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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外传》13

时间: 来源于:国学院

《晋语·悼公即位》

 

二月乙酉,公即位。使吕宣子将下军,曰:邲之役,吕锜佐智庄子于上军,获楚公子谷臣与连尹襄老,以免子羽。鄢之役,亲射楚王而败楚师,以定晋国而无后,其子孙不可不崇也。使彘恭子将新军,曰:武子之季、文子之母弟也。武子宣法以定晋国,至于今是用。文子勤身以定诸侯,至于今是赖。夫二子之德,其可忘乎!故以彘季屏其宗。使令狐文子佐之,曰:昔克潞之役,秦来图败晋功,魏颗以其身却退秦师于辅氏,亲止杜回,其勋铭于景钟。至于今不育,其子不可不兴也。

君知士贞子之帅志博闻而宣惠于教也,使为太傅。知右行辛之能以数宣物定功也,使为元司空。知栾纠之能御以和于政也,使为戎御。知荀宾之有力而不暴也,使为戎右。

栾伯请公族大夫,公曰:荀家惇惠,荀会文敏,黡也果敢,无忌镇静,使兹四人者为之。夫膏粱之性难正也,故使惇惠者教之,使文敏者导之,使果敢者谂之,使镇静者修之。惇惠者教之,则遍而不倦;文敏者导之,则婉而入;果敢者谂之,则过不隐;镇静者修之,则壹。使兹四人者为公族大夫。

公知祁奚之果而不淫也,使为元尉。知羊舌职之聪敏肃给也,使佐之。知魏绛之勇而不乱也,使为元司马。知张老之智而不诈也,使为元候。知铎遏寇之恭敬而信强也,使为舆尉。知籍偃之惇帅旧职而恭给也,使为舆司马。知程郑端而不淫,且好谏而不隐也,使为赞仆。

 

  1. 译文

 

二月乙酉那天,晋悼公即位。任命吕宣子为下军元帅,说:在邲之战中,吕锜在上军辅佐智庄子,俘获了楚国公子谷臣与连尹襄老,才使子羽免难归国。在鄢陵之战中,吕锜亲自射中了楚恭王的眼睛,打败了楚军,安定了晋国,而他的后代却没有当大官的,他的子孙不能不提拔。任命彘恭子为新军元帅,说:他是范武子的小儿子,范文子的同母兄弟。范武子申明法令,安定了晋国,直到今天还在用他的法令。范文子劳苦身子,平定了诸侯,直到今天还仰赖他的功劳。这两个人的功德,难道可以忘记吗?因此让彘季卫护他的宗族。任命令狐文子为新军元帅,说:在以前战胜潞国的战役中,秦国曾图谋打败晋国,魏颗亲自在辅氏击退了秦军,俘虏了杜回,他的功勋铭刻在景公钟上。直到今天后代还没得到举荐,他的儿子不能不起用。

悼公知道士贞子专心致志,博学多闻,而且致力于教育,让他任太傅。知道右行辛擅长计算,明白物理而成就功业,让他任司空。知道栾纠善于驾车来配合军政,让他任国君战车的御者。知道荀宾力气大而不暴虐,让他任车右。

栾伯请求委任公族大夫,悼公说:荀家朴实宽厚,荀会好学聪明,栾黡果敢决断,无忌沉着镇定,让这四个人当公族大夫。那些富家子弟生性骄横难以矫正,所以让朴实宽厚的人教育他们,让好学聪明的人辅导他们,让果敢决断的人告戒他们,让沉着镇定的人修正他们。由朴实宽厚的人教育他们,就会变得虑事周全而不懈怠;由好学聪明的人辅导他们,就会变得柔顺而明事理;由果敢决断的人告戒他们,就会知道过失而不隐瞒;由沉着镇定的人修正他们,就会变得稳重专一。于是让这四个人任公族大夫。

悼公知道祁奚果断而不过度,让他任中军尉。知道羊舌职聪明敏捷,让他辅佐祁奚。知道魏绛勇敢而不乱纪,让他任中军司马。知道张老智慧而不欺诈,让他任中军的候正。知道铎遏寇恭敬而诚实坚强,让他任上军尉。知道籍偃忠于职守而恭顺有礼,让他任上军司马。知道程郑端庄不邪,而且敢于进谏,毫不隐瞒,让他任赞仆。

 

 

《晋语·悼公始合诸侯》

 

