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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外传》14

时间: 来源于:国学院

卫不行,楚人不敢谋,畏晋之信也。自是没平公无楚患。

 

  1. 译文

 

各诸侯国的大夫在宋国会盟,楚国的令尹子木想偷袭晋军,说:如果消灭晋军,杀了赵武,那么晋国就可以削弱了。赵武听说后,对叔向说:怎么办?叔向回答说:你担心什么呢?忠诚就不会被侵暴,信义就不怕别人陵犯。忠诚出自内心,信义出于自身,它们作为道德来说够深厚的了,作为根基来说够坚固的了,所以是不可动摇的。现在我们忠心为诸侯作打算,用守信义去证明我们的忠诚,楚国迎接诸侯时也是这么说的,因此在这里结盟。如果楚国偷袭我们,那就自己违背了信义而自绝了忠诚。背弃信义必然垮台,自绝忠诚诸侯就不能为其所用,怎么能对我们造成危害呢?况且会合诸侯而不讲信义,那诸侯们还指望什么呢?这一次前去,即使楚国打败了我们,诸侯们也一定会背叛他们,你何必如此贪恋生命呢。如果死了可以巩固晋国的盟主地位,有什么可害怕的呢?在这次行动中,晋军只设藩篱为营,牵引战车到水草便利的地方驻扎,白天不用瞭望和掩蔽,夜里不设岗哨捍卫,楚国没敢图谋晋军,是因为害怕晋军讲信义。从这之后直到晋平公死,始终没有楚国挑起的战患。

 

 

 

《晋语·叔向论务德无争先》

 

宋之盟,楚人固请先歃。叔向谓赵文子曰:夫霸王之势,在德不在先歃,子若能以忠信赞君,而裨诸侯之阙,歃虽在后,诸侯将载之,何争于先?若违于德而以贿成事,今虽先歃,诸侯将弃之,何欲于先?昔成王盟诸侯于岐阳,楚为荆蛮,置茅蕝,设望表,与鲜卑守燎,故不与盟。今将与狎主诸侯之盟,唯有德也,子务德无争先,务德,所以服楚也。乃先楚人。

 

  1. 译文

 

在宋国那次会盟中,楚国代表坚决请求领先歃血盟誓。叔向对赵文子说:霸主的威势,关键在于德行,而不在于谁领先歃皿,如果你能用忠信来辅佐国君,补救诸侯的缺失,即使歃血在后,各国的诸侯也都会拥戴你,何必一定要争先呢?如果违背德行,而靠财货来成就事情,今天即使领先歃血,到头来各国的诸侯也都会抛弃你,何必一定想要领先呢?以前周成王在岐山的南面与诸侯会盟,楚国被认为是荆蛮,只负责放置茅草束,设立望表,与鲜卑一起守候庭院中点燃的火堆,还不能参与盟会。而现在他们竟然能够和我们晋国轮流着主持诸侯的盟会,那只是因为楚国积德的缘故啊。你要努力修德,不必去争谁先歃血,只有努力修德,才能压倒楚国。于是就让楚国先歃血。

 

 

 

《晋语·赵文子请免叔孙穆子》

 

虢之会,鲁人食言,楚令尹围将以鲁叔孙穆子为戮,乐王鲋求货焉不予。赵文子谓叔孙曰:夫楚令尹有欲于楚,少懦于诸侯。诸侯之故,求治之,不求致也。其为人也,刚而尚宠,若及,必不避也。子盍逃之?不幸,必及于子。对曰:豹也受命于君,以从诸侯之盟,为社稷也。若鲁有罪,而受盟者逃,必不免,是吾出而危之也。若为诸侯戮者,鲁诛尽矣,必不加师,请为戮也。夫戮出于身实难,自他及之何害?苟可以安君利国,美恶一心也。

文子将请之于楚,乐王鲋曰:诸侯有盟未退,而鲁背之,安用齐盟?纵不能讨,又免其受盟者,晋何以为盟主矣,必杀叔孙豹。文子曰:有人不难以死安利其国,可无爱乎!若皆恤国如是,则大不丧威,而小不见陵矣。若是道也果,可以教训,何败国之有!吾闻之曰:善人在患,弗救不祥;恶人在位,不去亦不祥。必免叔孙。固请于楚而免之。

 

  1. 译文

 

