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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外传》10

时间: 来源于:国学院

《晋语·齐姜与子犯谋遣重耳》

 

姜与子犯谋,醉而载之以行。醒,以戈逐子犯,曰:若无所济,吾食舅氏之肉,其知餍乎!舅犯走,且对曰:若无所济,余未知死所,谁能与豺狼争食?若克有成,公子无亦晋之柔嘉,是以甘食。偃之肉腥臊,将焉用之?遂行。

 

  1. 译文

 

姜氏与子犯商量。把重耳灌醉了,用车送走。重耳酒醒后,拿起一把戈就追打子犯,说:假如事业不成功,我就是吃了你舅舅的肉,也不能满足啊!子犯一边逃一边回答说:假如事业不成功,我还不知道死在哪里,谁又能与豺狼争着吃我的肉呢?假如事业成功的话,那么公子不也就有了晋国最柔脆嘉美的食品,都是你爱吃的。我狐偃的肉腥臊难闻,又怎么吃呢?于是,他们一行就启程上路了。

 

 

《晋语·卫文公不礼重耳》

 

过卫,卫文公有邢、狄之虞,不能礼焉。宁庄子言于公曰:夫礼,国之纪也;亲,民之结也;善,德之建也。国无纪不可以终,民无结不可以固,德无建不可以立。此三者,君之所慎也。今君弃之,无乃不可乎!晋公子善人也,而卫亲也,君不礼焉,弃三德矣。臣故云君其图之。康叔,文之昭也。康叔,武之穆也。周之大功在武,天祚将在武族。苟姬未绝周室,而俾守天聚者,必武族也。武族唯晋实昌,晋胤公子实德。晋仍无道,天祚有德,晋之守祀,必公子也。若复而修其德,镇抚其民,必获诸侯,以讨无礼。君弗蚤图,卫而在讨。小人是惧,敢不尽心。公弗听。

 

  1. 译文

 

重耳经过卫国,卫文公因邢人、狄人联合入侵,不能以礼相接待。宁庄子对卫文公说:礼是国家的纲纪,亲是人民团结的纽带,善是立德的基础。国家没有纲纪不可能长存,人民不团结就不可能坚固,不善也不可能立德。这三者,是国君应当谨慎的。如今君王抛弃它,恐怕不行吧!晋公子重耳是个贤人,又是卫国的亲属,君主不以礼相待,就是抛弃了以上所说的三种美德。小臣因此说要请君王认真地考虑考虑。卫国的祖先康叔,是周文王的儿子。晋国的祖先唐叔,是周武王的儿子。为周朝统一天下建立大功的是周武王,上天将保佑周武王的后代子孙。只要姬姓的周朝永世不绝,那么守着上天所聚集的财富和民众的,一定是周武王的后代。周武王的后代中,只有晋国繁衍昌盛,晋国的后代中,公子重耳最有德行。现在晋国的政治仍然无道,上天保佑有德的人,晋国能守住祭祀的人,一定是公子重耳了。如果重耳能够返国复位,修其德行,安抚百姓,必然获得诸侯的拥护,讨伐以前对他无礼的国家。君王如果不早作打算,那卫国就不免要遭到讨伐了。小人因此感到害怕,怎敢不尽心而言呢。但是,卫文公听不进宁庄子的话。

 

 

《晋语·曹共公不礼重耳而观其骿肋》

 

自卫过曹,曹共公亦不礼焉,闻其骿肋,欲观其状,止其舍,谍其将浴,设微薄而观之。僖负羁之妻言于负羁曰:吾观晋公子贤人也,其从者皆国相也,以相一人,必得晋国。得晋国而讨无礼,曹其首诛也。子盍蚤自贰焉?僖负羁馈飧,置璧焉。公子受飧反璧。

负羁言于曹伯曰:夫晋公子在此,君之匹也,不亦礼焉?曹伯曰:诸侯之亡公子其多矣,谁不过此!亡者皆无礼者也,余焉能尽礼焉!对曰:臣闻之:爱亲明贤,政之干也。礼宾矜穷,礼之宗也。礼以纪政,国之常也。失常不立,君所知也。国君无亲,以国为亲。先君叔振,出自文王,晋祖唐叔,出自武王,文、武之功,实建诸姬。故二王之嗣,世不废亲。今君弃之,不爱亲也。晋公子生十七年而亡,卿材三人从之,可谓贤矣,而君蔑之,是不明贤也。谓晋公子之亡,不可不怜也。比之宾客,不可不礼也。失此二者,是不礼宾,不怜穷也。守天之聚,将施于宜。宜而不施,聚必有阙。玉帛酒食,犹粪土也,爱粪土以毁三常,失位而阙聚,是之不难,无乃不可乎?君其图之。公弗听。

 

