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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菜根谭》2

时间: 来源于:国学院

人之过误宜恕,而在己则不可恕;己之困辱宜忍,而在人则不可忍。

恩宜自淡而浓,先浓后淡者人忘其惠;威宜自严而宽,先宽后严者人怨其酷。

士君子处权门要路,操履要严明,心气要和易。毋少随而近腥膻之党,亦毋过激而犯蜂虿之毒。

遇欺诈的人,以诚心感动之;遇暴戾的人,以和气熏蒸之;遇倾邪私曲的人,以名义气节激励之。天下无不入我陶熔中矣。

一念慈祥,可以酝酿两间和气;寸心洁白,可以昭垂百代清芬。

阴谋怪习、异行奇能,俱是涉世的祸胎。只一个庸德庸行,便可以完混沌而招和平。

语云:“登山耐险路,踏雪耐危桥”。一耐字极有意味。如倾险之人情、坎坷之世道,若不得一耐字撑持过去,几何不坠入榛莽坑堑哉!

夸逞功业炫耀文章,皆是靠外物做人。不识心体莹然,本来不失,即无寸功只字,亦自有堂堂正正做人处。

不昧己心,不拂人情,不竭物力,三者可以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子孙造福。

居官有二语曰:“惟公则生明,惟廉则生威”。居家有二语曰:“惟恕则平情,惟俭则足用”。

处富贵之地,要知贫贱的痛痒;当少壮之时,须念衰老的辛酸。

持身不可太皎洁,一切污辱垢秽要茹纳得;与人不可太分明,一切善恶贤愚要包容得。

休与小人仇雠,小人自有对头;休向君子谄媚,君子原无私惠。

磨砺当如百炼之金,急就者非邃养施为宜。似千钧之弩,轻发者无宏功。

建功立业者,多虚圆之士;偾事失机者,必执拗之人。

俭,美德也,过则为悭吝、为鄙啬,反伤雅道;让,懿行也,过则为足恭、为曲礼,多出机心。

毋忧拂意,毋喜快心,毋恃久安,毋惮初难。

饮宴之乐多,不是个好人家。声华之习胜,不是个好士子。名位之念重,不是个好臣工。

仁人心地宽舒,便福厚而庆长,事事成个宽舒气象;鄙夫念头迫促,便禄薄而泽短,事事成个迫促规模。

用人不宜刻,刻则思效者去;交友不宜滥,滥则贡谀者来。

大人不可不畏,畏大人则无放逸之心;小民亦不可不畏,畏小民则无豪横之名。

事稍拂逆,便思不如我的人,则怨尤自消;心稍怠荒,便思胜似我的人,则精神自奋。

不可乘喜而轻诺,不可因醉而生瞋,不可乘快而多事,不可因倦而鲜终。(瞋,张目也。——《说文》)

钓水,逸事也,尚持生杀之柄;弈棋,清戏也,且动战争之心。可见喜事不如省事之为适,多能不如无能之全真。

听静夜之钟声,唤醒梦中之梦;观澄潭之月影,窥见身外之身。

鸟语虫声,总是传心之诀;花英草色,无非见道之文。学者要天机清澈,胸次玲珑,触物皆有会心处。

人解读有字书,不解读无字书;知弹有弦琴,不知弹无弦琴。以迹用不以神用,何以得琴书佳趣?

山河大地已属微尘,而况尘中之尘!血肉身驱且归泡影,而况影外之影!非上上智,无了了心。

石火光中,争长兢短,几何光阴?蜗牛角上,较雌论雄,许大世界?(兢:象形。金文字形,象二人头顶重物形。头上戴着重物,故常戒惕小心。本义:小心谨慎的样子。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诗·小雅·小旻》)

有浮云富贵之风,而不必岩栖穴处;无膏肓泉石之癖,而常自醉酒耽诗。兢逐听人而不嫌尽醉,恬憺适己而不夸独醒,此释氏所谓不为法缠、不为空缠,身心两自在者。

延促由于一念,宽窄系之寸心。故机闲者一日遥于千古,意宽者斗室广于两间。

都来眼前事,知足者仙境,不知足者凡境;总出世上因,善用者生机,不善用者杀机。

趋炎附势之祸,甚惨亦甚速;栖恬守逸之味,最淡亦最长。

色欲火炽,而一念及病时,便兴似寒灰;名利饴甘,而一想到死地,便味如咀蜡。故人常忧死虑病,亦可消幻业而长道心。

争先的径路窄,退后一步自宽平一步;浓艳的滋味短,清淡一分自悠长一分。

隐逸林中无荣辱,道义路上泯炎凉。进步处便思退步,庶免触藩之祸。着手时光图放手,才脱骑虎之危。

贪得者分金恨不得玉,封公怨不授侯,权豪自甘乞丐;知足者藜羹旨于膏粱,布袍暖于狐貉,编民不让王公。

矜名不如逃名趣,练事何如省事闲。孤云出岫,去留一无所系;朗镜悬空,静躁两不相干。

山林是胜地,一营恋便成市朝;书画是雅事,一贪痴便成商贾。盖心无染著,俗境是仙都;心有丝牵,乐境成悲地。

时当喧杂,则平日所记忆者皆漫然忘去;境在清宁,则夙昔所遗忘者又恍尔现前。可见静躁稍分,昏明顿异也。

芦花被下卧雪眠云,保全得一窝夜气;竹叶杯中吟风弄月,躲离了万丈红尘。

出世之道,即在涉世中,不必绝人以逃世;了心之功即在尽心内,不必绝欲以灰心。

此身常放在闲处,荣辱得失,谁能差遣我?此心常安在静中,是非利害,谁能瞒昧我?