在郑国虢地会盟时,鲁国人自食其言。楚国的令尹围要把鲁国的叔孙穆子杀掉,乐王鲋向叔孙穆子索取财货,穆子不肯给。赵文子对叔孙穆子说:楚国的令尹围想得到楚国的王位,认为诸侯们都很弱小。诸侯会盟的事,是求得解决问题,不仅仅是要求都到会就行了。令尹围的为人,刚愎自用,好自尊宠,如果被他碰上,肯定无法躲避。你何不逃走呢?万一发生不幸,一定会危及到你。叔孙穆子回答说:我奉国君的命令,来参加诸侯的会盟,是为了国家。如果鲁国有罪,而来参加会盟的使者逃了,那鲁国一定免不了要遭到讨伐,这样我出来反倒危害了国家。如果我被诸侯们杀害,那对鲁国的诛伐也就到此为止了,必定不会再兴师问罪了,请杀我吧。杀害是出于自身犯罪的话,那确实难堪,如果是由于他人连累到自己,又有什么妨害?如果可以使国君平安,对国家有利,生与死都是一样的。

赵文子将向楚国求情,乐王鲋说:诸侯缔结盟约,还没散会,而鲁国就违背它,那又何必缔结盟约呢?纵然不能出兵讨伐鲁国,却又要赦免鲁国来参加会盟的使者,那晋国还凭什么作为盟主呢?一定要杀死叔孙豹。文子说:有人不惜一死以保卫国家利益,这样的人难道可以不加爱护吗?如果都能这样爱护国家,那么大国就不会丧失威严,小国也不会受到欺侮。如果按照这个道理去实行,就可以教训百姓,又怎么会败坏国家呢!我听说:

好人有患难,不救他不吉祥;恶人在位,不除掉也不吉祥。因此,一定要赦免叔孙豹。赵武子坚决向楚国请求,而赦免了叔孙豹。

 

 

 

《晋语·赵文子为室张老谓应从礼》

 

赵文子为室,斫其椽而砻之,张老夕焉而见之,不谒而归。文子闻之,驾而往,曰:吾不善,子亦告我,何其速也?对曰:天子之室,斫其椽而砻之,加密石焉;诸侯砻之;大夫斫之;士首之。备其物,义也;从其等,礼也。今子贵而忘义,富而忘礼,吾惧不免,何敢以告。文子归,令之勿砻也。匠人请皆斫之,文子曰:止。为后世之见之也,其斫者,仁者之为也,其砻者,不仁者之为也。

 

  1. 译文

 

赵文子建造宫室,砍削房椽后又加以磨光,张老傍晚到文子那里看见后,没有拜见文子就回来了。文子听说,乘车去见张老,说:我有不对的地方,你也应当告诉我,为什么走得这么快呢?张老回答说:天子的宫殿,砍削房椽后要粗磨,然后再用密纹石细磨;诸侯宫室的房椽要粗磨;大夫家的房椽要加砍削;士的房子只要砍掉椽头就可以了。备物得其所宜,这是义;遵从尊卑的等级,这是礼。现在你显贵了却忘掉义,富有了却忘掉礼,我恐怕你不能免祸,怎么敢告诉你呢。文子回家后,命令停止磨光房椽。木匠建议把它们全部砍掉,文子说:不必这样。为的是让后代人看到,那些砍削的,是知仁义的人做的,那些打磨的,是不仁的人做的。

 

 

 

《晋语·赵文子称贤随武子》

 

赵文子与叔向游于九原,曰:死者若可作也,吾谁与归?叔向曰:其阳子平!文子曰:夫阳子行廉直于晋国,不免其身,其知不足称也。叔向曰:其舅犯乎!文子曰:夫舅犯见利而不顾其君,其仁不足称也。其随武子乎!纳谏不忘其师,言身不失其友,事君不援而进,不阿而退。

 

  1. 译文

 

赵文子与叔向到晋国的墓地游玩,文子说:如果死者可以复生的话,我们跟谁在一起呢?叔向回答说:那应该是阳子了!文子说:阳子在晋国处事廉洁正直,然而不免身亡,他的智慧不值得称道。叔向说:那应该是晋文公的舅舅子犯了!文子说:子犯只看到保全自身的利益,而不顾及辅佐国君治国,他的仁义不值得称道。应该是随武子吧!他向国君进谏不忘记自己的老师,讲自身的行为不遗漏自己的朋友,事奉国君不结纳党羽,而推举贤人,不阿谀奉承,而辞退不贤的人。

 

 

 

《晋语·秦后子谓赵孟将死》

 

秦后子来奔,赵文子见之,问曰:秦君道乎?对曰:不识。文子曰:公子辱于敝邑,必避不道也。对曰:有焉。文子曰:犹可以久乎?对曰:鍼闻之,国无道而年谷和熟,鲜不五稔。文子视日曰:朝夕不相及,谁能俟五!文子出,后子谓其徒曰:赵孟将死矣!夫君子宽惠以恤后,犹恐不济。今赵孟相晋国,以主诸侯之盟,思长世之德,历远年之数,犹惧不终其身,今忨日而岁,怠偷甚矣,非死逮之,必有大咎。冬,赵文子卒。