  1. 译文

 

重耳一行自卫国经过曹国,曹共公也不以礼相待,听说重耳的肋骨生得连成一片,因此就很想看看是什么样子,便将重耳等安排在旅舍里,打听到重耳将要洗澡,张了很薄的帐幕偷偷观看。曹国大夫僖负羁的妻子对她丈夫说:我看晋公子是个贤人,他的随从都是国相的人才,辅佐晋公子一人,将来必定能回到晋国即位,得到晋国讨伐无礼的国家,那么曹国就是他首先开刀的了。你为什么不早一点表示自己的不同态度呢?僖负羁便馈赠了一盘食品给重耳,盘底还放着一块璧。重耳接受了食品,退回了璧。

僖负羁对曹共公说:晋公子现在经过此地,和君王的地位相当,难道不应当以礼相待吗?曹共公回答说:诸侯各国在外逃亡的公子多了,谁不经过此地呢?逃亡的人都没有什么礼节可言,我怎么能一一都以礼相待呢?僖负羁回答说:我听说,爱护亲属,尊重贤人,是政事的主干。以礼待客,同情穷困,是礼仪的根本。用礼来治理国政,是国家的常道。失去了常道,就不能自立,这是君主所了解的道理。对国君来说没有私亲,只是以国为亲。我们的祖先叔振,是周文王的儿子,晋国的祖先唐叔,是周武王的儿子,周文王、武王的功劳,在于建立了许多姬姓的封国。所以二王的后

代,世代都不抛弃相亲相爱的关系。如今国君丢弃了这一传统,是不爱亲属。晋公子十七岁流亡国外,三个具有卿相之才的人追随他,可称得上是贤人了,而君王轻视他,是不尊重贤人。说起晋公子出逃流亡,不可以不加怜悯。即使将他比作宾客,也不可不以礼相待。如果失去了这两者,那就是不以礼待客,不怜悯穷困了。守着上天所聚集的财富,应当施行于符合道义的事。符合道义的事而不能舍施,那么聚敛一定会缺失。玉帛和酒食,如同粪土一般,爱重粪土而毁弃三种立国的常道,那就会失去君位,丢掉聚集起来的财富,这样做是不难的,但恐怕不可以吧?希望国君好好想一想。曹共公不听从僖负羁的劝告。

 

 

《晋语·宋襄公赠重耳以马二十乘》

 

公子过宋,与司马公孙固相善,公孙固言于襄公曰:晋公子亡,长幼矣,而好善不厌,父事狐偃,师事赵衰,而长事贾佗。狐偃其舅也,而惠以有谋。赵衰其先君之戎御,赵夙之弟也,而文以忠贞。贾佗公族也,而多识以恭敬。此三人者,实左右之。公子居则下之,动则谘焉,成幼而不倦,殆有礼矣。树于有礼,必有艾。《商颂》曰:汤降不迟,圣敬日跻。降,有礼之谓也。君其图之。襄公从之,赠以马二十乘。

 

  1. 译文

 

公子重耳经过宋国,与宋国司马公孙固关系很好。公孙固对宋襄公说:晋公子流亡在外十几年,已经由孩子长大成人了,喜欢做好事而不自满,像对待父亲一样事奉狐偃,像对待老师一样事奉赵衰,像对待兄长一样事奉贾佗。狐偃是他的舅舅,仁慈而又足智多谋。赵衰是为他先君驾御战车的赵夙的弟弟,富于文彩而为人忠贞。贾佗是晋国的公族,见多识广而谦恭有礼。这三个人在左右辅助他。公子平时对他们谦下恭敬,每逢有事都要咨询他们的意见,从年幼到长大成人始终如此,不稍懈怠,可以说有礼了。在礼的方面有所建树,一定会得到善报。《商颂》上说:商汤急于尊贤下士,圣德天天向上升高。尊贤下士,就是有礼的表现。请君王好好地考虑考虑。宋襄公听从了他的意见,送给重耳八十匹马。

 

 

《晋语·郑文公不礼重耳》

 

公子过郑,郑文公亦不礼焉。叔詹谏曰:臣闻之:亲有天,用前训,礼兄弟,资穷困,天所福也。今晋公子有三祚焉,天将启之。同姓不婚,恶不殖也。狐氏出自唐叔。狐姬,伯行之子也,实生重耳。成而隽才,离违而得所,久约而无衅,一也。同出九人,唯重耳在,离外之患,而晋国不靖,二也。晋侯日载其怨,外内弃之;重耳日载其德,狐、赵谋之,三也。在《周颂》曰:天作高山,大王荒之。荒,大之也。大天所作,可谓亲有天矣。晋、郑兄弟也,吾先君武公与晋文侯戮力一心,股肱周室,夹辅平王,平王劳而德之,而赐之盟质,曰:世相起也。若亲有天,获三祚者,可谓大天。若用前训,文侯之功,武公之业,可谓前训。若礼兄弟,晋、郑之亲,王之遗命,可谓兄弟。若资穷困,亡在长幼,还轸诸侯,可谓穷困。弃此四者,以徼天祸,无乃不可乎?君其图之。弗听。