我不希荣,何忧乎利禄之香饵;我不兢进,何畏乎仕宦之危机。

多藏厚亡,故知富不如贫之无虑;高步疾颠,故知贵不如贱之常安。

世上只缘认得“我”字太真,故多种种嗜好、种种烦恼。前人云:“不复知有我,安知物为贵。”又云:“知身不是我,烦恼更何侵。”真破的之言也。

人情世态,倏忽万端,不宜认得太真。尧夫支:“昔日所云我,今朝却是伊;不知今日我,又属后来谁?”人常作是观,便可解却胸罥矣!(罥:juàn,悬挂,“高者挂~长林梢,下者飘转沉塘坳。”)

有一乐境界,就有一不乐的相对待;有一好光景,就有一不好的相乘除。只是寻常家饭、素位风光,才是个安乐窝巢。

知成之必败,则求成之心不必太坚;知生之必死,则保生之道不必过劳。眼看西晋之荆榛,犹矜白刃;身属北邙之狐兔,尚惜黄金。语云:“猛兽易伏,人心难降。溪壑易填,人心难满”。信哉!

心地上无风涛,随在皆青山绿树;性天中有化育,触处都鱼跃鸢飞。

狐眠败砌,兔走荒台,尽是当年歌舞之地;露冷黄花,烟迷衰草,悉属旧时争战之场。盛衰何常,强弱安在,念此令人心灰。

宠辱不惊,闲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漫随天外云卷云舒。

晴空朗月,何天不可翱翔,而飞蛾独投夜烛;清泉绿竹,何物不可饮啄,而鸱鸮偏嗜腐鼠。噫!世之不为飞蛾鸱鸮者,几何人哉!(鸱鸮:chī xiāo鸟类的一科,头大,嘴短而弯曲。吃鼠、兔、昆虫等小动物,对农作物有益。猫头鹰等都属于鸱鸮科。也作鸱枭。)

权贵龙骧,英雄虎战,以冷眼视之,如蝇聚膻、如蚁兢血;是非蜂起,得失猬兴,以冷情当之,如冶化金,如汤消雪。

真空不空,执相非真,破相亦非真。问世情如何发付?在世出世,徇俗是苦,绝俗亦是苦,听吾侪善自修持。

烈士让千乘,贪夫争一文,人品星渊也,而好名不殊好利;天子营家国,乞人号饔飧,位分霄壤也,而焦思何异焦声。

性天澄彻,即饥餐渴饮,无非康济身心;心地沉迷,纵演偈淡禅,总是播弄精魄。

人心有真境,非丝非竹而自恬愉,不烟不茗而自清芬。须念净境空,虑忘形释,才得以游衍其中。

天地中万物,人伦中万情,世界中万事,以俗眼观,纷纷各异,以道眼观,种种是常,何须分别,何须取舍!

缠脱只在自心,心了则屠肆糟糠居然净土。不然纵一琴、一鹤、一花、一竹,嗜好虽清,魔障终在。语云:“能休尘境为真境,未了僧家是俗家。”

以我转物者得,固不喜失亦不忧,大地尽属逍遥;以物役我者逆,固生憎顺

亦生爱,一毫便生缠缚。

试思未生之前有何象貌,又思既死之后有何景色,则万念灰冷,一性寂然,

自可超物处而游象先。

优人傅粉调朱,效妍丑于毫端。俄而歌残场罢,妍丑何存?弈者争先兢后,

较雌雄于着手。俄而局尽子收,雌雄安在?

把握未定,宜绝迹尘嚣,使此心不见可欲而不乱,以澄吾静体;操持既坚,

又当混迹风尘,使此心见可欲而亦不乱,以养吾圆机。

喜寂厌喧者,往往避人以求静。不知意在无人,便成我相,心着于静,便是

动根。如何到得人我一空、动静两忘的境界!

人生祸区福境,皆念想造成。故释氏云:刊欲炽然,即是火坑。贪爱沉溺,

便为苦海。一念清净,烈焰成池。一念惊觉,航登彼岸。念头稍异,境界顿殊。

可不慎哉!绳锯材断,水滴石穿,学道者须要努索;水到渠成,瓜熟蒂落,得道

者一任天机。

就一身了一身者,方能以万物付万物;还天下于天下者,方能出世间于世间。

人生原是傀儡,只要把柄在手,一线不乱,卷舒自由,行止在我,一毫不受

他人捉掇,便超此场中矣。

"为鼠常留饭,怜蛾不点灯",古人此点念头,是吾一点生生之机,列此即

所谓土木形骸而已。

世态有炎凉,而我无嗔喜;世味有浓淡,而我无欣厌。一毫不落世情窠臼,

便是一在世出世法也。

四、创作背景

洪应明,生平事迹不详。据推测,他很可能是金坛县人士,是一位久居山林的隐士。该书成书和刊行的时间可能在万历年间的中后期或末期。这时,神宗皇帝治国无道,宦官专权,朝纲废弛,党祸横流,由嘉靖朝开始显露端倪的内忧外患至此更加深重起来,有识之士的思想异常沉闷,无法从当时十分激烈的社会矛盾中解脱出来,于是就会有人形诸笔墨,表达时代的心声。