 

  1. 译文

 

秦后子出奔到晋国,赵文子见到他,问道:秦国的国君有道吗?后子回答说:不知道。文子说:公子屈尊来到敝地,一定是为了避开无道之君吧!后子回答:有那么一回事。文子说:秦国还能维持多久呢?后子回答说:我听说,国君无道而能五谷丰登的,至少可以维持五年。文子看着太阳的影子说:早晨到不了晚上,谁还能等待五年呢!文子出去后,后子对他的随从说:赵孟快要死了!君子宽和惠爱而忧念将来,还恐怕不能成功。现在赵孟辅佐晋国,主持各国诸侯的会盟,思考如何才能建立长久的功德,使它能经历长远的年代,还怕不能很好地度过一生;如今他旷废时日,懈怠苟且够厉害了,如果不是死亡降临,必然有大难临头。到了冬天,赵文子便死了。

 

 

 

《晋语·医和视平公疾》

 

平公有疾,秦景公使医和视之,出曰:不可为也。是谓远男而近女,惑以生蛊;非鬼非食,惑以丧志。良臣不生,天命不祐。若君不死,必失诸侯。赵文子闻之曰:武从二三子以佐君为诸侯盟主,于今八年矣,内无苛慝,诸侯不二,子胡曰良臣不生,天命不祐对曰:自今之谓。和闻之曰:直不辅曲,明不规闇,拱木不生危,松柏不生埤。吾子不能谏惑,使至于生疾,又不自退而宠其政,八年之谓多矣,何以能久!文子曰:医及国家乎?对曰:上医医国,其次疾人,固医官也。文子曰:子称蛊,何实生之?对曰:蛊之慝,谷之飞实生之。物莫伏于蛊,莫嘉于谷,谷兴蛊伏而章明者也。故食谷者,昼选男德以象谷明,宵静女德以伏蛊慝,今君一之,是不飨谷而食蛊也,是不昭谷明而皿蛊也。夫文,’‘,吾是以云。文子曰:君其几何?对曰:若诸侯服不过三年,不服不过十年,过是,晋之殃也。是岁也,赵文子卒,诸侯叛晋,十年,平公薨。

 

  1. 译文

 

晋平公生了病,秦景公派医和来给他诊断,医和出来后说:病已经不能治了。这叫做疏远男人而亲近女人,受了迷惑而生了蛊病。不是因为鬼神作祟,也不是出于饮食不当,而是由于贪恋女色而丧失意志。良臣将要死去,上天也不能保佑。如果国君不死,必然要失掉诸侯的拥护。赵文子听说后,说:我随从诸位卿大夫辅佐国君成为诸侯的盟主,到如今已八年了,国内没有暴乱邪恶,诸侯同心同德,你为什么说良臣将要死去,上天也不能保佑呢?医和回答说:我说的是自今以后的情况,我听说:正直的不能辅佐邪曲的,明智的不能规谏昏暗的,大树不能长在又高又险的地方,松柏不能生长在低洼潮湿的地方。你不能谏诤君主贪恋女色,以至于使他生了病,又不能自己引退,而以执政为荣,认为八年已够多了,这怎么能长久呢!文子问:当医生的能医治国家吗?医和回答说:上等的医生能够医治国家,次一等的只会医治病人,这本来就是医生的职守。文子又问:你所说的蛊,是从那里生出来的呢?医和回答说:蛊伤害嘉谷,是从谷子扬起的灰尘中生出来的。物体中没有不隐藏蛊的,也没有比谷子更好的东西,谷气兴起,蛊就隐藏起来,谷子不霉烂生虫,人吃了就得益聪明。所以吃谷子的人,白天选择有德的男子亲近,就好像因吃谷子而聪明起来,夜晚与有德的女子一起休息而有节制,才能避免蛊惑。如今君王不分昼夜亲近女人,这就如同不享用谷子而去吃蛊虫,就不会像吃谷的人那样聪明,而是做了接受蛊的器皿。在文字中,二字合成字,因此我才这么说。文子说:那平公还能活多久呢?医和回答说:如果诸侯都服从,最多活上三年,诸侯不服,顶多不会超过十年,超过了这个限度,就是晋国的灾难。这一年,赵文子死了,诸侯都背叛了晋国,十年以后,平公死去。

 

 

 

《晋语·叔向均秦楚二公子之禄》

 