始合诸侯于虚朾以救宋,使张老延君誉于四方,且观道逆者。吕宣子卒,公以赵文子为文也,而能恤大事,使佐新军。三年,公始合诸侯。四年,诸侯会于鸡丘,于是乎布命、结援、修好、申盟而还。令狐文子卒,公以魏绛为不犯,使佐新军。使张老为司马,使范献子为候奄。公誉达于戎。五年,诸戎来请服,使魏庄子盟之,于是乎始复霸。

四年,会诸侯于鸡丘,魏绛为中军司马,公子扬干乱行于曲梁,魏绛斩其仆。公谓羊舌赤曰:寡人属诸侯,魏绛戮寡人之弟,为我勿失。赤对曰:臣闻绛之志,有事不避难,有罪不避刑,其将来辞。言终,魏绛至,授仆人书而伏剑。士鲂、张老交止之。仆人授公,公读书曰:臣诛于扬干,不忘其死。日君乏使,使臣狃中军之司马。臣闻师众以顺为武,军事有死无犯为敬,君合诸侯,臣敢不敬,君不说,请死之。公跣而出,曰:寡人之言,兄弟之礼也。子之诛,军旅之事也,请无重寡人之过。反役,与之礼食,令之佐新军。

 

  1. 译文

 

晋悼公初次会合诸侯是在虚朾,目的是援救宋国。他派遣张老到各诸侯国去宣扬国君的声誉,并且观察哪些诸侯是有德的,哪些诸侯是逆乱的。吕宣子死,悼公认为赵文子有文德,而且能够关心军国大事,便派他辅佐新军。悼公三年,悼公开始会合各国诸侯。悼公四年,诸侯在鸡丘会盟,于是就发布命令,缔结援助条约,加强友好,重申盟约,然后回国。令狐文子死,悼公认为魏绛军纪严整,派他辅佐新军。任命张老为司马,范献子为候奄。悼公的声誉传到了戎族部落。悼公五年,各戎族部落前来请求归服,悼公派魏庄子与他们结盟,于是晋国开始重新称霸诸侯。

悼公四年,在鸡丘会盟诸侯,当时魏绛任中军司马,公子扬干在曲梁扰乱了军队的行列,魏绛杀了他的车夫。悼公对羊舌赤说:寡人会合诸侯,魏绛却羞辱寡人的弟弟,给我抓起来,不要让他跑掉。羊舌职回答说:我听说魏绛的志向,他遇事不避危难,有了罪过不避刑罚,恐怕他会自己来说明情况。话刚说完,魏绛就到了,他把信交给仆人,就准备拔剑自刎。士

鲂和张老一齐劝阻他。仆人把信交给了悼公,悼公读了他的信,内容说:我惩罚扬干,知道犯了死罪。日前国君缺乏使唤的人,让我担任中军的司马。我听说军队服从命令才能显出力量,宁死不犯军法才是敬肃。君主会合诸侯,我怎敢不敬奉职守?君主为此不高兴,我愿请求一死。悼公光着脚赶紧跑出来,说:寡人所说的话,是出于兄弟之礼。你对扬干的治罪,是按军法办事,请您不要加重寡人的过错。从盟会回国后,悼公在太庙设宴招待魏绛,任命他为新军副帅。

 

 

《晋语·祁奚荐子午以自代》

 

祁奚辞于军尉,公问焉,曰:孰可?对曰:臣之子午可。人有言曰:择臣莫若君,择子莫若父。午之少也,婉以从令,游有乡,处有所,好学而不戏。其壮也,强志而用命,守业而不淫。其冠也,和安而好敬,柔惠小物,而镇定大事,有直质而无流心,非义不变,非上不举。若临大事,其可以贤于臣。臣请荐所能择而君比义焉。公使祁午为军尉,殁平公,军无秕政。

 

  1. 译文

 

祁奚请求辞去军尉之职,晋悼公问他:谁可以接替你?祁奚回答说:我的儿子祁午可以。人们说:选择臣子莫如君主,选择儿子莫如父母。祁午小时候,婉顺听话,外出游戏事先告诉父母去向,有事逗留告知场所,喜欢学习,不爱开玩笑。长大后,博闻强记,遵从父母的命令,能够坚守学业而不胡乱旁骛。二十岁举行冠礼之后,为人和气安详,恭敬有礼,对小事情表现出仁爱的态度,面临大事镇静不慌,性格质朴耿直而不放纵自己,不符合义的事不做,没有长上的命令不擅自行动。如果叫他处理国家大事,可以比我做得更好。请允许小臣推荐自己的儿子,由君王决定是否妥当。于是悼公便委任祁午为军尉。一直到晋平公死,军队中没有出现过错误的政令。

