了周天子,齐庄公、齐僖公在这时成为诸侯中小的霸主,楚王蚠冒在这时开辟了南蛮的濮地。

 

 

 

《楚语·申叔时论傅太子之道》

 

庄王使士傅太子箴,辞曰:臣不才,无能益焉。王曰:赖子之善善之也。对曰:夫善在太子,太子欲善,善人将至;若不欲善,善则不用。故尧有丹朱,舜有商均,启有五观,汤有太甲,文王有管、蔡。是五王者,皆有元德也,而有奸子。夫岂不欲其善,不能故也。若民烦,可教训。蛮、夷、戎、狄,其不宾也久矣,中国所不能用也。王卒使傅之。

问于申叔时,叔时曰:教之春秋,而为之耸善而抑恶焉,以戒劝其心;教之世,而为之昭明德而废幽昏焉,以休惧其动;教之诗,而为之导广显德,以耀明其志;教之礼,使知上下之则;教之乐,以疏其秽而镇其浮;教之令,使访物官;教之语,使明其德,而知先王之务用明德于民也;教之故志,使知废兴者而戒惧焉;教之训典,使知族类,行比义焉。

若是而不从,动而不悛,则文咏物以行之,求贤良以翼之。悛而不摄,则身勤之,多训典刑以纳之,务慎惇笃以固之。摄而不彻,则明施舍以导之忠,明久长以导之信,明度量以导之义,明等级以导之礼,明恭俭以导之孝,明敬戒以导之事,明慈爱以导之仁,明昭利以导之文,明除害以导之武,明精意以导之罚,明正德以导之赏,明齐肃以耀之临。若是而不济,不可为也。

且夫诵诗以辅相之,威仪以先后之,体貌以左右之,明行以宣翼之,制节义以动行之,恭敬以临监之,勤勉以劝之,孝顺以纳之,忠信以发之,德音以扬之,教备而不从者,非人也。其可兴乎!夫子践位则退,自退则敬,否则赧。

 

  1. 译文

 

楚庄王委派士教导太子箴,士辞谢说:我没有才能,不能对太子有所帮助。庄王说:靠您的才德可以使他变好。回答说:变好

的关键在太子,太子想好,有才德的人就会来了;如果太子不想好,有才德的人教导他也不会听。所以尧有丹朱,舜有商均,启有五规,商汤有太甲,周文王有管叔、蔡叔那样的不肖子孙。这五位君王,都有大德,却有邪恶的子孙。难道他们不想子孙学好,那是因为不能够的缘故。如果百姓纷乱,可以教育训导。蛮、夷、戎、狄少数民族,他们不顺服已经很久了,中原国家并不能使他们听从。庄王最终还是让士教导太子。

询问申叔时,叔时说:用历史来教育他,从而使他懂得褒扬善行而贬抑邪恶,来戒勉他的心;用先王的世系来教育他,从而使他知道有德行的人能名声显扬,昏庸的人要被废黜,来鼓励和约束他的行为;用诗歌来教育他,对他宣扬先王的美德,来指引他的志向;用礼仪来教育他,使他知道尊卑上下的法度;用音乐来教育他,来洗涤他身上的污秽,使他稳重而不轻浮;用法令来教育他,使他懂得百官的职事;用治国的嘉言来教育他,使他发扬美德,知道先王务必以德对待百姓;用古书载记来教育他,使他懂得历代成败兴衰的道理而引起警戒;用先王的训典来教育他,使他知道宗族的发展繁衍,使行为符合道义。