五、社会评价

《菜根谭》博大精深,妙处难以言传。它文字简炼明隽,更是叫人含咀无穷,同时它亦骈亦散,融经铸史,兼采雅俗。它似语录,但是有语录所没有的趣味;似随笔,而有随笔所不易及的整饬;似训诫,却有训诫所缺乏的亲切醒豁。

洪自诚《菜根谭》的文辞秀美,对仗工整,含义深邃,耐人寻味。表现了洪氏的儒、释、道思想之三味,读之令人心旷神怡。

六、后世影响

《菜根谭》将重构社会文化心态的起点放在每一个社会成员的自身修养之上。他要求人们“昨日之非不可留”,一旦坚持这些错误,不加以彻底改正,那么,终有一日,死灰复燃,阻碍自己对事理、天理的追求,因此,在闲暇无事之时,就要认真反省自己是否有不纯杂念存在。士人一旦具有“百折不回之真心”,才能获得无穷无尽的智慧妙用,若有人能“一念常醒,才避去神弓鬼矢”,免受伤害;若能“纤尘不染,方解开地网天罗”,获得真正的自在。因为“拨开世上尘氛,胸中自无火炎冰兢”,那种时而狂热,时而沮丧的世俗之情自会清除。

七、内容赏析

在洪氏眼中,人心是一颗明珠,“以物欲障蔽之,犹明珠而混以泥沙,其洗涤犹易”;相反,“以情识补贴之,犹明珠而饰以银黄,其涤除最难。”所谓银黄,即白银与黄金,人心一一旦为情感所支配,就好像在明珠外镀上金银,想清除干净,使明珠复原,人心复原,谈何容易?“故学者不患垢病,而患洁病之难治;不畏事障,而患理障之难除。”洪氏认为,“立百福之基,只在一念慈祥,开万善之门,无如寸心挹损。”一心能抑,杂念不萌,则不损人利己,不害人害己。“融得性情上偏私,便是一大学问。”

如果全社会的所有成员都以追求财富时的那种迫切心态去追求学问,以追求功名利禄时的那种强烈愿望去追求道德,以热爱妻子儿女时那种刻骨铭心的情感去热爱父母,以保命爵位官职时的那种绞尽心计去保家卫国,就是达到了超凡入圣的道德境界。“塞得物欲之路,才堪辟道义之门,弛得尘俗之肩,方可挑圣贤之担。”相反,“一念之差,足丧夹生之善。”

洪氏将儒释道三教的处世哲学引入社会文化心态重构的价值取向之中,而这正表明中国传统社会存在着的严重社会问题,社会文化心态处于一个复杂的背景之下,以至于真诚与虚伪,善良与邪恶,正直与歪曲、道义与私情交织在一起,难解难分。民族也因为其绝大部分成员处于互相设防之中,抵消了凝聚力,增加了内耗度。《菜根谭》总结世道的险恶,指出了对策和良方,认为有修 养的君子处理事情,要尽量避免在别人面前暴露出喜怒哀乐之情,否则,内心深处的状况将会被人所窥探。所以说:“君子之心事,天青日白,不可使人不知;君子之才华,玉韫珠藏,不可使人易知。”同样道理,对于任何事物都不能过份地表现出爱好,否则,意气精神就容易为外物所牵引。自恃才华横溢,不以世道险恶为虑,不以严肃谨慎的态度待人接物,结果就会遭到阴险小人的伺机陷害。所有这一切,都表明社会文明程度的低下,社会文化心态重构的急迫。

洪氏要求人们“心体澄澈”,一尘不染,常常使自己处于明镜止水之中;意气平和,常常使自己身处于风和日丽的气象中,调整自我,改变观念,如此一来,“天下自无可厌之事”,“自无可恶之人”。在面对大是大非,邪恶与正义的选择时,绝对不能有任何的迁就和妥协,一旦态度暧昧,就会丧失正道。但是,遇到利害得失之时,就不能斤斤计较。过于计较个人得失,社会就容易趋利避害的个人私心。

对于荣辱毁誉,要有一个坚定不移的价值标准:“苍蝇附骥,捷则捷矣,难避处后之羞;茑萝依松,高则高矣,未免仰攀之耻。”所以,“君子宁以风霜自挟,毋为鱼鸟亲人”,对于功名利禄,若“直从无处观究竟,则贪恋自轻。”“直从起处究由来,则怨尤自息。”“宇宙内事,要力担当,又要善摆脱,不担当则无经世之事业,不摆脱则无出世之襟期。”其整治社会心态的思路合乎儒家之辙,十分明显。