 

 

《晋语·魏绛谏悼公伐诸戎》

 

五年,无终子嘉父使孟乐因魏庄子纳虎豹之皮以和诸戎。公曰:戎、狄无亲而好得,不若伐之。魏绛曰:劳师于戎,而失诸华,虽有功,犹得兽而失人也,安用之?且夫戎、狄荐处,贵货而易土。予之货而获其土,其利一也;边鄙耕农不儆,其利二也;戎、狄事晋,四邻莫不震动,其利三也。君其图之!公说,故使魏绛抚诸戎,于是乎遂伯。

 

  1. 译文

 

晋悼公五年,无终国国君嘉父派孟乐通过魏绛的关系献虎豹皮,请求晋国与戎族各部落和好。悼公说:戎人、狄人与我们没有亲缘恩义而贪得财货,不如讨伐它们。魏绛说:对戎人用兵,而失掉中原各国,即使成功,就像获得禽兽而失掉了人一样,有什么用处呢?而且戎人、狄人聚族而居,重视财货而轻视土地。给予它们财货而获得他们的土地,这是第一个好处;边境一带耕作的农民不再警戒担忧,这是第二个好处;戎人、狄人奉事晋国,四方的邻国没有不恐惧的,这是第三个好处。请君王仔细地考虑考虑。悼公听了很高兴,便派魏绛安抚戎族各部落,于是就称霸天下。

 

 

《晋语·悼公使韩穆子掌公族大夫》

 

韩献子老,使公族穆子受事于朝。辞曰:厉公之乱,无忌备公族,不能死。臣闻之曰:无功庸者,不敢居高位。今无忌,智不能匡君,使至于难,仁不能救,勇不能死,敢辱君朝以乔韩宗,请退也。固辞不立。悼公闻之,曰:难虽不能死君而能让,不可不赏也。使掌公族大夫。

 

  1. 译文

 

韩献子年老辞位,晋悼公让公族穆子继任卿位在朝中掌管政事。穆子推辞说:在厉公被杀时,我作为公族大夫,不能以身殉难。我听说:没有功劳的人,不敢居于高位。现在我论智慧不能匡正国君,使他遭到祸难,论仁义不能拯救君王,论勇气不能以身殉国,怎敢再玷辱君朝并辱没韩氏宗族呢?请允许我辞退。一再推辞而不肯就任。悼公听说后,说:虽然不能为君殉难,但能谦让,不可以不奖赏。就让他主管公族大夫。

 

 

《晋语·悼公使魏绛佐新军》

 

悼公使张老为卿,辞曰:臣不如魏绛。夫绛之智能治大官,其仁可以利公室不忘,其勇不疚于刑,其学不废先人之职。若在卿位,外内必平。且鸡丘之会,其官不犯而辞顺,不可不赏也。公五命之,固辞,乃使为司马。使魏绛佐新军。

 

  1. 译文

 

晋悼公任命张老为卿,张老辞谢说:我不如魏绛。魏绛的智慧能胜任卿这样的大官,他的仁爱能够不忘记有利于国家,他的勇敢果断无愧于执法,他爱好学习能不废弃先人的职事。如果他担任卿的职位,无论内外都必然平安。而且在鸡丘之会上,他能居官严行执法,而言辞却很逊顺,因此不可不奖赏他。悼公五次任命张老为卿,他都坚决推辞,于是便让他任中军司马。命魏绛为新军副帅。

 

 

《晋语·悼公赐魏绛女乐歌钟》

 

十二年,公伐郑,军于萧鱼。郑伯嘉来纳女、工、妾三十人,女乐二八,歌钟二肆,及宝镈,辂车十五乘。公锡魏绛女乐一八、歌钟一肆,曰:子教寡人和诸戎、狄而正诸华,于今八年,七合诸侯,寡人无不得志,请与子共乐之。魏绛辞曰:夫和戎、狄,君之幸也。八年之中,七合诸侯,君之灵也。二三子之劳也,臣焉得之?公曰:微子,寡人无以待戎,无以济河,二三子何劳焉!子其受之。君子曰:能志善也。

 

  1. 译文

 