秦后子来仕,其车千乘。楚公子干来仕,其车五乘。叔向为太傅,实赋禄,韩宣子问二公子之禄焉,对曰:大国之卿,一旅之田,上大夫,一卒之田。夫二公子者,上大夫也,皆一卒可也。宣子曰:秦公子富,若之何其钧之?对曰:夫爵以建事,禄以食爵,德以赋之,功庸以称之,若之何以富赋禄也!夫绛之富商,韦藩木楗以过于朝,唯其功庸少也,而能金玉其车,文错其服,能行诸侯之贿,而无寻尺之禄,无大绩于民故也。且秦、楚匹也,若之何其回于富也。乃均其禄。

 

  1. 译文

 

秦后子来晋国做官,随从的车子有一千辆。楚国的公子干来晋国做官,随从的车子仅有五辆。叔向任太傅,掌管俸禄,韩宣子问起这二位公子俸禄的情况,叔向回答说:大国的卿,可以享受五百顷田赋的俸禄,上大夫可以享受一百顷田赋的俸禄。两位公子都是上大夫,享受一百顷田赋的俸禄就可以了。宣子说:秦公子富有,为什么两人都授与同等的俸禄?叔向回答说:按照职务设立爵位,按爵位的高低享受俸禄,根据德行的高下给予俸禄,使功德与俸禄相称,怎么能因为富有而给以厚禄呢?国都绛城的富商,只能乘坐用皮革遮蔽木制的车子,来往于闹市,只因为他们没什么功劳,然而凭他们的财富足以用黄金宝玉来装饰车子,穿上刺绣花纹的衣服,用丰厚的礼物与诸侯交往,但这些人并不能得到半点的俸禄,就是因为他们对人民没什么大的功劳。况且秦国、楚国是地位相等的国家,怎么能因为富有而加以偏袒呢?于是授与两位公子相同的俸禄。

 

 

 

《晋语·郑子产来聘》

 

郑简公使公孙成子来聘,平公有疾,韩宣子赞授客馆。客问君疾,对曰:寡君之疾久矣,上下神祇不遍谕,而无除。今梦黄熊入于寝门,不知人杀乎,抑厉鬼邪!子产曰:以君之明,子为大政,其何厉之有?侨闻之,昔者鮌违帝命,殛之于羽山,化为黄熊,以入于羽渊,实为夏郊,三代举之。夫鬼神之所及,非其族类,则绍其同位,是故天子祀上帝,公侯祀百辟,自卿以下不过其族。今周室少卑,晋实继之,其或者未举夏郊邪?宣子以告,祀夏郊,董伯为尸,五日,公见子产,赐之莒鼎。

 

  1. 译文

 

郑简公派子产出使晋国,晋平公患病,由韩宣子引导安排住在宾馆。客人问起平公的病,宣子回答说:我们国君生病已经很久了。天地上下的鬼神都一一祭祀祈祷过了,但病还是未除。如今梦见黄熊跑进他的卧室,不知道是主杀人呢,还是恶鬼在作祟呢?子产说:凭你们国君的贤明,又有你主持国家大政,哪有什么恶鬼作祟之事呢?我听说,以前鮌违背了天帝的命令,被杀死在羽山,变成了黄熊,钻进了羽渊,成为夏禹郊祭的对象,夏、商、周三代都举行祭祀。鬼神凶吉所涉及的,不是他的同族,就是继承他的同样地位的人,所以天子祭祀天帝,公侯祭祀诸侯身份的神灵,从卿以下不过祭祀他的亲族。现在周王室逐渐衰落,晋国实际上继承了霸主的地位,恐怕是因为没有祭祀夏郊吧?宣子把子产的话报告了晋平公,于是便举行祭祀夏郊的仪式,由董伯作为祭祀的尸主,五天以后,平公病愈接见了子产,赐给他莒鼎。

 

 

 

《晋语·叔向论忧德不忧贫》

 

叔向见韩宣子,宣子忧贫,叔向贺之,宣子曰:吾有卿之名,而无其实,无以从二三子,吾是以忧,子贺我何故?对曰:昔栾武子无一卒之田,其宫不备其宗器,宣其德行,顺其宪则,使越于诸侯,诸侯亲之,戎、狄怀之,以正晋国,行刑不疚,以免于难。及桓子骄泰奢侈,贪欲无艺,略则行志,假贷居贿,宜及于难,而赖武之德,以没其身。及怀子改桓之行,而修武之德,可以免于难,而离桓之罪,以亡于楚。夫郤昭子,其富半公室,其家半三军,恃其富宠,以泰于国,其身尸于朝,其宗灭于绛。不然,夫八郤,五大夫三卿,其宠大矣,一朝而灭,莫之哀也,唯无德也。今吾子有栾武子之贫,吾以为能其德矣,是以贺。若不忧德之不建,而患货之不足,将吊不暇,何贺之有?宣子拜稽首焉,曰:起也将亡,赖子存之,非起也敢专承之,其自桓叔以下嘉吾子之赐。