洪氏指出:“老来疾病,都是壮时招得,衰后罪业,都是盛时作得。故持盈履满,君子尤兢兢焉。”“福莫福于少事,祸莫祸于多心。唯省事者,方知少事之为福;唯平心者,始知多心之为祸人。”“处世让一步为高,退步即进步的张本;待人宽一分为福,利人实利己的根基。”“想到白骨黄泉,壮士之肝肠自冷;坐老清溪碧嶂,俗流之胸次亦开。”“遍阅人情,始识疏狂之足贵;备尝世味,方知淡泊之为真。”“地阔天高,尚觉鹏程之窄小;云深松老,方知鹤梦之悠闲。”“红烛烧残,万念自然灰冷;黄粱梦破,一身亦似云浮。”“一场闲富贵,狼狈争来,虽得还是失;百岁好光阴,忙忙过了,纵寿亦夭”。作者总是从人生的终极出发,判断所为之事,分析所处之世,使人豁然开朗,有机会重新调整心态。在这方面,洪氏深受道家思想影响。

与道家思想相似,佛教思想中的大量观念也被洪应明应用。用来作为调整社会文化心态的良方。书中指出:“世事如棋局,不著才是高手,人生似瓦盆,打破了方见真空。”“看破有尽身躯,万境之尘缘自息;悟入无怀境界,一轮之心月独明。”“夜深人静,独坐观心,始知妄穷而真独露,每于此中得大机趣;既觉真现而妄难逃,又于此中得大惭愧。”“人生祸区福境,皆念思造成,故释氏云‘利欲炽然,即是火坑;贪爱沉溺,便为苦海;一念清静,烈炽成池;一念惊觉,船登彼岸。’念头稍异,境界顿殊,可不慎哉!”“缠脱只在自心,心了则屠肆槽廛居然净土,不然,纵一琴一鹤,一花一竹,嗜好虽清,魔障终在。语云:‘能体尘境为真境,末了僧家是俗家’。”

八、文化内涵

《菜根谭》提炼中国传统文化中的精华,尤其注意从社会文化心态的调整角度出发,圆心阐述,可谓卓具识见,中国历史上产生过众多的思想流派,在这些流派中,或多或少涉及到社会文化心态的规范,但是,社会几乎全不理会这些道德,自行其是,弱肉强食,男盗女娼,层出不穷,愈演愈烈。传统文化品位之高,社会流俗层次之低,无异于天壤之别。这是中国历史上的一个十分奇特的文化现象。

洪应明所借助的社会文化心态重构的有力武器,是人的生存意识,洪氏将生死问题作为价值参照,单刀直入,一针见血,希望使人们将一切所作所为都放在鬼门关上进行比量、考究,然后识别孰轻孰重,孰取孰予,从而使人们自觉改变思维定势,价值取向,心理状态,行为方式,从个体到集体,最后重构整个国家与民族的社会文化心态,使之朝着健康的方向发展,应该说,这是具有战略眼光的。其书不仅是个人修养的箴言,实在是社会病态的药石。

傅连璋在序言中也直截了当地提示这一看法,他说:“今日世界,唯一流行病,则争权夺利而已。推原病之所由起,公德之败坏,由于私德之废弛,人心之嚣张,由于道心之汨没,坐使权利之病深入膏肓而不自知。始而病已,继旦病人,终则病国矣”。傅氏一医家,治身病有术,治国无方,其得《菜根谭》,直认作治世良方,救国药石,故捐养病之资,藉为播道之助,刊行分发,以利于世。由此,也可见洪氏之书的价值。洪氏《菜根谭》对重构社会文化心态的课题作了有益的探索,如何进一步拓宽领域,深入考察社会文化心态,将是一个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学术事业。

 

九、原文与译文

一、《修省》

  欲做精金美玉的人品,定从烈火中煅来;思立掀天揭地的事功,须向薄冰上履过。

  一念错,便觉百行皆非,防之当如渡海浮囊,勿容一针之罅漏;万善全,始得一生无愧。修之当如凌云宝树,须假众木以撑持。

  忙处事为,常向闲中先检点,过举自稀。动时念想,预从静里密操持,非心自息。

  为善而欲自高胜人,施恩而欲要名结好,修业而欲惊世骇俗,植节而欲标异见奇,此皆是善念中戈矛,理路上荆棘,最易夹带,最难拔除者也。须是涤尽渣滓,斩绝萌芽,才见本来真体。