晋悼公十二年,悼公讨伐郑国,军队驻扎在萧鱼。郑简公嘉送来美女、乐师、妾三十人,女乐十六人,歌钟二架,以及珍贵的镈和辂车十五辆。悼公赐给魏绛女乐八人,歌钟一架,说:你教寡人与戎、狄各部落媾和,整顿中原各国,到现在八年之内,七次会合诸侯,寡人没有不得意的,请与你共同分享这些礼物。魏绛辞谢说:与戎、狄部落媾和,这是君王的幸运。八年中间,七次会合诸侯,这是由于君王的威灵,以及其他各位大夫的功劳,我怎么能得到这些礼物呢?悼公说:要是没有你,寡人是无法怀柔戎、狄的,也不能渡过黄河征服郑国,其他大夫们又有什么功劳呢!你还是接受吧。君子评论说:悼公能记住别人的好处。

 

 

《晋语·司马侯荐叔向》

 

悼公与司马侯升台而望曰:乐夫!对曰:临下之乐则乐矣,德义之乐则未也。公曰:何谓德义?对曰:诸侯之为,日在君侧,以其善行,以其恶戒,可谓德义矣。公曰:孰能?对曰:羊舌肸习于春秋。乃召叔向使傅太子彪。

 

  1. 译文

 

晋悼公与司马侯一起登上高台眺望,说:真快乐啊!司马侯说:居高临下观景的快乐是快乐了,然而,德义的快乐却还说不上。悼公问道:什么叫做德义?司马侯回答说:诸侯的所作所为,天天在国君的旁边,以他们的善行作为效法的榜样,以他们的恶行作为自己的鉴戒,可称得上德义了。悼公问道:怎么才能做到这样呢?司马侯回答说:叔向熟悉历史书籍。于是悼公就召见叔向,叫他辅导太子彪。

 

 

《晋语·阳平教平公灭栾氏》

 

平公六年,箕遗及黄渊、嘉父作乱,不克而死。公遂逐群贼,谓阳毕曰:自穆侯以至于今,乱兵不辍,民志不厌,祸败无已。离民且速寇,恐及吾身,若之何?阳毕对曰:本根犹树,枝叶益长,本根益茂,是以难已也。今若大其柯,去其枝叶,绝其本根,可以少闲。

公曰:子实图之。对曰:图在明训,明训在威权,威权在君。君抡贤人之后有常位于国者而立之,亦抡逞志亏君以乱国者之后而去之,是遂威而远权。民畏其威,而怀其德,莫能勿从。若从,则民心皆可畜。畜其心而知其欲恶,人孰偷生?若不偷生,则莫思乱矣。且夫栾氏之诬晋国久也,栾书实覆宗,弑厉公以厚其家,若灭栾氏,则民威矣,今吾若起瑕、原、韩、魏之后而赏立之,则民怀矣。威与怀各当其所,则国安矣,君治而国安,欲作乱者谁与?

君曰:栾书立吾先君,栾盈不获罪,如何?阳毕曰:夫正国者,不可以暱于权,行权不可以隐于私。暱于权,则民不导;行权隐于私,则政不行。政不行,何以导民?民之不导,亦无君也,则其为暱与隐也,复害矣,且勤身。君其图之。若爱栾盈,则明逐群贼,而以国伦数而遣之,厚箴戒图以待之。彼若求逞志而报于君,罪孰大焉,灭之犹少。彼若不敢而远逃,乃厚其外交而勉之,以报其德,不亦可乎?

公许诺,尽逐群贼而使祁午及阳毕适曲沃逐栾盈,栾盈出奔楚。遂令于国人曰:自文公以来有力于先君而子孙不立者,将授立之,得之者赏。居三年,栾盈昼入,为贼于绛。范宣子以公入于襄公之宫,栾盈不克,出奔曲沃,遂刺栾盈,灭栾氏。是以没平公之身无内乱也。

 

  1. 译文

 

晋平公六年,箕遗、黄渊、嘉父发动叛乱,没有成功就被杀了。平公于是驱逐了他们的同党,对阳毕说:自从穆侯以来到现在,叛乱没有停止过,民心不足,祸乱不断。背弃百姓将召致外患,恐怕要落在我身上,怎么办?阳毕回答说:祸乱的本根还树立在那里,枝叶越长,本根也就更加茂盛,

因此祸乱难以止息。现在如果用大斧,砍去它的枝叶,断绝它的本根,可以稍微平息一下。

平公说:请你设法谋划这件事。阳毕回答说:谋划的关键在于有明确的教令,明确的教令在于是否有权威,权威掌握在国君手中。国君要选择那些世代对晋国有功的贤人的后代扶持起来,还要挑出那些肆意妄为损君乱国者的后代予以驱逐,这样就能申展国君的权威,使政权长存。百姓害怕国君的权威,怀念他的思德,就没有不服从的了。如果都服从的话,那民心就可以培养教导了。培养教导民心而知道他们的欲望好恶,那谁还会苟且偷生呢?如果不苟且偷生,那民心就不会思乱了。而且栾氏欺罔晋国已经很久了,栾书颠覆了晋国的大宗,杀害了厉公增加了他自家的权势。如果消灭了栾氏,那百姓就害怕国君的权威了。现在如果重新起用瑕嘉、原轸、韩万、毕万的后代,赏赐扶持他们,那么百姓就会怀念君王的恩德。权威与怀恩各得其所的话,那国家就安定了,您治国而国家安定,尽管有想搞叛乱的人,又有谁来附和他呢?