 

  1. 译文

 

叔向去见韩宣子,宣子正为自己贫困而忧愁,叔向反而祝贺他。韩宣子说:我只有正卿的虚名,却没有正卿的财产,无法和卿大夫们交际往来,我正因此发愁,而你却祝贺我,是什么缘故呢?叔向回答说:从前栾武子没有百顷的田产,家里置备不齐祭祀的礼器,可是他能宣扬德行,遵循法制,使名声传播到各诸侯国,诸侯亲近他,戎、狄归附他,依靠这点治好了晋国,执行法令没有弊病,所以避免了灾难。传到他儿子桓子,骄傲奢侈,贪得无厌,违法乱纪,任意妄为,借贷牟利,囤积财物,本该遭到祸难,依赖了他父亲武子的余德,才得以善终。到了怀子,改变了桓子的行为,发扬武子的美德,本可以凭此免除祸难,但是受到他父亲桓子罪恶的连累,因而逃亡到楚国去了。那位郤昭子,他的财富抵得上晋国王室的一半,他家的人在三军将帅中占了一半,依仗着他的财富和宠荣,在晋国骄横跋扈。结果他自己被杀,在朝廷陈尸示众,他的宗族也在绛城被灭绝。如果不是这样的话,郤氏八人,有五个做大夫,三个做卿,他们受到的宠幸够大了,可是一旦被消灭,没有谁来同情他们,就是因为没有德行啊。如今你像栾武子那样清贫,我认为你也能具备他的美德,所以向你道贺。如果你不去忧虑自己不能立德,而只为财物不足而发愁,我恐怕哀悼还来不及,又有什么可以祝贺的呢?韩宣子下拜叩头,说:我韩起将要灭亡之际,幸亏您保全了我,这不是我韩起一个人敢单独承受的,恐怕从我的祖宗桓叔以下的子孙,都要感激您的恩赐。

 

 

 

《晋语·叔向论三奸同罪》

 

士景伯如楚,叔鱼为赞理。邢侯与雍子争田,雍子纳其女于叔鱼以求直。及断狱之日,叔鱼抑邢侯,邢侯杀叔鱼与雍子于朝。韩宣子患之,叔向曰:三奸同罪,请杀其生者而戮其死者。宣子曰:若何?对曰:鲋也鬻狱,雍子贾之以其子,邢侯非其官也而干之。夫以回鬻国之中,与绝亲以买直,与非司寇而擅杀,其罪一也。邢侯闻之,逃。遂施邢侯氏,而尸叔鱼与雍子于市。

 

  1. 译文

 

士景伯到楚国去,由叔鱼代理他审理案件。邢侯和雍子争夺田地,雍子把自己的女儿嫁给叔鱼,以求得诉讼的胜利。等到判决的那天,叔鱼枉法判决邢侯败诉,邢侯在朝廷上杀了叔鱼和雍子。韩宣子忧虑这件事,叔向说:三个奸人罪状相同,请杀了活着的人,把死了的陈尸示众。宣子问:为什么要这样?叔向回答说:叔鱼贪赃枉法,雍子用女儿收买法官,邢侯不是法官而干与刑法。以奸邪出卖国家的法律,和弃绝亲人来换得胜诉,与不是法官而擅自杀人,其罪状都是相同的。邢侯听说后,赶紧逃了。于是就处罚邢侯家属,并把叔鱼和雍子的尸体陈列在市场上示众。

 

 

 

《晋语·中行穆子帅师伐狄围鼓》

 

中行穆子帅师伐狄,围鼓。鼓人或请以城叛,穆子不受,军吏曰:可无劳师而得城,子何不为?穆子曰:非事君之礼也。夫以城来者,必将求利于我。夫守而二心,奸之大者也;赏善罚奸,国之宪法也。许而弗予,失吾信也;若其予之,赏大奸也。奸而盈禄,善将若何?且夫狄之憾者以城来盈愿,晋岂其无?是我以鼓教吾边鄙贰也。夫事君者,量力而进,不能则退,不以安贾贰。令军吏呼城,儆将攻之,未傅而鼓降。中行伯既克鼓,以鼓子苑支来。令鼓人各复其所,非僚勿从。

鼓子之臣曰夙沙厘,以其孥行,军吏执之,辞曰:我君是事,非事土也。名曰君臣,岂曰土臣?今君实迁,臣何赖于鼓?穆子召之,曰:鼓有君矣,尔心事君,吾定而禄爵。对曰:臣委质于狄之鼓,未委质于晋之鼓也。臣闻之:委质为臣,无有二心。委质而策死,古之法也。君有烈名,臣无叛质。敢即私利以烦司寇而乱旧法,其若不虞何!穆子叹而谓其左右曰:吾何德之务而有是臣也?乃使行。既献,言于公,与鼓子田于河阴,使夙沙厘相之。