  能轻富贵,不能轻一轻富贵之心;能重名义,又复重一重名义之念。是事境之尘氛未扫,而心境之芥蒂未忘。此处拔除不净,恐石去而草复生矣。

  纷扰固溺志之场,而枯寂亦槁心之地。故学者当栖心元默,以宁吾真体。亦当适志恬愉,以养吾圆机。

  昨日之非不可留,留之则根烬复萌,而尘情终累乎理趣;今日之是不可执,执之则渣滓未化,而理趣反转为欲根。

  无事便思有闲杂念想否。有事便思有粗浮意气否。得意便思有骄矜辞色否。失意便思有怨望情怀否。时时检点,到得从多入少、从有入无处,才是学问的真消息。

  士人有百折不回之真心,才有万变不穷之妙用。立业建功,事事要从实地着脚,若少慕声闻,便成伪果;讲道修德,念念要从虚处立基,若稍计功效,便落尘情。

  身不宜忙,而忙于闲暇之时,亦可儆惕惰气;心不可放,而放于收摄之后,亦可鼓畅天机。

  钟鼓体虚,为声闻而招击撞;麋鹿性逸,因豢养而受羁縻。可见名为招祸之本,欲乃散志之媒。学者不可不力为扫除也。

  一念常惺,才避去神弓鬼矢;纤尘不染,方解开地网天罗。

  一点不忍的念头,是生民生物之根芽;一段不为的气节,是撑天撑地之柱石。故君子于一虫一蚁不忍伤残,一缕一丝勿容贪冒,便可为万物立命、天地立心矣。

  拨开世上尘氛,胸中自无火焰冰竞;消却心中鄙吝,眼前时有月到风来。

  学者动静殊操、喧寂异趣,还是锻炼未熟,心神混淆故耳。须是操存涵养,定云止水中,有鸢飞鱼跃的景象;风狂雨骤处,有波恬浪静的风光,才见处一化齐之妙。

  心是一颗明珠。以物欲障蔽之,犹明珠而混以泥沙,其洗涤犹易;以情识衬贴之,犹明珠而饰以银黄,其洗涤最难。故学者不患垢病,而患洁病之难治;不畏事障,而畏理障之难除。

  躯壳的我要看得破,则万有皆空而其心常虚,虚则义理来居;性命的我要认得真,则万理皆备而其心常实,实则物欲不入。

  面上扫开十层甲,眉目才无可憎;胸中涤去数斗尘,语言方觉有味。

  完得心上之本来,方可言了心;尽得世间之常道,才堪论出世。

  我果为洪炉大冶,何患顽金钝铁之不可陶熔。我果为巨海长江,何患横流污渎之不能容纳。

  白日欺人,难逃清夜之鬼报;红颜失志,空贻皓首之悲伤。

  以积货财之心积学问,以求功名之念求道德,以爱妻子之心爱父母,以保爵位之策保国家,出此入彼,念虑只差毫末,而超凡入圣,人品且判星渊矣。人胡不猛然转念哉!

  立百福之基,只在一念慈祥;开万善之门,无如寸心挹损。

  塞得物欲之路,才堪辟道义之门;弛得尘俗之肩,方可挑圣贤之担。

  容得性情上偏私,便是一大学问;消得家庭内嫌雪,才为火内栽莲。

  事理因人言而悟者,有悟还有迷,总不如自悟之了了;意兴从外境而得者,有得还有失,总不如自得之休休。

  情之同处即为性,舍情则性不可见,欲之公处即为理,舍欲则理不可明。故君子不能灭情,惟事平情而已;不能绝欲,惟期寡欲而已。

  欲遇变而无仓忙,须向常时念念守得定;欲临死而无贪恋,须向生时事事看得轻。

  一念过差,足丧生平之善;终身检饬,难盖一事之愆。

从五更枕席上参勘心体,气未动,情未萌,才见本来面目;向三时饮食中谙练世味,浓不欣,淡不厌,方为切实工夫。

  1. 译文

  一个人要想练就纯金美玉般的人格品行,一定要如同烈火炼钢般经历艰苦磨练;一个人要想建立惊天动地的事业功绩,必须如履薄冰般经历险峻的考验。

  一念之差铸成错事,便觉事事不如意,处处难作为。因此,防止出错应当如同防止借以渡海的浮水皮囊出现缝隙漏洞一样,哪怕针眼大小的漏洞也不行。万种善良品德齐聚一身,才能让一生不再感到有什么惭愧。因此,修练善良品德应当如同培植高耸入云的参天大树需要凭借众多树木的支撑扶持一样,需要多多积累善良品德。

  一个人总是忙忙碌碌,但在闲暇时一定要及时检点反省自己,以减少过分举动之类的错误。行动时的各种设想,如能预先心平气和地周密规划部署,行动时就可以控制自己的急躁情绪和各种妄念。

  做了好事总想着趁机抬高自己超过别人,给人一点恩惠总想着借此结交好友,做了点功德总想着让世人惊骇,树立节操总想着标新立异,这些都是好的思想中的不良倾向,也是追求义理道路上的障碍,最容易混杂夹带,最难拔除。这些私心杂念必须全部清除干净,断绝它的萌芽之根,如此才能显现人心向善的真实本体。

  能够轻视富贵,心中却摆脱不了渴望富贵的心思;能够重视名义,心中却念念不忘名义之外的名声。这是因为在现实社会中并没有摆脱世俗的影响,而内心世界存有各种私心杂念。这些私心杂念不消灭干净,则如石头之下的小草,一旦石头移去,小草就会重新生长。

  社会的纷乱骚扰固然会沉溺心志,而归隐山林的枯燥寂寞也让人心气渐消。所以读书做学问的人应当从自己的内心寻求安静闲适,以保持本我志向不受干扰;也应当适当地从事一些恬淡愉快的活动,以培养圆通机变的心机。

  过去的错误不可以保留,否则它会寻得机会再次萌发,其中的世俗之情终要伤害你的义理情趣;现在正确的也不可以过于执着,过于执着就会激起心中残存的私心杂念,如此则义理情趣又为情欲所控制。

  无所事事时多想想自己有没有闲杂念头,有事忙碌时则想想自己有没有粗率浮躁意气用事,人生得意时多想想自己有没有骄傲自负的言语和表情,人生失意时多想想自己有没有怨天尤人。经常这样反省检点自己,最终会发现自己的缺点错误越来越少,以至于无,这才是做学问到了高境界。