平公说:栾书曾拥立我的先君,栾盈本身也并没有犯罪,怎么能够灭绝栾氏呢?阳毕回答说:治国的人,不能只图眼前的权宜之计,谋划国家大事,不可以因为有私恩便隐蔽罪过。只图眼前的权宜之计,百姓便得不到训导;因为有私恩便隐蔽罪过,政事便不能推行。政事不能推行,那用什么来训导人民?人民不可训导,也就等于没有君主一样。只图眼前权宜之计与由于私恩而隐蔽罪过,反而害国,而且还要劳苦君主。您好好考虑考虑吧。如果喜爱栾盈,那就公开驱逐他的同党,用治国的大道理说明他的罪过,然后把他打发走,严厉地规诫他,防备他图谋不轨。如果栾盈肆意妄为要报复您的话,那罪行就没有比它再大了,即使灭绝了他的宗族还嫌不够。如果他不敢谋反而逃到远方,那就给他所逃往的国家多送些礼物,请他们给予照顾,以此来报答他的恩德,这样做不是也可以吗?

平公同意了阳毕的建议,驱逐了栾氏所有的党羽,并派祁午、阳毕到曲沃去驱逐栾盈,栾盈出奔到了楚国。平公于是对国人下令说:自从晋文公以来,凡是对先君有功而他的子孙没有做官的,将授予爵位官职,能访得有功者子孙的给以奖赏。过了三年,栾盈在大白天进入晋国,到首都绛城作乱。范宣子把平公送到襄公的祀庙去避难,栾盈没有成功,逃到曲沃,于是晋军杀死了栾盈,灭掉了栾氏的族党。因此直到平公死,晋国没有发生过内乱。

 

 

《晋语·辛俞从栾氏出奔》

 

栾怀子之出,执政使栾子之臣勿从,从栾氏者为大戮施。栾氏之臣辛俞行,吏执之,献诸公。公曰:国有大令,何故犯之?对曰:臣顺之也,岂敢犯之?执政曰无从栾氏而从君,是明令必从君也。臣闻之曰:三世事家,君之;再世以下,主之。事君以死,事主以勤,君之明令也。自臣之祖,以无大援于晋国,世隶于栾氏,于今三世矣,臣故不敢不君。今执政曰不从君者为大戮,臣敢忘其死而叛其君,以烦司寇。公说,固止之,不可,厚赂之。辞曰:臣尝陈辞矣,心以守志,辞以行之,所以事君也。若受君赐,是堕其前言。君问而陈辞,未退而逆之,何以事君?君知其不可得也,乃遣之。

 

  1. 译文

 

栾盈出奔到楚国,执政的范宣子下令栾氏的家臣不得随从,随从栾氏的一律杀戮,陈尸示众。栾氏的家臣辛俞追随栾盈出奔,被官吏抓住,献给了晋平公。平公说:国家有禁令,你为什么要触犯它?辛俞回答说:我是服从命令,那里敢触犯它呢?执政说不要跟从栾氏,而要跟从国君,这是明确规定必须服从国君。我听说:三代为大夫的家臣,要事奉大夫如国君,两代以下,要事奉大夫如主人。事奉国君要不惜以死殉职,事奉主人要勤勉尽责,这是国君明确的命令。从我的祖父起,因为在晋国没有多大的依靠,世代隶属于栾氏,到现在已经三代了,我因此不敢不把栾氏当作国君来看待。如今执政说不随从国君的要杀戮,我怎敢忘悼死而背叛我的君主,来麻烦司法官呢?平公听了很高兴,一再制止他跟随栾氏,辛俞不肯,便用厚礼来笼络他,辛俞辞谢说:我已经陈述过了,人心是用来守住志向的,言辞要付诸实行,这样才能事奉君主。如果接受了您的赏赐,那就毁坏了我先前说过的话。您问起来我是这样陈述的,还未退下就违背了它,那凭什么来事奉您呢?平公知道不可能得到辛俞,于是便放他走了。