叔詹曰:若不礼焉,则请杀之。谚曰:黍稷无成,不能为荣。黍不为黍,不能蕃庑。稷不为稷,不能蕃殖。所生不疑,唯德之基。’”公弗听。

 

  1. 译文

 

重耳经过郑国,郑文公也不加礼遇。叔詹劝谏说:我听说,亲近上天,遵循先君的教诲,对兄弟以礼相待,资助穷困的人,上天是会保佑他的。如今晋公子有三种天意的吉兆,该是上天要赞助他吧。同姓的男女不结婚,怕的是子孙不会昌盛。狐氏是唐叔的后代,狐姬是伯行的女儿,生了重耳。重耳长大成人,才能出众,虽然逃难离国,但举动得体,长久处于穷困而没有什么毛病,这是一。同生的九个兄弟中,现在只有重耳还活着,虽然遭到陷害而流亡在外,而晋国国内却一直不安定,这是二。百姓对晋侯怨声载道,日甚一日,国内外都抛弃了他;重耳则天天注重提高品德,有狐偃、赵衰等为他出谋划策,这是三。《周颂》上说:上天生成了岐山,太王大大拓展了它。荒,就是扩大的意思。扩大上天所生成的,可以称得上是亲近上天了。晋、郑两国是兄弟之国,我国的先王郑武公和晋文侯曾同心协力,捍卫周王室,辅佐周平王,平王感激他们,赐给他们盟信,说:世世代代互相扶持。如果说亲近上天的话,获得三种吉兆的人,可以称得上是得天助了。如果说遵循先王的训诲,晋文侯的功劳,郑武公的业绩,可称得上是前训。

如果说对兄弟要以礼相待,晋、郑两国同姓相亲,又有周平王的遗命,可称得上是兄弟。如果说要资助贫困,公子从小到大流亡在外,乘车周历各诸侯国,可称得上穷困。抛弃了这四种美德,会招致天祸,恐怕不行吧!请君王好好地想一想。郑文公没有听从这番劝告。

叔詹又说:君王如果不能以礼相待,那么就请杀了他。有一句谚语说:黍稷如果不长,就不能开花。黍不能长成黍,就不能茂盛。稷不能长成稷,就不能繁育。种什么得什么,这是没有疑问的,只有立德才是它的根基。’”郑文公还是不听。

 

 

《晋语·楚成王以周礼享重耳》

 

遂如楚,楚成王以周礼享之,九献,庭实旅百。公子欲辞,子犯曰:天命也,君其飨之。亡人而国荐之,非敌而君设之,非天,谁启之心!既飨,楚子问于公子曰:子若克复晋国,何以报我?公子再拜稽首对曰:子女玉帛,则君有之。羽旄齿革,则君地生焉。其波及晋国者,君之余也,又何以报?王曰:虽然,不穀愿闻之。对曰:若以君之灵,得复晋国,晋、楚治兵,会于中原,其避君三舍。若不获命,其左执鞭弭,右属櫜鞬,以与君周旋。

令尹子玉曰:请杀晋公子。弗杀,而反晋国,必惧楚师。王曰:不可。楚师之惧,我不修也。我之不德,杀之何为!天之祚楚,谁能惧之?楚不可祚,冀州之土,其无令君乎?且晋公子敏而有文,约而不谄,三材待之,天祚之矣。天之所兴,谁能废之?子玉曰:然则请止狐偃。王曰:不可。《曹诗》曰:彼己之子,不遂其媾。邮之也。夫邮而效之,邮又甚焉。郊邮,非礼也。于是怀公自秦逃归。秦伯召公子于楚,楚子厚币以送公子于秦。

 

  1. 译文

 

重耳一行到楚国去,楚成王用周王室待诸侯的礼节款待他,宴会上献酒九次,院子里陈列的酒肴礼器数以百计。公子重耳想要推辞,子犯说:这是上天的意志,您还是接受吧。一个逃亡在外的人,竟用国君的礼节来进献,身份地位不相等,却像对待国君那样陈设礼物,若不是上天有灵,谁会使楚成王有这样的想法呢?宴会之后,楚成王问公子重耳说:您如果能够回到晋国当国君,用什么来报答我呢?公子重耳跪拜叩头说:美女、宝石和丝帛,您有的是。鸟羽、旄牛尾、象牙和犀皮革,贵国的土地上都生产。那些流传到晋国的,已经是君王剩下来的,又叫我用什么来报答您呢?楚成王说:虽然这样,我还是想听听您怎样报答我。重耳回答说:要是托您的福,我能够回到晋国,将来万一晋、楚两国交战,在中原相遇,我愿