  读书人要有百折不回的坚强意志和决心,才能学到随机应变、用之不尽的奇妙智慧。要想建功立业,就要脚踏实地干好每一件事情。如果心存哪怕一丁点羡慕虚名的念头,就难成正果。要想修心养德,就要专心于心性道德的修养。如果总想着计较功利得失,则落入世俗之中。

  不要让自己忙忙碌碌,但在闲暇之时找些事做,可以让自己避免陷入懈怠懒惰之中;不要让自己心志放松,但在高度紧张之后适当放松,可以让自己心气高涨,精神振奋。

  钟和鼓形体空虚,为了声音的传布而招致敲打撞击;麋和鹿本性喜欢野外奔跑,因贪恋豢养的舒适而被羁绊,失去自由。可见,追求声名会招致灾祸,贪图利欲会涣散心志,读书做学问的人不可以不努力清除这些东西。

  每一念头都保持清醒的头脑,这样就可以避开冷枪暗箭的攻击;洁身自好不染纤尘,这样就可以冲破天罗地网般的各种威逼利诱。

  哪怕存有一点点不忍心的想法,就可以让百姓或万物获得生长的机会;哪怕树起一点点不作为肯舍弃的气度节操,也是形成支撑天地的基础。所以,品德高尚又有见识的人对一虫一蚁也不忍心伤害,对丝线小利也不去贪占,这样就可为世间万物安立生机,为天地人间树立心魂了。

  拨去人世间的尘俗气氛,胸中便没有各种欲望或是人情冷漠的煎熬折磨;消除抛却内心里的鄙俗吝情,眼前便时常会有明月清风,心胸何等酣畅。

  读书做学问的人,如果于一动一静、一闹一静中操行殊异,这还是缺少锻炼、心神混杂未成熟的原故。必须修炼操行涵养,于风平浪静中看到鸢飞鱼跃,于狂风暴雨中看到恬静风光,这才显出以不变应万变、视万物如一之高妙修养。

  心似一颗明亮的珍珠。用物质欲望遮蔽它,犹如明珠混杂于泥土沙石,清洗起来还算容易;用才情见识包装它,犹如明珠被装饰上白银黄金,要清洗辨认最为困难。所以读书做学问的人不担心染有毛病,而担心这些毛病难以根除;不害怕做事有何障碍,而害怕追求义理之路上障碍重重。

  我的身躯如壳,看破了,则万物皆空,就可以虚心学习义理;我的性命实存,须是认真对待,如此则学会各种道理而让心灵充实,心灵充实就不会受物欲的侵扰。

  脸面上洗去十层盔甲般灰尘,容貌才净洁而不令人生厌;心胸中涤荡数斗尘土,谈吐才会让人感到有滋有味。要时常给自己的心灵洗澡。

  将自己心之本来彻底完善,才可以说了然自己的心性;阅尽世间的常识道理,才有资格谈论超脱人世的道理。

  我果真是炼钢的洪大火炉,何必担心坚硬金属笨重铁石难以熔炼?我果真是巨大的海洋长长的江河,何必担心四处横流的污浊沟渠的不能容纳?

  白天做了欺负人的事,夜深人静时难免自感愧疚;年轻时丧失意志,年老时只能留下悔恨和悲伤。

  用积聚货物财产的心思积聚学问,用求取功名的意志追求道德,用爱护妻子儿女的心意敬爱父母,用保持爵号官位的策略保卫国家,或这样或那样,其心思似乎差别不大,但是,如果不是从普通人的角度看,而是从圣人的角度看,从追求至高人品的角度看,其差异判若天壤之别了。你难道还不猛醒吗?

  一个念头的慈爱祥和就可建立百般幸福的根基,而要开启万般善良的大门,最好的办法是抑制自己的任何一点点私心杂念。

  只有堵塞个人物欲之路,才能开辟道德义理之门;只有摈弃凡尘世俗之累,才可担当圣人贤达之责。

  忍得别人性情上的偏狭,就是懂得为人处世之道;消除自家人的怨恨纷争,才可称得上有如火海内栽种莲花的功夫。

  事理因为别人的劝导而领悟的,难免有些领悟有些依然迷惑,总是比不上自己搞清楚了来得透彻;意境兴致从外界情境得到的,似有所得还有所失,总是比不上自己内心感悟到的来得安逸快乐。

  情感志趣相同之处即为人的秉性,舍弃了情感志趣,人的秉性也就找不到了;众人公认的欲望欲念就是义理,没有了欲望欲念,义理就说不清了。所以,品德高尚又有见识的人不是消灭情感志趣,只是不宜遇事冲动而已;也不是禁绝欲望欲念,只是希望适当克制而已。

  想要在遭遇变故时不仓促慌忙,平时就应当深思熟虑,意志坚定;想要在临死时不再贪惜留恋什么,活着时就应当凡事看得轻淡些。

  一念之差,一生所行善事足可丧失殆尽;一生谨慎检点,也难掩盖曾经犯过的一次过错。

  清晨起床时即审视反省自己,此时心气较平静,性情未萌动,更能把握自己的内在本性;一日三餐中可以学习体验人世百味,如果饭菜味浓而不欣喜,清淡而不厌弃,这就有了扎扎实实的处世功夫。

二、《应酬》

操存要有真宰,无真宰则遇事便倒,何以植顶天立地之砥柱!应用要有圆机,无圆机则触物有碍,何以成旋乾转坤之经纶!