 

 

《晋语·叔向母谓羊舌氏必灭》

 

叔鱼生,其母视之,曰:是虎目而豕喙,鸢肩而牛腹,溪壑可盈,是不可餍也,必以贿死。遂不视。杨食我生,叔向之母闻之,往,及堂,闻其号也,乃还,曰:其声,豺狼之声,终灭羊舌氏之宗者,必是子也。

 

  1. 译文

 

叔鱼刚生下来,他的母亲仔细看后,说:这孩子虎眼猪嘴,鹰肩牛腹,溪壑尚有盈满的时候,他的欲望却不会满足,将来必然为贪财受贿而死。于是就不亲自养育。杨食我出生的时候,叔向的母亲闻讯前往看望,刚走到堂前,听到婴儿的哭声就往回走,说:这哭声像是豺狼的叫声,最终使羊舌氏一族灭亡的,一定是这个孩子了。

 

 

《晋语·叔孙穆子论死而不朽》

 

鲁襄公使叔孙穆子来聘,范宣子问焉,曰:人有言曰死而不朽,何谓也?穆子未对。宣子曰:昔匄之祖,自虞以上为陶唐氏,在夏为御龙氏,在商为豕韦氏,在周为唐、杜氏。周卑,晋继之,为范氏,其此之谓也?对曰:以豹所闻,此之谓世禄,非不朽也。鲁先大夫臧文仲,其身殁矣,其言立于后世,此之谓死而不朽。

 

  1. 译文

 

鲁襄公派叔孙穆子出使晋国,范宣子问他说:古人有句话说死而不朽,这是什么意思呢?穆子没有回答。范宣子说:从前我的祖先,在虞舜以前是陶唐氏,在夏朝时是御龙氏,在商朝是豕韦氏,在周朝是唐、杜氏。周王室衰微以后,晋国继为盟主,叫做范氏。所谓死而不朽,恐怕就是指此而言吧?穆子回答说:据我所听到的,这叫做世代享有禄位,并非不朽。鲁国已故大夫臧文仲,他身虽死,言论还流传在后世,这才叫做死而不朽。’”

 

 

《晋语·范宣子与和大夫争田》

 

范宣子与和大夫争田,久而无成。宣子欲攻之,问于伯华。伯华曰:外有军,内有事。赤也,外事也,不敢侵官。且吾子之心有出焉,可征讯也。问于孙林甫,孙林甫曰:旅人,所以事子也,唯事是待。问于张老,张老曰:老也以军事承子,非戎,则非吾所知也。问于祁奚,祁奚曰:公族之不恭,公室之有回,内事之邪,大夫之贪,是吾罪也。若以君官从子之私,惧子之应且憎也。问于籍偃,籍偃曰:偃也以斧钺从于张孟,日听命焉,若夫子之命也,何二之有?释夫子而举,是反吾子也。问于叔鱼,叔鱼曰:待吾为子杀之。

叔向闻之,见宣子曰:闻子与和未宁,遍问于大夫,又无决,盍访之訾祏。訾祏实直而博,直能端辨之,博能上下比之,且吾子之家老也。吾闻国家有大事,必顺于典刑,而访谘于耈老,而后行之。司马侯见,曰:吾闻子有和之怒,吾以为不信。诸侯皆有二心,是之不忧,而怒和大夫,非子之任也。祁午见,曰:晋为诸侯盟主,子为正卿,若能靖端诸侯,使服听命于晋,晋国其谁不为子从,何必和?盍密和,和大以平小乎!

宣子问于訾祏,訾祏对曰:昔隰叔子违周难于晋国,生子舆为理,以正于朝,朝无奸官;为司空,以正于国,国无败绩。世及武子,佐文、襄为诸侯,诸侯无二心。及为卿,以辅成、景,军无败政。及为成师,居太傅,端刑法,缉训典,国无奸民,后之人可则,是以受随、范。及文子成晋、荆之盟,丰兄弟之国,使无有间隙,是以受郇、栎。今吾子嗣位,于朝无奸行,于国无邪民,于是无四方之患,而无外内之忧,赖三子之功而飨其禄位。今既无事矣,而非和,于是加宠,将何治为?宣子说,乃益和田而与之和。

 

  1. 译文

 