避开君王后退九十里。要是这样还得不到您的谅解,那么我只好左手拿着鞭子和弓,右边挂上弓囊箭袋,奉陪您君王较量一番。

令尹子玉说:请杀掉晋公子重耳。不杀的话,一旦他回到晋国,必然会对楚军造成忧患。楚成王说:不行。楚军有忧惧,那是我们自己不修德的缘故。我们自己不修德,杀了他又有什么用?如果上天保佑楚国的话,谁又能对楚国造成忧患呢?如果上天不能保佑楚国,那么晋国的土地上,难道就不会出现其他贤明的国君吗?而且晋公子为人通达又富于文辞,处在穷困之中,却不肯逢迎谄谀,又有三位卿相之材侍奉他,这是上天在保佑他啊。天意要叫他复兴,谁能够毁掉他呢?子玉说:那么就请把狐偃扣留起来。楚成王说:不行。《曹诗》上说:那个人呀,不能久享优厚的待遇。这是指责一个人的过失。如果明知是错的再去仿效,那就错上加错了。仿效错的,这不符合礼啊。正在这时晋怀公从秦国逃回了晋国。秦穆公派人到楚国来召请公子重耳,楚成王便用厚礼把重耳送到了秦国。

 

 

《晋语·重耳婚媾怀嬴》

 

秦伯归女五人,怀嬴与焉。公子使奉匜沃盥,既而挥之。嬴怒曰:秦、晋匹也,何以卑我?公子惧,降服囚命。秦伯见公子曰:寡人之适,此为才。子圉之辱,备嫔嫱焉,欲以成婚,而惧离其恶名。非此,则无敌。不敢以礼致之,欢之故也。公子有辱,寡人之罪也。唯命是听。

公子欲辞,司空季子曰:同姓为兄弟。黄帝之子二十五人,其同姓者二人而已,唯青阳与夷鼓皆为己姓。青阳,方雷氏之甥也。夷鼓,彤鱼氏之甥也。其同生而异姓者,四母之子别为十二姓。凡黄帝之子,二十五宗,其得姓者十四人为十二姓。姬、酉、祁、己、滕、箴、任、荀、僖、姞、儇、依是也。唯青阳与苍林氏同于黄帝,故皆为姬姓。同德之难也如是。昔少典娶于有氏,生黄帝、炎帝。黄帝以姬水成,炎帝以姜水成。成而异德,故黄帝为姬,炎帝为姜,二帝用师以相济也,异德之故也。异姓则异德,异德则异类。异类虽近,男女相及,以生民也,同姓则同德,同德则同心,同心则同志。同志虽远,男女不相及,畏黩敬也。黩则生怨,怨乱毓灾,灾毓灭姓。是故娶妻避其同姓,畏乱灾也。故异德合姓,同德合义。义以导利,利以阜姓。姓利相更,成而不迁,乃能摄固,保其土房。今子于子圉,道路之人也,取其所弃,以济大事,不亦可乎?

公子谓子犯曰:何如?对曰:将夺其国,何有于妻,唯秦所命从也。谓子余曰:何如?对曰:《礼志》有之曰:将有请于人,必先有入焉。欲人之爱己也,必先爱人。欲人之从己也,必先从人。无德于人,而求用于人,罪也。今将婚媾以从秦,受好以爱之,听从以德之,惧其未可也,又何疑焉?乃归女而纳币,且逆之。

 

  1. 译文

 

秦穆公把五个女子嫁给重耳,怀嬴也是其中之一。有一次,公子重耳叫怀嬴捧着倒水的匜给他浇水洗手,洗完了,便挥手叫她走开。怀嬴生气说:

秦、晋两国是同等的国家,你为什么如此轻视我?重耳为这件事感到害怕,便解去衣冠,将自己囚禁起来,听候处理。秦穆公会见重耳时,说:寡人将女子嫁给你,怀嬴是其中最有才能的。以前公子圉在秦国作人质时,她任宫中的女官。现在想叫她和公子成婚,恐怕因为她曾是公子圉的妻子,从而遭受不好的名声。除此之外,那就没有其他什么不妥了。我不敢用正式的婚礼把她归于你,是因为喜欢她的缘故。公子这次解衣受辱,是寡人的罪过。如何处置她,完全听凭公子的意见。