  士君子之涉世,于人不可轻为喜怒,喜怒轻,则心腹肝胆皆为人所窥;于物不可重为爱憎,爱憎重,则意气精神悉为物所制。

  倚高才而玩世,背后须防射影之虫;饰厚貌以欺人,面前恐有照胆之镜。

  心体澄彻,常在明镜止水之中,则天下自无可厌之事;意气和平,常在丽日光风之内,则天下自无可恶之人。当是非邪正之交,不可少迁就,少迁就则失从违之正;值利害得失之会,不可太分明,太分明则起趋避之私。

  苍蝇附骥,捷则捷矣,难辞处后之羞;萝茑依松,高则高矣,未免仰攀之耻。所以君子宁以风霜自挟,毋为鱼鸟亲人。

  好丑心太明,则物不契;贤愚心太明,则人不亲。士君子须是内精明而外浑厚,使好丑两得其平,贤愚共受其益,才是生成的德量。

  伺察以为明者,常因明而生暗,故君子以恬养智;奋迅以为速者,多因速度而致迟,故君子以重持轻。士君子济人利物,宜居其实,不宜居其名,居其名则德损;士大夫忧国为民,当有其心,不当有其语,有其语则毁来。

  遇大事矜持者,小事必纵弛;处明庭检饰者,暗室必放逸。君子只是一个念头持到底,自然临小事如临大敌,坐密室若坐通衢。

  使人有面前之誉,不若使其无背后之毁;使人有乍交之欢,不若使其无久处之厌。

  善启迪人心者,当因其所明而渐通之,毋强开其所闭;善移风化者,当因其所易而渐及之,毋轻矫其所难。

  彩笔描空,笔不落色,而空亦不受染;利刀割水,刀不损锷,而水亦不留痕。得此意以持身涉世,感与应俱适,心与境两忘矣。

  己之情欲不可纵,当用逆之之法以制之,其道只在一忍字;人之情欲不可拂,当用顺之之法以调之,其道只在一恕字。今人皆恕以适己而忍以制人,毋乃不可乎!

  好察非明,能察能不察之谓明;必胜非勇,能胜能不胜之谓勇。

  随时之内善救时,若和风之消酷暑;混俗之中能脱俗,似淡月之映轻云。

  思入世而有为者,须先领得世外风光,否则无以脱垢浊之尘缘;思出世而无染者,须先谙尽世中滋味。否则无以持空寂之后苦趣。

  与人者,与其易疏于终,不若难亲于始;御事者,与其巧持于后,不若拙守于前。

  酷烈之祸,多起于玩忽之人;盛满之功,常败于细微之事。故语云﹕"人人道好,须防一人着脑;事事有功,须防一事不终。"

  功名富贵,直从灭处观究竟,则贪恋自轻;横逆困穷,直从起处究由来,则怨尤自息。

  宇宙内事要力担当,又要善摆脱。不担当,则无经世之事业;不摆脱,则无出世之襟期。

  待人而留有余,不尽之恩礼,则可以维系无厌之人心;御事而留有余,不尽之才智,则可以提防不测之事变。

  了心自了事,犹根拔而草不生;逃世不逃名,似膻存蚋而仍集。

  仇边之弩易避,而恩里之戈难防;苦时之坎易逃,而乐处之阱难脱。

  膻秽则蝇蚋丛嘬,芳馨则蜂蝶交侵。故君子不作垢业,亦不立芳名。只是元气浑然,圭角不露,便是持身涉世一安乐窝也。

  从静中观物动,向闲处看人忙,才得超尘脱俗的趣味;遇忙处会偷闲,处闹中能取静,便是安身立命的工夫。

  邀千百人之欢,不如释一人之怨;希千百事之荣,不如免一事之丑。

  落落者,难合亦难分;欣欣者,易亲亦易散。是以君子宁以刚方见惮,毋以媚悦取容。

  意气与天下相期,如春风之鼓畅庶类,不宜存半点隔阂之形;肝胆与天下相照,似秋月之洞彻群品,不可作一毫暧昧之状。

  仕途虽赫奕,常思林下的风味,则权且之念自轻;世途虽纷华,常思泉下的光景,则利欲之心自淡。鸿未至先援弓,兔已亡再呼矢,总非当机作用;风息时休起浪,岸到处便离船,才是了手工夫。