 

  1. 译文

 

中行穆子率领军队讨伐狄人,包围了鼓国。鼓国有人请求献城叛降,穆子不接受。军吏说:可以不兴师动众而得到城邑,您为什么不干?穆子回答说:这不是事奉君主的礼节。献城来叛降的人,一定想在我们这里得到好处。守城而怀有二心,这是最奸滑的。奖赏善良,惩罚奸恶,这是国家的大法。如果允许献城投降而不予奖赏,就是我们失信;如果给予奖赏,就是奖赏大奸。奸邪而获得优厚的利禄,那善良的人又将会怎样呢?况且狄人中心怀不满的人以献城来满足他们的愿望,晋国难道就没有这样的人了吗?我这样做,就是用鼓国的例子来教我们边疆的人怀有二心啊。事奉君主,要量力而行,实力达得到就进攻,达不到就撤退,不能为了获得成功而收买怀有二心的叛降者。于是就命令军吏向城中呼喊,告诫他们将要进攻,结果还未交战,鼓人就投降了。中行穆子在攻克鼓国以后,带了鼓国国君苑支回晋国。命令鼓人各自回到自己的住处,不是鼓君的侍役不准随从。

鼓国国君的臣子中有个叫夙沙厘的,带领妻子跟从鼓君,军吏抓住了他,他说:我事奉我的国君,不是事奉国土。名称叫做君臣,难道能叫土臣吗?如今国君迁徙了,我在鼓国还干什么呢?穆子召见了他,说:鼓国已有新的国君,你一心事奉新君,我安排你俸禄和爵位。夙沙厘回答说:我是狄族鼓君的臣子,而不是晋国鼓君的臣子。我听说:向君主献礼称臣,就不能再有二心。委身成为臣属,就要效忠到死,这是古代的法则。君主有显赫的名声,臣子没有背叛的事实。我怎敢追求私利而扰乱旧法来烦劳法官定罪呢?如果都这样,遇到意料不到的祸患晋国将怎么办呢?穆子感叹地对其左右的人说:我应当怎样修德才能得到这样的臣子呢?于是就让夙沙厘随行。穆子献了战功之后,对晋顷公说了这件事,顷公把黄河以南一带的田地给了鼓君,让夙沙厘辅佐鼓君。

 

 

 

《晋语·范献子戒人不可以不学》

 

范献子聘于鲁,问具山、敖山,鲁人以其乡对。献子曰:不为具,敖乎?对曰:先君献、武之讳也。献子归,遍戒其所知曰:人不可以不学。吾适鲁而名其二讳,为笑焉,唯不学也。人之有学也,犹木之有枝叶也。木有枝叶,犹庇荫人,而况君子之学乎?

 

  1. 译文

 

范献子到鲁国出使访问,问及具山和敖山,鲁国人用两山的乡名来回答。献子说:难道不叫做具山和敖山吗?鲁人回答说:那是我们先君鲁献公、鲁武公的名讳啊。献子回国后,普遍告戒他所相识的人说:一个人不可以不学习。我到鲁国去就犯了他们二位先君的讳,惹人家笑话,就因为我不学习啊。一个人有学问,就好像树木上长满了枝叶。树木长满了枝叶,还可以让人遮阳乘凉,更何况是君子有学问呢?

 

 

 

《晋语·董叔欲为系援》

 

董叔将娶于范氏,叔向曰:范氏富,盍已乎!曰:欲为系援焉。他日,董祁愬于范献子曰:不吾敬也。献子执而纺于庭之槐,叔向过之,曰:子盍为我请乎?叔向曰:求系,既系矣;求援,既援矣。欲而得之,又何请焉?

 

  1. 译文

 

董叔将要娶范献子的妹妹范祁做妻子,叔向说:范家富有,我看这门亲事就算了吧!董叔回答说:我正想借婚姻的联系来攀附范氏家族呢。婚后某一天,范祁向范献子诉说:董叔不尊敬我。献子就把董叔抓来捆绑了,吊在院子里的槐树上。正巧叔向经过那里,董叔说:你何不替我去求求情呢?叔向说:你过去谋求联系,现在已经系上了;想求攀援,已经攀援上了。你想得到的都已经得到了,还有什么可请求的呢?