重耳想推辞不要,司空季子说:同姓同德的才是兄弟。黄帝的儿子有二十五人,其中同姓同德的只有二个人罢了,只有青阳与夷鼓都姓己。青阳是方雷氏的外甥,夷鼓是彤鱼氏的外甥。其他同父所生而异姓的,四个母亲的儿子分别为十二个姓氏。凡是黄帝的儿子,有二十五宗。其中得姓的有十四人,分为十二姓,那就是姬、酉、祁、己、滕、箴、任、荀、僖、姞、儇和依。只有青阳与苍林氏的道德及得上黄帝,因此都姓姬。德行相同竟这样难。以前少典娶了有氏,生了黄帝和炎帝。黄帝依姬水而成长,炎帝依姜水而成长,长大以后两人的德行不同,因此黄帝姓姬,炎帝姓姜,两帝动用武力互相残杀,就是因为德行不同的缘故。姓不同德行就不同,德行不同就不同类。不同类虽然关系接近,男女可以嫁娶成婚,为的是生育儿女。姓相同德行就相同,德行相同心就相同,心相同志向就相同。志向相同虽然关系远,男女不可嫁娶成婚,是怕亵渎了恭敬之情。亵渎就会产生怨恨,怨恨就会产生灾祸,灾祸产生就会消灭同姓。因此娶妻要避开同姓,是害怕祸乱灾难。因此德行不同可以合姓成婚,德行相同可以以义结合。以义结合可以生利,利又可以使同姓相厚。姓和利相互联续,相成而不离散,就能保持稳固,守住土地和住房。现在你和子圉的关系,如同道路上的陌生人那样,取他所抛弃的人,以成就返国的大事,不是也可以吗?

公子重耳对子犯说:你看如何?子犯回答说:你将要夺取他的国家,娶他的妻子又有什么呢,只管听从秦的命令吧。重耳又问赵衰:你看如何?赵衰回答说:礼书上说:将要向别人请求,一定要先接受别人的请求。想要别人爱自己,一定要先爱别人。想要别人听从自己,一定要先听从别人。对别人没有恩德,却想有求于人,这是罪过。现在你要跟秦国联姻以服从他们,接受他们的好意以与他们相亲爱,听从他们以使他们对你施恩德。只怕不能这样,又有什么可怀疑的呢?于是重耳就向秦国纳聘礼,缔结婚约,并且亲自迎怀嬴成亲。

 

 

《晋语·秦伯享重耳以国君之礼》

 

他日,秦伯将享公子,公子使子犯从。子犯曰:吾不如衰之文也,请使衰从。乃使子余从。秦伯享公子如享国君之礼,子余相如宾。卒事,秦伯谓其大夫曰:为礼而不终,耻也。中不胜貌,耻也。华而不实,耻也。不度而施,耻也。施而不济,耻也。耻门不闭,不可以封。非此,用师则无所矣。二三子敬乎!

明日宴,秦伯赋《采菽》,子余使公子降拜。秦伯降辞。子余曰:君以天子之命服命重耳,重耳敢有安志,敢不降拜?成拜卒登,子余使公子赋《黍苗》。子余曰:重耳之仰君也,若黍苗之仰阴雨也。若君实庇膏泽之,使能成嘉谷,荐在宗庙,君之力也。君若昭先君之荣,东行济河,整师以复强周室,重耳之望也。重耳若获集德而归载,使主晋民,成封国,其何实不从。君若恣志以用重耳,四方诸侯,其谁不惕惕以从命!秦伯叹曰:是子将有焉,岂专在寡人乎!秦伯赋《鸠飞》,公子赋《河水》。秦伯赋《六月》子余使公子降拜。秦伯降辞。子余曰:君称所以佐天子匡王国者以命重耳,重耳敢有惰心,敢不从德?

 

  1. 译文

 

有一天,秦穆公将设宴款待公子重耳,重耳叫子犯随从。子犯说:我不如赵衰那样善于辞令,请让赵衰跟您同去吧。于是,重耳便叫赵衰随从前往。秦穆公用款待国君的礼节来招待重耳,赵衰做宾相,完全按照宾礼进行。宴会结束后,秦穆公对大夫们说:举行礼仪而不能够善始善终,是耻辱。内在的思想感情和外貌不一致,是耻辱。形式华丽而没有实际内容,是耻辱。不估量自己的能力而施恩德,是耻辱。施德于人而不能助人成功,是耻辱。不关闭这些羞耻之门,不足以立国。不这样,对外用兵就会一无所成。你们在这方面必须恭敬谨慎从事啊!