  从热闹场中出几句清冷言语,便扫除无限杀机;向寒微路上用一点赤热心肠,自培植许多生意。随缘便是遣缘,似舞蝶与飞花共适;顺事自然无事,若满月偕盂水同圆。

  淡泊之守,须从浓艳场中试来;镇定之操,还向纷纭境上勘过。不然操持未定,应用未圆,恐一临机登坛,而上品禅师又成一下品俗士矣。

  廉所以戒贪。我果不贪,又何必标一廉名,以来贪夫之侧目。让所以戒争。我果不争,又何必立一让的,以致暴客之弯弓。

  无事常如有事时,提防才可以弥意外之变;有事常如无事时,镇定方可以消局中之危。

  处世而欲人感恩,便为敛怨之道;遇事而为人除害,即是导利之机。

  持身如泰山九鼎凝然不动,则愆尤自少;应事若流水落花悠然而逝,则趣味常多。

  君子严如介石而畏其难亲,鲜不以明珠为怪物而起按剑之心;小人滑如脂膏而喜其易合,鲜不以毒螫为甘饴而纵染指之欲。

  遇事只一味镇定从容,纵纷若乱丝,终当就绪;待人无半毫矫伪欺隐,虽狡如山鬼,亦自献诚。

  肝肠煦若春风,虽囊乏一文,还怜茕独;气骨清如秋水,纵家徒四壁,终傲王公。

  讨了人事的便宜,必受天道的亏;贪了世味的滋益,必招性分的损。涉世者宜蕃择之,慎毋贪黄雀而坠深井,舍隋珠而弹飞禽也。费千金而结纳贤豪,孰若倾半瓢之粟,以济饥饿之人;构千楹而招来宾客,孰若葺数椽之茅,以庇孤寒之士。

  解斗者助之以威,则怒气自平;惩贪者济之以欲,则利心反淡。所谓因其势而利导之,亦救时应变一权宜法也。

  市恩不如报德之为厚。雪忿不若忍耻为高。要誉不如逃名之为适。矫情不若直节之为真。

  救既败之事者,如驭临崖之马,休轻策一鞭;图垂成之功者,如挽上滩之舟,莫少停一棹。

  先达笑弹冠,休向侯门轻曳裾;相知犹按剑,莫从世路暗投珠。

  杨修之躯见杀于曹操,以露己之长也;韦诞之墓见伐于钟繇,以秘己之美也。故哲士多匿采以韬光,至人常逊美而公善。

  少年的人,不患其不奋迅,常患畚迅而成卤莽,故当抑其躁心;老成的人,不患其不持重,常患以持重而成退缩,故当振其惰气。

  望重缙绅,怎似寒微之颂德。朋来海宇,何如骨肉之孚心。

舌存常见齿亡,刚强终不胜柔弱;户朽未闻枢蠹,偏执岂能及圆融。

  1. 译文 

个人操守志向要有主见,没有主见,遇事就成了墙头草,似此怎能成得了顶天立地的社会脊柱!具体办事要会圆通机变,没有圆通机变,做事就会障碍重重,似此怎能做扭转乾坤的大事!

  品德高尚的文人学士接触社会,对于他人不可轻易表露喜怒情绪,喜怒情绪一旦泄露,内心世界就会被人看透;对于事物不可过分喜爱或憎恨,过分喜爱或憎恨,则精、气、神就会为物所控制。

  自恃才高而玩世不恭,就须防备有人暗地中伤;假装厚道来欺骗他人,则要考虑肝胆之镜会让你原形毕露。

  内心世界澄净清澈,如映照在明亮镜子或平静水面上,那么天下就没有什么令人厌恶的事情;意志神态平和安静,如沐浴着灿烂阳光和煦春风,那么天下就没有什么令人憎恶的人物。当是非正邪混杂一起时,不可丧失原则地迁就他人,一点点迁就就会失去扶正祛邪的机会;当利害得失纠葛在一起时,个人利益他人利益不可分得太清楚,分得太清楚就容易贪图一己之私。

  苍蝇叮附在骏马尾巴上,虽然跑得很快捷,但终归是跟在骏马的屁股后面;茑萝依附松树而攀援,虽然爬得很高,但终归是仰仗它物而攀附。所以,品德高尚又有见识的人宁可在风霜雨雪中自我扶持,也不要变成供别人赏玩的鱼儿鸟儿。

  心中对于美好与丑陋的界限过于分明,就会与外界格格不入;心中对于贤智与愚拙的界限过于分明,他人就不会亲近你。品德高尚的文人学士必须是内心精明而外表浑厚,对美好与丑陋的事平衡接纳,对贤智与愚拙的人共享益处,这才是应有的道德气量。

  自认为看透万事万物的人,常常因为自觉精明而自陷愚昧,所以品德高尚又有见识的人用恬淡培养智慧;做事决断雷厉风行的人,常常是欲速则不达,所以,品德高尚又有见识的人举轻若重,谨慎行事。品德高尚的文人学士接济帮助别人,应着眼于实际行动,而不应追求声名,追求声名易使品德受损;有所作为的官员忧国忧民,应当是真心实意,而不应空喊口号,空喊口号就会招致非议诽谤。

  遇到重大事情才郑重其事的人,在小事上必然会疏忽放松;在大庭广众之下才注意检点的人,回到自己的居室就会放纵行乐。品德高尚又有见识的人坚守一个信念,这样小事也会当做大事对待,处私宅中也如在大街上,始终表里如一。

  使他人当面赞誉,不如使他们不在背地下诋毁诽谤;使他人感到结交之初的快乐,不如使他们没有长久相处的厌烦。

  善于启迪人们心灵的人,应当根据对方已有所悟的循循善诱开导他们,不要强行灌输他们所不懂的;善于改变风俗教化的人,应当根据对方容易接受的逐渐推行,不要给予矫正他们难以改变难以接受的东西。

  用彩笔在空中描画,彩笔不会在空中留下色彩,天空也不会受到污染;用锋利的刀切割流水,刀刃不会受到损坏,流水也不会留下痕迹。领悟此种意境,并把它用到修身处世中,则你的感触与应验相互适合,