 

 

 

《晋语·赵简子欲有斗臣》

 

赵简子曰:鲁孟献子有斗臣五人。我无一,何也?叔向曰:子不欲也。若欲之,肸也待交捽可也。

 

  1. 译文

 

赵简子问道:鲁国的孟献子有五个勇士,而我却一个也没有,是什么缘故呢?叔向回答说:这是因为你不想要啊。如果想要的话,那么我叔向都准备去相交揪斗呢。

 

 

《晋语·阎没、叔宽谏魏献子无受贿》

 

梗阳人有狱,将不胜,请纳赂于魏献之,献子将许之。阎没谓叔宽曰:与子谏乎!吾主以不贿闻于诸侯,今以梗阳之贿殃之,不可。二人朝,而不退。献子将食,问谁于庭,曰:阎明、叔褒在。召之,使佐食。比已食,三叹。既饱,献子问焉,曰:人有言曰:唯食可以忘忧。吾子一食之间而三叹,何也?同辞对曰:吾小人也,贪。馈之始至,惧其不足,故叹。中食而自咎也,曰:岂主之食而有不足?是以再叹。主之既已食,愿以小人之腹,为君子之心,属餍而已,是以三叹。献子曰:善。乃辞梗阳人。

 

  1. 译文

 

有个梗阳人与别人打官司,眼看就要败讼,于是就向魏献子纳贿托情,魏献子打算答应下来。他的下属阎没对叔宽说:我与你一同去劝谏吧!我们的主人一向以不受贿赂闻名于诸侯,现在因为梗阳人行贿而损害了名声,那是万万不可以的。两人朝见魏献子之后,留在那里不走。魏献子将要吃饭了,问谁还在庭院里,侍从回答说:阎明、叔褒在。魏献子叫他俩进来,让他们陪自己一起用膳。两人在吃饭之间,先后叹息了三次。吃完后,魏献子问起这件事,说:人们常说:只有吃东西可以忘记忧愁。你们在吃一顿饭的时间里叹息了三次,是什么原因呢?两人异口同声地答道:我们都是小人,贪心不足。食物刚送上来的时候,担心不够吃,因此叹息。吃到一半,不禁私下责备自己:主人赐给我们食物,哪有不够吃的道理呢?因此再次叹息。等到您吃完了,我们想到,但愿我们小人的胃口,也像君子的心思一样,只要吃饱也就知足了。因此第三次叹息。魏献子说:讲得好。于是拒绝了梗阳人的贿赂。

 

 

《晋语·董安于辞赵简子赏》

 

下邑之役,董安于多。赵简子赏之,辞,固赏之,对曰:方臣之少也,进秉笔,赞为名命,称于前世,立义于诸侯,而主弗志。及臣之壮也,耆其股肱以从司马,苛慝不产。及臣之长也,端委带以随宰人,民无二心。今臣一旦为狂疾,而曰必赏女,与余以狂疾赏也,不如亡!趋而出,乃释之。

 

  1. 译文

 

在下邑战役中,董安于立了战功。赵简子要奖赏他,他推辞不受,一再要奖赏他,他说:当我年轻的时候,在朝廷担任文书工作,帮助撰写文告命令,在前朝得到称赞,各国的诸侯都认为有义,但是您却不重视。当我到了壮年的时候,招致得力的股肱之臣来随从司马治理军队,使军中没有发生暴虐邪恶的事情。等到我年老了,穿上宽衣大带的朝服,跟随宰官治理民事,使百姓没有二心。如今我一旦参加战争,如同得了疯狂症,却说:一定要奖赏你,我与其因为狂疾受到奖赏,还不如逃跑!说完便快步走了出去,于是赵简子放弃了赏赐董安于的打算。

 

 

《晋语·赵简子以晋阳为保鄣》

 

赵简子使尹铎为晋阳。请曰:以为茧丝乎?抑为保鄣乎?简子曰:保鄣哉!尹铎损其户数。简子戒襄子曰:晋国有难,而无以尹铎为少,无以晋阳为远,必以为归。

 

  1. 译文

 

赵简子派尹铎治理晋阳。尹铎请示说:是让晋阳提供赋税呢?还是使它成为您可靠的保障?简子说:当然是保障!尹铎便减少了户税的数目。简子告诫他的儿子襄子说:晋国一旦发生了祸乱,请你不要认为尹铎年轻,也不要嫌晋阳距这里太远,一定要前往投奔。

 

 

《晋语·邮无正谏赵简子无杀尹铎》

 