在第二天举行的宴会上,秦穆公朗诵了《采菽》这首诗,赵衰让重耳下堂拜谢。秦穆公也下堂辞谢。赵衰说:国君用天子接待诸侯的待遇来接待重耳,重耳怎敢有苟安的想法,又怎敢不下堂拜谢呢?拜谢完毕后又登堂,赵衰让公子朗诵《黍苗》这首诗。赵衰说:重耳仰望国君,就像久旱的黍苗仰望上天下雨一样。如果承蒙国君庇护滋润,使他能成长为嘉谷,奉献给

宗庙,那是依靠国君的力量啊。国君如果能发扬光大先君襄公的荣耀,东渡黄河,整顿军队使周王室再度强大起来,这是重耳所盼望的。重耳如果能得到国君的这些恩惠而归祀宗庙,成为晋国百姓的君主,得到封国,那他一定是会相从的。国君如果能放心大胆地任用重耳,四方的诸侯,谁还敢不小心翼翼地听从您的命令呢?秦穆公叹息道:这个人将会获得这些,哪里是单靠我呢!秦穆公朗诵了《鸠飞》这首诗,重耳也朗诵了《沔水》这首诗。秦穆公又朗诵《六月》这首诗,赵衰让公子重耳下堂拜谢。秦穆公也下堂辞谢。赵衰说:国君把辅助周天子、匡正诸侯国的使命交付给重耳,重耳怎敢有怠惰之心,怎敢不遵从有德者的命令呢?

 

 

《晋语·重耳亲筮得晋》

 

公子亲筮之,曰:尚有晋国。得贞《屯》悔《豫》,皆八也。筮史占之,皆曰:不吉。闭而不通,爻无为也。司空季子曰:吉。是在《周易》,皆利建侯。不有晋国,以辅王室,安能建侯?我命筮曰尚有晋国,筮告我曰利建侯,得国之务也,吉孰大焉!《震》,车也。《坎》,水也。《坤》,土也。《屯》,厚也。《豫》,乐也。车班外内,顺以训之,泉原以资之,土厚而乐其实。不有晋国,何以当之?《震》,雷也,车也。《坎》,劳也,水也,众也。主雷与车,而尚水与众。车有震,武也。众而顺,文也。文武具,厚之至也。故曰《屯》。其繇曰:元亨利贞,勿用有攸往,利建侯。主震雷,长也,故曰元。众而顺,嘉也,故曰亨。内有震雷,故曰利贞。车上水下,必伯。小事不济,壅也。故曰勿用有攸往,一夫之行也。众顺而有武威,故曰利建侯。《坤》,母也。《震》,长男也。母老子强,故曰《豫》。其繇曰:利建侯行师。居乐、出威之谓也。是二者,得国之卦也。

 

  1. 译文

 

公子重耳亲自占卜问卦,起卦说:上有晋国。内卦得震下坎上的《屯》卦,外卦得坤下震上的《豫》卦,其中两个阴乂的数字都是八。筮史据此推断,都说:不吉利。闭塞不通,卦象不发生变化。司空季子推断说:吉利。这在《周易》上,二卦都称利于建立侯国。得不到晋国来辅助周王室,怎么能立为诸侯?我们起卦说上有晋国,卦辞告诉我们说利于建立侯国,是得到国家的意思,还有什么能比这更吉利的呢!《震》卦,象征隆隆如雷的车声。《坎》卦,象征水。《坤》卦,象征土地。《屯》卦,象征富厚。豫卦,象征喜乐。内卦外卦都有车声,《坤》卦表示顺利的意思,《坎》卦有源泉的资助,土地富厚而有收获的喜乐。如果不能得到晋国,怎么能应合这些卦象呢?《震》卦,代表雷震和车声。《坎》卦,有劳、水和众多的意思。它们主持雷震和车声,还崇尚水和众。车声隆隆如雷震,是威武的象征。众人归顺,是文德的象征。文武都具备,这是最富厚的了。所以

称为《屯》卦。它的卦辞说:元亨利贞,勿用有攸往,利建侯。《震》卦主雷震,是成长的意思,所以说是。众人归顺,是服善,所以说是。内卦有雷震,所以说是利贞。《震》卦在上是有威,《坎》卦在下是顺从,象征着必定能称霸。小人的事不能成功,是因为堵塞不通,所以说勿用有攸往,是指一个人的行动。众人归顺而且有武威,所以说利建侯。《坤》卦,指母亲。《震》卦,指长男。母亲年老,儿子强健,所以说《豫》卦安乐。它的卦辞说:利建侯行师。就是指平时安乐,出兵威武的意思。这两卦,都是得国的卦象啊。

 

 

《晋语·秦伯纳重耳于晋》

 

十月,惠公卒。十二月,秦伯纳公子。及河,子犯授公子载璧,曰:臣从君还轸,巡于天下,怨其多矣!臣犹知之,而况君乎?不忍其死,请由此亡。公子曰:所不与舅氏同心者,有如河水。沈璧以质。