范宣子与和大夫争讼田地的边界,很久没有解决争端。宣子想攻打他,询问伯华。伯华说:对外有军事行动,对内有政事。我是管对外军事行动的,不敢侵犯职权干涉内政。您如果有心对外用兵,可以把我召来询问。问到孙林甫,孙林甫说:我是客居晋国的人,是事奉您的,只等待着为您做事。问到张老,张老说:我从军事上辅佐您,不是军事问题,就不是我所知道的了。问到祁奚,祁奚说:公族中有不恭敬的事,公室中有不公正的事,朝廷里的事不正当,大夫们贪得无厌,这是我的罪过。如果作为国君的官而给您办私事,那么恐怕您表面上应承我,而内心却要憎恨我。问到籍偃,籍偃说:我是为张老执掌刑法的,每天都听他的命令,如果是他的命令,那还有什么二话可说的?丢开张老的命令而擅自行动,那也就违反了您的命令。问到叔鱼,叔鱼说:等我替你杀了他。

叔向听说后,去见宣子说:听说您与和大夫的事没有平息,问遍了大夫们,仍没有一个解决办法,何不去询访訾祏。訾祏正直而且知识渊博,正直就能公正地分辨是非,知识渊博就能上下进行比较,而且他又是您的老家臣。我听说国家发生大事,一定要遵循常规办事,还要寻访谘询年老的长者,然后才能行动。司马侯来进见宣子,说:我听说您对和大夫很恼怒,我不相信有这回事。诸侯们对晋国有二心,您不忧虑这个,反而恼怒和大夫,这不是您应该做的。祁午来进见,说:晋国是诸侯的盟主,您是正卿,如果能够平定端正诸侯,使他们归顺听从晋国的命令,那晋国还有谁不听从您,岂止是和大夫呢?何不同他亲密和好,用大德来平息小怨呢!

宣子问到訾祏,訾祏回答说:从前隰叔子躲避周难到了晋国,生下子舆当了法官,整肃朝政,朝廷没有奸佞的官员;当了司空,治理国家,国家没有败坏的功业。传到范武子,辅佐文公、襄公称霸诸侯,诸侯没有二心。等做了卿,辅佐成公、景公,军队中没有败坏的政事。及至做了景公的军师,官居太傅,端正刑法,汇合训导的法规,国中没有奸刁的百姓,后人可以遵从效法,因此受封随、范二邑。到范文子时,完成了晋、楚的会盟,加深了兄弟国家间的友谊,使各国之间没有嫌隙,因此受封郇、栎二邑。现在您继承了职位,在朝中没有奸诈的行为,国内没有邪恶的百姓,此时四方没有灾害,又没有外患内忧,仰赖着三位先辈的功劳享受禄位。如今国家太平无事,您却怨恨和大夫,如果此时君王加宠于您,您将怎样治理国事呢?宣子听了很高兴,于是就多给和大夫田地与他和好。

 

 

《晋语·訾祏死范宣子勉范献子》

 

訾祏死,范宣子谓献子曰:鞅乎!昔者吾有訾祏也,吾朝夕顾焉,以相晋国,且为吾家。今吾观女也,专则不能,谋则无与也,将若之何?对曰:鞅也,居处恭,不敢安易,敬学而好仁,和于政而好其道,谋于众不以贾好,私志虽衷,不敢谓是也,必长者之由。宣子曰:可以免身。

 

  1. 译文

 

訾祏死了,范宣子对范献子说:范鞅呀,以前我有訾祏作为谋臣,我早晚都要询问他,来辅佐晋国,同时也为了自己的家族。如今我看你,独自不能办事,要商量又没有人,你打算怎么办?献子说:我呀,平时处事要恭恭敬敬,不敢草率,贪图安逸,认真学习而喜爱仁义,和洽搞好政事而遵循正道,有事和大家商量,而不是以此求得好感,自己的想法虽然好,但不敢自以为是,一定要听从长者的意见。宣子说:这样可以免遭祸害了。

 

 

《晋语·师旷论乐》

 

平公说新声,师旷曰:公室其将卑乎!君之明兆于衰矣。夫乐以开山川之风也,以耀德于广远也。风德以广之,风山川以远之,风物以听之,修诗以咏之,修礼以节之。夫德广远而有时节,是以远服而迩不迁。

 

  1. 译文

 

晋平公喜欢一种新乐曲,师旷说:晋国恐怕要没落了吧!君王已经出现衰亡的征兆了。音乐是用来交流各地的风化的,以便将德行传播到广阔辽远的地方。宣扬德行来推广音乐,教化各地使音乐到达远方,使万物都受到音乐的感化,作诗来歌咏它,制礼来节制它。德行传播到四方,使劳作遵照时节,举动符合礼节,因此远方的人来归服,近处的人不迁居。

 

 

《晋语·叔向谏杀竖襄》

 