如果这样教导还不听从,举动失当而不改正,那就用文辞托物讽谏来劝导他,寻求贤良之士来辅佐他。改正了还不稳固,那就身体力行来带动他,经常用常规来教导他让他接受,努力审慎地用笃厚的品德来巩固他。稳固了却不通达,那就阐明推己及人的道理,引导他讲忠恕;阐明如何可以使国祚长久的道理,引导他讲诚信;阐明度量关系上要适度,引导他处事得宜;阐明上下等级的秩序,引导他遵循礼法;阐明谦恭克俭的道理,引导他孝敬亲人;阐明恭敬警戒的原则,引导他办事成功;阐明要以慈爱之心待人,引导他实行仁德;阐明要利人利物,引导他具有文德;阐明要铲恶除暴,引导他树立武德;阐明办案要精心一意,引导他慎加惩罚;阐明待人要无所偏私,引导他正确赏赐;阐明做事要专一严肃,使他明于处事。如果这样教导还不成功,那就不能做他的老师了。

吟诵诗歌来辅佐他,用礼仪来帮助他,以礼相待来影响他,身体力行来辅助他,制订节义来约束他,端庄恭敬地监督他,殷勤恳切地劝勉他,以孝顺之心对待他,用忠诚信义来启发他,用好的声誉来激扬他,如此全面教导还不听从的话,那就不是一个可以教育好的人了。那还可以教养成人吗?那太子即位您就引退,自己引退就显示出自重,否则就会时常感到惭愧。

 

 

 

《楚语·子囊议恭王之谥》

 

恭王有疾,召大夫曰:不穀不德,失先君之业,覆楚国之师,不穀之罪也。若得保其首领以殁,唯是春秋所以从先君者,请为大夫许诺。

王卒,及葬,子囊议谥。大夫曰:王有命矣。子囊曰:不可。夫事君者,先其善不从其过。赫赫楚国,而君临之,抚征南海,训及诸夏,其宠大矣。有是宠也,而知其过,可不谓乎?若先君善,则请为大夫从之。

 

  1. 译文

 

楚恭王生病,召见大夫们说:我没有德行,丧失了先君的霸业,败坏了楚国的军队,这是我的罪过。如果我能够保全首领而死,在春、秋二季庙祭时能追随先君,请谥作或者大夫们答应了。

恭王死,等到下葬时,子囊和大家商议谥号。大夫们说:国王已经有过命令了。子囊说:不行。事奉君王的人,议定谥号时首先要举出他的善行,而不能依从他的过失。威名赫赫的楚国,君王统治它,安抚征服了南方,教令施及到中原各国,他的尊荣可谓大了。有这样的尊荣,而且知道自己的过失,难道不可以称作吗?如果首先举出君王的善行,那就请定谥号为大夫们听从了他的意见。

 

 

 

《楚语·屈建祭父不荐芰》

 

屈到嗜芰。有疾,召其宗老而属之,曰:祭我必以芰。及祥,宗老将荐芰,屈建命去之。宗老曰:夫子属之。子木曰:不然。夫子承楚国之政,其法刑在民心而藏在王府,上之可以比先王,下之可以训后世,虽微楚国,诸侯莫不誉。其祭典有之曰:国君有牛享,大夫有羊馈,士有豚犬之奠,庶人有鱼炙之荐,笾豆、脯醢则上下共之,不羞珍异,不陈庶侈。夫子不以其私欲干国之典。遂不用。

 

  1. 译文

 

屈到喜欢吃菱角。他生病时,叫来负责祭祀的家臣嘱咐说:祭祀我的时候,一定要用菱角。到了一周年祭祀时,家臣准备供奉菱角,屈建命令把它拿掉。家臣说:这是您父亲嘱托的。屈建说:不能这样。我父亲执掌楚国的政事,他制定的法令记在百姓的心中,收藏在王府里,对上可以比同于先王,对下可以训导后人,即使没有楚国,各国诸侯也没有谁不称赞的。祭祀的法典上说:祭国君要用牛,祭大夫用羊,祭士用小猪和狗,祭普通人用烤鱼,竹笾木器里装的果干和肉酱,则从国君到普通百姓都可以用。不进献珍贵稀罕的东西,不陈列品类繁多的食品。我父亲也不能因为自己的嗜好而违犯国家的法典。于是祭祀时便不用菱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