董因迎公于河,公问焉,曰:吾其济乎?对曰:岁在大梁,将集天行。元年始受,实沈之星也。实沈之墟,晋人是居。所以兴也。今君当之,无不济矣。君之行也,岁在大火。大火,阏伯之星也,是谓大辰辰以成善,后稷是相,唐叔以封。瞽史记曰:嗣续其祖,如谷之滋。必有晋国。臣筮之,得《泰》之八。曰:是谓天地配亨,小往大来,今及之矣,何不济之有?且以辰出而以参入,皆晋祥也,而天之大纪也。济且秉成,必霸诸侯。子孙赖之,君无惧矣。

公子济河,召令狐、臼衰、桑泉,皆降。晋人惧,怀公奔高梁。吕甥、冀芮帅师,甲午,军于庐柳。秦伯使公子絷如师,师退,次于郇。辛丑,狐偃及秦、晋大夫盟于郇。壬寅,公入于晋师。甲辰,秦伯还。丙午,入于曲沃。丁未,入绛,即位于武宫,戊申,刺怀公于高梁。

 

  1. 译文

 

十月,晋惠公死。十二月,秦穆公把公子重耳送回晋国。到了黄河边上,子犯把祭祀用的璧交给重耳,说:我跟随您乘车周转,在天下巡行,臣的罪过已经太多了。我自己尚且知道,何况您呢?我不忍心因此而死,请公子就此允许臣离开吧。重耳说:假如我不跟舅舅同心同德,我愿以黄河水赌咒为誓!说着就把那块璧扔进了黄河里,来表明自己的诚信。

董因在黄河边上迎接重耳,重耳问道:我这次回来能成功吗?董因回答说:现在太岁星出现在大梁区域,这象征您将要成就大事。您即位的

是在实沈星的位置。实沈的故城,正是晋人居住的地方。晋国因此才兴盛起来的。如今正好应合在您身上,没有不成功的。您出逃的时候,岁星在大火星的位置。大火星,就是阏伯星,也称为大辰星。辰星代表农事吉祥,周的祖先后稷据此以成就农事,晋的始祖唐叔也是岁星在辰的那年受封的。瞽史的记载说:子孙后代继承先祖,如同谷物蕃育滋长。因此必定能得到晋国。我占筮,得到《泰》卦阴爻的数字是八。说:这是指天地亨通,小的去大的来。现在到时候了,怎么会不成功呢?而且您是岁星在辰时出走的,又于岁星在参时回国,这些都是晋国吉祥的征兆,是上天大的历数。成功稳握在手,必定能称霸诸侯。子孙后代都仰赖它,您不必害怕。

重耳渡过了黄河,召集令狐、臼衰、桑泉三个地方的长官,他们都投降了。晋国人感到害怕,晋怀公逃亡到了高梁。吕甥、冀芮率领着军队,甲午那天,驻扎在庐柳。秦穆公派公子絷到晋军去交涉,结果晋军退走,驻扎在郇城。辛丑日,狐偃与秦、晋两国的大夫在郇城会盟订约。壬寅那天,重耳到达晋军中。甲辰日,秦穆公返回秦国。丙午日,重耳进入曲沃。丁未日,进入首都绛城,在晋武公庙即位。戊申日,在高梁刺杀了晋怀公。

 

 

《晋语·寺人勃鞮求见文公》

 

初,献公使寺人勃鞮伐公于蒲城,文公逾垣,勃鞮斩其袪。及入,勃鞮求见,公辞焉,曰:骊姬之谗,尔射余于屏内,困余于蒲城,斩余衣袪。又为惠公从余于渭滨,命曰三日,若宿而至。若干二命,以求杀余。余于伯楚屡困,何旧怨也?退而思之,异日见我。对曰:吾以君为已知之矣,故入;犹未知之也,又将出矣。事君不贰是谓臣,好恶不易是谓君。君君臣臣,是谓明训。明训能终,民之主也。二君之世,蒲人、狄人,余何有焉?除君之恶,唯力所及,何贰之有?今君即位,其无蒲、狄乎?伊尹放太甲而卒以为明王,管仲贼桓公而卒以为侯伯。乾时之役,申孙之矢集于桓钩,钩近于袪,而无怨言,佐相以终,克成令名。今君之德宇,何不宽裕也?恶其所好,其能久矣?君实不能明训,而弃民主。余,罪戾之人也,又何患焉?且不见我,君其无悔乎!