赵简子使尹铎为晋阳,曰:必堕其垒培。吾将往焉,若见垒培,是见寅与吉射也。尹铎往而增之。简子如晋阳,见垒怒曰:必杀铎也而后入。大夫辞之,不可,曰:是昭余仇也。邮无正进,曰:昔先主文子少衅于难,从姬氏于公宫,有孝德以出在公族,有恭德以开在位,有武德以羞为正卿,有温德以成其名誉,失赵氏之典刑,而去其师保,基于其身,以克复其所。及景子长于公宫,未及教训而嗣立矣,亦能纂修其身以受先业,无谤于国,顺德以学子,择言以教子,择师保以相子。今吾子嗣位,有文之典刑,有景之教训,重之以师保,加之以父兄,子皆疏之,以及此难。夫尹铎曰:思乐而喜,思难而惧,人之道也。委土可以为师保,吾何为不增?是以修之,庶日可以鉴而鸠赵宗乎!若罚之,是罚善也。罚善必赏恶。臣何望矣!简子说,曰:微子,吾几不为人矣!以免难之赏赏尹铎。初,伯乐与尹铎有怨,以其赏如伯乐氏,曰:子免吾死,敢不归禄。辞曰:吾为主图,非为子也。怨若怨焉。

 

  1. 译文

 

赵简子派尹铎治理晋阳,说:一定要拆毁那里的壁垒。我将要到那儿丢,如果看见了壁垒,那就等于又见到了荀寅和范吉射。尹铎到晋阳后就增高了壁垒。赵简子到晋阳,看见了壁垒,发怒说:一定要杀了尹铎以后我再入城。大夫们请求不要杀,简子不肯,说:这是炫耀我的仇敌啊。邮无正走上前,说:从前先主赵文子年轻时遭受祸难,随从母亲姬氏在公宫,因为有孝顺之德做了公族大夫,有恭敬之德而晋升为卿,有勇武之德而担任正卿,有温顺之德而成就美名,虽然他未能得到赵氏的常法,又失去了师保的教养,但是由于自身的修养,却能恢复先人的德业。到您的父亲景子,也生长在公宫,没有受到师保的教诲,就继承了先主的官爵,他也能加强自身的修养来承受先人的德业,国中没有人说他的坏话,又能顺从道德来教养儿子,选择善言来教育儿子,挑选师保来辅导儿子。现在您继承了爵位,有祖父赵文子的常法,有父亲景子的教诲,再加上有师保的教养,同族父兄的指导,而您却疏忽这些,从而遭到这场祸难。尹铎说:想到安乐而感到高兴,想到危难而产生恐惧,这是人的常情。壁垒可以作为师保,我为什么不

把它增高呢?所以他修筑增高了壁垒,这样可以作为鉴戒而安定赵氏宗族啊!如果处罚尹铎,那就是处罚好人。处罚好人就必定奖赏坏人,做臣的还有什么指望呢!简子听了很高兴,说:如果没有你,我几乎不能算是人了!于是就用免除祸难的军功来奖赏尹铎。起初,邮无正与尹铎有怨仇,尹铎带着奖赏到邮无正那里,说:您救了我的命,怎能不把这奖赏归你呢。邮无正辞谢说:我是为君主考虑,不是为你。怨仇还是怨仇。

 

 

《晋语·铁之战赵简子等三人夸功》

 

铁之战,赵简子曰:郑人击我,吾伏弢衉血,鼓音不衰。今日之事,莫我若也。卫庄公为右,曰:吾九上九下,击人尽殪。今日之事,莫我加也。邮无正御,曰:吾两鞁将绝,吾能止之。今日之事,我上之次也。驾而乘材,两鞁皆绝。

 

  1. 译文

 

在铁丘战役后,赵简子说:当郑国军队攻击我军时,我伏在弓袋上吐血,但是我打战鼓的声音却一直未停。今天的战事,没有人比得上我的功劳大。卫庄公担任战车的车右,说:我在车上九上九下,凡是被我打击的敌人都死了。今天的战事,没有人能超过我的功劳。邮无正为赵简子驾御战车,说:我车上两匹马的肚带快要断了,我却能控制它。今日的战事,我的功劳仅次于最有功的。他驾车辗过了一根横木,两根马肚带立即就都断了。

 

 

《晋语·卫庄公祷》

 

卫庄公祷,曰:曾孙蒯聩以谆赵鞅之故,敢昭告于皇祖文王、烈祖康叔、文祖襄公、昭考灵公,夷请无筋无骨,无面伤,无败用,无陨惧,死不敢请。简子曰:志父寄也。

 

  1. 译文

 

卫庄公祷告,说:曾孙蒯聩因为辅佐赵鞅的缘故,谨敢向我皇祖文王、烈祖康叔、文祖襄公、英明的父亲灵公祈告,不要让我断筋折骨,不要毁伤我的面容,不要失败,不要出现摔到车下的惨状,至于生死,就不敢请求祖宗保佑。赵简子说:我就托你一块儿祈祷了。

 

 

《晋语·史黯谏赵简子田于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