平公射鴳,不死,使竖襄搏之,失。公怒,拘将杀之。叔向闻之,夕,君告之。叔向曰:君必杀之。昔吾先君唐叔射兕于徒林,殪,以为大甲,以封于晋。今君嗣吾先君唐叔,射鴳不死,搏之不得,是扬吾君之耻者也。君其必速杀之,勿令远闻。君忸怩,乃趣赦之。

 

  1. 译文

 

晋平公射鹌鹑,没有射死,派竖襄去捕捉,也没捉到。平公大怒,把竖襄拘禁起来,准备杀掉。叔向听说后,晚上去见平公,平公把这件事告诉了叔向。叔向说:你一定要杀掉他。从前我们先君唐叔在徒林射犀牛,一箭就射死了,用它的皮做成一副大铠甲,所以被封于晋国。现在您继承了先君唐叔的王位,射鹌鹑没有射死,派人去捉也没有捉到,这是张扬我们君王的耻辱啊。君主一定要赶快杀掉他,不要让这件事传到远处去。平公脸上露出羞愧的神色,于是赶快赦免了竖襄。

 

 

《晋语·叔向论比而不别》

 

叔向见司马侯之子,抚而泣之,曰:自此其父之死,吾蔑与比而事君矣!昔者此其父始之,我终之,我始之,夫子终之,无不可。籍偃在侧,曰:君子有比乎?叔向曰:君子比而不别。比德以赞事,比也引党以封己,利己而忘君,别也。

 

  1. 译文

 

叔向看到司马侯的儿子,抚摸着他哭了,说:自从他的父亲死后,再也没有和我协力合作去事奉国君的人了。以前他父亲倡导于前,我完成于后;我倡导于前,他父亲完成于后,没有办不成的事。这时籍偃在旁边,说:君子也相互接近的吗?叔向回答说:君子并肩合作,但不别为朋党。同德同心,遇事互相帮助,这叫做。拉拢同党以自肥,营私利己而忘记君王,这叫做

 

 

 

《晋语·叔向与子朱不心竞而力争》

 

秦景公使其弟鍼来求成,叔向命召行人子员。行人子朱曰朱也在此。叔向曰:召子员。子朱曰:朱也当御。叔向曰:肸也欲子员之对客也。子朱怒曰:皆君之臣也,班爵同,何以黜朱也?抚剑就之。叔向曰:秦、晋不和久矣,今日之事幸而集,子孙飨之。不集,三军之士暴骨。夫子员导宾主之言无私,子常易之。奸以事君者,吾所能御也。拂衣从之,人救之。平公闻之曰:晋其庶乎!吾臣之所争者大。师旷侍,曰:公室惧卑,其臣不心竞而力争。

 

  1. 译文

 

秦景公派他的弟弟鍼到晋国订立盟约,叔向命令把行人子员召来。行人子朱说:我子朱也在这里。叔向仍说:把子员召来。子朱说:我子朱是当班值日的。叔向说:我想叫子员来应接宾客。子朱发怒说:我和子员都是君王的臣子,官爵职位都相同,为什么要贬斥我呢?说完就拿着剑挺身向前。叔向说:秦、晋两国邦交不和已经很久了,今天的事情幸而能够成功,子子孙孙都享其福,不成功的话,三军将士将暴骨沙场。子员传答宾主两国的话没有私心,而你却常常改变原意。一个用奸诈之术来事奉国君的人,我是能加以抵御的。说着提起衣襟就上前搏斗,人们把他们拉开了。平公听说这件事后,说:晋国应该要大治了吧!我的臣下所争论的都是国家大事。师旷在一旁侍候,说:公室的地位恐怕要衰落了,因为这两位大臣不是斗智而是斗力。

 

 

 

《晋语·叔向论忠信而本固》

 

诸侯之大夫盟于宋,楚令尹子木欲袭晋军,曰:若尽晋师而杀赵武,则晋可弱也。文子闻之,谓叔向曰:若之何?叔向曰:子何患焉。忠不可暴,信不可犯,忠自中,而信自身,其为德也深矣,其为本也固矣,故不可抈也。今我以忠谋诸侯,而以信覆之,荆之逆诸侯也亦云,是以在此。若袭我,是自背其信而塞其忠也。信反必斃,忠塞无用,安能害我?且夫合诸侯以为不信,诸侯何望焉。为此行也,荆败我,诸侯必叛之,子何爱于死,死而可以固晋国之盟主,何惧焉?是行也,以藩为军,攀辇即利而舍,候遮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