于是吕甥、冀芮畏偪,悔纳文公,谋作乱,将以己丑焚公宫,公出救火而遂杀之。伯楚知之,故求见公。公遽出见之,曰:岂不如女言,然是吾恶心也,吾请去之。伯楚以吕、郤之谋告公。公惧,乘驲自下,脱会秦伯于王城,告之乱故。及己丑,公宫火,二子求公不获,遂如河上,秦伯诱而杀之。

 

  1. 译文

 

起先,晋献公派寺人勃鞮到蒲城去行刺公子重耳,重耳跳墙逃走,被勃鞮砍断了他的衣袖。到重耳返国即位,勃鞮来求见,晋文公拒绝接见他,说:以前骊姬进谗言陷害我的时候,你在屏门内向我射箭,还到蒲城围困我,砍断了我的衣袖。又为晋惠公追踪我到渭水岸边来谋杀我,惠公命令你三天到达,可是你隔一夜就来了。你二次受献公、惠公的命令,想要杀我。我屡次遭到你的逼迫,我和你又有什么旧怨呢?你回去好好想想,改日再来见我。勃鞮回答说:我以为您已经懂得君臣之道,因此才返回晋国,原来您到现在还不懂得,那么又将出走了。事奉君主忠心不二,才是人臣;不因

私人好恶而改变态度,才算君主。君要像君,臣要像臣,这是历来明确的教诲。能始终守住这一教诲,才可成为百姓的君主。在献公、惠公的时候,你只是蒲人和狄人,跟我有什么关系呢?铲除国君所痛恨的人,尽全力去完成,怎么能说是怀有二心呢?如今君主即位以后,难道说就没有蒲人、狄人了吗?商代的伊尹流放了太甲,终于让他成为贤明的君王。齐国的管仲射伤过齐桓公,最终使桓公称霸于诸侯。在乾时战役中,管仲用申孙之箭射中了桓公的衣带钩,衣带钩比衣袖口更接近要害,而桓公却没有怨言,任他为国相,一直到死,终于成就美名。如今您的德量气度,为什么不能宽大些呢?憎恶您应该喜爱的忠臣,您的君位还能保持长久吗?您实在是不能恪守住前人的教诲,抛弃了做君主的道理。我只是一个有罪的阉人,又有什么可担心的呢?您不接见我的话,难道就不会后悔吗!

这时吕甥、冀芮害怕受到文公的迫害,后悔当初接纳文公,因此阴谋作乱,打算在己丑那天焚烧文公的宫殿,乘文公出来救火的时候加以杀害。勃鞮知道这一阴谋,因此来求见晋文公。文公马上出来接见,说:难道不是像你所说的那样么,但确实是因我怨恨在心,我请从此改过。勃鞮就将吕甥、冀芮的阴谋告诉了文公。文公很害怕,乘着驿车走小道,脱身跑到王城会见了秦穆公,告诉了穆公吕、冀作乱的阴谋。等到己丑那天,文公的宫殿果然起火,吕甥、冀芮两人没有捉到文公,于是跑到黄河边上,秦穆公把他们诱骗来杀了。

 

 

《晋语·文公遽见竖头须》

 

文公之出也,竖头须,守藏者也,不从。公入,乃求见,公辞焉以沐。谓谒者曰:沐则心覆,心覆则图反,宜吾不得见也。从者为羁绁之仆,居者为社稷之守,何必罪居者!国君而雠匹夫,惧者众矣。谒者以告,公遽见之。

 

  1. 译文

 

晋文公出逃的时候,侍臣竖头须是负责管理钱财的,没有跟从流亡。文公回国后,他请求进见,文公推托说正在洗头而拒绝接见。竖头须对传达的人说:洗头的时候心就会倒过来,心倒过来所想的就会反过来,无怪我不能被接见了。跟从流亡的是牵马缰绳效劳的仆人,留在国内的是国家的守卫,何必要怪罪留在国内的人呢!身为国君而跟一个普通人为仇,那害怕的人就多了。传达的人把这番话转告给文公,文公赶紧接见了他。

 

 

《晋语·文公修内政纳襄王》

 

元年春,公及夫人嬴氏至自王城。秦伯纳卫三千人,实纪纲之仆。公属百官,赋职任功。弃责薄敛,施舍分寡。救乏振滞,匡困资无。轻关易道,通商宽农。懋穑劝分,省用足财。利器明德,以厚民性。举善援能,官方定物,正名育类。昭旧族,爱亲戚,明贤良,尊贵宠,赏功劳,事耈老,礼宾旅,友故旧。胥、籍、狐、箕、栾、郤、柏、先、羊舌、董、韩,实掌近官。诸姬之良,掌其中官。异姓之能,掌其远官。公食贡,大夫食邑,士食田,庶人食力,工商食官,皂隶食职,官宰食加。政平民阜,财用不匮。

冬,襄王避昭叔之难,居于郑地汜。使来告难,亦使告于秦。子犯曰:民亲而未知义也,君盍纳王以教之义。若不纳,秦将纳之,则失周矣,何以求诸侯?不能修身而又不能宗人,人将焉依?继文之业,定武之功,启土安疆,于此乎在矣,君其务之。公说,乃行赂于革中之戎与丽土之狄,以启东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